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塔笔记(密码战)+番外——空灯流远
空灯流远  发于:2012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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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间,我发现“迷”密码机的一个弱点。它的加密过程中有三个转轮和一个反射轮。因此它的加密方式必定是可逆的

。如果用把A通过反射轮加密成F,那么F加密出来一定是A。运用得当的话,这是“迷”的一个致命弱点。它可是使我

们的数学公式里未知数大大减少。

因此林顿一周得往剑桥跑两三次。

他竟然在衬衣上面打了小领结,我凑过去吸吸鼻子:“香水。”

“我和加西亚先生去湖边兜风了。”他说:“他说郊外的空气更有益思考。”

我第一反应是当初破译代号S的时候安得蒙怎么不带我去兜风。

林顿理直气壮:“他说他喜欢我思考问题的方式,十分独特。”

我提醒他:“那是我思考问题的方式。”

他颇为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可是艾伦,你邋里邋遢的,加西亚先生不可能喜欢你,不是吗?”

想当年我也是康河边上风流倜傥一帅哥,什么女人没追过?后来栽在安得蒙身上,接触密码,一路走到现在,胡子一

周都没刮过了。阿诺德从来没有评价过我的外貌,但是埃德加开始说我走在街上有成年男子的美感。

我很不服气:“你的加西亚先生还真喜欢过我。我们谈过一年恋爱。”

林顿的脸一下子白了:“不可能,那可是是加西亚先生!你以为是谁?——他说他喜欢我。”

“那是喜欢你的思考方式——”我指出:“而且那其实是我的思考方式。”

我像埃德加当初提醒我一样提醒了林顿,说同性恋是犯法的,还加了一句:“他也就是长得好看而已。”

林顿不信,他去问了安得蒙。安得蒙那个变态竟然一点掩饰都没有,点点头说:“是啊,我和艾伦过去有一年的情侣

关系。”他安慰林顿:“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然后他还让林顿转告我:“跟艾伦说,他当时也只是样子勉强过得去而已。”

我想对安得蒙比中指,但是苦于见不到人。

安得蒙那句“当时也只是”,表明虽然我当初英俊迷人,现在连外表都没有了。

第九章

自从帮助林顿破译密码以来,我和埃德加的见面次数就很少了。我大多数时间呆在数学俱乐部的活动室里,而他写生

需要室外明亮的光线。

安得蒙让林顿向我转告“当时他也只是样子勉强过得去而已”的第二天,埃德加冲进活动室,抓起我的笔记本扔到窗

外。

“我在写论文!”我抓住他的领子。

“去他妈的论文。”

这个封面上写着“数学群论简析”的笔记本上面有我最近三个月所有的解密思路。当我冲下楼把摔草坪上的笔记本捡

起来心痛的拍了又拍时,埃德加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着:“谁写论文写成你这种鬼样子!一星期没出过门,再写就成

木乃伊了。”

埃德加在我印象中一直温和拘谨,还有点小古板。这是他第一次莫名其妙的发火。

“艾伦,我让你房东给你带的口信,收到没有?”

我摇了摇头。这两天我早出晚归去图书馆查资料,一直没能和房东照面。

“哦,你不知道。”他好像突然松了口气:“算了,幸好还来得及。跟我走。”

我被他扔进了理发店,刮了胡子剪了头发,照照镜子发现自己英俊帅气不减当年。埃德加挑剔的打量我,心情开始好

转。他让理发师修修改改半天,终于表示了满意,理了理我的领带,把我拉上了一辆敞篷马车。

汽车已经在伦敦街头流行起来,剑桥郡却还留有一些古旧的马车作为游客周末去郊外度假用。我们沿着小道出城,看

道路两旁盛夏浓密的绿叶夹着碎花,在温暖过头的风中微微晃动。有点罗曼蒂克的感觉。

埃德加背着画板,一路哼着小曲。

我问他去哪里,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们在一处简朴的农家别墅下车。埃德加掏出铜钥匙开门,把我拉上二楼,推开窗户:“外面有个小湖,风景特别美

。我租了这个别墅三天来画画,顺便请你来玩……你都好几个月都没当我的免费模特了。”

我第一反应是:“这种别墅即使是三天租金也很贵的,你哪来的钱?”

