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韩昕又出去了。

第二天天大亮，沈离没醒，管家敲门。

“什么事情？”被吵醒的沈离心情不好。

“大少爷，今早新开了一家香料店，牌子挂的是沈家，可是，沈家从来没有……”管家在门外斟酌着词句。

沈离不耐烦地拉开门：“走，去看看。”

鞭炮声在百米之外就已经震耳欲聋了。沈离看着不远处青烟四起，皱了皱眉头。

走近了，就看到韩昕站在店外，笑容可掬。墙上贴了一张纸，还没走上前细看，就听到身边围着的人在议论：“开张大吉，凡是进店者，都会送一份小礼物。”

“那进去看看吧。”

“快走，快走……”一个人推搡着另一个人鱼贯而入。

br没想到韩昕还挺有头脑的，沈离也顺着人群走了进去。店内装饰清雅，前屋后面连接的就是炼香坊。小店接受预定，如若不放心，客人还可以亲自去炼香坊观看，当然关键的步骤是需要保密的。

韩昕在忙着招呼客人，沈离也不打算长时间逗留。环视了一眼满是人的店面，辛苦地拨开人群挤了出去。

却不料，还有个人也跟着出来了，笑道：“哟，你怎么也来了？”

“新店开张，上面还挂着沈家的牌子，我不来行吗？”没想到几步路走出来也是项体力活，

沈离整了整被挤乱的衣服。

“大老板亲自大老板光临，小店蓬荜生辉。”韩昕笑着揶揄。

“好说好说。只要韩老板按照利润的五成给我就好。”沈离也不客气。

“哪有你这么大的胃口。”韩昕的脸立刻就垮下来了。

“韩老板好好经营吧，我的那份就先暂存在你这里。”朝韩昕摆摆手，沈离就消失在人群里。韩昕看着沈离的背影好一会儿，直到店里的伙计出来求救：“老板，客人来了好多，我们快招架不住了。”

一转脸，笑容重新挂起，拉着在店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客人一通介绍。第一天就如此红火，即使门前挂的是沈家的招牌，也不免招到别人的眼红。

第十六章

韩昕当然知道风头太大对自己没有好处。再加上暗地里这店是韩家在京城立足的第一步，万万马虎不得。

所以，当晚即使韩昕再怎么累，也还是带着一份薄礼去了沈离那里。敲开沈离的房间，沈离正披着外衣看书，看到韩昕有点惊诧。

“这么晚了，还有事吗？”

“五五分成，都在这里了。”韩昕地上手中的礼物。

沈离很疑惑，但还是接过来，拆开。

“这是凝露瓷盘，你看看怎么样。”韩昕的口气很平淡，但是沈离看得出来，这份薄礼确实是花了心思，而且价格昂贵。

烛光虽然不明亮，但是圆月当空，沈离捧着瓷盘小心地走出去。釉层饱满丰润，釉色青碧柔和，有如翠玉葱绿的瓷盘上散落的凸起如同露珠般晶莹可人，或滴落或凝固，生动灵活，釉色深浅浓淡，温润一片。沈离很是喜欢，虽然知道韩昕不会无缘无故来送礼物，但帮个忙得到这么一个宝贝也算是值得了。

“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摩挲着冰凉的瓷面，沈离问道。

“我想请你明日去店里，只需要你半天的时间就够了。”

“没问题。”交易完成，这笔生意，沈离还是很满意。

但是第二天到了店内，沈离就有点傻眼。昨儿个人多，沈离也没有仔细分辨到底来的是男客还是女客。但眼前坐着的人清一色都是女性，沈离喜欢男人，虽说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对女人，沈离提不起兴趣。看着也是一脸无措韩昕，沈离后悔自己昨天答应地太快了。

“我招呼不来，所以……”韩昕看着进了门就黑下脸来的沈离也觉得有点愧疚。

“好了，别说了。你先去弄清楚她们到底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看人的，快去。”不顾韩昕求救的目光，沈离手一挥，催促道。

