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 下——卿寒
卿寒  发于:2013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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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辉道:“你傻了,你带着我,怎么能走呢。别说梦话了,快些走吧。”说着,他转身打开门,还要说出的话音却噎在喉中。

门外的帝王眉目带着霜雪,看着他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他说:“子熙,朕很高兴你经得起这个诱惑。”吩咐蒋芸道:“来人,送贵人回去。”

慕容辉浑身一颤,将走上前来的宫人往外一推,忙把门关了起来,背脊顶住,对显然被吓着了的柳偐疾声催促:“快走!”

第二十三章:封雪丹(上)

柳偐还是被抓起来了,慕容辉夺了一把侍卫的刀,当在他身前打了一阵,侍卫们投鼠忌器,竟然让他的花架子绊住了一会儿,最后许久不曾出现的凌淮远如鬼魅一般从天而降,闪电出手,制住了慕容辉,没了顾忌的侍卫一拥而上,将柳偐按倒在地。

慕容辉双手被钳制在后,看到柳偐被捕,面上死灰一片。他知道,燕帝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企图救自己离开这个皇宫的人。

吩咐人送他会寝阁,燕帝又下令封锁了整个紫宸殿,任何接触慕容辉的人都必须经过盘查,这才开始审柳偐。

“朕以前真是低估了你。”

眼前的这个男子如此瘦弱,看起来比女子还弱不禁风,竟然有这种勇气偷偷摸进宫来,甚至想要带走皇帝最心爱的男宠。

柳偐不知是惊慌恐惧还是颓然绝望,伏在地上一句不言,身体微微颤抖。

燕帝不想再和他多言,让侍卫押了他去天牢。蒋庆低声询问要不要回寝阁,燕帝心想要是现在过去,别说自己心气不平难免会迁怒到慕容辉身上,就是慕容辉自己也一定会不停追问柳偐的事情,还是缓一缓地好。随即吩咐摆驾延英殿。

红绸铺垫的托盘上盛着一个打开的巴掌大的方正小盒,小盒中内衬丝绒,当中放着一颗乳白蜡丸,蒋芸将托盘托过头顶,低垂着眼睑道:“公子,还是吃药吧,钱姑姑说了,要是不吃这药,对您的身体不好。”

钱姑姑便是那些天负责调教他的掖庭女史中的一个,这药丸是第一日上课时,她们就拿来给他服下的,吃下去以后浑身都不对劲,再加上各种道具,慕容辉只觉得自己换了一个人,会对燕帝百般求欢,神智也不清楚,等清醒过来之后,他简直不敢回想那药效发作时的情形。

调教期间是每日都要服用的,结束之后每五天掖庭宫都会派人送来一粒,慕容辉坚决不再服用,每每都要拖个几天,蒋芸一求再求慕容辉实在却情不过才会服用,也因为他这般,现在已经攒了好些药丸了。

慕容辉看都不看蒋芸一眼,他倚在美人榻上曲着一条腿坐着,手肘搁在膝盖上,淡淡道:“你不用再跪,我也不会再服。”

蒋芸想了一想,站起身来,将药丸外的蜡丸捏开,递倒慕容辉唇边,低下身凑近慕容辉耳边,轻声道:“公子,今日柳大人私闯禁宫,还想带走您,这让圣上很是生气,现在柳大人已经被圣上打入天牢了。柳大人身后没有可以依仗的权势,要是您在不帮他一把,柳大人可就性命不保了。”

慕容辉猛地抬头看他,眼中的冷凝让人心头一跳,他咬着牙道:“所以你才让我今天吃,在床上,圣上总是好说话些,是不是?”

蒋芸张了张唇,无声地低下头去。

慕容辉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伸手过去:“把药给我。”

蒋芸狐疑地把药丸放到他纤白的手心上,拎不清他忽然反悔的态度,刚要说什么,就见慕容辉将手中药丸大力扔了出去,力道之大,一直打到屏风上,打得镀金的红木屏风剧烈一晃,差点倾倒。

蒋芸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慕容辉从美人榻上跳下来,他没有穿上鞋袜,赤着脚从蒋芸面前走过。

他道:“告诉那两个老妖怪,我再也不会吃这种东西,她们也不要再送来,否则别怪我狠心绝情!”

