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岱犹豫地看了看无尘两人，毕竟这件案子警方已放任了大部分查案的权利，说要保护少年的也是这两个唯利是图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家伙，让他这本应该保护当事人的人民警察怎么解释？

“咳。”红莲清清嗓子，道：“是这样，昨天那个女人有一个习惯，就是对猎物绝不放过。你被她盯上了，为了保护你，张警官希望我们照顾你的安全，所以今天开始你暂住在这里。”

柳清平张大了嘴，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侧头看了看张岱，后者给了一个肯定又有点心虚的笑容。过了好久，才小声问道：“可是我的小卖店……”

“为了你的安全，现在最好哪儿也别去。把地址给我，我帮你打理一下，可能要停业一段时间。”这孩子也挺可怜的，不但一个人生活还要挣钱攒学费，也难怪发生了这种事之后第一个反应是关心赖以糊口的生计问题，只是性子太文弱了些。

见红莲态度强硬完全没有转圜馀地柳清平不由得更慌乱，也不敢抗议，只好点点头。

“OK，就这样吧。”张岱起身见柳清平还是一副怯怯的样子于是伸手拍拍他的肩，“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要带来吗？我开车载你回家拿，至少衣服、课本什么的也要收拾一下。”

仿佛被张岱的亲切关怀打动，柳清平的表情终于不再是弱弱的不安，微笑的脸上犹如绽放了一朵小花，刹那间明艳起来。张岱愣了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亲自带着柳清平回家取了些衣物书本，随后张岱正式将腼腆的少年交给红尘二人，郑重地道：“我把重要的当事人交给你们二位了，红尘工作室应该没有完不成的委托吧。”

无尘接过他手中的旅行包，以公式化的口吻回答：“当然，我们可以为您解决一切悬而未解之事，服务一流包君满意。”满意地瞄了眼合同两只狐狸眼底调笑的意味十足。

对上这两张妖孽的脸，张岱不知为何觉得背后冒凉风，自从被上司命令与这两个人合作以来，从最初的脸红心跳到后来被耍得团团转，基本上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如今见到这笑容只会觉得心悸，奸商！

送走张岱，无尘与红莲二人开始向柳清平介绍家中的情况。少年也不多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时露出些许不安，毕竟生活一下子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一时间也难以接受。

“我叫红莲，他是蓝无尘，这里是我们的家兼工作室。”红莲介绍道。

柳清平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屋中的摆设，见那两人笑得十分温和言语举止也相当有礼，不由得更增添了几分好感。“叫我清平吧，我可以叫你们哥哥吗？”

“这个……”无尘看了看少年，眼睛飘向一旁的相框不由得暗自抽了抽嘴角，“好吧。”

“这是？”照片里有三个男人，站在两边的是无尘与红莲，中间那笑得阳光灿烂的俊美少年看上去比柳清平大不了多少，一双墨瞳亮晶晶的活力十足似乎闪着万丈光华。这三人站在一起，说不上特别完美，但是当真是天地失色了。柳清平更加好奇照片里少年的身份。

“是我们的养子。”红莲解释道，“前不久出门旅游了，日后有机会也许能见到。”说起这个养子小乐，其实比柳清平还要大几岁，现在让这个与养子同龄的少年称呼自己为哥哥，实在有点不伦不类，他们两个都快成老妖精了。

养子？柳清平心里蓦地跳了一下，偷偷打量了两人的神色，越发地觉得两人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默契感非常强烈。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呢？同事？兄弟？或者只是好搭档？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养子？压下心中的好奇继续熟悉新环境，抬头看见门上『红尘工作室』几个字一愣。

“这是我们注册的小公司。”无尘道，“说是公司其实就两个人，我们的职业是建筑设计师，至于这『红尘工作室』是兴趣，平时接一些奇奇怪怪的委托。”

柳清平顿悟，略带俏皮的一笑：“比如保护我这种奇怪的委托？”

“对。”红莲大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这动作其实本是一种习惯，看见这样的少年就会想起养子，所以动作带了几分宠溺。

咦……柳清平被着突如其来的温柔吓到，记忆中很少有人这样抚摸他的头，即使外婆在世的时候也不曾有这般包容的宠溺，那只大手温温暖暖的，不同于外婆的孱弱，有着让人眷恋的感觉又很踏实。察觉到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柳清平的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奇怪神色。是个温柔的人呢……

生活的改变也许只源于一句话或者一个随意的想法，然而当两种生活轨迹截然不同的人生活在一起时，谁也没预料日后的一切会发展成怎样。

柳清平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先是被一个女人催眠差点死在那种事情上，接着为了自己人身安全而住进了陌生人的家中。其实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到现在也不清楚，但是那两人说要保护他，以一种强势的立场改变了他的生活。

无尘与红莲二人的家是一幢豪华别墅，三层的房子里只住了他们三个人或许有些空荡荡的，但是这已经比他曾经孤寂的生活好多了。

不能单独出门，小卖店又关了门，现在是暑假也不用上学，柳清平便每日在屋子里做些家务，有时候那两人看他这样还会调笑说不用花钱就有了免费小时工。尽管枯燥，可是这样的生活很开心。