韩昕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总共只有二十步的距离，韩昕在那些炽热的目光里差点以为自己要烧起来了。

“各位小姐，请问，你们需要什么？我们这儿各种香都有，可以随便去看看。”指着不远处沈离靠着的陈列柜，沈离目光促狭。

坐着的人里面有大家闺秀但也有勾栏女子。小姐们都礼貌地微笑，含蓄地上前，其余的红唇招摇，身子一拧，朝着沈离直直走来。

心内早就把韩昕骂了上百遍，可是直面而来的客人却是得罪不能的。沈离退了好几步，堪堪避开直面而来的香味。

看着沈离的囧样，韩昕疾步上前，截住走在最前面的女子，挂起笑容的脸刀枪不入：“小姐，香在这儿呢，你看

的可是我们的老板，他可是不卖的。”

油腔滑调，倒是逗得店内的人笑了起来。沈离更囧，朝着韩昕瞪过来，谁知韩昕又道：“看看看，老板又瞪我了，各位姐姐，你们就帮帮小弟吧，买点回去试试，下次来，如果我们老板不在，我可以送点给你们。”

众女子一听，顿时怜悯起来，加上韩昕对着沈离的怒视做出躲避的反应，不一会儿，各种香都卖了一大半，包括原料都有人卖了些回去。

韩昕送走了各位财神之后靠着柜台数银票。

沈离不高兴了：“原来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演一场戏啊，好人你都做尽，坏人让我来当。韩老板，你的如意算盘打得未必太溜了一点吧。”

“沈老板您可是昨天答应好的，临时反悔不守信用可是生意场上的大忌哦。”票子数得开心了，韩昕的话也说的越来越没有遮拦了。

“沈家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用。”沈离没有生气，慢悠悠地说完就走到了炼香坊里，韩昕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追上来。又不好冲到沈离面前直接道歉，只好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转悠。

“我说，韩家之前是不是也掌握着炼香的技术？”

“不然呢？不懂制香技术还怎么提供优质的原材料呢？”韩昕明显带着不屑和一直展示不出才能的不满。

沈离听得出来，转过几圈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店内。仔细研究起壁橱内的香，似乎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本想问一问，还是止住了。各家有各家的秘方……

此后的一月之内，韩昕的小店生意出奇地好，沈离听着管家带回来的消息，只是笑笑什么话都没有。韩昕已经搬出了这里，沈离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他。

眼见着入了冬，人都懒了起来。沈离接连几个月都没有沈梦的消息，年关近了，总不会不回来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沈离觉得自己对于沈梦多了之前没有的感情，不管是语言上还是动作上，大概是在补偿他忽然断掉的亲情吧。

外面飘着雪，黄昏的时候，天色竟有点泛红。密集的雪花静静地铺满整个院子，一片片叠加，落得厚了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天还未完全黑，前厅处似乎传来喧闹声，沈离没有在意，盯着雪花出神，手里拢着暖炉。管家急急忙忙冲过来，一时急了，脚下一滑，沈离站起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却听见管家声音里面的欣喜：“大少爷，大少爷，二小姐和小少爷回来了，正在前厅里。您快去看看吧。”暖炉也顾不得了，顺着曲折的廊急急而去。

还未走到前厅，就听见沈梦腻着嗓音抱怨：“大哥呢，大哥怎么还不来？

”

“不要急啊，雪天路滑，让你大哥好好走么。”吴鸾在一边安抚。

沈离再次听到这个声音以为不会再有反应，但是步子还是停下了。顿了顿，再次走起来。

“梦儿，大哥来了。”沈离的脸上显然洋溢着欢喜。

沈梦一见到沈离就立马扑了过去，钻在沈离的怀里磨蹭着。以前他是万万不敢想的，连拉拉沈离的胳膊都要谨慎小心，生怕沈离一个不高兴就把他甩开了。现在，胆大了，因为，只有他们三个人了。多少隔阂在血缘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洛音，过来，给大哥看看，瘦了没有。”朝着沈洛音招手，眼神温柔。

