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触及到的,是一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绝艳脸庞。
一样,和那时候的自己一样。
都露出了一副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但即使再难过,也抹灭不掉深刻得像是用烫热的铁块,强行烙印在心灵深处的极恶肮脏。
司徒怔怔地,看着云悠,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他,为何要露出那样的眼神。
为何他的表情看起来会如此的悲伤。
师父不是一直都想杀他吗?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云悠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吩咐他,去做一些和别人不同等级的困难任务。
让他每每都陷入于黑暗的死亡险境边缘,徘徊不定,生死不明;而自己也没有辜负大家期望,顺利存活下来了。
如同将一只白兔扔进狼群里,看似柔弱的白兔却在残酷的弱肉强食的社会下,跌破众人的眼镜,惊人、强悍地活下来
。
惟独,他败给了,甜美得宛如毒瘤般急促成长的爱情。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师父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是这么无可奈何的扣紧他手中那把枪的板机?
是这么不甘心地抓牢他手中的刀柄?
难道这又是个骗局?还是,另有隐情?
不懂,他不懂……
但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吧。「呵……」司徒低声地苦笑。
难道,自己只能带着这些疑问,连声再见还来不及说,就要狠心地抛下这些他既恨,又极度爱恋的人吗……
他闭起双眼,放弃了挣扎。
「师父……不要……」请你不要忘记所有爱过你的人。
不要忘记——你的身旁还有许多,是真心爱你的人。
拉法西尔……
想起那张英俊脸庞,喜欢讽刺嘲笑他人的低沉嗓音,温暖的体温,温和的微笑……两人相处不长的珍贵日子。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一行,生命的轨迹。
马上,就要断在这了。
云悠静默地凝视着司徒脸上悲痛的神情,微笑。
转动手中的匕首。
他轻声喃语地说了句:「再见。」
然后,白皙细致的手掌里,紧握的森冷匕首毫不犹豫地急速往那跳动着生命的颈项划去!
电光火石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现的一只大掌,冷不防地瞬时接住了那把快速且锋利的尖锐刀锋!
48
「今宵!」云悠微眯眼,低声怒喝着拦截这把匕首的男人。
「嗨……『师父』。」
潇洒俊逸的帅气男子神情自然地和云悠打了声招呼,旋即,目光移至到脸色惨白、冷汗直冒的司徒。
「好久不见了,小敬。」今宵淡色的眸光转为柔化,笑吟吟地盯着他。
男子一头造型独特的茶色发丝狂乱地四处乱翘,能够看得出来,他有多么焦急的狂奔到这个地方来。
与先前不同的是,他不再穿他们惯有的漆黑装扮,倒是换了一套米白色,很有时尚感的皮质劲装,整体搭配很符合他
俊帅外表的味道。
只是……
「大、师……兄……你……你的手……」几乎快要窒息的痛苦,使得司徒只能脸色胀红、呼吸困难地断续说着话。
视线虽有些模糊,但仍感觉到一些变动。司徒微微讶异地眯起眼,目光游移在他们两人之间。
没想到在大师兄出现的时候,师父掐住他脖子的手掌,竟然松了些力道……他松懈了!
察觉到这一点时,司徒赶紧把握这个机会,奋力使劲地用他完好的那只手臂挥向以伤口来禁锢他行动的云悠,纤细腰
际上的那一个弱点!
情绪陷入了一点小混乱之中的云悠,还未发现到司徒的袭击,猛然被他击中腰上的穴道!「唔呃!」
他痛呼,蓦然一阵如强劲电流般的刺痛、短暂麻痹的感觉由那一点蔓延至全身!而司徒在这几秒差内,冷汗涔涔、神
态疲累地喘气着,已逃开他距离约几十公分远的地方。
云悠咬唇地捂住腰部,半蹲在地,阴狠地瞪视从他手心逃脱的猎物。他轻哼地冷冷一笑,愤怒的眼神倏地瞟向身旁那
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你要握着那把刀到什么时候?」云悠冷怒地说道。
今宵右掌抓着锋利的匕首,滴答滴答的血液由掌心深陷的刀口沾湿了他雪白的衣袖。他微拧着眉心,抱歉地说:「对
不起,我多管闲事了。」
「哼,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形……我会杀了你!」
「呵……」嘲讽地轻笑几声,今宵『当哴』一声丢掉那把染满了自己鲜血的凶器,然后怵目惊心地高举起自己仍在哗
啦啦流着血的手,投降地说:
「是、是,我错了。」他抿唇,微笑地望着云悠。
云悠冷眼看他,淡淡地道:「我教过你什么?」
