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深处+番外——伊藤雪彦
伊藤雪彦  发于:2012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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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结束后,就是新学校的开始;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严谨的课程与训练。

将来的自己会变成怎么样的一个人?而雅各呢?脱离了寄养家庭,像一只孤鸟的雅各,又会到哪里去?有什么样的遭

遇?等待着他们的,是甜美还是苦涩的果实?

潜伏在社区里的落网之鱼,离开保育院的恶魔,又打算如何处理呢?

伊登生怕自己触及雅各不愉快的、渗着血的记忆,也不敢多问。

雅各像一件难解而孤独的谜,他还没有信心去解题。

自由空气下的假期,是他们仅存的时光,伊登带着雅各在社区与郊外四处乱转。

他们在湖边野餐,舀起满手水珠洗脸;拜访铁匠铺,欣赏铁砧迸出的火花。

走在落满林叶的山道,登高,然后望远。望着变小的街区与人群,望着风吹过流云,在木造的高台注视彼此,直到那

些影像与微笑满溢得再也装不下为止。

伊登无疑是喜悦的,前所未有的狂喜。但他在品尝幸福的糖蜜时,老忍不住忧虑。

当他与雅各冰冷的薄唇碰触时,他总是不安的。就连开心,也战战兢兢。

自己真能抓住雅各的心吗?他没有把握,也觉得自己资格不足够。

因为雅各总是在微笑之后,露出落寞感伤的神情,任由阴影进驻眼睛。

雅各在暗夜中幽幽倾诉的那席话,很深很深地刻在伊登心里——「从那天起我就不会哭了。不是不想,而是没办法。

我的眼泪在那一天都流干了。

再怎么悲哀也只能发笑,因为这世界太荒谬了。」

雅各是不会哭的,他是一个乾枯掉的人。所以当雅各微微笑起来,伊登就感到凄茫。

他无法得知眼前的情人,究竟是真心发笑,抑或是带着一张僵化而有礼的苍白面具,在内里默默流泪默默惨伤,他永

远永远不会知道。雅各将情绪藏得那么隐密,耍得别人团团转,根本无从挖掘。那让伊登感到悲哀而且难受,胸口闷

得发慌。

他希望能将全世界的阳光都收集起来放到雅各身上,一层一层像棉被一样包裹,如果那能让雅各感到温暖,即使双手

会被灼伤,烧得焦黑,他也愿意去做的。

年轻时候的爱是这样,激烈而无可抵抗,你会在里头屈膝,掩面,甚至为此落泪。

那些蔽日浮涌的尖锐情感,渐渐形成强烈的风暴,一但错过什么,就无可挽回。

像现在的安东一样。他投身神学,再不去回想那些凝结在灵与肉之上的疮疤,伊登馈赠的魔术方块藏在教会宿舍的床

角,成为他心头最隐密的一块斑痕。

安东尼是新进神职人员中表现最优秀的一个,他极其遵从戒律,且心如铁打。

很快他就发觉教会的封闭,与保育院如出一辙。

唯一的异数,是奥斯汀神父。

奥斯汀神父四十几岁了,眼角爬上细纹,额角冒出白发,有一双充满怜悯的蓝眼睛。

某些教士质疑他越来越偏离正道。他喜欢踏出教会的门,到一些最阴暗的角落传教,比如妓女户,比如毒窟。他不止

一次被抢劫,威吓,但这没有中止他的脚步。

他敞开双臂欢迎罪人告解。静静倾听,而从不以天主的戒律来评判那些人的不该。

「你该将他们导向正途,奥斯汀神父。」当其他教士在会议时纷纷站起,提出质疑,奥斯汀神父只是垂着头,有礼而

不卑屈地回话:「他们迫于生活,实在逼不得已。

什么才算是真正的正途呢?蒙受上帝照顾的我们,怎忍心责怪那些荣光之外,在狼口与荒地挣扎求生存的迷失羊群呢

?」

「从保育院带回的安东尼又是怎么回事?艾尔摩修士已经在你身旁学习很久了,他才是你应当引导的人选。你不能随

便带回一个漂亮小男孩,就让他恣意入住……」

「安东尼是严谨认真的学生,你们该看看他在哲学与神学方面的表现。

只要经过修院训练课程,相信他在领受神职以后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神职人员。

艾尔摩修士……我个人认为他不适合待在这个教区。」

「什么叫我不适合待在这个教区?你为什么要那样说?为什么!」

年轻气盛的修士,艾尔摩,在圣器室大发雷霆。

安东远远地坐在长椅上阅读诗歌,对争执充耳不闻。

「你知道我在你溜去贫民窟传教的时候,袒护你多少次,对他们说了多少好话吗?

