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席的楚微雨狠狠瞪了吕清方离去的方向一眼,恨声嘀咕:“那人是谁啊,下次别让我遇着他,敢这么给师兄甩脸子,下次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武林盟主夫人武长倩往自己女儿碗里夹了一块鸡肉,说道:“行了,你师兄够乱的了,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又爱出风头,人家三两天就查到你师兄身上,到时候你那哪是给你师兄出气,你那是给你师兄丢人。”
楚微雨忿忿道:“我哪是三脚猫功夫,我虽然比不上师兄,可是、可是比……”她伸手往坐在身边的未婚夫手臂上一掐。
林悠闷哼了一声,转脸过来,笑道:“娘子……”
楚微雨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吃!,师兄这么被人欺负你都不说话,枉费师兄对你这么好!还每次你到京城都给你留房子住。”
林悠摊了摊手道:“你师兄是有主见的人,他能让自己受了委屈去?”
楚微雨点了点头,然后又飞快摇头:“以前师兄是不会让人欺负了去的,可现在不一样了,有那个狠心绝情的皇帝在,师兄被吃得死死的,怎么能不受委屈!”
林悠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皇帝狠心绝情?”
楚微雨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盈盈道:“女人的直觉!”
“噗——”林悠抱着肚子笑成一团,楚微雨见他取笑自己,狠狠掐他胳膊上的肉,疼得他吱哇乱叫。
一直没说话的武林盟主楚倚歌看到新郎言笑晏晏地一路走来,低沉了声音斥道:“别闹了,等你师兄过来了,你再好好问他有没有受欺负吧!”语气里却是一副早就认定自家徒弟受了欺负的阴沉肯定。
第四十三章:姻缘错(4)
酒宴都散了,一家人才得以好好在内堂说话,楚微雨生性活泼爱闹腾,但一到夜间就熬不住,武长倩心疼女儿便让女婿扶着她先歇息去了。
慕容辉早已让人打扫布置好了厢房,让人领着林悠和楚微雨下去,楚倚歌却对武长倩道:“夫人也先休息吧,我和子熙聊一会儿。”
武长倩看了夫君一眼,点了点头起身。
正巧从门外走进一个丫鬟,对慕容辉福了身,看着其余不认识的几个人,支吾道:“相爷……”
慕容辉想起这丫鬟是严淑君身边丫鬟之一的袅袅,便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他“夫人”这个称呼一出,除了袅袅以外,就连打着哈欠困倦已极的楚微雨都愣了,几双眼睛转过来看他,俱是讶然不已的样子。
楚倚歌不动声色地道:“看什么看,今天人家洞房花烛的,还不早点散了别打搅人家春宵。”
林悠机灵地扶着娘子的腰往外走,等跨过门槛楚微雨才按着他的胳膊满是疑问地问:“师兄不是真的喜欢那个严家小姐吧?那那个狠心绝情的皇帝呢?”
林悠低声道:“就凭他把严家小姐赐婚给子熙这一点来看,的确是个狠心绝情的皇帝。”
袅袅柔声禀报道:“小姐用了晚膳梳洗过了,但就是不肯睡,一直催促奴婢们来找相爷……”说着,柔情无限地向慕容辉投去一瞥。
慕容辉道:“你同夫人说我一会儿就来,让她先睡。”
袅袅应声退下。
虽说慕容辉是主人,可楚倚歌却当之无愧地以长辈的身份坐在首座上,手边放着的还是慕容辉亲手端上来的茶。
慕容辉坐在左下,双眸神色尽数掩在长睫之后,楚倚歌看他一身红得耀眼的婚服,低沉着声音问道:“虽说这些日子你没能真的会武林盟去,但你的事情,你师娘从露华浓哪里得知以后都尽数告诉我了。”
武长倩是洛阳倚月楼的朱雀堂堂主,主管情报,嫁与楚倚歌之后便掌管了整个京畿地区的情报中心露华浓,露华浓的芳华夫人都受着她的管辖,芳华夫人曾对慕容辉提供的所有帮助都是武长倩首肯的。
所以,他自己的一切,武长倩怎么能不知道?他也从未想过能瞒过师父。
慕容辉眼中流露出愧疚的神色,他道:“师父,徒儿实在是丢您的脸了。”
楚倚歌竟有些惊讶,“你为何这样说?”