齐宇拉着吴鸾去厨房找酒，天已经全黑了，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下人们也高兴起来，往常廊下只有弱弱的几盏灯，就这一小会儿，排排灯笼高高挂起。暖黄的灯光让人安心。

“厨房哪里来的酒？”吴鸾看着齐宇一脸神秘兮兮，不禁狐疑道。

“这你就不知道吧，沈离虽然不怎么喝酒，但是一有好酒他哪里都不藏就藏在厨房。虽然这宅子我没来过，可碰运气这种事才是最刺激的啊。”看着脸上闪着光的齐宇，吴鸾也不好打击什么。

也不管厨房里的脏乱，齐宇左敲敲，右摸摸。最终在一间暗格里拎出一个碧玉小酒壶。伸到吴鸾的眼底下得瑟：“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你怎么还是那么喜欢喝酒？就不怕哪天喝死？”沈离站在厨房的门口，一脸鄙夷。

“只要你还在藏，我就一定要找出来喝。”说罢，直接扬起酒壶往嘴里倒。

晚饭后，沈家的三个人聚到一起聊天了。只剩下吴鸾和齐宇两个人坐在风雪倒灌的廊下傻兮兮地赏景。

虽说是个馊主意，但是齐宇提出来的时候，吴鸾也没觉得有多奇怪，接连半个时辰都在看齐宇喝酒，吴鸾的脸越来越绷不住，一把夺过齐宇的酒壶，拉着他就往屋子里面走，最后把他扔在了炉火边上，开始骂道：“从第二次见你那个时候起你就没有正常过，但是，如果你真的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希望不要在这么多关心你的人面前。或者你想死，就滚回你的深山老林里面，挖个坑自己埋了自己。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齐宇不接话，倒是笑开了，酒依旧不停断地倒进嘴里。吴鸾气急，抢了过来，直接对着墙壁砸开了花。

被抢走了也不怒，齐宇顺着地面躺下，嘴角带笑。吴鸾气馁，甩袖离去。

小书房里面，沈梦端着热茶，沈洛音撑着额头，沈离则看着他们。没有人说话……

“齐宇是怎

么回事？”沈离一眼看出了齐宇的反常，对着沈洛音就开始发问。

几乎快要睡着的沈洛音甩甩头：“不知道，或许是被男人伤的太深了，为情所困。”

外界传的关于齐宇的活色生香的事件，估计都可以写成小说了。半真半假，向来都是这样，没料到齐宇又一天还会栽在情字上。沈离饶有兴趣地想要继续询问，沈梦却给齐宇辩解：“大哥，我觉得齐宇是生病了，会不会是不治之症呢？”

吴鸾早就和他解释过齐宇那不是生病，不知道为什么沈梦还是执着于生病这件事。

沈洛音不屑：“他哪里有生病的样子，吃的不少，喝的更不少，睡得经常是要那少林的大钟在他耳边敲才能叫醒他，你说说，这像是有病的人吗？”

沈梦不知道怎么反驳，拽着沈离的肩膀解释：“反正，齐宇就是有问题，身上没病，心里肯定有。”

“好好好，有有。”沈离觉得自己对沈梦说话的口气像是在哄小狗。

“总感觉，齐宇好像活不长了……”沈洛音自言自语。

“说什么呢，二姐，哪有你这样诅咒人的。”沈梦耳朵尖，听了之后惊诧道。

“好了，你们都去睡吧，齐宇的事情容后再谈。”沈离下令。

齐宇，齐宇……死？活？好像哪个都不适合你！沈离看着合上的门喃喃……

第十七章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三，祭灶神。这几日，韩昕的香店生意更是好到爆炸，炼香坊炼的香供不应求，韩昕经常睡在店内也不回去。

