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句是假的,都让人搞不清楚了。
我,我很喜欢雅各啊。喜欢一个人是没办法控制的,即使你把我们耍着玩,如果对你有帮助,如果能让你不再寂寞。
我想我也愿意的。」
「像蝴蝶喜欢花蜜那样喜欢?」
「嗯。」
「落在黏稠透明的甜液里,窒息而死也甘愿的那种喜欢吗。」
「嗯。」
「伊登是傻子呢。」雅各低声笑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伊登闷闷地咕哝。
「稍微试探一下就把真心话都说出来了。」
「甚么?」
「我也喜欢你噢。」
「……」
「哭甚么呢。」雅各伸出手腕,放在伊登后颈,让眼前的大男孩慢慢靠进怀里。
「不可以那么没用啊。」雅各摸了摸伊登浏海下的眉眼,发觉一手都是温热的泪。
「我只是太高兴了。」伊登将脸埋在雅各怀里,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水味。是了,雅各的确像花朵一样招人注目,美丽
,高傲,蛊惑人心,而且有时候会显露出无情。
伊登同班的女孩子,和雅各强烈的光芒相较起来,就像满月时的繁星那样晦暗失色。
刚进入保育院,伊登就很在意雅各的存在。
等到雅各离开以后更是每天都思念担忧,不知不觉,已经满脑子都是对方了。
他自己也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但雅各说了,说了喜欢他。
为了这句话,为了这个拥抱,伊登几乎可以忘却一切生命中的跌撞。
他愿意跟着那寂寞的孤鸟般的背影,往未知的夜空飞翔。
日落以后,埃文带伊登与雅各到一家小酒馆用餐,吃的是西班牙菜。
炖菜,炸鱼,鹅蛋卷,烘蛋,调酒,生火腿拼盘,蔬菜冷汤,海鲜饭配白酒……
雅各食量不大,看到好客的埃文点了那么一长串菜单,不禁露出为难的表情。
幸好伊登适当地请厨房调整出菜的份量,才不致于浪费食物。
晚餐时光温馨地度过了。埃文是很爽朗健谈的男人,老逗得雅各与伊登发笑。
餐前酒下肚,斯文的埃文就变了样,拉着雅各一直说话:「你的长相……会倒霉的。」
他担忧地在雅各端正的五官上摸过来又摸过去,指头还不小心插进一边的鼻孔:「怎么生得一张这样要命的脸?太漂
亮,会被学校同学欺负啊。」
雅各任由埃文捏着脸,唇角微微抽动:「伊登,你爸好像因为餐前酒醉了呢。」
「这家伙!」伊登抬手请侍者取消埃文的白酒:「连饭都还没开始吃就醉了,酒量也太浅了吧!都已经叮咛过身体不
好,不应该碰酒精的,还喝……」
「因为,」埃文结结巴巴地反驳:「伊登难得带朋友来家里住,我很高兴嘛……」
「在说话之前先把手指从别人鼻孔里拿出来是基本的礼貌吧!」伊登胀红了脸,急急将八爪章鱼似的埃文从雅各身上
拉开。埃文整个手臂环抱雅各,一时还拉不动!
他实在对雅各太抱歉了!有这样添麻烦的老爸!
「埃文先生,不用担心。」离开餐厅时,雅各俯下身子,在埃文耳边细语——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话:「那些
人没办法再欺负我的,我已经变坏了,变得比他们更坏。所以没关系的。」
「上车吧。」伊登将车子开过来,挥手向两人招呼。
雅各幽灵似地站在路灯下,抬起苍白的左手,静静微笑表示知道了。
他扶着埃文进入后座,蓦地被抓住了衣袖。
埃文冰冷的食指轻轻按在雅各敞开的领口,两条锁骨中央凹陷的位置。
「在这里。我看见了噢,黑色的井。」埃文凝视雅各纤细的喉咙,口齿不清地念着:「深不见底,没有一丝光线能够
照进去的井……也没有声音。」
雅各一直挂在唇角的微笑消失了,慵懒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无比。
「那是不管丢入甚么东西,都激不起回应或涟漪,像深渊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井。」
「怎么了?」伊登忙着发动车子,没听清楚父亲的话:「他又骚扰你了吗?」
「没甚么。」雅各让埃文枕在他大腿上休息。
他额角贴着车窗,若有所思地注视窗外飞逝的夜景。
缓缓抬起手,试图遮掩什么似的,将敞开的衬衫钮扣一粒一粒扣紧。
「没甚么。」
两年前搬过来的泰迪住在社区最南方的小屋,靠替人清理游泳池与做木工维生。
他是个独来独往的男人,总是带着黑色毛线帽与口罩。「避免吸入木屑与清洁剂。」