慕容辉道:“身为男子,却雌伏于他人身下,即便那人是君王也……”顿了顿,他不自觉放低了声音,“更何况他是君王,是帝君,我那样做,与佞幸何异呢!”
楚倚歌微微笑了,却道:“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也惧怕世人的眼光。”
“徒儿没有……”
“既然没有,那又何必自责,你爱你所爱,无愧于心,故而无愧于人。”
这回轮到慕容辉惊讶,楚倚歌在他心目中是严师,甚至比生身之父还要重要,这是他第一次和楚倚歌开诚布公地谈及此事,他原来以为楚倚歌会像一般的正人君子一般冷着脸让自己立刻离开朝堂离开燕帝的。
楚倚歌见他发愣,不由笑了笑:“子熙,龙阳之好为师从来不鄙视。缘分天定,就如性别是天定的一样,天定的事情又怎么能抗拒,只是有一点,我想让你谨记。”
慕容辉顺着他的话问:“师父请说。”
“你今日成婚,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有妻室的人了,既然娶了她,无论是如何娶的,你千万谨记,不能因心中所爱而辜负她。”楚倚歌轻声说着,语气中有着疲倦的沧桑感。
就像他曾经经历过这般抉择一般。
慕容辉虽然感到惊讶,却也不便多问,毕竟武长倩和楚倚歌的故事乃是武林中经久不衰为人传诵的爱情,纵使在那之前有过什么故事,现在也都应该已经化为往事中的灰烬了。
他人之短是不能揭的。
慕容辉就事论事地点头:“淑君和我是朋友,我日后待她自然如同家人一样好,纵然无爱,也不会无情。”
见徒弟这样说,楚倚歌便放心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弟子一向是有主意的人,旁人多说无益。如今该说的也都说了,时辰也晚了,无论今晚是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也是实打实的洞房花烛夜,不便再打搅下去。
楚倚歌起身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赶快回去休息吧,别样新娘等太久了。”
“师父,”慕容辉想了想,还是叫住他。
楚倚歌转过身,面带疑问地看向他。
慕容辉向前走了一步,和楚倚歌走得很近,轻声道:“师父,日后我要是有什么事情……”
楚倚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稳重地笑道:“我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只要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直接来武林盟主找我,不然去露华浓也一样的。”
慕容辉只觉得拍在肩头的手有一股温暖宽厚的力量,让人很安心。
慕容辉特地梳洗过后,换了婚服才回喜房去,却见称心拉长了一张脸从里头出来,后面跟着低头不语的袅袅和婷婷,即使是见到他,称心的脸色也没缓和多少。
见了慕容辉,慕容辉还没说什么,称心先张口道:“相爷去了怎么梳洗了才过来?倒是新娘子先吃饱喝足了躺下,真是半点规矩的都没有!”
慕容辉勾了一丝笑在嘴角,对称心道:“折腾这一日,大家都累得很,称心姑姑怎么还有空来我这里,这么晚了,你也快休息去吧。”
像是没听出他口中为严淑君开脱之意,称心冷哼了一声道:“奴婢这一生都是相爷的人,不为相爷全心考虑着为谁考虑?我本想着相爷娶了妻子能多有一个贴心的,却没曾想——”她向后看了两个丫鬟一眼,攥着眉心道,“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
袅袅和婷婷原本忍着,此刻却再也忍不下去,袅袅胆子大些,轻声嘀咕道:“我家小姐嫁过来是来当夫人的,又不是来当丫鬟的,伺候服侍的事情都小姐做了,下人是用来当摆设的么?”
婷婷也附和道:“就是……我家小姐是圣上赐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嫁妆也没少半点,哪里配不上相府夫人的名分,姑姑纵使是府中老人也不过是和我们一样是下人,怎么能指摘我家小姐的不是?”