燕帝今天故意拖到了很晚才回寝阁,等他沐浴更衣完了已经将近三更了,寝阁里黑漆漆的一片,蒋庆提了小小的八角琉璃宫灯引着他进去,等伺候他睡下了才轻手轻脚地出来。

门扉掩过,光线全面湮灭,燕帝适应了黑暗之后辗转过身,目光落在身边的男子脸上,他睡得不甚平静的样子,睡梦中也紧紧皱着眉,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燕帝想要抬手去抚平他眉间的皱褶,倏忽想起以前都是他为自己拂去眉间愁绪,而现在,无论自己做什么,他却连一句话都不和自己说。就像此刻,他们离得那么近,只要自己想,可以近得没有缝,但又那么远,远得如隔参商。

失落贯穿了每一个夜晚,今夜尤甚。燕帝怀着这种失落睡了过去,睡得也不是很安稳。

约莫是夜半的时候,燕帝隐约听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睡得不安稳,没一会儿就给吵醒了。正恼着,忽而听到身侧传来一声闷哼,像是疼痛的呻吟之声。

燕帝揉了揉眼睛,又听到了一声,看向慕容辉,昏暗的光线里,慕容辉的左手上下挠着颈侧到下颔的部位,每一下都很用力,每一下都伴随着微弱的呼痛呻吟。

燕帝伸手去抓他的手,触到他手指上的一点粘稠湿润,拉着他的手到鼻下去嗅,顿时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之气。慕容辉左手被制住,右手又伸了过来想要挠,燕帝一把将他右手也拉住,沉声唤了他的名字。

慕容辉仍然在睡梦中,紧紧皱着眉,不耐地扭动着身体,像是梦魇住了一般醒不过来,口中喃喃道:“痒……痒……”

燕帝问:“哪里痒?”

他的双手一齐往颈侧使劲,呢喃:“这里……好痒……”

燕帝给他一个没拉住,让他挣开了一只手,往那颈侧狠狠地一抓,顿时浑身都一僵,低呼道:“疼!”

燕帝忙拉回来他手,扬声喊人进来。宫人们秉烛进来,一下子将寝阁照得大亮。燕帝触目他颈侧的伤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慕容辉的颈侧已经让他自己挠出道道血痕,有些挠得狠了,皮肉都糜烂。他还在不住地呻吟着,因烛光的缘故,有些醒了,迷蒙地睁开眼,眼中罩着一层水雾。

燕帝让人去御医局传太医来,又让几个宫人找了布条来将慕容辉的手脚都绑在床上四角。能进得来紫宸殿帝王寝阁侍奉的宫人都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至少都经历过些风浪,平常的事情轻易不能让他们惊讶,可此刻看到慕容辉颈上的惨状,几个人仍然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惊愕来。

蒋庆给燕帝披了外袍,叫来蒋芸询问。

蒋芸跪在燕帝面前,浑身都不住颤抖,回想了一遍今天慕容辉的举止神情,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哭丧着脸道:“圣上,奴婢真的不知的,公子他今天没有任何异常,和平时一样啊!”

蒋庆也道:“圣上,他或许是真的没看出来,若是看出什么,又怎么敢隐瞒不上报?”

燕帝见问不出来,心烦地挥手让他下去,蒋芸从地上爬了起来,心中一动,又跪了下来,“圣上,奴婢想起一个东西,应当可以救得了公子。”

燕帝怒道:“什么叫应当?!”顿了顿,又道,“快说清楚!”

蒋芸让跟着自己的小黄门将钱姑姑每五日送来的药丸拿来,递到燕帝面前道:“这是掖庭宫钱姑姑让人送来的药丸,说是可以美容养颜、镇痛……本来钱姑姑是每五日让公子吃一次的,可公子这一次拖了快半个月都没吃,不知道眼下的异样,是不是和这个药丸有关。”

燕帝一拍桌案,瞪着他道:“蠢货!要是真是这个东西闹的,那还能吃么?!”

