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又有好戏可看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如锈
炼术在江湖上并不为多少人熟知,由于更多的人把那当成一种邪门妖道,宣扬起来也是神乎其神。
我对这些全然不怎么关心,只是那劳什子的长白山炼术之家过去连我都略知一二,这源自于多年以前的某一次事故。
那时,江湖上盛传事发之前曾有一位不明人士入住了须氏山庄,与其家主须尽长一拍即合,二人就此达成了某种协定。
不多时,惨剧即发生了。
等到被人发现时,那须氏山庄全庄上上下下几十人口竟无一幸免。
谁也不知道他们临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只知道那些人的死状全都离奇不已,甚至没有发现一处伤痕,任一点异象。
人说,那是须家逆天而行,招来了报应。
于是事件就此终了,这就是江湖传言的全部内容。
事到如今,任谁也未尝想到,那罪恶的事件当中,竟然还有幸存者。
众人愈发好奇地打量着那男子,眼里写满的全是探究。
对此,杜若表现得泰然自若,仿佛一切均是他预料之中的。
而另一边,那常姓老者仍在继续。
「无欢!你真的是无欢!真,真像!谢天谢地,须家终于有后了!」
须无欢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那老者却还唠唠叨叨地继续说着,「你,你不记得老夫了吗?你小的时候老夫时常去你家拜访,还与你父亲约定将来要把小女嫁入你们须家,两家结成姻亲之好……对了孩子,老夫记得你对小女亦是极为中意……」
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总是不大合适的,若不是说者有意为之,那便是真的情难自禁了。
我不禁掩口打了个哈欠,真有些乏味了。
好在自有人不会令时间这样白白浪费下去。
与此同时,杜若忽而敛容,出言唤了一声,「无欢。」
须无欢如梦初醒,遂立马退后了一步。
杜若安然道,「这位常……常伯伯,如今您也瞧见了,无欢的脸。」
啊呀呀,居然提到那家伙的脸。
禁不住在心内调笑,生成那样子,难道不是天生的么。
当然……这是开玩笑的。
在这种稍显严肃的场合,恐怕没有人会和我有同一般的想法。
老者愣了愣,从我的角度恰好能够看见他将目光缓慢地移至须无欢的面孔上。
最后,他有些犹疑地道,「老夫方才便想问了,无欢贤侄……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杜若回答,「这便是那件事情的后遗症,无欢的半边经脉全都受到了损伤。所以,除了自己是谁,无欢再记不起其他任何。」
这倒是天大的爆料。
想来也是,那样的家伙却被杜若收服,必然是有什么内情的。
杜若的说话声仍在继续,只是声音逐渐减小,隐约之中我才听到类似“劳烦”“证明”“拜托”这样的字眼。
那老者的脸上竟表露出为难之态,「可是,这……」
杜若的音量忽而大了一些,「放心吧常伯伯,无欢的实力有目共睹,一试方知!」
「试?要怎么试?」
毫无悬念的,杜若回头,目光笔直地望向了我。
不止是他,连同之前搞不清状况静观其变的人群俱是如此。
对着我的方向,杜若微微一笑。
这期间,那常姓老者背过了身子,面朝向众人。
「常老,眼下是什么状况?」
「那家伙真的是须氏山庄的人吗?」
「他莫非真要与魔头比试?!」
诸如此类的发言漫天席卷而来。
常姓老者抬起手臂,制止了稍微靠近前排的吵嚷声,「大家静一静,听老夫一言如何?」紧接着,老者定了定,扬声说道,「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家相信老夫!」
有人古怪道,「常老,您该不会真想要那来历不清的家伙当盟主吧。」
「就是,说起来他也算是朝廷的人,能信吗。」
老者摇了摇头,「不管他有怎样的过去,老夫可以担保,他确是老夫的无欢侄儿!」
此话说得肯定非常,众人不由得一默。
我远远望着杜若,以目光询问,这可是你想要的结果?
