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卡拉瓦乔先生现在在电脑资料库中还是个死人，所以他不能够搭乘任何持有银河联邦交通运输部客运许可证，需要在购票时进行身份验证的交通工具。所以在咨询了乔伊斯警长有关出行的相应政策规定之后，他带着自己的担保人登上了一艘愿意让他们搭顺风船的私家公司人货两运飞艇。

鉴于这一行为是在偕同担保人出游和隐性偷渡之间的灰色地带，两人心知肚明在开船前一分钟瞒过船长把他们带上船的雇员不可能为飞艇的计划外搭乘者们准备舒适的客房，但是无论怎么说，要在洋葱和臭鲱鱼罐头堆里渡过四天的漫漫旅程实在是太令人绝望了。

而卡拉瓦乔先生不愧是在睡眠中度过了二十年宇宙漂流孤寂时光的勇者。“乐观点想，也许我们回程就可以搭正常的客运飞船。这一次攒够了路费，我终于可以回地球看我的养父，他在首府的商界还算说得上话，也许他作出养子的存活证明可以缩短我在法律层面上的死亡时间。”

或许他还可以直接借出十五万，如果经济形势好的话，园艺师这样想。“那你早该给他打电话啊。”

“现在是22世纪，早没有人像两个世纪以前的古人那样选择把电话号码存在大脑这种生物储存介质里了。而且从公司这种团体出现以来，用黄页里的前台电话直接找到最高层的成功案例大概比兔子和金丝雀生出孩子的几率高点儿有限。”

“特别要求通话的还是个二十年前的死人。”

“正是如此。”这时船舱的颠簸提醒乘客们飞船已经开始进入地球大气层，卡拉瓦乔先生下意识伸手摸索起安全带。很可惜的是，等他意识到货舱里没安装这种东西，一切都晚了。

“我们真没在货舱里乱搞！”圣齐奥先生与卡拉瓦乔先生齐声分辩，由于剧烈颠簸在船舱底和气味熏人的货物一起做布朗运动最后两人以极其糟糕的体位叠在一起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至于身体摩擦导致的局部器官尺寸变化那更是生理反应造成的意外。

“得啦你们这些宇宙嬉皮士！每回送货都偷溜上船的好先生们！在辩解你们的清白无辜前先把裤子穿好再说吧。尤其那个红毛的小子，你被发现的时候还紧紧拽着你家帅哥被扒到小腿的裤腰不撒手呢！”船长抱着手臂，仿佛捉住了这两个胡闹的年轻人就能够获得一枚勋章。“这回我非把你们送到经理那儿去不成！索斯比公司旗下连锁超市的货船不能再由着坏小子们捣蛋！”

“索斯比公司？”卡拉瓦乔先生愣了一下，顿时两眼发亮地抓住了船长的制服袖子。“太棒啦！快送我们去！”

“要不是我已经活得够久，领悟到宇宙间万事万物的命运难以捉摸，只怕我会觉得您是我吃多了感冒药产生的一场幻觉，尤其您看上去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我亲爱的少爷，欢迎回家。”索斯比家族曾经的管家，现今公司的高管人员之一，年逾七十的山米尔·贝克先生，用卡拉瓦乔先生过去无比熟悉的慈祥笑容表达了他的喜悦。

“船长能相信我的话带我来找您真是太好了。”

“这可能是因为他过去抓到在货舱里乱搞的小情侣中真有不少爱寻求刺激的富家子。”老先生说起了俏皮话。圣齐奥先生脸色几乎要红过他的头发，他悄声咕哝了一句，不知道是在反驳乱搞还是在澄清虽然他单方面有意但与卡拉瓦乔先生还不是情侣。

“说起来，父亲他还好吗？他心脏不太好，所以我还活着这种爆炸性消息咱们得慢慢让他消化。”

“您不知道吗？”贝克先生扬起了他雪白的眉毛。“老爷在三年前已经过世了。”

“阿尔方斯，我很遗憾。”文森特走过去，安慰似地拍了拍在墓碑前放下鲜花的上校。“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可以得到永恒的平静。”