称心转身狠狠剜了她们一眼,冷笑道:“赐婚又怎么样,你可知道我们慕容家出了几个皇后?当今圣上的血里也有几分流着我们慕容家的血!嫁妆,哼!我们慕容家当初是靠前钱财起家,太祖皇帝要没有我们慕容家支援还建不了大燕呢,我们稀罕你们那点破玩意!呸!嫁进来就得从我们家的规矩,我不管她是哪家的千金!”
本来袅袅和婷婷还顾忌着慕容辉在,方才称心这么一说,直接连慕容辉还在都望了,两个人忿忿地向前一步,像是再吵不赢就要动手。
称心也不是好热的茬儿,见对方气势恢宏,自己也一挺胸以示不服输。
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慕容辉不得不插了一脚进来,无奈道:“这大晚上的,你们是要做什么?”
袅袅还忿忿,婷婷直接红了眼眶,哽咽道:“相爷,你可要为我家小姐做主,着刁奴方才闯进新房去,打搅小姐休息,还诋毁我家小姐——”
称心“呸”了一声:“我诋毁她什么了?神智不清是不是?连话的说不出完整一句来,抽风一样地,你们没长眼看到吗?是我诋毁还是在说事实,你们自己心中清楚地很!”
这一下慕容辉终于明白这争执从何而来,他拉着称心的手把称心拉到一边,轻声道:“姑姑,严家小姐神智不清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称心瞪大了眼,明摆着问“那你还娶她?”
慕容辉道:“其实淑君会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再说她现在已经是我夫人了,几个时辰前我和她已经在天地宗亲牌位面前拜过,是世人皆知的正经夫妻,你又何必如此苛刻。”
称心疑惑问:“因你之故?小公子你在说什么傻话?”
“确实是因我之故,”慕容辉拍了拍她的手,眉宇间流露出倦怠来,“姑姑,我是真的累了,有什么事还是明日再说吧。”
称心虽然满腹疑惑,但见他确实累得很,也就勉强点了点头,出了寝院去。
袅袅婷婷二人慕容辉也没让她们留下在外间伺候,而是自己只身一人进了喜房。
喜房里灯光昏暗着,慕容辉轻手轻脚屏声敛气地走到床边,看到严淑君抱着被角邹着眉缩成一团地睡着。
因天气逐渐热了,晚上倒是也不用盖什么被子,慕容辉从衣架上拿起一件外袍,将门窗关好,走到外间丫鬟守夜的床榻上,将衣衫盖在自己身上,闭目睡了过去。
这一个洞房花烛夜,在慕容辉看来,也还算是功德圆满。
第四十四章:姻缘错(5)
今日轮休,但轮不轮休的对于正处于婚假状态内的丞相大人并不影响,只是两个月的婚假,丞相大人赋闲在家,可是把各省的长官包括皇帝都累得够呛。
每每和慕容丞相闹别扭的时候用闭门思过这一招,燕帝都要做好思想准备,做好案牍劳形累死人的思想准备。
但饶是做好了准备,燕帝扫了一眼已经看了一上午的,哪里有洪涝了,哪里有闹饥荒了,哪里又发生抢劫大案了,那几个死囚今年要斩首言官要上书劝谏了……
提起这个劝谏燕帝心中就要冒火了,究竟是谁判的斩首刑?判了就判了还要一年劝三遍再量刑看看到底杀不杀,杀个人怎么那么麻烦!
被催促了三四次终于熬不住了的内侍大总管蒋庆低声向燕帝道:“圣上,已经过了午时了,是不是先休息一下传午膳?”
燕帝把手中的折子扔回桌上,抹了一把脸,点了点道:“传膳吧。”
蒋庆应了一声,扬声让人传膳,随即又低声对燕帝说:“圣上,于美人和王才人在外已经恭候多时了,她们都做了些小点心想要献给圣上,不知圣上的意思是?”
