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芸捂着半张脸走出来,小心翼翼地对满脸疑惑的慕容辉道:“丞相大人,奴婢也劝您最好不要现在去见圣上,昨夜圣上喝了一夜的酒,闹得整个紫宸殿乌烟瘴气人人自危,这才没起来,而且有些事情圣上还没处理,要是丞相您再进去搀和一脚,怕是圣上真的会病的!”
他这么一说,说得慕容辉更加一头雾水,皱着眉道:“什么叫做我再搀和一脚圣上就真的病了?你到底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圣上没处理好的?”
蒋芸苦笑着,把手往外拿了一拿,露出半边青紫的脸来,道:“丞相大人,算是奴婢求求您了,圣上这么疼爱您,晚个几个时辰再见圣上也没关系的,您就安心先会官署等着行么?您要是执意要见圣上,奴婢另半边脸可就也毁了!”
见他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的,还拿伤出来作证,慕容辉也就不好在纠缠什么,四处看了一眼,便觉得少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淑君呢?今日她又轮休么?”
没曾想竟问得蒋芸霎时变了脸色。
“你……怎么了?”
蒋芸颤颤巍巍地一抹额上冒出来的汗珠,白着一张脸挤出一丝笑道:“没事没事,承蒙丞相关心了。那个淑君她不是轮休,是正在紫宸殿当值,那个……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就、就先告退了。”
说罢,一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慕容辉讶异地挑了眉,转过身来,蒋庆也同严华说完话了,慕容辉出来时看到严华也是一脸惨白地立在殿门口,一副被逼到绝路就快哭了的样子。
慕容辉一出来他就一把抓住了慕容辉的袖子,疾声道:“相爷你要救我!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啊!”
唬得慕容辉也是一愣,见他神态愁苦,扶了他的手问:“严兄素日严谨,也未曾见他招惹什么是非……”除了淑妃的事情,但严华能和唐家走得如此近又在唐家倾覆的时候完整无缺地活了下来还得到重用,慕容辉就已经猜到了,严华应当算是燕帝安插进唐家阵营的一枚棋子。
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何严华之父宋州刺史严擎会在十多年之前就和严华决裂让他只身进京来。
这也算是有从龙之功的臣子,日后前程不可限量,怎么天下还会有什么难事能把他吓成这样的?
“难不成你参与造反了?”慕容辉玩笑道。
严华摇头叹息:“此事,若论起来,怕是比造反还死得惨些!”造反还有主谋从犯,至少还有争取活命的机会不是?
慕容辉这一下来了兴趣,问道:“究竟何事?你说与我听听我帮你想想办法。”
严华看了看他,心中的念头转了又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慕容辉等了一会儿,难免催促:“你倒是快说啊。”
严华一咬牙,目光闪烁地道:“我前几日得了个方子,是仿制大食国进贡的蔷薇水做的沉水香的,我一时兴起就照着做了几盒送给妹妹。也不知道这沉水香是圣上专门命内府制作赐予丞相你的,昨夜圣上不知怎么着碰巧闻到妹妹身上的香气,方才……方才蒋总管来同我说圣上很生气,我也不知道圣上会将妹妹如何……”
他满脸愧色的祈求慕容辉:“此事皆因我而起,不关妹妹的事,她于调香一道什么都不同,连嗅觉都比别人迟钝,实在是、实在是我害了她!丞相!丞相你能不能替我在圣上面前为她求一求情?”
第四十章:姻缘错(1)
慕容辉还是见到了燕帝,虽然是闯进来的。所以目睹这一幕,算是意外,也算是意料之中。
殿前庭院里,严淑君被绑在两张长凳上,左右各有一个内侍手持红木大板,正一前一后击打她的下半身。
严淑君也是官宦之家的千金,自幼纵然算不得娇生惯养也断然不曾受过多大的苦痛,经由昨晚之事的惊吓到现在受刑,神智早已崩溃,只能本能的张口呼痛,声音嘶哑,显然已近力竭。
慕容辉疾步上前,厉声大喝一声:“住手!”
行刑的两人俱是一愣,回头看匆匆跟着慕容辉上来的蒋庆,后者则看向殿门。
燕帝迈步出来,像是没看到慕容辉一般,冷冷下令:“怎么不接着打?朕听说掖庭宫刑中的一丈红十分厉害,不会就这么几下而已吧?”
两人再不敢愣着,再度举起红木板,眼见就要再一次朝严淑君身上招呼下去。
慕容辉挡住左边的木板,直视对面的燕帝:“不要再打了!”
燕帝没看他,微微蹙了蹙眉对蒋庆呵斥道:“朕不是说今天不上朝不见任何人,你没听到还是耳朵聋了!”
蒋庆上前让两个行刑的内侍退下,小心翼翼地躬身:“奴婢没拦住相爷,奴婢罪该万死!”
慕容辉道:“不是他的错,我想进来就一定进得来,没人拦得住。”
燕帝看了看他,忽然笑了一下,眼底却还是泛着冷意,“你说得对,朕的皇宫,你想走就走,你想来就来。以前朕困得住你,都是你给朕的假象,故意钓朕上钩的,是不是?”