那些人,几乎是每一个,都希望能逮住你的把柄!你才是他们认为不适任的神父!」

「继续待下去,你会越来越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调离这里,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奥斯汀神父被揪起领口,他看到艾尔摩修士高高举起拳头……拳头颤抖地停在空中。

「我是为了你才发誓做修士的。现在有了新的学生,你就厌弃我了吗?」

年轻修士喃喃低语,双眼放出痛苦的光,他没有办法接受调离。他会受不了的。

「在教会服事,应该为着亲近上帝,才誓言付出终身。不该是为了凡人。」

奥斯汀神父话声微弱地回答:「更不该是为了亲近我。」

安东可以从细微的声响中得知圣器室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太清楚那样的声音。

艾尔摩修士取得了控制权,他将奥斯汀神父压制在地,手掌探入长袍内里,细碎的反抗声很快就静止了,取而代之的

是修士充满欲望与压抑的呻吟。

该起身探问吗?

在保育院的经验让安东对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情漠不关心。

十一岁的庆生会后,安东开始背疼。他默默地翻着泛黄的书页,感受背上火烧的幻觉。

安东经常会在半夜痛得惊醒,他的背脊好像睡在通红的火钳上,肌肉微微颤动。

他疼痛的时候读经,不为了更坚定自己的信仰,而是企图缓解对痛楚的注意力。

午后的光线像历史一样闪烁流淌在教堂每一寸地面,安东抬头,看见艾尔摩修士,红着眼的年轻修士,重新扣好衣襟

,提着行李袋,仇恨而悲伤地看了看耶稣受难像,推开教会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走进足以模糊身影的强烈阳光。

圣器室里倒着头发凌乱的奥斯汀神父,神父茫然地望着彩绘玻璃窗,什么话也没讲。

他们相处了十几年,最后甚至没有一句告别。安东知道,艾尔摩修士离开后,一切都结束了。就像他和伊登,擦肩而

过,就没有回头的馀地了。

眼前开展的将是毫无交集的人生;遇见新的朋友,或许重新喜爱上一些陌生的面孔。

爱得再艰难深刻最后都要离散。

距离或者死亡,又有什么差别?终归是一样的。

安东默默望着信件上的邮戳,望着来自远方,寄件人标示伊登。以赛亚的署名。

他挚爱的兄弟。不可言说的初恋。那些记忆就像硫酸泼在他的心上,让他冒烟发烫。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只懂得哭泣的娃娃脸了。安东眉目逐渐英俊,脸颊变得瘦长,为人一板一眼,不苟言笑,行为举止

处处散发让教徒不敢直视的冷漠气质。

合起诗歌本,安东将未拆封的信件关在里面,像是为过去迷惘的自己盖上棺布。

安东走向圣器室,双眼灼灼发亮,以天使般的怜悯,擦去神父狼狈的眼泪——「您做得很对,奥斯汀神父。他行的是

地狱的道路。让我们一起恳求天主饶恕……」

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黑皮靴,蓦地踏在奥斯汀神父裤档上,安东背着光,垂散金发,缓缓从口袋掏出缠绕成圈的藤鞭,