埃德加推开窗户,回头看我,逆光中看不清脸,粟色卷发被被突然透进来的光线镀上一层柔和的白光。

“我卖画赚钱啊。”他轻松的说:“我要完成一部真正的作品。”

那三天我们过得很愉快。从别墅步行十分钟就是一个湛蓝的湖泊,湖边有一棵开花的树。我不认识是什么树,只记得

它开满了大朵大朵白色的重瓣花朵,花瓣落满了树下的草坪。埃德加说要完成一幅惊世之作,于是把我扔树下,开始

画画。

空气里充满花朵的甜香。我们聊经济聊政治聊未来,无所不谈。我说我从剑桥毕业后我想继续在剑桥任教,然后踏入

学术界。我要把希尔伯特当初提出的二十三个数学难题依次解掉,震惊世界。我说埃德加你以后可以出画册,我在学

校帮你卖,学生们人手一本。

埃德加就笑着点头,接着画他的画。

他画得不满意的速写就随手扔在树下,有好些被风卷进了湖里。我顺手抓一张,就能看见自己在纸上打哈欠挠痒痒无

聊。

我惦记着“迷”,突然有点心不在焉:“我要回去上课。”

埃德加看了我一眼:“反正你天天逃课,不急这几天。陪陪我吧,艾伦。”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竟然有些恳切

。那正是最后一天的上午,下午我们就要搭车回学校。我躺在草地上,手放在额头上遮挡树荫里透下的刺眼阳光。他

突然扔了笔走过来,在我旁边蹲下来。

“我明天就要走了。”埃德加说。

我愕然。

“我参军申请通过了。皇家空军缺飞行员。”

那瞬间我有点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了啊。你总说我打扰你写数学论文,所以我就只给你的房东留了个口信,说我参军了,走之前想和你约会一次

。”埃德加和气的笑笑:“但是你写论文,口信没转到。我在你楼下等了很久,最后终于去活动室把你捉出来了。”

我躺在地上,埃德加蹲在我身旁,低头俯视我。那一刻他的琥珀色的眼睛特别明亮,仿佛有光线在瞳孔里流转。他捡

起一朵树上落下来的重瓣白花,放在我头发上,盛夏里贴着额头凉丝丝的。

我问他:“为什么?”

“我不像你,有天赋。我没有天赋,知道自己成不了画家,所以想试点别的。我们新造了喷火和飓风两种战斗机,空

军很缺飞行员,正在公开招募。我报名了。”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指……你说想和我约会。”我小心翼翼。

埃德加坦白了。他像是想逃避逃避而最终不成功的孩子,心虚的笑了笑:“艾伦,我喜欢你。”

他的脸离我很近很近。我想坐起来,被他按住肩膀。接着他俯身抱住我,脸埋进我的肩窝里,没有说话。他的鼻梁轻

轻摩擦着我的颈项,有种酥痒感。

“同性恋是犯法的。”我说。

埃德加把我抱得很紧,他说得很认真:“我知道。所以我只是告诉你我喜欢你,并没有要求你喜欢我。你看,我马上

就走了……”他犹豫了下:“等我回来,你还可以把我当朋友。我不介意。”

他向我道歉:“我不该发火,把你的论文扔楼下。我不知道你没收到口信,以为你宁愿写论文也不愿最后一次陪我出

来。”

他的声音很低:“艾伦,参军只有三年。你能不能等我回来?”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对埃德加的态度几乎是残忍的。他参军离开剑桥以后,我去过他以前住的出租房。他的寝室墙

上挂满了没有带走的油画。那些大大小小的油画每一幅都镶着金色的相框,在老旧脱皮的墙面上绚烂的铺展开来。

画里的人全是我,我在树荫下笑,我在餐厅切土司,我蹲在图书馆门口看美女……

其实最开始遇到埃德加,他就笑着告诉我:“我把毕生的爱都献给了油画。”

我和他谈起安得蒙时,他还抗议过:“我们也是一见钟情啊。”

等我真正理解他话里的含义,已经很晚了。

他陪着我,看我追漂亮姑娘,看我追安得蒙,在我因为和安得蒙分手消沉的时候把我扔进酒吧,又在我喝醉的时候把

我扛出来,他甚至建议我找个女朋友忘掉安得蒙……最后他要走了,才告诉我:“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

不我介意你把我当朋友看。”

那时的埃德加还很年轻,古板拘禁而带有过时的绅士风度。他还不是那个在我绝望的想见安得蒙时把我铐在床头的暴

君,也不会拿枪抵着我的下巴,声音嘶哑,问愿不愿意立刻跟他去美国。

军队和战争,都可以从灵魂最深处,改变一个人。

这时的埃德加只是低头吻了吻他插进我头发中的那朵白花,要我等他回来——作为一个朋友。

1938年夏末,埃德加正式离开剑桥,加入皇家空军。1939年秋天,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埃德加所在的分队参战。和

轴心国相比,英国的空军力量薄弱,人员不足。天气晴朗的时候,有时可以看到远处天际有火球流星一般堕下。那时

我总是在胸前画十字,希望落下的不是埃德加。

埃德加走后那个星期,我再次和阿诺德在酒馆谈话。他惊讶的扶眼镜:“胡子刮了,头发剪了……没想到艾伦你其实

长得还挺不错!”

“被朋友拖去理发店了。”我说:“抱歉,维斯科医生,下周我们可以不用见面了。”

我声音平稳,并且理智:“我相信我已经摆脱安得蒙了。我会试着和女孩子交往,呃,不会再跟他的生活发生交集。

谢谢你,你的心理治疗很有效。”

阿诺德在喝咖啡,那一刻他呛到了。

“艾伦,你怎么了?”

