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三十(冤冤相报)——尽余欢
尽余欢  发于:2013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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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开,只剩下周强与马真真面面相觑,当然,还有大厅中几个工作人员在若有所思——他们刚参加完杜峰那期访谈节目录制,本认定杜天王借势制造绯闻罢了,此时见二人形容密切,心里不由揣测起杜峰那些话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如果他们能鼓起勇气问问徐图,徐图就会告诉他们:十句。杜峰十句话里,十句是假的。

可惜徐图此时已被杜峰拉到一个小天台。

这里没有镁光灯,没有躲躲闪闪的视线,连聒噪无聊的经纪人都没有。

所以,这里没有掩饰。

杜峰搭在徐图肩膀上的手已经收回,他看着徐图,直奔主题,一个弯儿不拐:“他在哪儿?!”

“峰哥问的是——”

不同于杜峰的骤然变色,徐图神情依旧温雅,这温雅与杜峰的焦躁比起来,甚至显得有几分从容。

杜峰并不耐同他兜圈子:“你知道。白森。”

“哦,原来是老师。”徐图恍然大悟,“老师”两个音节,他吐得格外轻快亲热,杜峰只觉得心中一阵翻涌,看徐图愈加不顺眼。

徐图对杜峰带刺的目光恍然未觉。他摇了摇头,“这两天还没顾上和老师通话,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杜峰不知不觉攥起了拳头,徐图字里行间对白森的亲切,叫他频频生出想揍人的冲动。

然而杜峰早不是从前的杜峰。他如今已经懂了,拳头大多时候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问题变得更难更复杂。

所以他放松了手掌,连带放松了僵硬的面部与发紧的喉咙,他的语气变得诚恳而和缓:“徐图,你知道,我和你老师是旧识,方便的话,希望你能告知我他的住址或——”

“我不知道。”徐图此时却撕掉面具,生硬起来,冷冷打断杜峰的话。

“我并不了解老师的过去,因为他从来不谈。峰哥原来就认识老师吗?真是失敬!”

说到后面,徐图脸上已挂起冷笑。

他用那双和杜峰一般狭长的双眼盯着这位前辈,眼中是说不出的讽刺。

杜峰脸色生硬,才欲张口,却听徐图电话响起了。徐图翻出手机看了一眼,神色已恢复温和,“不好意思峰哥,我的经纪人传召,我就先走了,有什么话,改日再叙。”

“你!”

杜峰喝了一声,但徐图已经走了,头也不回。

杜峰沉默了下来,半晌,他忽然提起拳头打在雕花栏杆上:多久了?多久没这样处人下风?阿森,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赶完当天通告与节目,徐图开车回家时已是晚上九点。

他手握在方向盘上,眉头微微皱着,有些心不在焉。良久,他忽然下定决心一般,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这才从口袋中摸出手机,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

响了三声,电话便被接起,白森温和的声音传来:“小图?”

徐图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只觉空气都随着白森的声音变得湿润可亲起来。

“老师,是我。”

“怎么?今天不忙,还是你偷懒没去上工?”

徐图闻言笑了笑,但想起白森并不在面前,这才将笑意掩起来,“老师,今天我又碰到杜峰。”

话筒那头是一阵沉默。

徐图感觉有些压抑,暗自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但既然说了,就不好半途而废,他索性加快语速:“杜峰说他与老师你是旧识,向我索要你的住址,我没有给。”

“给你添麻烦了,小图。”这次白森没再沉默,语气中却流露出几分客气。徐图分辨出来,愈加后悔。

“老师,不……我没有其他意思……我,我并不是想过多介入老师的生活……”越说下去,徐图就越忐忑,而白森一直不发声,让他更加紧张。

最后他终于放弃,“老师,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住址?我,我想见你……”

“抱歉小图,”白森这时总算发声,“我还没找好房子,现在还是借住别人家里,过段时间再见吧。”

“是住在林峥那儿吗?”徐图脱口问道。

问完他就更加后悔了。他知道白森看上去很容易亲近,内里却十分封闭,有谁想介入他的生活,恐怕只会引起他反感或回避。

果然,白森已经开口道再见:“小森,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聊。”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盲音,徐图才怔怔说出未来得及出口的话:老师,房子不好找的话,不如来我这里住……

他说完,自嘲地笑了笑,嘴角扯起一片苦涩。

杜峰,原来我和你一样,是只可怜虫……

chapter11

杜峰并不知道徐图眼中他是只可怜虫。如果知道,他也必然不会承认。

但他这辈子冲动易怒,的确做出过很多让自己后悔的事。

第一次尝到“后悔”有多苦,是在初三那年。

是和周莎莎分手的第二天。

那天早上他有些不想去上学。短短十分钟的路程他几度徘徊,想扔下书包折回家去。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白森——在昨天那场言语羞辱与拳脚相搏之后。

然而忐忐忑忑走到学校,他才知道自己无须忐忑了,因为白森不在。

白森不在,在的是他母亲陈娴。

陈娴美丽温柔的脸上此时布满惊慌,她在向班主任焦急地询问着什么,当她看到杜峰,宛如看到救命稻草。

几乎是一眨眼,她已经跌跌撞撞扑到到杜峰身前,“小森在哪儿?我家小森在哪儿?”