「嗯——如果有长度大于五公分以上的伤口,要立即包扎,否则会失血过多造成脑内因贫血而晕眩。」今宵乖乖地覆
诵云悠曾经教过他的东西。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他冷笑。
唔地沉吟了好半晌,他望了望自己的手掌,随后再将视线移至到云悠染上薄怒的娇艳容颜上。「其实这样,感觉还不
错。」
今宵语气淡然地陈述,那双盈满邪气的双眸,充满了炽热的火焰。
「有句话说的很好。做为一个凡人,总要适时的……将自己体内的愤怒释放出来。」他温柔得宛如春风般地微微一笑
,但脸上的神情却略带点苦涩、复杂的凝视着他所爱的人。
『如果不爱我,就用你的刀将我杀死吧。』
云悠彷佛出现幻听,窃听到了他内心的感受,内心些微震慑地撼动着奇特的感触,他揪紧自己腰部的纯棉布料,神色
忽明忽暗,忽青忽白。
优美的唇形变得不再美丽,在紧皱眉头、手指颤抖的负面黑暗下,它逐渐扭曲成一条哀伤的线条。
就和真正的自己一样。
可悲的只能靠着丑化、复仇式,武装起一颗已经碎裂到如同粉末的心……
「滚。」蓦地,他冷酷地说了一句。
49
「……滚开!滚得远远的!」云悠失控地对着他们大声斥喝,狂乱的思绪像是被打翻得热汤般,热气不断蒸腾,有什
么东西正在他的内心里逐渐崩塌、损毁。
司徒冷汗淋漓地咬着唇,对方明显不安的情绪也影响了自己。他依旧停留在原地,五味杂陈的目光锁定他那副模样。
松开腰部的手,云悠神色阴讳难测地缓缓站起身,冷汗珠珠沁满细致的额际。他用着冷淡到无情绪起伏、宛如气体般
透明的语气,眯眼地说道:
「司徒敬,我今天就暂时放过你这条贱命,允许你能继续留在这世界上多呼吸几口空气……」他邪佞地,从目光窜出
令人恶寒的阴暗眸光。
「下次再见面,我不会再这么简单的放过你!」云悠掀唇冷笑,鄙视至极地讽刺说着。
「没用的杀手,还是趁早滚回那条狗的身边吧。」他话中的那条狗便是意指拉法西尔。
「不,我还没问你……」
司徒撑起沉重身体,伤口和脑际强烈的痛楚让他受不住地死咬住牙关,艰辛地断续问道:「司徒蕙……我、我究竟是
为了什么而诞生的……」
他渴望得到真相地望向神色冷峻的云悠,而他只是冷冷地大笑了一声,眼神充满了不屑以及满满的嘲讽。
「啊?你说那个蠢女人吗?」他冷漠地讥笑问了句,然后抚弄着自己的乌黑发丝,口气猖狂尖锐地说:「哈!凭着我
这张美丽的容貌,她还真是活该被我利用……」
「她啊,到死去时都还闭不上眼睛,——」云悠彷佛怀念回想着那幕画面地轻闭双眼,咯咯地阴笑着。
「对……没错,司徒蕙最后死不瞑目的在手术台上死去……就是生下你这个贱种的那一刻!」
他睁开眼眸,语气莫名兴奋地向司徒说道。
「你是个妖孽啊,不祥的死胎,一出生下来就杀了第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你亲生的妈妈啊。」
可怜又同情的目光停落在司徒颤抖的身躯上,彷佛是冰柱般地刺穿他的肉体,疼痛无比——
「你……」司徒眼眸朦胧地咬牙,内心寒冷地说不出一句完好的话。
云悠疲累地扭动了酸疼的颈背,「唉,要不是我的疏忽,也不可能有你的诞生。」
「早在你出生时,就该将你掐死!」
忽地,他妖魅地拉了拉袖子,愤恨歹毒的蓦然语气一转,带着嘲弄式的哀伤感轻道:「但……多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棋
子、家畜,如果不好好利用一下,似乎又太可惜了。」
「即使是『垃圾』,分类处理一下,还是有利用的价值呀。」云悠如此说着,猛然之间!他失态地抚额仰头大笑几声
。
「哈、哈哈!」
「对了对了,还有拉法西尔啊……脑子也蠢到让我发笑……噗嗤!」他忍俊不住地吃吃发笑。
「当年只是正好路过,看他这么可怜的就施舍一点温柔给他,向他撒撒娇、随便给个谎言和承诺。」
「没想到,他就愿意为我做牛做马、鞠躬尽瘁——」
云悠挑高眉尖,妩媚的脸蛋蒙上一层阴影,「你说这个人,我该说他是蠢呢?还是呆笨呀?根本就是白痴!」
他猖狂地哈哈大笑着,然后,缓缓收起尾音地轻语:
「人,都是些愚蠢的东西,只会凭着外表就评断了一切……等到失去一切,什么来不及弥补、后悔了……」
「后悔?有什么用呢。」云悠喃喃地落了个句点。
他瞥了因为愤怒、哀伤而不断发着抖的司徒一眼,残忍地继续轻声说道:
「啊啊……搞不好,我撒着娇希望他去死,他还是会高兴的点头答应呢,这样猎头合约还需要猎头吗?再简单不过了
——」
「你闭嘴!」
司徒低垂着头,像是隐忍住内心不断翻滚奔腾的怒火,死命地蜷握、抡紧拳头,簌簌地发抖。
「够了……!」他抬眸,赤红成一片的碧绿猫眸悲愤地瞪视着云悠。「师父……请你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不要再说了!」
「哎呀,这么生气啊?」
云悠神情娇艳地掩嘴,轻笑了。旋即。声调骤冷地阴寒怒道:「那就快点像狗一样的给我爬出去!」
「杀不了人的杀手,只是个无能的废渣!」
「你这副模样,还不废渣吗?!」他呵地一声嘲讽,轻拍衣摆上的尘灰,彷佛那灰尘便是司徒的存在。
恨不得,将它给拍得远远的。
水气氤氲的眼眸垂掩、敛去,司徒貌似恢复平静地淡淡一笑。
「东城云悠,我会让你后悔……」轻声地说道,「我们,我和拉法西尔不是人偶!」蓦地,他语锋陡转!