对于他来说曾经的人生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孤独，如今好不容易走入了光明，所以每一步都更加小心翼翼，看向红尘二人的目光也渐渐地变了。

蛇妖受伤潜逃，无尘完全不担心那女人就此隐匿，她若疗伤则势必继续捕食猎物，只要一动念那猎食者的咒印便会像魔音咒唱一般吸引她前来，那种对猎物的渴望会折磨她到崩溃。

“早知如此她何必下这种咒语。”红莲摇头叹息。

“作茧自缚。”无尘淡然一笑，“这原本是呼唤猎物的方法，只不过猎物在你我的结界里根本不受她支配，现在倒成了她自己的枷锁，说起来这种行为也可以叫做强迫症。”

红莲莞尔，“不知道她能挺到什么时候。”

无尘无所谓地耸肩，“挺不过去了自然会铤而走险，放心，她一定会出现。”

正在两人讨论着蛇妖出现的可能之时，空气的浮动骤然带了些不平凡的气息。无尘蓦地停止说话，直起身子凝神辨识：“是妖气，她出现了。”

红莲索性闭上眼睛，跟随无尘的妖气探索着那熟悉的一丝血腥，两人追踪片刻已有眉目。妖气中夹杂着微弱的杀气，看样子那蛇妖这次又动了歹念。“城北方向，奇怪，她的猎物不是应该在这里么？”

无尘起身：“我去收拾——”话语未完，楼上便传来柳清平惊恐的喊叫声。

“啊啊啊啊——！”接下来便是一阵东西破碎的声音。

红莲眉宇一动便要上楼，被无尘一把抓住。两人的目光瞬间交织在一起，闪烁着、波动着、交流着，谁也没说话但是透过彼此的眼睛已完全看出对方所想。

末了，有了结论。

“我去追那妖孽，你到楼上守着清平。”无尘交代完毕闪身便走，红发掠起，人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话淡淡地飘荡在空中：“莲你自己小心。”

空间瞬间移换，无尘飘然落入事发地点的时候，那蛇妖却已逃了。本想继续追踪，却感觉到黑暗的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呼吸，无尘悄然欺近，见到地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不由得一愣。

男人早已昏迷，地上一滩血似乎还温热着，衣衫完好两眼却是空洞洞的，血流满面。被挖去了眼睛，而且是清醒的一瞬间挖走的，意识到这个问题无尘脑中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为男人止了血又拨了急救电话，等一切处理完毕早已找不到蛇妖的踪迹，但是无尘并不急于寻找，他需要的是思考。

为什么要挖走人的眼睛？蛇妖所修炼的催眠法术应该在那日已经完全被废了，即使用人眼也不可能恢复，是什么理由让她宁可放弃有更好疗伤功效的猎物反而取走一对平凡人的眼睛？

疑问一点点地抽丝剥茧，真相慢慢地浮现出来，无尘猛地想起很久以前曾有一只蛇妖死在他手中，当时那个孽障似乎曾说过——“夜火……”

对了，就是夜火，蛇妖一族只传于有缘者的秘术，如同夜空绽放的焰火如同黑夜飞翔的红蝶，当夜火之眼睁开之时，吸魂摄魄无人能逃脱。而夜火之术最大的秘密，就是可以真如夜空之火一般无限恢复重燃。

“原来，是夜火术的传人……”无尘喃喃着，长睫微微垂下遮住了眼中一片碧波，黑暗中那微扬的唇角犹如暗夜魅影，转瞬即逝。

五

夏夜燥热闷得让人汗流浃背，这种天气最好洗个热水澡然后打开空调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柳清平像往常一样走进浴室，将脱下的T恤扔到一边，镜子里映出少年纤细的身体和清秀中泛着粉红的脸。

目光再向上移去，柳清平看见了镜中自己的那双眼睛，怯怯的，总是不够自信，也做不到那两人那样回眸一笑洒脱超然。他知道他与那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气质上他们是云而他是泥，身世上他们是天之骄子而他只是个穷人，原本就不该有交集的人生偏偏就有了交集，他觉得连自卑的勇气都没有。用手掌拍拍自己的脸颊，努力笑了笑，还是很差强人意。柳清平叹气，盯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想找到能让自己脱胎换骨的灵丹妙药，可是盯着盯着，就发现镜中的黑眸恍惚间发生了变化。

如死海一般深邃的黑，瞬间跳跃出潋滟的红光，仿佛有一团火燃烧起来，比之鬼火更令人心惊胆战。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凝眸再仔细一看，依旧是一团赤火纷扰，心下恐惧起来。

他的眼睛，怎么会变得如此恐怖？好像魔鬼……“啊啊啊啊——！”柳清平脸色苍白后退着跌坐在地上，随手抓起洗漱台上的瓶瓶罐罐扔了过去，镜面应声而破，可是镜中的赤火依旧在眼中燃烧跳跃，万分诡异。

“鬼啊——！”

“！！”门被猛地推开，红莲看着满屋的碎片和柳清平一脸骇然不由得愣了下。“清平？”