她眼中的焦灼让杜峰有些呆愣,直到肩膀一阵火辣辣的疼,杜峰才清醒过来——陈娴的指甲已经掐入他皮肉。

然而陈娴丝毫未觉,她晃动着杜峰的肩膀,“求求你,知不知道小森在哪儿?我儿子在哪?!”

痛苦与焦急使陈娴美丽的五官几乎变形。杜峰在她的歇斯底里中感到恐惧,他下意识摇头:“我不知道!”

“杜峰,昨晚不是你和阿森一起回家吗?我看到的!”唐梦的质问使他清醒过来。

清醒之后他感到更大的恐惧——他,他不见了?他昨晚没回家吗?

唐梦一直观察着杜峰的脸色。她昨天亲眼看见杜峰与白森结伴而行,如果白森真的失踪,杜峰就是最后的线索。

当陈娴焦急地几乎失去理智时,唐梦冷静而清醒,她看到杜峰那一刻的惊慌失措。

“杜峰,昨天到底发生什么?阿森没和你一起吗?”

杜峰几乎是怨恨地看了咄咄逼人的唐梦一眼,接着他挣脱陈娴跑出教室:“我去找!”

杜峰并不知道从哪找起。

他一直跑到昨天两人打架的街角,才停下脚步,猫着腰大口喘气。

喘气的时候他想起自己昨天下手有多重,出口有多狠。他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然而无济于事。白森不见了,他扇多少巴掌,白森也不可能突然出现。

杜峰无助地抬起头,前面不远就是岔路口。

他不知该从哪找起。

然而世事弄人。当杜峰慌乱绝望时,白森竟然真的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自拐角处突然出现的白森衣着还有些凌乱,脸上伤口似乎清洗过,留着一道道消毒药水的紫红色,看着有些刺眼。最刺眼的是,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是小跑着追出来,口中聒噪不休:“喂!你去哪儿?还没去医院!”

杜峰眼睛下意识地眯起,他想起来了,这个有些眼熟的人,正是台球厅的飞哥。

飞哥此时正拉住白森的袖子,杜峰没听清他说什么,只看见白森摇头。

下一个瞬间杜峰已经冲出去,他听到自己的拳头带着凛冽风声捶到飞哥脸上。他甚至看到一团红色从飞哥鼻腔中冲出来,他更甚至捕捉到血花四溅的痕迹,也捕捉到白森那一刻的漠然。

是的,漠然。

在杜峰与飞哥打成一团的时候,白森已经冷漠地背着书包往前走去。

那一刻杜峰顾不得飞哥了。他死死盯着白森背影,声音有些发抖:“阿森!”

白森身子微微一顿,随后却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你站住!”杜峰的声音陡然拔高:“昨晚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家?怎么会和这个痞子在一块儿?!”

杜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但白森充耳不闻、脚步不停。回答他问题的是飞哥,飞哥从杜峰身后扑上来,一个手肘将他击倒:

“他X的!我痞子你大爷!”

飞哥的拳头密集如雨,因为他的怨气已经积累了一夜。

他并不否认自己是个痞子。可是昨晚,他真的做了一回好人。白森是他在路边捡回来的,那时白森神志不清,体温高得吓人,如果不是辨认出这张清秀精致的脸,飞哥才不会多管闲事。

事实上,昨晚这闲事他不仅管了,还管的小心翼翼、无微不至,大半夜又是处理伤口、又是买药喂药,还不停泡毛巾帮白森降温。

飞哥觉得这辈子他还没这样照顾过一个人。

只是照顾,他竟然得到一丝该死的满足!

然而早上白森醒了。醒来后这小白眼狼一言不发,拿上书包就向外走。

叫飞哥怎么能不怨!他正愁怨气无处发泄,杜峰就撞上来,叫飞哥怎么能不狠?

杜峰也同样狠。他自早上起的的忐忑、惊慌与绝望全部化为此刻的狠。他甚至恨不得如野兽般撕咬飞哥血肉——他对这个地痞有种说不明白却清楚横亘在心的憎恨。

他们既然狠起来势均力敌,打起来也就暗无天日。直到白森折回来叫停。

白森面色冷漠地喊了声“住手”,杜峰立刻便停了。随后飞哥也停了。

杜峰没想到白森会回来。他看着白森,眼神竟和早上的陈娴有几分相似——小心祈求,如看向救命稻草。

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否在冀望白森原谅,他只知道白森方才的冷漠疾如利刺,扎进他心里,一呼一吸都觉痛。

他年少鲁莽,第一次感觉痛,竟不懂那是什么。很久之后他才明白——因为有爱,他才有痛。

当时当刻,杜峰只是紧跟在白森后面。

白森的沉默令他窒息。

跟着跟着他停下来。他感觉尊严受损,终于恨起白森。恨他小肚鸡肠,冷漠起来不留余地。

他恍惚知道又将迎来冷战,却不曾深思:一场不会结束的冷战,名字其实叫作“决裂”。

临近毕业的那几个月,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

比如天之骄女周莎莎成绩一落千丈,男朋友却换了一个又一个。

比如孤僻的白森越来越受女孩儿们欢迎,随着他个子长高,五官展开,整个年级的女孩儿们都仿佛突然注意到他的俊美,而毕业晚会上他和唐梦的一曲钢琴合奏,更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还比如,杜峰竟和飞哥成了朋友。