好容易在年前结束了生意，忽然觉得该去沈离那里问候问候了。没等人通报，韩昕径自来到前厅，却发现坐了一大群人。

其中除了沈离，似乎有个人很是眼熟。对了，和当朝天子很像。当沈离叫出那人的名字之后，韩昕更加确信没错，那就是吴舟的弟弟吴鸾。

面上平和，韩昕的心里其实发紧得厉害。再看到吴鸾和沈梦的眼神表情就猜出两人的关系，其实韩昕最好奇的还是在对沈梦说幸会时，从门外走进来还打着哈欠的齐宇。

吴鸾别过脸不想看着精神萎靡的齐宇，沈梦则立马站起身吩咐：“快去煮些清淡的粥来。”

齐宇不以为意，也不看韩昕，更不想认识，直接从韩昕身边绕过去的时候，韩昕却先开口：“鄙人姓韩名昕，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用宿醉的眼神看着韩昕，其实齐宇的焦点完全不知道在哪里，应了一句：“齐宇。”

“齐公子，幸会幸会。”韩昕不知道齐宇的身份，只是单纯觉得好奇，所以才会一时冲动上去询问。

齐宇在一边喝着粥，这边的人听着沈离的介绍，把去香料群岛拜访韩家的经过说了一遍，最重要的一部分，沈离不准备多说，但是那部分吴鸾时一定要知道的。不管他和吴舟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沈梦很兴奋地要韩昕说说热带小岛的风情，韩昕也不推辞，言语间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沈离拉过吴鸾：“韩家，你还有记忆吗？”

吴鸾知道沈离这么问就说明韩家和皇家是有关系的，仔细回忆之下，语气不是很肯定：“你是说当年二皇子的额娘？”

“对，韩昕是他的外甥。他借沈家名义在中原立足，想要查清楚当年的事情。”沈离长话短说。

“当年，先帝可是下了圣旨不允许韩家再入中原一步，你这不是在找死吗？沈离！”违背圣旨，轻则砍头，重则诛九族。吴鸾不知道沈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要帮韩家这样一个忙！

“我自有打算，沈家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欺负了？”

相信沈离不会乱来，吴鸾才放下心，但是对着韩昕却有了防范。

沈离留韩昕一起吃饭，韩昕没有推脱。只身来中原，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做自己坚持的事情。这样的人，沈离是佩服的。

此刻，吴舟坐在桌前，听着下面的人在汇报：“吴鸾公子这几日一直住在沈离那儿，并且，沈梦也在。属

下一直监视，还发现一个人，似乎掌管着沈家新开的香料店。”

猎物都到了自己的嘴边了，他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呢？先来点糖吧！吴舟看着夜色，微微一笑。

第二日，一群宫人就敲开了沈家的门，明黄的圣旨呈上，明明白白写的是沈梦接旨。吴鸾当下脸色就白了，几个月没有动静，再加上临近年关，吴鸾忘了吴舟的本性是不会变的。本能地拉着沈梦要走，沈梦回身执起吴鸾的手安抚：“要是我走了，那么遭殃的就是大哥，我不可能一个人走的！放心，没事，吴鸾，看着我，只是个圣旨而已。”

吴鸾点点头松开了沈梦。

一通宣读下来，什么事都没有。皇帝高兴了，赏给沈梦一队珠宝布匹首饰。明着赏赐，暗则是在羞辱沈梦，送来的东西都是闺房小姐用的东西，沈梦一个大男人怎么用的了？只见沈梦脸色依旧，跪谢之后吩咐下人拿来钱送个前来的公公们。

之后进屋，也不生气，打开圣旨又看了一遍，连韩昕都觉得气氛不对劲。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倒是沈梦打趣：“怎么？都被圣旨吓坏了？瞧你们那点出息。”

还是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眼光都是那么复杂。

“对了，二姐，正好这些东西都送给你。不对，还是给你陪嫁吧。”沈梦扳着手指开始盘算怎么分配。

“好，二姐全要了。”心疼沈梦，沈洛音虽然用不上，但还是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