灰塔笔记(密码战)+番外——空灯流远
空灯流远  发于:2012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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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他扬扬眉毛:“亲爱的,要不我们试试?”

安得蒙竟然很认真的考虑了片刻,摇摇头用,小银勺轻轻在咖啡杯里搅拌,碰出风铃一样的声响:“艾伦,你还太小

了。”

他偶尔会和我说起时局。希特勒宣扬种族优劣论,在本国疯狂打压排挤犹太人,纳粹党人很疯狂。苏联联觊觎着波兰

,意大利开始走向独裁。安得蒙说,世界在走向战争。

他说的时候微微侧过头,仿佛在凝望餐厅外很远的地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灰蓝色天空尽头的长云。

他也会说到密码。

早在二十年前那次世界大战时,密码已经广泛使用了。战争中,无线电波可以把地面部队、空中的飞机、海面的舰艇

和水下的潜艇连成一个统一的整体。重要军事情报往往通过无线电波的形式进行传输。

然而无线电不仅能被自己部队收听,也能被敌方监听。英国各地都有监听站,这些无线电密码收到后会直接送到安得

蒙这里来,等待破解。如果我们破译了德国在无线电中的密码,我们就能清楚知道希特勒和纳粹党人到底想做什么。

上一次世界大战我还没出生。等我出生以后一切已经结束了,经济在缓慢复苏,人口增长,城镇和乡村都逐渐变得热

闹起来。时间会在书本和埃德加的画中慢慢流淌。我思念父母,但是不自怨自艾。如果不是安得蒙,我不会知道隐藏

在繁荣表象下面的危机。所有人都看好和平的时候,安得蒙从破译的密码中得出结论(这个结论现在看来是正确的)

,说我们的世界在走向战争。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要走向战争,”他说:“我们能做的是尽快结束它,越早取得胜利越好。”

不得不承认安得蒙的约会很完美,可是每次不管在哪里都被他的副官跟着让我很抓狂。他的司机兼副官就是在剑桥郡

国王学院教堂里一拳把我打翻在地的那个彼得。彼得永远冷冰冰的板着脸,吃饭的时候你想看看窗外风景,就看见他

站在饭店门口背挺得毕直;兜风的时候想乘机在安得蒙腰上摸一把,他会面无表情的突然急转弯。

“我的工作很重要,出门不能不带副官。”抱怨了无数次后安得蒙抱歉的跟我说:“除非你来我家。”

我知道安得蒙有军衔,但不知道是哪个级别,因为我没有见过他穿制服。有一天我去问彼得。他想了想没正面回答我

,只是说:“我是加西亚先生的司机,我的军衔是上尉。”

后来我们就在安得蒙位于伦敦市区的府邸约会。彼得把我开车把我接过去送到门口,然后自己回普林顿庄园。

安得蒙通常会在钢琴前等我。他住处比我想象中的简单。两层独栋小楼,带着露台和长满野草的后花园。他一个人住

,只有一个老佣人跟着,因此房间都显得有些空。

客厅装潢很简洁,木质地板上铺着印花羊毛地毯,卡其布的沙发,因为很少有客人来而盖着沙发套。四壁只挂了几幅

名家油画。后来我知道这些画是真迹。

楼上是书房和卧室,旁边空出一个大房间放钢琴。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的,只有临窗的地方放了一台黑色三角钢琴。

“你住的挺简朴的嘛。”我环顾四周。

“这是临时住的地方,我的家族的庄园都在纽卡斯尔和达灵顿郡。秋天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带你去那边打猎。”他笑着

解释。

我才知道安得蒙会弹钢琴。他总是弹同一支曲子,反反复复,轻柔神秘,像是情人夜间的低声的倾述。

“这是爱德华?艾尔加的《谜之变奏曲》。‘迷’的发明者用它为这台加密机器命名。‘迷’的解密可能性有3乘以

10的114次方种,而我们能观察到的宇宙中原子数只有10的79次方个。理论上说,它是不能够被破解的。”

安得蒙弹钢琴时总是很沉醉,眼睛微闭着,睫毛覆在眼睑上。旋律从他修长的手指间流淌出来,在宽大空旷的房间里

打旋。

安得蒙在家的娱乐很简单,要么弹钢琴,要么靠着沙发陪我说话,看看书。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书房演算到深夜,稿纸