模样像是执掌天罚的使徒。

「主啊,救我。」奥斯汀神父掩面蜷缩,只唤来安东无情的话语:「他听不见的。」

「您得好好忏悔罪过才行。」安东将奥斯汀神父翻了面,拉下裤子,露出饱经艾尔摩修士蹂躏,红肿不堪的臀瓣——

臀缝间黏糊糊的,一片白浊。

想必是抵抗之馀,来不及请求对方戴套子吧!安东扬起手,狠狠地连抽了十几鞭,痛得奥斯汀神父浑身发抖。安东接

着又抽打生殖器,直到一条条红痕涌现,才停手。

「请赦免我的罪……我是……污秽的罪人!请饶恕我……」在骤雨般的冷酷虐打下,奥斯汀神父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脑海一片空白,只抱着眼前的金发青年求饶,安东的面容与耶和华重叠,他几乎要以为眼前站立的,是从天上来

惩戒罪人的人子。

安东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彷佛正执行一项最神圣的使命。背上的疼痛变轻了,在他施加暴力于奥斯汀神父背上时,

自己背负的疼痛却不可思议地变轻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上帝的启示或是魔鬼的陷阱?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不恨奥斯汀神父的,他恨保育院里每一个大人,但为什么恣意鞭打屈膝的迷途羔羊,会令他通体畅快,甚至解疼解

恨?鞭击究竟是落在奥斯汀背上,还是自己的背上?

为什么他会在手臂来来回回挥动之际,双膝颤抖,泪流满面?

——啊,上帝!

您的羊圈里,是否终究没有我容身之地?

「埃文先生,你……怕我吗?」雅各在昏茫的灯光中微笑,埃文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伊登假期面临尾声的一个晚上,雅各终于忍不住到埃文房里质问。

受够了好事一再被打断——他相信埃文肯定是故意这么做。

埃文取下眼镜,揉了揉酸痛的鼻梁:「我只是担心伊登。你该知道,他很喜欢你。

甚至,从他的双眼里可以看得出来,他几乎是崇拜你。全心全意。」

「你担心我将他抢走吗?」雅各仍没有走进卧房,在阴暗的走廊说话。

「我担心你将他引到深渊里。」埃文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伊登跟你不一样,他还很单纯,不像你,雅各,你坚强

聪明得足以保护自己。我不忍心他受伤。」

「但伊登说了,他爱我。」雅各幽幽地开口:「你不该阻碍我们。」

「这个年纪本来就容易对同性产生情愫,这不该算是爱,充其量是激情与迷醉。」

埃文叹了一口气,重新戴上眼镜。他也不希望阻止伊登去喜欢别人,但雅各,雅各城府太深,埃文越是相处越是担忧

,他担忧伊登陷得太进去,影响前途。

「你知道爱是什么。爱就是让你照顾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空壳许多年的力量。

你以为伊登年轻,就不晓得什么是爱吗?你又真正明了爱的真相吗?」

雅各渐渐走到灯光下,埃文双眼剧张,他见到的是娜欧蜜,苍白瘦弱的娜欧蜜,垂散着黑色卷发,穿着他们在舞会上

相遇的浅紫色长礼服,涂着橙色唇蜜,薄唇微微发光,温柔地微笑。埃文会为她点一杯马丁尼,两人牵手跳过一曲又

一曲。

她是舞会里最娇艳的的一朵花。埃文在震惊中张大了嘴巴,喉头发出哽住的古怪声音,他感到心脏猛烈跳动,一声又

一声地碰撞,胸膛快要破碎了,他的眼珠混乱地转着,渐渐变成白眼,埃文倒在床上挣扎,他痛苦地伸出手,去摸索

抽屉中的喷剂,喉头与鼻腔发出嘶嘶地吸气声。

雅各若无其事地卸除假发,将礼服重新收在衣柜里,他慢慢整理自己,才放声呼唤楼下正在打电动的伊登:「伊登!