哪个嫔妃得宠对于蒋庆来说都是浮云,只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干儿子晕晕乎乎地受了人家近身宫女的钱财,这才让自己舔着这张老脸去为圣上引见。
不过,看那两个小主也是可人疼的,要是能把圣上哄开心了也是功德一件,不然成日拥着内府的钱养在宫里又什么事都不做,岂不是浪费么?
蒋庆为自己替嫔妃开后门的行径找完借口,便听到燕帝有些倦怠的声音:“既然都来了,就让她们进来吧。”
蒋庆松了口气,让值班的宫女去唤两位美人才人进来。
美人才人品级低,如果没有皇帝的首肯是没有资格和皇帝同席的,不过她们此厢来也不是来吃饭的。
于美人没愧对她的品级,长得十分温柔可意,巴掌大的笑脸如春水般的笑,就像黄昏中浮动的袅袅炊烟,令人感到平和安宜。
“圣上,这是妾身所做的玫瑰花糕,香软可口又不会腻,用来给圣上佐餐最为合适,请圣上尝一尝。”
她送上了自己做的玫瑰花糕,那是一种香软的糕点,颜色在嫣红和浅白之间,中间还可以弄出留白的花瓣模样,看起来十分精致。
燕帝喝了口茶润了润嗓,看了她一眼,看到她雪白的双手捧着浅红的糕点,再加一双翠绿双镯扣在圆滑白皙的腕子上,镯子的质地在其次,只是这般红绿衬得她肌肤莹润如雪,为她更添一份丽色。
燕帝捏了一枚来吃,味道虽然一般,但心意是好的。于是顺势握了她的手,于美人微微一颤,放松了手任燕帝握着,随后觑了一眼燕帝眉目间的倦怠之色,缓缓说:“圣上,妾身自小养在祖母身侧,时常为祖母按摩解乏,圣上若是不嫌妾身手艺不精,妾身愿为圣上按压解乏。”
燕帝笑道:“你先一同坐下来和朕用膳,等用完了膳再按也不迟。”
于美人含笑应了,规规矩矩地坐下来,宫女给她添了碗筷她也报以微笑,燕帝虽然没看着,她却博得了殿中宫人的喜爱。
另一位王才人生得高挑,样貌顶多算得上清秀,可身量十分好,凹凸有致不说,胸前丰盈翘臀纤腰,上着广袖襦衣,下面一条十二破仙裙,更衬得她身姿俏丽。
她送上的是一杯梅子酒,声音十分清脆地道:“奴婢家乡有一个习俗,就是在食饭前先和一杯酸酸甜甜的梅子酒开胃,这样再用膳食会更吃得香甜。”
她似乎是练习过无数次敬酒的姿势了,正好将托盘呈现在燕帝面前,又让自己丰盈的胸前展露一些,照燕帝的视角来看,只能看得到交叠的领口下诃子内衣石青色的一角,当然还有诃子内衣挡不住的雪白酥胸。
这就是女人欲拒还迎的手段。
燕帝岂会不知,只是憋屈了这么长时间,有人围着自己团团转,为了自己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为了讨好自己不惜绞尽脑汁也是好的,和这两个小丫头玩一玩也好纾缓一下这些天来积压的怒气。
王才人理所应当地得了燕帝染了桃花在嘴角的一笑,然后和于美人一起被赐座,两只莺莺燕燕围着燕帝,自然是要开口说话的。
燕帝也乐得听她们说,他先是问了二人的家里情况和现在入宫的情况,二人自然是明里暗里地抱怨一下子自己受冷落之类的,不过现在掌管后宫的是长皇子的生母蔡贤妃,不管燕帝是否宠爱蔡贤妃,她都是后宫第一人,她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宫中的生活没有什么好聊的,二人便想聊些时兴的话题。
比如……慕容丞相的婚礼。
于美人长着一张平和温柔的脸,说的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听说慕容丞相婚礼那天,似乎是有人挑事呢……”她眼角瞟向同时抬起眼来燕帝,却问的是对面坐着的王才人,“王妹妹,你知道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