一沓一沓叠在桌面上,墨水摆了长长一排。

我看不下去了,就试着帮他。

除了‘迷’以外,德国还有级别更低一些的密码,意大利也有需要破解的文件。这些暗文在没有破解出来之前,堆在

桌上跟废纸一样毫无意义。

安得蒙给了我代号S。这是德国一个使用频率并不是很高,破解难度却很大的密码。到手的只有为数不多的暗文,锁

在保险柜最下面一层。

他妈的竟然有这种约会。我们各占据书房一个角落,他演算‘迷’,我研究代号S。我们可以很长时间不说一句话,

就听见笔在纸上沙沙的话。而且我还得学德语,因为德国佬密码翻译成明文一定是德语。

我拿着德语入门书靠着书房的窗户读单词。我的德语其烂无比,有时安得蒙会停下笔走过来,从背后抱住的我腰,指

出我读错的地方。我回头亲他的脸,他也不反对。

后来安得蒙承认他只是觉得我打扰到他了,才找了代号S让我安静点,根本没指望我能破解出来。

最好的解密条件是有明文和暗文,有过期的密匙更好。而我只有暗文。我试过频率分析法,试过无数种经典密码解法

,毫无头绪。我甚至用了德国流行的钢琴曲曲目对着暗文解,因为天知道加密者会把密匙藏在什么里面。有一天我和

安得蒙聊天,他说代号S使用最多的是德军天气预报系统。德军为了海上舰艇安全,在挪威海岸附近定期派出天气预

报巡航船。船只一出海就是一两个月,期间联系就是通过代号S加密过的无线电波。

“那发回去的内容应该相当单一了。”我说:“天气情况,湿度,风向……还有什么?”

安得蒙想了想:“不止是内容单一,而且汇报对象是固定的。”

他拉住我:“艾伦你怎么了?!”

我迅速翻手上的密码暗文,每一页仔细对比寻找。我抓住安得蒙的肩膀:“还有没有截获的暗文?越多越好!”

灵感总是在你几乎放弃的时候光临。

其实很简单,我之前尝试的是字母频率分析法,即找出德语中出现率最高的字母,和暗文对照,试图理清其中对应关

系。

其实我错了,需要被分析的不是字母,而是词组。

我需要找出天气预报最常用的词汇,比如“风向”、“多云”、“北风”等等,和暗文被截获当月的挪威海岸天气情

况对比,猜测暗文内重复出现的词组意思。

最为重要和肯定的是,安得蒙说气象船的汇报对象是固定的,那么暗文的开头很可能有被汇报对象的称呼。

我破解出的第一句话是暗文开头反复出现三次词组:

尊敬的里昂上校

破译代号S花了我三个月的时间。安得蒙不允许我把密码暗文带回剑桥,我每次回去前都背一小段暗文下来,再誊写

到笔记本上,带在身上继续想。

埃德加说我变了,还瘦了。

以前我们在康河河畔的柳树下消磨时间时,总是他架起画板画素描,我负责评价来往姑娘的脸蛋和身材。现在是我躺

在地上看笔记本,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最近迷上数学了?”他问。

“不,我是迷上安得蒙了。”我说:“一见钟情的感觉你永远不懂。”

“我和你也是一见钟情。”他抗议道。

我说:“滚,是谁说要把毕生的爱都奉献给油画的?”

最后一串密钥解开时,我从图书馆桌位上蹦起来。全阅览室的人都在看我,我不在乎。我冲出图书馆拱形走廊,对着

天空毫无意义的大喊三声,然后搭上了去普林顿庄园的汽车。

我听见埃德加在背后叫我,我激动的回头冲他挥手。

然而我被拦在了普林顿庄园的门口,因为这次没有受到邀请。安得蒙不在,警卫给他助理安妮打了电话。片刻金发美

人出来接我,让我到上次的房间等安得蒙。

“你上次假称林顿。”她颇有警告意味的看了我一眼:“这里是军情第六处,如果不是加西亚先生替你说话,你差点

就被当间谍逮捕了。”

我靠在皮沙发上等安得蒙,等得百无聊赖。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相框,相框内是少年时期的安得蒙,胸前别着林斯

顿数学勋章。他和现在变化不大,神情严肃,因为眼眶很深,使得他碧绿色的眼睛显出和年龄不相符合的忧郁气质。

我把相框拿起来,想取出照片仔细看。一张叠在它后面的照片掉了出来。

我大吃一惊。

藏起来的那张照片是位有着粟色卷发的女士。她独自站在窗户边上,侧过头对着镜头微笑。她的笑容柔和甜美,灰蓝

色的眼睛看上去很温柔。

我深知这温柔的目光,我被它注视了五年。

因为那是我母亲。

安得蒙曾说过:“我让你放弃解密,是出于对你过世父母的尊敬。”

第五章

我站在窗边,看见安得蒙的车从路尽头驶进来,停在楼下。下车后他抬头看见了我,笑了笑。他推门进来坐在沙发上

,一脸疲惫:“艾伦,你来之前应该跟我说一声。”

我把照片递给他:“藏在相框后面的。我以为你和我母亲不熟?”