“莲，哥……”柳清平声音慌乱，颤抖的手指着墙上破碎的镜面，已经吓得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红莲箭步上前将他扶起，转头看去脸色微变。残破的镜中柳清平一脸恐惧，可是眼中却隐藏着一团火，仿佛要将一切吸入万丈深渊，那火恣意地燃烧不息。他心神一震，只觉得那团火骤然袭来将他包围，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差点失去意识，随即很快清醒过来，抬手遮住了柳清平的眼睛另一只手一拂将那面镜子尽数毁坏。

“我怕，莲哥我怕。”柳清平死死地抓住红莲的胳膊，“我的眼睛怎么会这样，那是什么？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见他有些情绪失控，红莲低喝了声：“清平，冷静下来！”将脆弱的少年揽在怀中，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背，想让他镇定。“什么都没有！没有东西在燃烧。”柳清平手腕上的咒印似乎也开始活跃，只是少年肉眼凡胎根本看不见，但红莲却知道远处正有人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魔力，柳清平虚弱地闭上眼睛，窝在红莲怀中，久久才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被男人的臂膀抱住，男性灼热的气息将他包围起来，肌肤相贴的地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心脏有力的跳动，从未被同性如此保护着拥抱过，柳清平忽地意识到自己与他的姿势如此暧昧，不由得连脖子都红透了。

红莲抱着他轻柔地安抚，心中却对这诡异的事件产生了怀疑。虽不知是何种法术，但这种法术竟然能透过普通人的眼睛透射出来，着实让他惊讶。

低头看见脸色稍有红润的柳清平正用一种倾慕的目光看着自己，红莲心中一动，松了手。“没事了？”

“嗯。”柳清平的脸上更烧了起来，连忙从他怀中站起，道：“谢谢，我好像有点太紧张了。”

“放松下来，只不过是幻觉罢了，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红莲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柳清平低下头，心里酸酸涩涩的，有着说不清的感动。默默地看着那个平日看似淡漠的男子走出自己的房间，留给他的背影却一瞬间变得温柔起来，这个人，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无尘是带着一身血腥味回来的，红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他，小夜灯的光柔和而缥缈，屋中静悄悄的。见无尘进来，皱了皱鼻子，“陌生的血气。”

“她挖了一个人的眼睛。”无尘在他旁边坐下也不废话直奔主题，“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耽搁了。”

“又让她逃了？”红莲倒是没怎么在意，直接伸了手勾住他的肩，两人靠在一起呼吸着彼此身上的气息。“想起了什么？”

“夜火之眼，她很可能是蛇族这一代的夜火传人，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也叫夜火吧。”

“哦？”红莲一愣，脑海中回想起的却是之前浴室中的一幕。黑眸深处燃烧的火，犹如夜空绽放的焰火，原来那就是夜火，果然美得令人窒息。

察觉到红莲走神，无尘的唇贴上他的耳廓低喃道：“在想什么？嗯？你的身上，有不属于你的气味。”

红莲微微转头勾起唇角，“果然狐狸的嗅觉最敏锐。”

“你抱过他？”扬了扬眉，一脸狂狷邪魅。

红莲的手转为勾住无尘的脖子，在他的后颈摩挲了几下，笑道：“我只‘抱’过你。”特意强调了那个字，语气尽是揶揄调笑。

两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华，随即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唇瓣贴合在一起。辗转、吸吮、相濡以沫，温柔的吻不带有情欲却有着最深邃的感情交流。

吻毕，无尘盯着他深邃的黑瞳，昏暗的光线下红莲的眼中映出咫尺的自己，那一头红发倒是像极了‘夜火’绯色。“我在你的眼中看见了夜火。”

红莲心下一颤，应道：“我也看到了。”笑了笑，再次唇舌相依。

无尘用力将他揽到自己怀中，两人的胸膛紧密地贴合，“清平怎么样了？”

“还真是不能小看这个夜火。”红莲一边在他的脖子上留下草莓，一边低低叹气道：“那女人妖气一动，清平就会受到影响，而且能穿透你布下的结界，事情比想象中要棘手。”

无尘把玩着他的黑发想了想，“改变计划，守株待兔不是我的个性，明天开始主动出击——喂——”正要说下去，却换来一声喘息，原来有人已经把狼爪伸到了他的下腹。于是只得‘主动出击’探入红莲的睡衣里，在他胸前一拧。“怎么，兴奋了？”

红莲差点尖叫出来，在他喉结上一咬，声音沙哑道：“你知道，这血腥味让人兴奋。”

无尘自然明白，碧瞳忽地变得幽深起来，呼吸也有些粗重。嗜血的魔与妖，血腥的气息冲击着彼此的感官，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兴奋。

红莲挨着他蹭了蹭：“上楼。”擦枪走火之前还记得家里住着客人，两人只好拉拉扯扯地向卧室走去，一路走一路交换着深吻互相爱抚摸索，直到把衣服解得乱七八糟两人才同时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用走的？还像个十几岁的小伙子性急地在走廊里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