他会在开工前这么说,接着沉默地做完雇主要求他处理的每一件事。
泰迪有一个秘密,当他看到街上的小男孩正在踢球,他总是心痒难耐。
他很想很想走过去,对孩子伸出手,邀请他们到家里玩。
他有小孩子喜欢的零食,有电视游乐器,有玩具,有泰迪熊布偶,有很多影片。
其中包括一个年轻学生被困绑轮奸致死的纪录片,那是他离开《Haut de la Garenne》时带走的纪念物。泰迪很希望
能够找个年轻男孩陪他一起欣赏,但他不行那么做,他得忍耐。因为他是被通缉的保育院的前职员,专门做设备维护
的修理工邦迪。
事实上,他更喜欢泰迪这个名字。那让大家容易联想到泰迪熊,也让雇主的小孩,更容易记得他。当他的欲望膨胀到
难以忍受的时候,他会去买醉。
把当月剩下的薪水拿去喝个痛快,接着找个准备倒大楣的男妓帮他吹。
他尽可能找看起来稚嫩的,要求对方用未变声的口吻叫他泰迪熊或泰迪宝贝。
在男厕享受一段时间后,泰迪会拿出预备好的麻绳与刀子,逼迫男妓转身,将对方双腿大开地绑在马桶上,然后非常
粗暴地将阴茎顶入男妓的屁股,他毫不留情地按住年轻男孩白皙的喉咙,下半身朝着那可怜的括约肌猛力冲刺,直到
热烫的精液喷进肠道为止。他必须很小心地克制自己不要失手将男妓掐死。
接着泰迪会打开门,付钱给附近任何一个男人,叫他接着鸡奸这个淫荡的小男妓。
他喜欢那些哀嚎与求饶,那让他感到自己掌控了一切,是绝对的统治者。
男妓的肌肤被折磨得红肿不堪,肠道被精液灌了个饱之后,泰迪会朝他们的背撒尿。
像公狗宣示占领地盘一样,解开裤档,紧咬牙齿,绷着屁股撒尿。
这点是最让男妓们受不了的,即使绳索最后被解开,也拿到了丰厚的酬劳,只要尝过一次这样的折磨,他们就再也不
肯接待泰迪了。泰迪的选择越来越少,最后他只能找上因为失恋到酒吧买醉的年轻男子,请对方喝一杯又一杯的龙舌
兰,在他们喝得不省人事时占上一点便宜。其实有人妖愿意帮泰迪服务,但他不喜欢。
泰迪的人生在混沌的回圈里打转——为了享乐而工作,然后一下子花光身上的钱。
因为他没有办法好好处理自己的欲望。他整个人都被迷恋男童青春的阴影给占据了,那些在保育院品尝过的生涩肉体
,现在只能在梦里得见,那是多么令人垂涎的享受。
形形色色男孩的苍白裸体变成他双眼中的刺,让他痛苦让他绝望,让他双手发颤,让他在接受雇主孩子端出来的果汁
时如坐针毡。泰迪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失控的。
他会变回原来的邦迪,骑在保育院男童身上扭曲着笑容将孩子掐死的那个邦迪。
是的,将近两年了,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失控的。入监服刑将是他最终的结局。
当邦迪半夜听见门铃,从自家门口的窥视孔望出去时,差点吓得岔了气。
他看见捣毁乐园的始作俑者,俊美的复仇天使;静立在月光下,垂散着红发的雅各。
明明没有下雨,雅各却穿着透明的塑胶雨衣,那模样说不出的诡异。
「叮——咚——!不给糖就捣蛋。」雅各贴近窥视孔,身影变得扭曲,睁大眼睛微笑。
雅各!邦迪几乎要惨叫出声,警察来了吗?警察要来抓他了吗?
「叮——咚——!幽灵和巫婆,小妖怪也一样,都在黑暗处等你!」雅各慵懒地说话。
邦迪知道那种腔调,每次雅各向贝克教官调情时,向其他职员要求东西时,总是会这样软绵绵地说话,就像是情人之
间的撒娇。雅各到保育院没多久就适应了,他靠着攀附总教官找到了专属的庇护场,免于凌辱,而且总是能得到自己
所想要。
很多教职人员都很想独占雅各,却只能彼此牵制,远远站着流口水。
「你想要什么!要钱吗?我没有钱……我……」邦迪牙关格格作响,手心出汗了,他双膝颤抖地站着,慢慢伸手握紧
了鞋柜旁边的铝制球棒。
「我来找邦迪叔叔玩啊。最好准备好吃的给我噢。」雅各彬彬有礼地说:「你看看,没有警察吧?外面的世界太无聊
了呢。邦迪叔叔想念保育院的生活吗?」
「我……我是泰迪。我不认识甚么邦迪。」邦迪靠着门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泰迪不是邦迪叔叔死掉的孩子吗?十几岁的年纪,用毛巾上吊自杀的儿子啊。
新闻有报导噢。邦迪叔叔一定很难过吧。一定难过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吧?
儿子是同性恋,烦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却不告诉爸爸,让你很愤怒吗?