“该说遗憾的是我，”卡拉瓦乔先生的声音从捂住脸双手的指缝中间漏出来。“他去世的时候，我还穿着半裸的紧身泳衣，在睡死的状态下和胶囊救生舱一起不知道漂流在宇宙的哪个角落，对这事一无所知。”

“虽说可以理解你的处境和心情，但是把当时的状态说出来就有些微妙……”

“就像搭顺风船却被当做暴露狂衣冠不整地出现在管家面前，以及死而复生后带着男友到墓园见家长。”贝克先生在两人背后耸了耸肩。

“我很乐意为您再次申请户籍作出证明。同时，既然您回来了，我想我们还可以在这里讨论一下遗产的分配问题。”贝克先生戴上老花镜，打开一叠厚度不可小觑的文件（又是文件！卡拉瓦乔先生发出了低低的惨叫，显然那些申请表格和备忘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鉴于近年来经济形势不佳，索斯比公司旗下业务除了连锁超市和家庭餐馆以外都有不同程度的亏损，目前是堪堪处于收支平衡状态，股价也比三年前下跌了。不过因为阿尔方斯少爷您在入伍的时候主动放弃了公司部分经营权和您名下的股份，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根据老爷在您入伍那年立下的遗嘱，您可以继承的是索斯比家的老宅以及内部家具，如果拍卖的话，大概折合五百万左右的银河联邦通用货币。”

“五百万！”卡拉瓦乔先生倒吸一口冷气。“这差不多可以支付一打像我这样的倒霉蛋需要的保证金！”

“但是，”老先生的白眉毛又抬高了。“由于这份遗嘱生效的时候您在法律上已经过世，所以老宅作为遗产被自动转移到相应的第二继承人……也就是您曾经住过十年的克里斯蒂孤儿院。现在孤儿院已搬迁进那所房子。”

“带我去看看吧，贝克先生。”

阿尔方斯·德·卡拉瓦乔先生并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怎样的原因被送进孤儿院，连他这个看起来很体面的姓氏，也只是孤儿院长一时兴起，从一次展览得来的灵感。在他人生最初的十年当中，当卡拉瓦乔先生在幽深寒冷的水泥走廊里排队等候一人十分钟的热水澡，在单人床上和撘铺的室友们划江而治，像田里长得太密的胡萝卜那样挤在小小的庭院里晒太阳的时候，不止一次希望像他这样的孩子，可以在明亮暖和，有舒服床铺的房间里生活。老约翰·索斯比在三十年前满足了小阿尔方斯，现在他的房子满足了更多孩子同样的愿望。

“如果您希望以第一继承人的身份收回房子，在不走法律程序的路径上，我们可以援引遗嘱的附加条款。由您出面，让包括我、孤儿院院长和索斯比先生的律师在内的三名遗嘱见证人中的两位签字同意，就可以把老宅转回您的名下。这是相关的文件。”在索斯比老宅，现在是新克里斯蒂孤儿院的黄铜雕花大门前，老山米尔将文书递给卡拉瓦乔先生。

“贝克先生，感谢您的好意。”捧着那几张薄纸，卡拉瓦乔先生露出一口白牙。“可如您所见，我只是个回来探亲的死人而已，遗产现在该归谁，就让他去吧。”这么说着，那一小叠文书就在上校的手指尖变成了落在地上的无数纸片。

“阿尔方斯，我真为你骄傲。”文森特忍不住擦了擦鼻子。这时候孤儿院的门房突然从大门门缝里探出头来，用让地狱三头犬也要吓趴下的音量大吼。“嘿！玩行为艺术的坏小子！别在门口乱丢垃圾！你不把这些纸片弄干净我就打电话给环卫署！”

“帅气是要付出代价的，古今中外不外如是。”贝克先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柄扫帚，善解人意地朝他的少爷眨了眨眼睛。

卡拉瓦乔先生的回乡计划，最终还是实现了一项，贝克先生用自己的名义包下了一间一艘客运飞船头等舱的高级套房，让他的小少爷以及少爷的朋友可以顺利返回。如果抛掉他订的房间卧室里只有一张红色心形大床，这真是再舒服不过了。