安得蒙本来在解领带,身体突然僵住。他接过照片,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我在等他解释,他却只是把从旁边书架

里取出卢梭的《爱弥儿》,把照片小心的夹进去。

“你不该随便翻我的东西,”他推开门:“让安妮先带你去楼上餐厅。等了我一下午,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坚持不转换话题:“这张照片连我都没有见到过。”

安得蒙点点头:“是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对于安得蒙我总有一种挫败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身边保存了一张母亲很多年前的照片,不清楚

他的真实身份,就连他答应和我谈恋爱试试,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我。我慢慢走出门,忽然听见他在身后说:

“这是卡斯特夫人出席我的普策利数学勋章颁奖仪式时拍的,那时你才五岁。我曾经很钦佩你母亲在密码学上提出的

观点。她是我年少时候的偶像——单纯学术上面的。”

我在走廊上撞见了林顿·布朗。他抱着一堆书跟我擦肩而过。我们彼此都很惊讶。我最近没见到他,以为他又翘课了

。不知道他来了这里。

“你证明出华伦问题了?!”

林顿小心翼翼把怀里的书放在窗台上:“你证明出来了?!”

我们同时猛摇头。

“有一个关键性数据不一样。我把能证明的地方都写出来,请学校转交给教授,就被送到这里来了。你呢?”

我耸耸肩:“我把那个关键数据当电话打,结果打到这里来了。我也想进来,加西亚先生不要我。不过我好像破译了

代号S,他可能会改变主意。”

林顿眼神奇怪的看着我:“不可能的,艾伦。你还没有参加培训,怎么可能破译出那么高级别的密码?这种玩笑可不

能乱开。”他匆匆抱起书:“马上培训课就开始了,我走了。”

晚餐时我委屈的跟安得蒙抱怨:“为什么你要林顿都不要我?”

他笑眯眯的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亲爱的,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我破解了代号S,凭什么不让我进普林顿公园?——你说过它很难破解的!”

安得蒙点点头,开始笑:“嗯,我说过。可是它只是海军天气系统使用,并不是非常重要。”

“不重要你怎么要我来解啊!妈的你倒是自己做啊!”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他忙。

“如果我全身心投入的话,不需要三个月,大约三周就可以破译。而且我下面还有密码专家团队——但是它差不多要

过期了,而我的工作重心不能只在这个上。”安得蒙走过来,揽住我的肩,低头吻我。

“艾伦,你非常优秀,出乎我意料的优秀。但是你不能进普林顿庄园。”

这是安得蒙第一次主动吻我。

他吻得很轻。仿佛给我适应时间似的,先轻轻碰一下,深入进去,轻轻触碰我的舌尖。他舌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能

引起我身体的颤粟。

安得蒙的吻很干净,让我想起去海边别墅度假时,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舒服的海风。他的衣服上总是有类似女贞树叶

那种清新的味道。我想回吻他,但是主动权不在我手上。他抱住我腰的手很有力,他把我压在窗户上,使我动弹不得

记忆中那个吻很长,他最终放开我时,我有点呼吸不过来。

仿佛是告别的吻。

“艾伦,你的父母……不仅仅是死于火灾。他们把你送到贝德福德郡的乡下,是想保护你。卡斯特家族已经为英国牺

牲了两个人,我不希望你做第三个。这是一旦进入就不能退出的组织。”

“如果你只是厌倦数学,觉得解密码好玩……”他说:“你可以到我别墅来,那里有很多代号S这类的密码给你玩。

安得蒙说得对。普林顿庄园是军情六处的政府密码学校,进去了很难再脱身的地方。

“艾伦,这里的人是为国家工作。你的生命不属于你自己。”安得蒙的声音很轻:“会有外国特工企图接近你。如果

有必要,你的私人生活会受到严密监视。如果你被叛国,你会被秘密处理。如果上级怀疑你叛国而没有证据,你可能

有一天会不小心从长途汽车上摔下来,正好摔断脖子。这是组织的制度,为了所有人的安全。”

我问他:“制造意外处理掉不受信任的成员……这种命令是你下达?”

安得蒙垂下眼帘,遮盖住深碧色的眸子。

他很久没说话,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才听见他说:“不全是,但是我下达过。但是关于你父母的命令不是我下达

的。那时我还不在普林顿庄园。”

关于你父母的命令不是我下达的。

彼得开车送我回剑桥。我消沉了很多天。埃德加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塞进衣服里,扔进酒吧,灌酒。酒吧里人很多,

身材火热的妓女向我们走来,问能不能帮她买杯酒。她是个漂亮的姑娘,胸也很大,可是我不喜欢她身上的香粉味道

埃德加劝我变正常一点。

“你连女人都不喜欢了。”他说。

此后我再也没有主动和安得蒙联系过。他说得很委婉,但是我能够明白。我不能进普林段庄园不是因为我自身能力不

足,而是安得蒙不信任我。他调查过我的档案,我父母有污点记录,他们不是死于火灾,而是因为被怀疑泄露情报而

被政府自己的谍报机构“处理”了。

安得蒙说得很明白,我有污点记录。当我不被信任的那天,很可能会像父母一样被政府“处理”掉。

这个指令将由他亲自下达。

我相信这对我,对他来说都是种折磨。而我追他,其实是对他的一种很大困扰。

“我不喜欢安得蒙了。”我对埃德发誓:“下次你再看见我去伦敦,把我从车上拖下来。如果我反抗,打我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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