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饕餮宴(第二卷)——筝涩
筝涩  发于:2012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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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城东头马员外的千金今日里抛绣球招亲,大伙都寻思着去凑凑热闹沾把喜气。」

「抛绣球?那是什么。」

「哎呀兄台,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姑娘家在阁楼上抛出绣球,底下人谁抢到了谁就被招纳为婿。」

这倒是有趣,以前虽也听说过各种招亲之法,却未曾见过谁竟把终身大事寄于天命。

我本想再多问几句,岂料他哭丧着脸说,「求兄台放我过去吧,晚了说不定就抢不到了。」

好吧好吧,我挥了挥手令他离开。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转角,我才回过头来,目光乞怜。

感觉到秦歆樾的身子明显一滞,「……烟儿想去?」

我,手攥成拳状拼命点头。

他无奈地拨了一把额发,「那……便去吧。事先说好,只能看看,切不可惹是生非。」

如此便够了,我连连称是。

生机盎然的城东河堤上,围起了密集的人墙。不知这位马小姐的身家背景如何,竟能招来此等阵势的簇拥者。我得到

特许挣开了某人的怀抱,混杂在人群里昂首张望。而那人却一脸清高地声称自己不喜人多之地,因此留在了客栈里。

不一会儿的功夫,临水楼上有一名薇紫色纱裳的女子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周围即时陷入骚动之中。料想那便是传闻中

的马小姐了,远远瞧着确有几分姿色。

我摸了一把鼻子,拿手肘垂涎状碰了碰身旁一位仁兄,「呐,呐,这是哪家的名门闺秀招亲呢,她果真漂亮呐!」

那人居然毫不客气地瞪了我一眼,「兄台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竟不知小姐的声名。」

哦?这里面一听便大有文章!我不由焕发了精神诚心诚意道,「还望赐教。」

一说起那马小姐,那人便唾沫横飞地赞不绝口。

原来她并非是什么名门之后,马员外是当地一名药商。只不过,在这里流传着这么一个故事,为世人称道。

三年前这里来了一名落魄的外地人,在马家庄外讨一口水喝。此人虽身份可疑,温柔娴淑的马小姐却还是将他请进屋

里敬为上宾。此人一住就是半年,其间两人产生了莫名的情愫。后来那人离开之时曾许诺,等功成名就之时必回来迎

娶她过门。

岂料这人竟是朝廷重臣,家中早有妻室。知晓这一切的马小姐,面对着门前她苦等来的八抬大轿,只当众吟唱了这么

一首诗: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惜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歌罢,朱门在她身后紧紧合上,从此斩断一世情缘。

时光飞逝,转眼间马小姐已然年岁不小,才会有此招亲之举。

这么一来倒可以解释,为何她会选择抛绣球招亲。

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本来我会一直由衷地祝福她,然而,招亲的结果却叫我大吃一惊。

此时我正木然瞪视着站在我身后的男人手里接住的那枚五彩纷呈的绣球。

再机械地抬头,手指撇起,上下摇摆着对不准他的鼻尖。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似乎也颇感意外,微微侧首便瞅着旁边围观的一人,将东西塞进其怀中。

我还要继续与之纠缠,却被他牵起了手……

「走。」

哎哎哎?!

不及多想,已被他拉扯着冲出人群。

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客栈,一进门便甩开他的手,龇牙咧嘴地对着他大叫,「回去做你的上门女婿!」

他略微颦眉,「这是什么话。」

我尤不依不饶,「那个马小姐又美丽又贤淑,岂不正好与你相配?」

闻言他神色一冷,转而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

只是坐着,不发一语。

我也有些尴尬地四处望望,然后噌噌噌地跑到另一边的墙角埋首蹲着。

这样僵持了片刻,还是他先开了口。

「……做什么。」

哼,没听见。

「烟儿!」

一把捉住我的胳膊大力提起,下一刻我被掷于榻上。

眼前一暗,是他将我罩在了自己的身影里。

我急忙别开脸,将手抵在了他的前胸。

他的头就停在我的发间,半晌才生硬地挪开。

然后翻转身子,背朝着我睡下。

居然就这么,真的不理我了?!

磨蹭着,犹豫再三,我还是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唤道,「……喂,秦歆樾。」

他虽没有反应,我却知道他肯定没有睡着。

委委屈屈地嚅喏,「你敢说对那马小姐没有兴趣?」

他不答,仿若未闻。

我也就继续控诉着,「明明是你的错,到头来反而对我动粗……」

相互静默了一阵子,他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胡闹,我何时对你动粗了。」

「就有。」

「……好吧,那什么马小姐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提及马小姐,我的话匣子便自然而然打开了。当即跃起跨坐在他身上,手不带劲地掐住他细长的颈子,「你原先说

不去的,最后还是去了,说,你去那种地方作甚!」

他眉间一挑,亦反问道,「烟儿你呢,你又是去做什么。」

「我……」当然是看热闹了!