“瞧，贝克先生还留下了一箱我从前用的杂物和衣服，真是太体贴了。”箱子里还有卡拉瓦乔先生“阵亡”时所追授的勋章和纪念照，不过阿尔方斯小少爷果断把它们忽视了，勋章和照片上的“遗容”由本人看起来着实碜得慌。

“泰迪熊？你小时候还抱着它睡觉吗？”文森特捡起一只皱巴巴的玩偶，“它开线了，露了一肚子棉花，你还要的话等回到家我给你缝上。”

“我差点都忘了自己还有只熊。”卡拉瓦乔先生把玩偶接过来捏捏它的肚子。“这还是我收到的第一只玩具来着，现在还是那么软……等等这是什么？”上校一反刚才温柔的抚摸，把玩具熊按在床上凶狠地一阵掏心挖肚，惊喜地从棉花堆里倒腾出一卷钞票来。“我想起来啦！从前我把约翰老爹每逢周末给我的零花钱换成整钞藏在熊肚子里，准备以后结婚买辆车！一千、两千……母星保佑这儿有两万块钱！”卡拉瓦乔先生太激动啦，他手里攥着这笔飞来横财，扑住圣齐奥先生在大床上狠狠打了个滚，碾得床铺吱嘎乱叫，险些连敲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门外是头等舱的服务领班。“两位先生，虽然我理解感情深厚的小夫夫一起出游总会在屋里做些什么，但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飞船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如酒店那么好，如果被其他乘客投诉你们违反节目分级法，在白天公然制作并传播成人午夜场节目就太不体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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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已经更新了五章左右，所以趁现在卤煮把文中出现的人名捏他什么的整理一下XDDD感谢唇亡齿寒姑娘《星尘深处》将名人姓氏给人物取名的启发，卤煮是个文科僧，所以就用熟一点的名字了

文森特·圣齐奥先生：文森特·威廉·梵高+拉斐尔·圣齐奥【挖掉威廉的中间名是因为警长w】

阿尔方斯·德·卡拉瓦乔先生：【卤煮很喜欢的】画家阿尔方斯·穆夏+米开朗基罗·梅里西·德·卡拉瓦乔【剧透的是穆夏以后会有角色使用】

萨福·圣齐奥小姐：希腊女诗人萨福，圣齐奥家大姊的酒吧“莱斯沃斯”是诗人萨福的出生地，当然某种程度上由于这个原因Lesbos这个岛就带上了女同的色彩，lesbian这个词也是由此而来【卤煮没有在剧透】

威廉·巴特勒·乔伊斯警长：爱尔兰老乡威廉·巴特勒·叶芝+詹姆斯·乔伊斯，因为姓氏的关系所以警长的爱猫叫尤利西斯

索斯比公司：其实就是著名拍卖公司苏富比的另一种译法，山米尔·贝克先生是苏富比的创始人，他的继任者约翰·苏富比在这里是卡拉瓦乔上校的老爹

克里斯蒂孤儿院：克里斯蒂这个名字很平常，但是放在拍卖行的话就是大名鼎鼎的佳士得。【拍卖行和艺术家的搭配其实回过头来看很比秒……】

小猎犬号：既是达尔文所乘坐的著名船只，小猎犬2号还是欧洲太空总署2003年火星快车号任务的一部分，属于英国的着陆太空飞行器……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它到底到没到火星otz

沃贡人的文豪格朗索斯先生：《银河漫游指南》梗……不想神经失常的话，请勿拜读其大作w

芝麻开门街：恶搞的是教育节目《芝麻街》大鸟是《芝麻街》人物，虽然卤煮的记忆里并不记得它究竟有没有在节目里吃过汉堡

六、体质检查——弄不明白的项目别急着跑

“这是怎么回事？”卡拉瓦乔先生目瞪口呆地站在圣齐奥先生的卧室门前。“在我休眠二十年以后现在轮到文森特长眠不起，想要找他就得挥舞着菜刀把堵住房门的蘑菇全部切掉煮汤吗？”