他无声地笑了。
下一刻,我纵身跃起,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跟前。
当然,须无欢不可能没有防备,并以一只手臂护住了他。
那才转过身来的常姓老者亦是一顿,显然没有料到居然会有与我靠得这样近的时候。
与我的目光接触之时, 杜若的目光扑朔了下。
「你……要做什么。」
「本座听到传闻说,杜兄想令这位无欢公子与本座较量?」
「是,又如何。」
「如此甚好,本座只想奉劝杜兄一句。」
「什么。」
「乍看之下还不觉得。」
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一手毫无预警地触上了须无欢的下颚。
咳。
「仔细一瞧才发现,这家伙恰是本座喜欢的类型。」
终于,杜若的唇角细不可察地抽搐了。
与须无欢对阵并不是头一次,过去总是输多赢少全凭耍些小伎俩得以脱身,而今的情况却是完全不同。
当内力在手心里一点点的凝聚,竟没有一丝一毫会输的感觉。
而站在我对面的那厮掬拳,犹毕恭毕敬地道,「得罪了。」
我颔首,禁不住莞尔。
光瞧着个性,这家伙着实不似长久以来一直呆在杜若身边的人。
随即第一招起。
四掌相对时真气激迸而出,发出“嘶嘶”的呼啸声。
猛然用力划开,向后翻转身子,他亦旋身飞转,转眼间双掌再次相对。
这次与方才不同,两人的面孔相距不过咫尺。
我轻声说道,「这一回,本座依旧会让你赢。」
音量不大,可坐在靠近台边位置的人大约全听见了,继而一阵人头攒动。
杜若在旁挥着手臂说,「无欢,休要听他胡言乱语!」
须无欢身形稍停。
这期间,我已抽手直击他的肋下。
眼见他疾退几步堪堪躲过,我纵身上去穷追不舍,他才勉强抬手相迎。
一瞬间的功夫,他已被震开了数尺。
我却注意到杜若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人们竞相议论着,「魔头刚才不是还说要让着他,怎会突然下此狠手!」
「谁知道呢……哦,对了,一定是怕输了无地自容,才事先找好了退路!」
「对,对,言之有理,看来这位须无欢少侠确实有些本事的!」
「不过……」
「哎?!」有人提出异议,周围的人就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那人继续说道,「不过那可是名震天下的大魔头,他难道有必要这么做?」
「……」
「……」
台上,我身形疾晃迫近他跟前,他即时矮身闪避,又将一腿划开攻向我下盘。
双手拍上其肩头起身跃出,转眼间身子抵住了他的背。
「呐,呐,告诉本座,你想怎样赢过本座。」
他不语,径直捉住了我抚上他脖颈的那只不规矩的手。
猛然用力拉扯,我的身子即被带了出去,脱离之时亦不得让他好过。
当我稳稳落在离他有段距离的擂台边缘时,他的膝头重重地落了下去。
「你对他做了什么!」身后,杜若难得一见地咆哮着。
「啊呀,这结局你该早些想到才是。」
「你!」
「那么,是时候了结了。」言罢,我自袖中抽出才收起没多久的赤绫。
「无欢,快,快使用那个!」
那个?!
不余时间考虑,我手中的赤绫早已脱出!
第一百七十九章:盟主
霎时间,狼烟四起。
强大的气流扑面而来,封锁住了我所有的攻击。
某种无形的气息缠绕着赤绫而来,灼热的触感直抵我的指尖。
手指哆嗦了下,随即松开了手里的赤绫。
气息犹在继续,不多时包围住了我的身体。
抬起头放眼望去,视野里竟是一片混沌。
此时雷电大作,滋滋声不断萦绕在耳畔之间。
须无欢就站在那云层的背后,身形有些模糊不清。
我微微讶异,想不穿那身子里究竟暗藏着怎样的能量。
不止是我,连同其他人也全都发出了一致的惊叹声。
禁不住以手背掩住双目,透过指缝间,直到那烟尘一点点散去。
「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不知道!实在太快了!」
「喂喂,你快看那个人!」
「那是……」
须无欢站在那烟幕的背后,身形显得尤为高大,只是他的发丝向后张扬跋扈着,半边身子已变成了可怖的金黑色。
这家伙已然成疯成魔。
他的手心向上勾起,仿佛其中蕴含了无尽的力量。
看来这便是适才杜若口里所说的“那一招”了。
此时的杜若将双手交叠在胸前,面露志得意满之态,俨然一副势在必得的派头。
而那位常姓老者正畏缩在其身后,询问着,「贤……贤侄,无欢他这是……」
杜若抿嘴微笑了下,不过并没有回头看向他,「没事的,这样子的无欢才是无敌。」
无敌……是吗。
我歪着脑袋瞄着须无欢,终而眯起了眼睛,终而发了话。
「好,不错,很好。本座曾领略过这世间的所有繁华,而今倒小瞧了你须无欢。」
这话说得不假,原来仅以为充其量是个得了梅庐宝典恩惠的家伙,岂料他还留有杀招。
那厮没有说话,仿佛全然事不关己。
事实上他连表情也未发生任何改变,倒像一具真正意义上的铜人。
杜若则不依不饶地高道,「魔头,你当真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吗。」势头咄咄逼人,就似在把那当成定局。
对此, 我仅抱以懒懒的一笑,「虽说自古英雄少年出,,当年在武林大会上,本座一战成名,一夜之间家喻户晓。杜兄该不是以为,这位无欢兄弟也有本座的那般运气吧。」
听我这样一说,杜若的睑上也露岀少许不确定的意思。等到括头与我四目相对时,他又转口笃定道,「能不能行,一试便知,我私无欢全都拭目以待。」
我不禁大为喝彩,这家伙除却阴狠了些,固执的性子倒叫人十分喜欢。
遂回应道,「那便好了,否则……」
话音还未落,方才脱午的赤绫有如受到牵引一般回到手心。