慕容辉道:“当初是你将我寻回来,什么时候变成是我钓你上钩了?”
燕帝踱步到他身边,两人并肩而立的角度,他轻声说:“以你的武功,难道朕用那么一处宅院能困得住你?你当初,究竟是为了谁才留下来的?”
慕容辉听他问得糊涂,反问道:“难道到此刻,你还需要问我吗?”
“在几个月前,朕当然坚信你是为了朕留下来的,可是现在,朕不确定。”
燕帝转身朝昏死过去的严淑君看了一眼,道:“前情旧事先暂且不谈,朕现在想知道你私闯皇宫所谓何来。”
慕容辉收敛了心神,说道:“微臣是受严大人之求来替严女官求情的。”
燕帝用眼睛细细地看他脸上的表情,“你可知道朕为何处罚严淑君么?”
“知道。”慕容辉点了点头。
燕帝的怒火却在下一刻不经意地迸发:“知道你还替她求情!慕容子熙,朕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了!”
燕帝几乎是用吼的,吓得一院子围观的宫人跪倒了一地,顿时庭院中一片冷寂,只听得到丝丝风动草木的声音。
蒋庆四下看了一眼,朝自己干儿子招了招手,蒋芸捂着眼睛上来,蒋庆吩咐道:“快让所有人轻手轻脚地撤离,不然待会儿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严淑君就是他们的下场!”
在至尊和次至尊之间气氛诡秘不明的时候,所以宫人迅速地撤离。
慕容辉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圣上所言,微臣不明……”
燕帝背过身,深呼吸了几口气,仍然怒不可遏,抖着声音道:“朕承认,之前和谢长英有过一些暧昧,但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他出身江南名门,气度非凡,朕喜欢他也是在情在理的,自从你回来以后,朕就真的只把他当做臣子来对待,这一点朕解释过无数次了,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慕容辉皱着眉沉声道:“微臣今日不想论及此事。”
燕帝沉默了一下,有点无奈地道:“好吧,那你想谈什么?”
慕容辉道:“微臣是来替严女官求情的。”
燕帝咬了咬后槽牙,扬声道:“来人,把严淑君带下去,让太医诊治!”回头看慕容辉,“这样行了吧?”
慕容辉看着严淑君被抬走,想了想,向燕帝行了一礼,十分恳切地说:“微臣还有一不情之请。”
“请圣上借此次小皇子出生之喜大赦天下,大放宫女出宫……”
燕帝道:“你想让朕放严淑君出宫?”
“是。”
燕帝打量着他,眉宇间都是怒火,偏偏嘴角上要刻意扬起一丝悠闲慵懒地笑:“你今天见朕,真的就像说严淑君的事情?”
慕容辉觉得眼前的帝王心思深沉纠结,不是自己可以轻易揣测地出来,一时不知道该答什么,便愣在那里。
燕帝只当他是默认,心中的怒火便更上一层,就又快压不住了。“朕说了不见任何人,你偏偏要来,其实朕很高兴的。”
不知是昨晚喝多了酒宿醉头疼还是让胸中的怒火刺激地头疼,燕帝深深皱着眉,说道:“可是,为何你不是来见朕的,偏偏只是为了那个卑贱的女人求情?难道朕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还比不上她吗?”
他这个么一问慕容辉更加蒙了,这都哪里跟哪里啊,完全不知道燕帝是怎么把这个问题问出来的。
不过这回再不说话就真的完了,慕容辉道:“圣上在臣心中的地位,自然无可取代,臣之首受人之托来替严女官求情,而且严女官和臣也是交情极好,朋友有难,自当帮忙的。”
燕帝冷冷道:“你和她交情很好吗?”
慕容辉反问道:“圣上若不是知道微臣和严女官交情好,又怎么会每次都派严女官去传递旨意呢?”
燕帝呵呵一笑,“倒是朕的错了,是朕一手促成了你们的好事!”
慕容辉不明所以地看着燕帝,眼神惘然。
燕帝道:“你很疼惜她,怕她在朕身边会再受伤害是吗?”
“天威难测,微臣尚且不能完全承受,何况她一介弱女子。”慕容辉说着这句话,看到燕帝眼中的神色有些变了,却不知是因何缘故。
经由昨夜,再结合慕容辉说的话,燕帝几乎一口血都要呕出来了,抿了抿唇,才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她,这么疼惜她,那朕就成全你。”
他看着慕容辉,竟然目光凄楚,像是决绝。
“朕为你们两个赐婚,一结秦晋之好,你想怎么疼惜她都可以!”
慕容辉怔怔然地看着眼前赭黄的身影渐行渐远,耳边重复着方才燕帝的话,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燕帝拂袖而去,慕容辉留在原地一直没动,像是一尊木雕石像,蒋庆忙着伺候燕帝,蒋芸悄悄地唤他“相爷?相爷?”
慕容辉转过眼眸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蒋芸道:“相爷,步辇已经准备好了,奴婢扶您上去吧?”