我大笑,指指心脏,竖了个中指:“麻烦你转告安得蒙,他已经被我从这里赶出去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从心理把安得蒙抹杀掉了,只是埃德加教会了我克制。即使再喜欢,也可以表现得像朋友一样,把

感情锁在胸口,表面上风轻云淡。

第十章

埃德加离开剑桥后不久,蔓延整个欧洲大陆的金融危机爆发了。说不清楚是即将来临的战争引发了经济危机还是经济

危机诱发了第二年的世界大战。

长面包涨到了十便士,房租涨了三分之一,我不得不减少研究“迷”的时间,通过报纸找了一个家庭教师的职位,以

减轻远在贝德福德郡叔父的负担。

其实减少不减少研究时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迄今为止的突破都是安得蒙通过谍报手段获得的,我除了提出方程式外

别无贡献。安得蒙首先肯定了数学方程思路的正确性,然后否定了我的算法。我一气之下否定了他的算法,他紧接着

又否定了我的提议。直到现在,这个方程式仍然达不到使用的条件。

林顿很沮丧,我也很沮丧。安得蒙轻松的安慰林顿,说合作这么久的同事中只有他跟得上自己的思路,短暂的失败不

用放在心上。

于是我独自带着低落情绪穿过半个剑桥,照着报社上的地址寻找发布招聘启事的布莱德雷府邸。

我走了很久,都差点以为要走到伦敦了,才听见街边两个提篮子的姑娘聊天:“布莱德雷府上在招聘家庭教师,终于

有人能管那个小少爷了。”

“是啊,天天往邻居小姑娘家扔死猫。”

我于是上前问布莱德雷府在哪里,两个姑娘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一遍,其中一个捂着嘴巴笑了:“先生,你觉得你背

后是什么?”

我回头瞟了一眼站了半条街的白色巴洛克式建筑,摊手:“政府机构?”

“那就是布莱德雷将军府呀。”

我知道能请得起家庭教师的都是有钱人,但是没有想到是将军府。

当时我对军事不关心,没有听过不列颠勋爵布莱德雷将军的大名,也不知道他的府邸不在伦敦,而在学术氛围浓厚的

剑桥。

巨大的白色巴洛克式建筑,高高的台阶,厚重波斯地毯和白天都半遮半露的天鹅绒落地窗帘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最让我震惊的和七个同样的应聘者一起坐在图书室里,接受布莱德雷夫人的亲自测试。她是布莱德雷将军的妻子,

一个年近七十,和蔼可亲的老妇人。简历递交上去后会被要求解答一些简单的数学问题,然后是单独谈话,最后我被

领到布莱德雷小少爷面前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布莱德雷将军有一儿一女。小儿子和儿媳早年出车祸,留下这个小少爷住在将军爷爷家。小屁孩在贵族学校上学,上

学期期末考试数学荣获鸭蛋。时隔一年,成绩单终于暴露,恰逢老将军从伦敦回家小住,于是大发雷霆,登泰晤士报

要招聘家庭教师。

我只用每个周末上午来这里两次,给小少爷辅导乘法除法。这份职位不辛苦,薪水恰好能弥补我房租的空缺。入秋后

物价飞涨,失业率居高不下,我庆幸自己能有这笔收入。

补课不难,把学生从后花园抓回书房是最大的问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将军夫人和蔼的把我领到书房前,还没走近

我就听见小动物挠门的声音。刚开门就被一个红毛球撞在肚子上,险些仰面摔倒。

红毛球撞在我身上,弹回房内,沮丧的抱起算术本,委屈道:“我讨厌数学。”他瘪起嘴看着我:“还有,我不要长

得像女人的家庭教师。”

我微笑着请将军夫人出去,坚定的关上门,一步一步向我学生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呃,再说一遍?”

毛球不屑的扭头:“再说一百遍都可以,我讨厌数学!”

我笑眯眯的说:“不是这个,后一句。”

“我不要长得像女人的家庭教师。”

我再笑眯眯的站起来,打量房间,拿起书桌上的蜡笔和涂鸦,转头:“嗯,你喜欢画画?”

小屁孩扑上来抢笔:“不准你碰!”

我两根指头拎起小屁孩,扔书桌前,自己找了把椅子坐旁边,叠起腿,晃晃手中那盒彩色蜡笔:“乖,这里有一百道

乘法题,做完了我还你其中一支——你可以挑一支喜欢的颜色哦。”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极了安得蒙。

抢夺撕咬和打滚没有取得成果,小屁孩泪汪汪的做题去了。我一直很喜欢记忆里的这个镜头:我坐在布莱德雷府书房

的高背椅上,叠起腿看理想是当画家的小屁孩做数学题。红木书桌非常宽大,小屁孩才八岁,身子骨架小小的,握笔

时表情委委屈屈。窗台上放着一盆金黄色的金雀花,在微风中轻轻摇动。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乔·布莱德雷。”小屁孩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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