蒋芸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下去。

里间传来一阵尖叫,燕帝快步走进去,见到几个宫人压在慕容辉的手脚上,慕容辉额上的汗和眼角的泪交织在一起淌下,鲜红的唇瓣几乎被他咬破,他不停地挣扎着,喊道:“快放开我,痒……”

燕帝只觉得一颗心都绞紧了,床上那人每一声呻吟,每一颗眼泪,每一滴汗水,都像是一根绞着他胸口柔软之处的弓弦,血肉在弓弦之下渗出鲜血,满心疼痛,恨不能以身相代。

蒋芸迟疑着跟在蒋庆身后,递上那枚药丸,蒋庆接过,小心翼翼地问道:“圣上,要不要——”燕帝的目光回转到那枚药丸之上,微微皱了一下眉,捏起那枚药丸,挥手让所以人后退,扶着床沿单膝跪上去,捏着药丸的手背轻轻摩挲着慕容辉满是水渍的脸,轻声道:“子熙,朕马上给你吃药,一会儿就不痒了。”

药丸抵在慕容辉的双唇之间,眼见就要滚进唇瓣之中。

“等一下!”

傅雪青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跑了进来,千钧一发地吼愣了燕帝,可是慕容辉舌尖一伸,将药丸卷了进去。

第二十四章:封雪丹(下)

数枚金针在慕容辉身上竖立,傅雪青凝眉转动着,下手沉稳,一面下针,一面看向诊脉的父亲。

傅太医诊过脉后,脸上出现了少见的忧愁之色,回望了女儿一眼,却不说话。傅雪青接收到父亲的眼神之后,又低下头一言不发地下针,父女俩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这种交流方式可急煞了一旁看着的燕帝等人,但见她们二人都是一派凝重,却又不敢问。

直到傅雪青将金针都收回针囊,起身退到父亲身后,傅太医也收了手,让宫人将慕容辉手脚松开,放下幔帘。燕帝才小声地问道:“傅太医,现在放开没事吧?”

傅太医没说话,反而是傅雪青道:“现在只是给他松一松手脚,让他的血脉恢复畅通,一会儿还是要绑上的。”

燕帝本能地问:“为什么还要绑上?他不是已经没事了么?”服下那枚药丸之后不久,药效一起,慕容辉便渐渐平复下去,应是方才用力太过,累得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傅雪青嘴角浮上一丝似笑非笑的讥诮表情,刚待说话,却被父亲低声斥责了一声,她咬了咬下唇别过眼去。傅太医对燕帝问道:“圣上,不知这药丸是从何处得来的?”

燕帝道:“掖庭宫。”

傅雪青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却又深深皱起眉来,似乎有什么问题萦绕于心大惑不解。

傅太医又问:“不知贵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用这个药丸的?”

燕帝将蒋芸叫了上来,蒋芸将他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傅太医沉吟着不再说话,傅雪青问道:“那药丸可还有?你拿来一些给我瞧瞧。”

因慕容辉一直抗拒服药,眼下还剩了三颗,蒋芸让宫人去拿了来。众人怕吵醒了慕容辉,便一起出了寝阁。

每次钱姑姑往紫宸殿送药都是只送一颗,每一颗都是木盒蜡丸装好了送来,傅雪青和傅太医一人拿了一颗,扭开蜡丸,将药丸置于鼻下轻轻嗅。傅太医这次不再和女儿眉目传意,开口道:“青儿,你觉得这药如何?”

傅雪青闻了一下,道:“有乳香丹桂,还有一种西域传过来的叫依兰的草的味道,催情效果应当不错。”她坦然地说得燕帝一愣,随即想起往昔,脸上不由一晒。

傅太医又问:“还有呢?”

傅雪青眸光一闪,道:“红花、麝香,而且用量很大,对了,还有阿芙蓉和曼陀罗的味道,阵痛、滋阴的效果也不错,但是极容易产生很大的依赖。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克命的。”

燕帝听得心中一紧,随即问道:“什么叫克命的?”