起初杜峰只是偶然在校门口看到飞哥。飞哥贼眉鼠目,藏在小卖部门后向校门处窥伺,接着他满脸横肉的脸上竟展露出一丝温柔,杜峰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唐梦。

不,唐梦旁边,是白森。

杜峰忍不住发笑。

他笑飞哥,他鄙视这个形容卑琐的胖子。笑了几次之后,他却把飞哥带进毕业晚会的礼堂。

在黑暗的角落里飞哥神色激动,因为台上的白森专注地弹着琴,深邃的眼瞳里折射出迷人光彩。

杜峰不看白森,只看向飞哥,飞哥激动得脸上肥肉直抖时,杜峰一声冷嗤:“收起你那变态想法!看看他,你怎么配?!”

飞哥的激动戛然而止。

他满含深意地看了杜峰一眼,后来,他就莫名其妙对杜峰没了敌意。

很多个傍晚,白森与小梦在音乐室练琴时,杜峰都在校外喝酒打架。飞哥的势力成了他的保护伞。他不知缘由,也不在乎缘由。

没了白森这个朋友,他身边却聚集起许多小弟。他粗豪义气,手头上又大方,没过很久,在校园内已经势力一统,千秋万代。

他幡然醒悟:这才是他杜峰。他和白森根本是两类人,勉强做朋友,只会徒增烦恼。

想通这个,杜峰烦恼尽去。每天在同一个教室上课,重排后的座位相隔也不远,他和白森却形同陌路。

杜峰起初别扭,后来也不觉得什么了。他只盼着赶快毕业,毕业之后的广阔天地,才能给他更多自由。

于是便毕业了。

考完毕业考试那天,却出了点小事。

事情的起端是周莎莎。

考完最后一场试,每个毕业班的少年都会想庆祝一番。周莎莎也不例外。

只是她选择的庆祝方式有点新鲜——她召集了一批人,围住落单的杜峰将他揍了一顿。

这场报复她暗中筹谋、计划已久,因此那天晚上杜峰被赶来的小弟送到医院时,身上已经四处开花,连胳膊都断了一根。

杜峰阖眼躺在病床上,想着周莎莎艳丽却怨恨的脸,再想起她当初不施脂粉的纯真,忽然有些惆怅。

惆怅这种情绪难得出现在杜峰身上,却一出现就被打断了。

一个名叫李侯的小弟推门进来,“峰哥,那个书呆子来了,要见你。”李侯的声音吊儿郎当,语气中更充满一种鄙视不屑。

杜峰眉头一皱,“哪个?”

“还能有哪个?就是和峰哥你不怎么对付的那个呗。”

杜峰心中微微一抖,这时人已经推推搡搡被带进来了。正是白森。

推他进来的几个小弟还吹着口哨,他们知道杜峰与白森有罅隙,所以平时没少欺负或作弄这“书呆子”、“小白脸”,只是过去没当着杜峰罢了——白森在的地方,杜峰通常避开走。

杜峰视线在李侯及那几人脸上转了一圈,眼神发寒,却很快收敛下去。接着他看向白森熟悉又陌生的脸:“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冷得连他自己都诧异,白森却好像一点不惊讶,连语气都平平淡淡:“你奶奶,上了救护车,我恰好经过,才看到。”

他说话颇有些惜字如金,杜峰却一下子急了:“怎么回事?白森你说清楚!”

白森这时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人民医院,其他我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白森转身就走了,好像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杜峰愣了下神,接着才翻身下床,动作中碰到伤口,疼得他不由抽了一口气。

李侯忙过来扶住他:“峰哥,你这是干什么?”

“去人民医院!”杜峰阴着脸,朝外走。

快到门口,他又停下来,转身面向停在原地的李侯:“猴子,你过来。”

“诶,峰哥。”李侯屁颠屁颠跑过来,眼中不乏得意,在他看来,峰哥是信任自己,行动都要自己不离左右跟着。

可惜,“啪”的一声,李侯幻想破灭了。

杜峰完好的左手抽在他脸上。

“以后放尊重些!”杜峰声音低沉却发狠,他视线从李侯脸上转向门口几人,“你们几个,也一样!”

直到杜峰走远,几个小弟还面面相觑,莫名其妙——我们怎么不尊重了?峰哥你倒是说清楚啊……

chapter12

白森透过机场的玻璃看向候机坪。那里平坦宽阔,白森的眼神并没有明显的着陆点。

母亲陈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森,在看什么?”

白森转过头来,神色有丝不自然:“下雨了。”

陈娴往窗外看去,确实飘着一点零星细雨。她看了两眼,视线很快就转回白森——白森相貌一如从前英俊,只是身形更加消瘦、形容愈加拘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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