正欲如是回答的时候,忽然发现他那对向来沉静的细长眸子里,闪烁着一丝丝类似别扭的情绪。

心中有什么一滑而过便捕捉不到了,口里却脱口而出,「秦歆樾,莫非你担心我?」

此话的效果不同凡响,不期让我看到这么一幕。

那张妖冶而精致的脸上,竟晕染上一层实属少见的淡淡红晕!

把头埋在他胸前,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他的语气勉强维持着一点点傲骄,却依然别扭,「你……笑什么。」

「你可是没心没肺的秦歆樾啊,竟然……哈哈,笑死我了,哎,肚子疼。」

「不应该么?」

「嗯嗯,你说什么。」

他的手环住了我的腰,稍一用力,我俩的位置即颠了个儿。

男人略带压迫的臂膀拥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动了动身子,在他的怀里努力调整出一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

这时听到他略带挣扎的声音,有如一盅纯酿的苦酒,「从上官珐琅,到印思思,再到孟宥庭,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我却愣住了。

捺动手指将他攒起的眉心一点一点的抚平,心内一片酸楚。

原来,我也令你痛苦了么。

第九十章:弩告

以秦歆樾的话来讲,现在的我特别恃宠而骄,远不比之前来的乖巧。

我可怜巴巴地问,「秦歆樾,你后悔?」

他慵懒地舒展了下身子,佯装浅眠。

我气急,遂伏在他的肩头咬了一口,引得他禁不住低呼。

见他这般模样,我这才心满意足地抚掌大笑。

哪知立马就糟了报应,接下来我就被他死死压制于身下缱绻缠绵。

叩门声适时响起。

我借机挣开了束缚溜出他身下,胡乱整理一把凌乱掉的衣衫即逃了出去。

经过门槛的时候,恰好对上饶乱纭讶异的目光。

我不及多想,手扶着栏杆一跃而下。

一边美滋滋地啃着客栈门前卖包子的可爱老大娘送与我的鲜肉包子,一边在大街上游荡着。所谓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心情美甚,美甚。

忍不住寻人打听,昨日里的那场绣球之争最终花落谁家,幸而结局还算完满才稍微减少了我的罪恶感。呸呸呸,要怨

就怨秦歆樾那厮罢,与我何干。

这时候,身后传来几声连串的吆喝,忒惊扰人的雅兴。

「闪开闪开都闪开!」

慢吞吞地回头,但见一队士兵模样的人正大摇大摆而来掀摊子踢架子,路人唯恐避之而不及。

我遮遮掩掩地晃进一间铺子,作势与店家闲聊。

店家说,「我们这儿地小,一天下来游人也不足一百,今日却不知是何故竟招惹来官兵。」

我心内暗惊,却仍强自维持着表面上镇定地与其相和,「兴许只是路过,店家您别急啊,等他们走了生意还能照旧。

直到那些人走远了,我才告别了店家,抽身直往客栈疾去。一路上都思虑重重,但不知是什么事由。

待我站在屋子门口,方要敲门时,却隐约听到里面秦歆樾的声音。

「……此事,暂不要告诉烟儿。」

「是。」

吱呀一声,是饶乱纭自里面打开门。

我反应不及顿在了当口。

见到我,他亦是一愣,继而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秦歆樾原本是伫立着背向这边,此时已有感知一般突然回身。

我撇开目光有些尴尬地四下望望,垂首默默走过去环住了他的腰,「方才我在街上看到有朝廷的人巡街,你说,他们

是来拿你的还是来抓我?」

你是当朝皇帝的心头大患,而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他只无声地弯过臂膀,将我搂住。

我窝在他怀里,微微昂起脑袋,「兴许,都不是?」

贴近着的身子不觉一顿。

我叹道,「如此,还有何事需得瞒我。」

他的目光瞟向窗外,「烟儿,我既答应把你放在心上,就不能任你再受世事繁杂之苦。诸如此类的事,只希望你切莫

再管。」

这虽然是我们老早就说好的事情,可此刻听他重新提起,仍是忍不住动容。

往日里那些人指使我利用我,却从来都没有得到一个人如是对我说。

心中一暖,蹑起足尖细细地磨蹭他的下颚,「好嘛,好嘛,我答应你便是。」

这些天,城外凭添了诸多衙役把守,无论出入均严加查探,看样子是在围堵朝廷重犯。我本欲去打探个究竟,结果受

秦歆樾一记青眼眷顾,怯怯地缩了回来。

回到客栈里,饶乱纭为我俩各自易容。秦歆樾换上一身朴素的蓝色布衣,过分白皙的皮肤被描得黝黯了些,总是披散

着的满头青丝也被齐整地绾在脑后,再配上他那绝顶完美的五官,虽说是寻常的农家打扮,可衬得他整个人竟是别一

般的风姿。

只顾望着他兀自出神着,他却清浅一笑,托了下巴将脸凑近过来,妖冶之气绽放如红莲。

「好看么。」

「好,好看。」

他的手轻柔地顺着我的鬓发,「烟儿也很好看。」

一提及这个,我不由得面色一垮,转过身去在墙上种蘑菇。

饶乱纭道,「教主似乎对饶某给您的扮相多有不满。」

岂止是多有不满,真真是哪哪都不满。哪比你笑面狐狸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此时就不需要改形换面。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拿手指向秦歆樾,「喂,我说,你……可不可以把我弄成跟他一个样。」