司徒倏地站起身,傲然地挺起腰杆,即使再疼痛,他也会忍住。「我们也不是棋子……更不是,属于你的玩物!」
毅然地抬眸凝视他,他一双碧绿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不同于云悠的黑暗消极,那是决心与意志。
「我会颠覆这份合约……决不让杜飞勤和你得逞!」语落,他拖着负伤的身体,冷汗直冒、徐缓地转过身,一步一步
地往出口移动。
云悠冷眼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神情丝毫不动摇。
眼眶却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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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离去后,云悠轻闭起眼,沉重地思索着。
他振了振袖子,侧过身淡淡地瞥了一眼站在自己附近的今宵,美艳容颜略显一丝疲惫,细致双眉微拧出几道忧伤深痕
,说道:
「今宵,我似乎警告过你了,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
闻言,今宵抿起唇,嘴角微微上扬,步伐沉稳地绕到云悠的身后,状似亲腻地用自己一双温暖手臂搂住他纤细的腰间
,鼻端埋入他香气弥漫的雪白颈项。
「那些……都是你的气话,对吧?」
「……」
云悠怏怏地皱了眉,然后不着痕迹地从他圈住自己的手臂中挣脱出来,视线停在今宵手掌汩汩流下的血腥液体
「你的伤口,快点包扎。」
经过他一提醒,今宵才回过神注意到自己的患部,「喔,对了,我受了伤……」举起手,好好的米白色衣袖,已成了
鲜丽的殷红。
他无奈地大声叹了一气,怜惜的甩了甩袖口:「唉,我和师父的情侣装,都毁了。」
「你说什么?」云悠听了微眯起眼,语气深沉地问道。
「你不知道吗?师父,这个部门里,只有我和你穿得衣服是白色呀。」他显得十分洋洋得意地笑着说。
「……恶心。」
白色,纯洁干净的彷佛没有一丝尘染能使它被破坏那份真挚的存在……
骗人,都是骗人的。
因为太干净了,太过纯白……所以只要不小心,掉落了一小滴墨珠,短短几秒内,那抹神圣纯净的白色,就会被弄得
肮脏污浊,令人欲呕……!
宛如,他东城云悠的存在这世上的意义。
就是……生来被男人糟蹋的。
云悠暗自凄凉地讽笑,眼底充斥着满载的怨怼与恨意。
些微收了神,他瞟向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的今宵,口气冷淡地轻道:
「十月十九号,合约必须重整,记得出席。」
「啧,又要去找那个男人?」今宵抡紧拳头,不悦的摆了张臭脸。
「他是我的金主。」
男人像是不感兴趣地拨弄了茶褐色的发丝,语气略嘲地接道:「喔,那他应该是你的『金』主?还是『精』主啊?」
倔强地抿直成一条冷硬的唇线,今宵眯眼地凝视着那个残酷多情的美人。
云悠眨了眨湖水绿眼眸,莫测高深地将螓首微微倾斜,然后妩媚地一笑。
「他呀……是我所爱的人。」
像极了,他所爱的人——。
「师父……!」今宵眉头紧蹙,他脸上的苦涩神情,像是个孩子被夺走了最爱的母亲似,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走了。」不给他任何机会,云悠淡淡地丢了句话,便漫步轻盈地转过身,走向与今宵不同路途的出口。
一如他与他,是两条永远也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
今宵矗立在原地,眼神落寞哀伤地凝望那抹雪白色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但仍烙印在心底。
与师父走的是不同入口,自然只能背道而驰的相互离去……
今宵走出那栋废墟的破烂停车场,神情凝重地使力撕破自己的衣袖,随意将布条缠绕于受了伤的手掌上。
脑中一想到近期又要看到那个该死的男人,他便忍耐不住自己满心怨念,开始低声骂骂咧咧地抱怨着。
快要抵达自己停车的位置时,今宵赫然止住脚步。
他发现到,不远处的那台银蓝色重型机车上摆了一束馨香的美丽兰花,还有一只紧急用的小药箱。
今宵双手捂盖住自己的脸,前不久还很空虚、寒冷的体内,蓦然地流进一股暖呼呼的热流,以千万度的热气瞬间炽烫
了他冰冷的心。
非常难得的,他终于能够露出这抹充满真心喜悦的微笑。呵呵,云悠究竟从哪生出这些东西?还这么紧迫的赶在自己
走出停车场前先设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