慕容辉流转着目光,从恢弘的大殿巍峨殿宇看到身前良备的代步,他微微蹙了眉,像是在疑惑着什么。
轻轻摆了摆手,慕容辉轻轻说:“不、不用了……我自己走,走走。”
说着,失魂落魄地迈开步子,摇摇晃晃的样子,像是走几步就会跌倒一般。
蒋芸亦步亦趋地守着他,生怕他出了一点事,一直送到紫宸门。
严华一直在紫宸门等着,后来旺财见慕容辉一直没有回官署,再说也快接近午时了都没见慕容辉的身影,他便一路打听着也到了这里等。
再进去便是内朝,没有内宫的通行令,也没有慕容辉的本领和宠幸,谁敢闯进去就是个死,两人就是再望穿秋水也只得在原地等着。
见到慕容辉出来,旺财忙上去扶,打量着慕容辉惨白的脸色,忙问:“相爷您怎么了?”一面用怨念地目光看蒋芸。
蒋芸很无辜地摊了摊手,“这是主子们的事情,何况圣上所为,尔等安能置喙?”
严华也走上来,很紧张地道:“相爷,舍妹的事情是不是让你很为难?”说着露出懊恼自责的神色,连声叹:“这都怪我!都怪我!”
蒋芸撇了撇嘴,冷声道:“严大人不必怪了,你和丞相都要成一家人了,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怪吗?”
严华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慕容辉忽然提起空洞洞的眼眸,嘴角挂着一丝惨淡的笑,他呵气一般很轻很轻地说:“圣上要为我和淑君赐婚……他竟然要为我赐婚……”
旺财怕他跌下去,一把搂住他,有些慌张地喊:“相爷你别吓我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干娘还不把我宰了!相爷、相爷!”
紫宸殿里,燕帝几乎把桌子都掀了,在殿中走来走去,越想越气,半丝怒火都平息不下去。
有人说,相爱容易相守难。他此刻方知是真理。
想当初和子熙一起长大,相知相恋,如鱼得水,若不是后来宸妃仙逝父皇驾崩,外戚作乱,何至于让自己和子熙分离,又何至于让外边的人把子熙的性子教得这般细腻敏感不易处!
对!就是外边的人干的好事!
要是子熙一直呆在深宫,哪里会什么武功,又怎么干这样反抗自己?
思来想去,燕帝忽然想到一个极其极端的,用来留住慕容辉的方法,他一拍桌案,喊道:“淮远!”
倏忽之间,凌淮远从房梁上轻巧落下。
燕帝大马金刀地往座上一坐,问阶下的人:“你自认为自己的武功和丞相比怎么样?”
凌淮远想了想,答道:“略胜一筹,不过相爷的轻功绝佳,若圣上狠不下心,属下也无法将丞相制服。”
燕帝摆了摆手:“朕没让你制服他,朕是要……”
顿了顿,他的眼中折射出一道冷厉的光,“朕要你废了他的武功!”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啊——————————————————————————————————————————————慕容辉还是见到了燕帝,虽然是闯进来的。所以目睹这一幕,算是意外,也算是意料之中。
殿前庭院里,严淑君被绑在两张长凳上,左右各有一个内侍手持红木大板,正一前一后击打她的下半身。
严淑君也是官宦之家的千金,自幼纵然算不得娇生惯养也断然不曾受过多大的苦痛,经由昨晚之事的惊吓到现在受刑,神智早已崩溃,只能本能的张口呼痛,声音嘶哑,显然已近力竭。
慕容辉疾步上前,厉声大喝一声:“住手!”
行刑的两人俱是一愣,回头看匆匆跟着慕容辉上来的蒋庆,后者则看向殿门。
燕帝迈步出来,像是没看到慕容辉一般,冷冷下令:“怎么不接着打?朕听说掖庭宫刑中的一丈红十分厉害,不会就这么几下而已吧?”
两人再不敢愣着,再度举起红木板,眼见就要再一次朝严淑君身上招呼下去。
慕容辉挡住左边的木板,直视对面的燕帝:“不要再打了!”
燕帝没看他,微微蹙了蹙眉对蒋庆呵斥道:“朕不是说今天不上朝不见任何人,你没听到还是耳朵聋了!”
蒋庆上前让两个行刑的内侍退下,小心翼翼地躬身:“奴婢没拦住相爷,奴婢罪该万死!”
慕容辉道:“不是他的错,我想进来就一定进得来,没人拦得住。”
燕帝看了看他,忽然笑了一下,眼底却还是泛着冷意,“你说得对,朕的皇宫,你想走就走,你想来就来。以前朕困得住你,都是你给朕的假象,故意钓朕上钩的,是不是?”
慕容辉道:“当初是你将我寻回来,什么时候变成是我钓你上钩了?”
燕帝踱步到他身边,两人并肩而立的角度,他轻声说:“以你的武功,难道朕用那么一处宅院能困得住你?你当初,究竟是为了谁才留下来的?”
慕容辉听他问得糊涂,反问道:“难道到此刻,你还需要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