与此同时,风烟大作。将真气一圈圈凝聚而起,汇成足以之前相比拟的强劲激流来,自我的脚边缓慢笼至头顶。
一刹那的功夫,有什么自眼角处骤然绽开,而又簌簌落下,沿着肌理之间逐步龟裂。
我下意识扬起了左手,但见手心与手背上全都爬满了鲜艳的蔓藤状赤烈色痕迹,条条沟壑状,好似深深地嵌入在肉体中。
下一刻,足尖被一股其名的力道托起,转眼间整个人都被高高地悬空起来。
我稍稍低眉垂首,睥睨着足下众生,接受着他们最虔诚的鼎鼎膜拜。
他们的目光虚浮着,其间透岀无尽的迷茫。
当一声巨响凭空激起,那些人方如梦初醒,转而一并混乱起来,人头涌动,桌椅拖沓声熙熙攘攘着成一片。
「那是……翅膀?!」
「仔细瞧又不太像,可是……他会飞,他真的会飞!」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为,为什么。」
「还不明白吗,那家伙……绝对不是真的人类呐!」
擂台之上,战意继续环绕纠缠着。
须无欢在下方机械地昂起头来,目视着我。
我兀自对他轻笑着,同时挥动衣袖,即扬起数尺黄沙。
于是,日月星辰流转。
浑身真力铺天盖地的覆盖而下,他举手回应。
触发时,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台上目所能及之处俱是天昏地暗,俨然与台下相隔着的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持平了手臂,赤绫柔柔地绕住他的脖颈,不消一刻即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隐隐约约之间,竟听到了杜若略显惊慌的呼喊声,「无欢,无欢,你在哪儿?无欢,你听得到吗无欢!」
本来声音近在周边,却又似隔却了老远。
啧,那家伙。
若说这时还要后悔,已是再来不及了。
我那变得有些尖利的手指,蜻蜓点水般地触碰上了那金褐色铜人坚毅的面颊。
张了张口,捱近在他耳后轻语道,「梅庐宝典……」
他身子一震,忽然之间彷如被泄干了所有气力似的瘫软下身子。
结束了。
江湖上,谁也不会知道在那片混乱之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据说那时在场的人群各自七零八落地逃难而去,少数留了下来躲在暗处观望的也未能瞧出个究竟。
唯一知道的是,等到四周归于平静,才有一个稍微大胆些的人扒开头上的遮掩走了出来。
这时,台上竟然空无一人。
人们还看到,那传说中自朝廷来的杜大人正一脸颓然地扒住擂台的栏杆跪着,满是破败之色。
有人问起,适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台上的那二人又何去何从,他只跟疯也似的不断地推拒,最终无果而终。
那件事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终于有人在嵩山脚下发现了须无欢的踪迹。
他被人放在了一张竹席上,双目紧阖,看上去平静而安逸。
后来唤醒了他,他却告知众人,那之后的事情全然不记得,昏迷期间只如做了个冗长的梦。
有人猜测,那必是推脱之言,其后定然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同时也有人旧事重提,说道起擂台之上魔头与其不合情理的一番耳语。
总之,疑点甚多。
可不管怎么说,经过那一役,须无欢的实力得到了世人的认可。
然而能不能当上正式的武林盟主,那些江湖正道声称还要经过一番仔细核查再议。
再遇见贺灵时,他藏在阮缃融身后畏畏缩缩地久久不肯出来。阮缃融看上去倒是与平常无异,可不难看出其眼中包含着的千言万语。
我佯装不知,自顾自地在最前方走着,「贺灵,若是害怕就以后跟着阮大人,不要过来了吧。」
「不要!」
一双胳膊即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腰间。
「大人,求您不要抛弃贺灵!」
抛弃?!我不禁抚额苦笑,这又是哪一出啊。
遂扒开他章鱼似的手臂,转过身去,「贺灵,你不是在怕本座?」
「啊……什么。」起先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待理解过后面色一红一白,接连着又转了几转,并急忙申辩道,「不是的!大人,不是的!贺灵只是觉得……」
「恩?」我习惯性地挑动了下眉间。
「我只是觉得,与大人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我心头一窒,终于扯动了下唇角,随手敲了他一把,「竟会胡扯。」
见我这般他即刻嬉笑起来,「还是大人最好。」
轻哼一声,仍回身继续走着。
「大人,几日不见,贺灵可想死您了。」
「是吗。」
「大人,能不能告诉贺灵,您去了哪里?」
「贺灵。」
「您叫我啊,大人。」
「好吵。」
「哎?!大人,大人!」
第一百八十章:剪梅
夜里,阮缃融来到了我房前敲门。
最初我只佯装睡着而不理不睬,哪知他端的坚持,最后竟然还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地扬声呼喊,「快把门打开,区区知道你醒着!」
我顿时跳了起来,裸足迅速奔至门口,将门拉开。
门口,站着的那人身上还是白日里的那番装束也不知是一直未睡,还是睡下之后又起身重新整理好了衣裳。唯有青丝散落着,在月下折射出粼粼的光泽。
等到他一开口说话,我往前一个趔趄,险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