埃文先生好像不大舒服!」

伊登几乎是立刻丢下手把,急急地冲上楼,但父亲已经倒在床边失去意识了。

他拨了电话叫救护车,一路上担忧得几乎要掉眼泪。雅各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伊登实在很害怕再一次失去亲人!他整个人都懵了,眼睁睁望着医护人员急救父亲,心跳甚至一度中止,他能依靠的

就只有雅各。

雅各的手,柔软的,始作俑者的手,一直都让伊登握着。

家属陪伴床上,他们拥抱,彷佛仍在保育院的熄灯时候,门板之外尽是野兽。

他们所拥有的一块温暖的安全地带,仅有彼此的双手与胸口。

埃文住院观察了几天。回家等待的过程中,雅各顺利地将伊登推倒在沙发。

他们接吻,咬啮,啜饮彼此,像是初尝性事的青少年那样激动贪婪。

伊登的手滑进雅各的衬衫,摸过胸腹显现的骨头,摸过似乎一折就断的颈子,然后轻轻搁在爱人的脸庞上。

「对不起,」雅各悄声说:「我被那么多人品尝过,尽是瑕疵与疤痕,甚至不能算是纯洁的一个灵魂。」

「保育院的学生,谁不是背负着累累的伤痕?」伊登不禁苦笑:「你想做什么,我不会拦阻你的,但千万别陷入危险

了。要活着,活着,然后回到我身边。

我们一起痊愈,把过去看得像风一样轻,一样漫不经心。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你这么相信吗?」雅各薄唇微微扬起,他垂着眼睛无声笑了,笑容如此美丽。

伊登蓦地亲吻雅各,像要把对方整个人吞噬掉的那种凶暴的吻,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他早已失去自制的能力。

胡乱褪去彼此裤子,伊登猛地一顶,就进入雅各的身体。

他闭上眼,感受自己被对方紧紧包裹的温暖、冒出额角的汗水、渐趋粗重的喘息。

一种恍恍欲碎,几乎会毁灭灵魂的幸福与心酸在他的眼眶浮涌。

伊登终于稍稍明白了——相爱之所以令人难以自拔,原来是源自于它的甜美,软弱,甚至悲伤,像蜂蜜渐渐在阳光里

融化。

雅各将脸埋在柔软的沙发垫里,碍事者终于离开了,但他的心情一点也轻快不起来。

在医院里看见伊登流泪,雅各才赫然惊觉,对伊登来说,埃文是真正可依靠的家人。

埃文对伊登的关心,切切实实是出于家长正当的考量。然而雅各做了,像以往一样,出于恶意,做了几乎致命的恶作

剧。这次并没有让他感到畅快过瘾。

他不能继续把不幸带给伊登了。伊登是善良的好孩子,不该得到这样的回报。

搭上清晨第一班列车,雅各不告而别;苍白的额角贴在玻璃旁,他注视远去的湖景。

他与伊登一起度过夏日时光的湖景,他们在湖边野餐,谈笑,无忧无虑。

「我担心你将他引到深渊里。」埃文这么说。就像一声枪响,把雅各从梦里惊醒。

警告他,不该拖累无辜的人。剩下的,只有一片漆黑中孤独睁大的双眼。

其实他好寂寞啊!一直以来,都寂寞得快要发狂。用餐,行走,入睡,受凌虐,无时无刻,雅各都感受到压迫在肩膀

上的寂寞,逼得他要发疯。伊登的拥抱,让绷紧到极限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一种软绵绵的漂浮心情蛊惑了他的理智

,让他忌妒埃文,让他想使幸福的伊登和自己一样,成为孤独的。

然后,他们就只剩下彼此了。

雅各浑身发冷,他弯曲裹着黑衣的瘦削背脊,捂着脸,垂散如业火的红发剧烈颤抖。

啊,他是不愿意哭的。那太懦弱也太矫情。但他的双眼像沙漠一样枯竭刺痛,渴求一场暴雨的降落。

这该是一场扮家家酒似的游戏,什么时候已经变得令人心痛?

只剩下彼此。

那该是多美好的想像!

第九章:活到现在唯一的理由

Trust the dreams, for in them is hidden the gate to eternity.相信梦想吧,因为其中潜藏着通往永恒的大门

Your fear of death is but the trembling of the shepherd when he stands before the king whose hand is

to be laid upon him in honour.你们对死亡的恐惧,好像那个站在国王面前,接受国王亲授荣耀的牧羊人的颤抖般

Is the shepherd not joyful beneath his trembling, that he shall wear the mark of the king?

承受国王赏赐荣耀的牧羊人,外表颤栗,其内心不也无比欢愉吗?

Yet is he not more mindful of his tremb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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