傅雪青看了他一眼,道:“医毒本是同源,克病的称之为药,克命的称之为毒。”成功吓着他之后,才缓缓接着说:“不过,好在贵人服用的时间不算长,要清除体内的毒也比较容易。”

燕帝心中稍定,理清了一些头绪,问道:“那他今晚这样,是因为对那药的依赖?”他记得蒋芸说那个药慕容辉并没有按时服用。

傅雪青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目光露出惊诧的端倪,很快让傅太医用眼神打压下去。傅雪青咳了一声,道:“是,那药的药效十分显着,但若是不按时服用,反应也很大。”

燕帝奇道:“这到底是什么药?”他见傅雪青看着他不语,恍然道:“对,朕应该把掖庭宫那两个贱婢叫过来好好问问。”

傅雪青却道:“圣上且慢,微臣曾翻阅宫中典籍,发现这种药和微臣在前朝魏宫中所记载的一种药十分相似。”

“是什么?”

“那种药,叫封雪丹。”

燕帝眼中露出迷茫,似乎从来没听过这种东西,转眼看向蒋庆,后者也是一头雾水。傅雪青心说你们当然没听过,这才徐徐道来:“那本典籍十分难找,微臣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看过一些,并且刚刚才想起来的,大总管和圣上不知道也是应当。”

她顿了顿,低沉了一些声音续道:“那本书上记载,前朝魏朝魏神宗好……男色,其中有一个男宠在书中着墨甚多。此人并非寻常娈宠嬖幸,生得丰神俊朗俊逸不凡,又兼满腹经纶,只是出身卑贱,也是魏神宗一次在外游历才带回宫来的。当时神宗膝下已有不少皇嗣,神宗之母并未对他有任何为难,但,或许是因为此人实在太过惹人注目,神宗宫中不少的宫嫔宫婢对他都一见倾心,因此闹出不少乱子。太后本想将此人以淫乱宫闱的罪名处决,无奈神宗对他实在太过迷恋,竟然以死相逼也不愿让太后动他分毫。后来太后才命人研制出这封雪丹来。”

故事很感人,也很动人,燕帝听得心有戚戚,但还是不怎么明白那封雪丹的作用。

傅雪青看他一脸疑惑,想暗暗撇下嘴,却又给傅太医瞪了一眼,她端正了脸色,说道:“封雪丹是依照汉时汉成帝皇后赵飞燕所用的冰肌丸的配方所改进的,虽然添加更改了不少药物,但作用都差不多。服用过的男子会因为药效而变得非常……”她想了想,无奈脑中词汇贫乏,只得用了最简单的那个,“美丽。”

燕帝一噎,“美丽?”

“肌肤会逐渐变得白嫩,如锦缎一般丝滑。书中记载,说那一位被喂了封雪丹的男宠的肌肤在阳光下看,就如同一块和田白玉,冰肌玉骨,甚至会散发淡淡的馨香,夏日冰凉冬日温暖。令神宗爱不释手。”

燕帝脑中不由浮现出她所描绘的那种旖旎的画面,只是自动将主角换成了自己和慕容辉,眼中不觉露出神往的神色。喃喃道:“那倒是不错的药。”

傅雪青瞥了他一眼,心中一声冷笑,不急不慌地道:“但这封雪丹的依赖性十分强,越是用得久用量就越大,贵人现在不过是五日一服,用了一年之后,就须得一日一服了。”

燕帝醒过神来,问:“若是不服,会如何?”他想起慕容辉今晚的情形,又道:“不过是封雪丹,日后朕命人多制一些便是,也没有你说之前说得那么恐怖吧。”

傅雪青心中冷笑连连,可惜面上不能露出一点,憋得她脸都红了。她尽力冷静下来,咬着牙细声道:“书上记载,神宗的太子与那位男宠向来不和,太后病重时太子从太后手中骗走了那封雪丹的药方,从此以后那位男宠便再也没有服用过封雪丹。停药之后,他的反应十分巨大。书上的记载是,直至第五日,他全身上下,从脚趾开始一直到额头都开始生出黄斑,继而演变成黑纹,然后化脓,满头毛发脱落,浑身都淌着腥臭的脓水,没有人敢接近他。然后……”

她说得十分起劲,看到燕帝眼中流露出恶心的神情,就更加兴奋,燕帝却受不了了,喝了一声够了。她差一点收不住嘴。

傅太医扯了一下她的衣角让她退下,她抿了抿唇,低下头静候这御座上的帝王发号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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