“是的，在此之前你还要先打倒我这个诅咒他一用牙签就会戳伤牙龈沉睡百年的巫婆，王子殿下。”萨福慷慨地送出一个白眼，继续用螺丝刀锲而不舍地撬弟弟的房门。“文森特昨晚把长着蘑菇的原木放在门口就是为了造成没人在房间里所以这屋子荒废了的假象，这把戏我十岁的时候就不信了他还乐此不疲。”圣齐奥小姐攥着螺丝刀又捣鼓了几分钟，狠狠地抬腿踢了一脚房门。“这次估计把衣橱和工具柜都顶上了，每年到了这个日子都不知在搞什么名堂，跟我去一趟医院检查身体文森特你是会死还是会让我发现我叫了快三十年的弟弟其实是个妹妹？！”

“要不我转到屋后顺着落水管翻窗进去？在屋里躲一天不吃饭也不是办法。”

“顺便你咯。”萨福似乎决定放弃，对上校自告奋勇的提议兴趣缺缺。她坐在地板上休息了一会，站起身来翻出了药箱和镊子，顺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当圣齐奥小姐把喝空的水杯放回桌上时，屋后传来重物一头栽进灌木丛的闷响。“文森特·圣齐奥！你TM在窗台上放什么仙人掌！”

“对不起，阿尔方斯……希望这周末的游客不介意卡拉瓦乔上校的手是对馒头……”文森特抱着药箱，坐在卡拉瓦乔先生的卧室上心虚不已。而卡拉瓦乔先生下定了决心，哪怕不为了朋友，也要为自己被扎成猪蹄的双手求个明白。“所以说，你为什么对体检有这么大的恐惧感？”

年轻的园艺师顿时露出了沧桑的表情。（真难以置信，按道理我才是那个在二十多岁小伙子皮相底下的中年大叔，却做不到像文森特那样一瞬间把自己弄成死鱼眼！上校对朋友的神技简直叹为观止。）“啊……真是难以启齿……”

鉴于很多年以后圣齐奥小姐整理文森特·圣齐奥先生的日记，将它们编纂成故事集出版的过程中一路绿灯，没有任何社会风化上的删节与禁毁。就可想而知在那些古老的，使用聚焦的氢离子激光束处理记录介质的方法存储并进行流通的，掰手指即可数清的有限人员所参演，限于如今的银河联邦节目分级限制法令只能通过成年人身份验证才能观看（所以我们的卡拉瓦乔先生又因为他自己的死失去了一项合法权利）的小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情节，是不会在园艺师的记忆中重演的。

在22世纪中后叶的行星社会，作为社会福利的公民年度体检被分为必查项目和可选项目。其中必查项目每年都需要对上一年的结果进行复查，而可选项目则是在十年的期限内，可以由受检者自行机动安排检查的次数和时间的项目。让圣齐奥先生每年都对体检噤若寒蝉的，就是可选项目中的直肠指检一项。在他大学毕业且对这一个体检项还心无芥蒂的那一年，小文森特走进检查室，发现等待着他的不是戴着手套的医生，而是一头高达三米，挥舞着十余条布满吸盘的粗大触手，催促他快点脱裤子的紫色章鱼，可怜的圣齐奥同学毫无心理准备，他如鼠见猫，如羊见虎，如鱼见鲨，如海豹见北极熊，当场被吓晕在诊室门口，而且还来不及拉上裤链。

“我承认，我对别人表白过五次，出门约会过四次，拉拉手摸摸脸互相打打飞机之类的事做过三次，滚上床单但是酒店意外失火和对方乳糖不耐受症发作所以差一点没上本垒两次，但是我从没想过要让尖头儿比我腿还粗的触手伸进【哔——】那里去！一次都没有！”文森特因为不堪回首的记忆惨叫起来，捂着脸满屋子乱转，活像只尾巴着了火的耗子。我可算知道你现在为什么死也不肯吃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茄子肉馅橄榄油烤章鱼了，萨福小姐在一旁恍然大悟。

文森特握住了阿尔方斯的手，用湿漉漉的蓝眼睛小狗似地瞧着他。“可这十年我总得来这么一遭，与其第一次就被触手爆菊，还不如阿尔方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