他坚决地摆了摆手,「不可不可,那样搭配不好,容易令人生疑。」

此话激得我拍案而起,「于是你就把我弄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

岂料得到他笑眯眯地回应,「教主请放心,您这副打扮任谁都不可能把您认作男人。」

「你!」

秦歆樾把我拉回他怀里安抚道,「这事都要怨我,让烟儿受委屈了。」

遂瞥了他一眼,心里直犯嘀咕。是是是,你生得这样高,扮成女人不太像样是吧,这理由我听了不下数十回。可言尽

于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别别扭扭地挽了他的胳膊。

哪知经过城门关卡的时候我俩还是被拦了下来,官衙声称城南工事告紧急需壮丁,要抓了全城所有身强体壮的男子去

凑数。

我忍不住窃笑,而又暗暗担心。就凭秦歆樾那副身子骨,真不知道是否能承受此多苦头。

而他临走之前却附在我耳边叮嘱我,务必在此候他,不须多久他即回来。这么一来我心知他定有法子脱身才有些放心

了,也好偷了个空到处晃荡顺便等他。

眼见着秦歆樾已然不在,我忽而想起了什么,于是勾动手指令一名衙役过来说话。

那人看上去年岁尚小,方才搜检时我就发现他只是看着我便频频脸红,真是个纯良的小家伙。

我循循善诱着,「小兄弟,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了么,城里不仅加修工事,还搞得戒备如此森严。」

他仍然垂着视线不敢抬头,「大大大……大姐,你不知道么,现在满城都是告示,皇上要处置朝廷乱臣,并下令全国

通缉其余党。」

无视他的称呼,我蹙眉疑道,「哪儿来的朝廷乱臣?」

「就是那吏部侍郎,阮缃融阮大人呐!」

第九十一章:瑞书

我已有如五雷轰顶,面上却仍维持着笑意勉强道,「小兄弟,从前我便听说阮侍郎一直饱受圣泽,怎会落得这步田地

,敢问消息确实可信么。」

「大姐,信与不信,您看了告示便知。」

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我找到一面告示,仔细确认过上面的内容以后,我禁不住一阵晕眩连忙扶住了墙。

阮缃融……默念着这个名字,我攥紧了手心。

「你还是要见他。」

背后的声音响起,我蓦地回头。

是秦歆樾,不知何时回来站在了那里。

我紧咬着下唇,好容易才发出声音,「你瞒着我的事,便是这个。」

他并不立马回答,反而缓缓踱至我身边,停下,目光闲散地落在了发黄的告示纸上。

我垂首,艰难地说,「你明明知道……」

他依然执拗,「你答应过我的。」

「我……」不由语塞,许久才道,「我是答应过你,可是眼下的状况不能不管。」

「那些与你有何干系?」

是,与我无关。可那个人是阮缃融。

我不语,他却大约已经了解到我的意思,眼中有利芒一闪,「你非去不可,即便失去一切?」

听他这么一说,胸腔里霎时间填满了一种类似悲怆的情绪,要将人整个撕裂。这种时候,我却还要一字一顿地坚持着

,「非去不可,即便,失去一切。」

「……柳堆烟。」

第一次听到他这般叫我。

他微微扭头,啐出一口血沫。

见状我几欲靠近过去,都用手死命地抓住了墙缘,克制着没有动。

竟是这样么。自重生以来,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贪慕的,却也是我永远都抓不住的。或许我当知足,有了那一两

点记忆,已经足够给我支撑一辈子的幸福。

虽说如此,这心内无法抑制的绞痛或许能够轻一点,好让我承受你接下来的所有抉择。

冗长的僵持,竟赛过刀俎下煎熬。

直至他认命一般地垂眸,自喉间溢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我为何非得迁就你对别的男人这么好……」

我猛然抬头,唇齿间颤抖不休,「秦歆樾。」

他蹙眉,「做什么。」

「秦歆樾。」

不管不顾路上行人纷纷侧首,我扑过去紧紧搂上他的颈子。

他亦回握了我的腰,手指轻顺着我的背部。

路上快马兼程,需要十日的路程只用五日便到达了。于是立即混进京城,寻了一家客栈落脚。秦歆樾遣饶乱纭出去打

探消息,却毫无进展,只探得阮缃融的处决之日在三天以后。我心下不安,遂提出要只身一人潜入皇宫。

饶乱纭唯恐天下不乱地说,「亏得教主能为别人做到这份上,实属难能可贵。」

秦歆樾面色一沉,自是不肯。

我又恼又急,只能当天夜里擅自溜了出去。

立于皇城之上,只觉得过往的那些事端纷争犹临眼前。确实倦了,如果可以,只盼再也不要触及此处,只愿挺过了这

遭从此远离了这世俗。

阖眼,纵身跃了下去,稳稳落入城中。

从这一刻起,便避免不了再沾染上一身黄沙。

接下来我偶遇到一名起夜的小太监,于是将他缚于墙角威逼利诱一番,方才相信他确实不清楚阮缃融所关押何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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