老婆最后也跑了,都是泰迪的错。都是泰迪擅自死掉才害叔叔你的脑子变得奇怪,对吧?我说得没有错吧?你们万圣
节会一起刻南瓜吗?会挨家挨户讨糖果吗?」
「啊……啊啊……」邦迪的铝棒跌到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他胡乱地摸索着铁链锁,将链子解开了。他得阻止雅各,得阻止雅各继续说下去。
邦迪不知道雅各说的那些是什么,那让他感到非常疼痛,而且难以呼吸,他觉得自己双眼发黑,正迅速衰竭下去,胸
口与脑袋都痛得受不了。
每一个问句都将一片不透气的塑胶模贴上他的口鼻,他快要窒息了,他快窒息了。
「邦迪叔叔,你抱着小男生的时候,会想到泰迪吗?你觉得与其让他自杀,不如由你杀了他会比较幸福吗?是这样的
吗?当怀中温暖的身体变得冰冷,你终于获得你所想要的快乐了吗?你是那么爱你的孩子啊——」
雅各靠得越来越近,直到那双美丽得恐怖的眼睛,填满了窥视孔的每一寸空间。
填满邦迪的视野与脑中翻腾尖叫的每一个细胞。
「啊啊啊啊啊啊——!」邦迪泪流满面地拉开玄关大门,颓丧地跪在地上。
他跪在雅各的皮鞋前端,像一个战败的俘虏,没有办法停止自己的眼泪。
邦迪只能蜷缩在木制地板上恸哭不已:「泰迪……泰迪……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他觉得自己是最低贱的蠕虫,正痛苦地在粪池中卷曲发臭,鼻涕、汗水、泪水,与尿液都往体外疯狂窜流:「原谅我
……原谅我……」
雅各一语不发,高高在上地注视眼前不停哭泣的男人。
邦迪可怜兮兮地抬头,一瞬间他以为他在雅各沉静的眼睫中看到怜悯的光,但他错了,那只是满月映照在瞳孔中带来
的幻觉。雅各背负在身后的手松开了,他缓缓抬高前端尖锐的榔头,直到阴影将邦迪的表情完全遮掩住。
「这是安卓托我带给你的礼物。」雅各露出牙齿微笑,一颗一颗发亮的齿列,多么整齐,多么圣洁,像沙滩上的贝壳
一样,像布道的使徒。邦迪完全被迷住了。
当鲜血从邦迪破碎的脸骨与动脉上迸出,淋满雅各胸膛的时候,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雅各要穿雨衣来拜访他了。在世
界完全变暗的时候,邦迪闻到汽油的味道。
他平静地想,这就是地狱吧。灼热的,死寂的,没有一丝获救希望。
这才是他的归乡。
当雅各散步回以赛亚家,一场大火已经将社区最南方的木造房屋化作了灰烬。
住户登记了假名,邻居才知道原来泰迪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像是浪花上的泡影。
雅各与伊登一起在按摩浴缸里泡了暖呼呼的澡,还与清醒过来的埃文玩了赛车游戏。
睡前,雅各什么话也没有说地望着伊登,直到伊登的耳朵因为羞赧而红透。
才静静靠过去,给伊登一个不带情欲,很轻,很纯洁的吻。
「晚安,伊登。」雅各低喃。
「晚安,雅各。祝好梦。」伊登有点不好意思地拉上被子。他面对墙壁睡觉,过了一阵子,又翻身想看看雅各。转过
来就发觉雅各还没睡,睁着眼睛在发呆。
「我好像走得太远了。」雅各轻声说话。
伊登抓过雅各细瘦的手,握在自己掌心:「好像着凉了,有点发抖呢。」
「可以让我靠着睡觉吗?」雅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忽然开口。
「当然。」伊登让雅各贴近了,窝在温暖的怀抱里:「下次散步,别勉强自己了。」
雅各静静地垂下睫毛,感到伊登的手摸着他的头发,感到身体微微发冷。
最后仍是没有回话,只在温柔的抚触中,沉入梦乡——梦境的背景,想必是烧上天际,无法浇灭的大火吧!
第八章:当世界只剩两人
在死之前有生吗?闹区里一面墙上记载着。受苦的能力,连贯的痛苦,吃吃喝喝我们再度紧抱我们渺小的命运。
——Dedicatory Poem from Wintering Out / Seamus Heaney每个住在家里,刚坠入爱河的青少年都有这样的烦恼
——想和最爱的人合为一体,却苦无机会实行。伊登翻弄着准备带往大学宿舍的行李,不禁叹了一口气。
似乎只要他与雅各关在房门里超过半个钟头,埃文就会来凑热闹。
「果汁来了~」「蛋糕来了~」「薯条来了~」「热腾腾的披萨噢~!」
「你们看看我新订做的宽帽子!还有金色的羽毛!很适合在森林里戴吧!」
爱护孩子的父亲总能变出各种各样的藉口,带着食物闯进房门。
尤其上星期,伊登与雅各靠在床边聊天,不知不觉嘴唇碰到了一起。
雅各轻柔地吻他,细长的手指滑过衣领,解开伊登衬衫,解开皮带,用嘴唇拉下裤档的拉链,将脑袋埋在伊登的双腿
之间……气氛正好的时候,偏偏是气氛正好的时候!埃文竟然冲进房间,问有没有人要一起玩潜龙谍影!
「爸!」伊登满脸通红地大叫:「拜托,下次记得敲门!我也需要隐私权!」
「对不起,」埃文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游戏光碟:「但我想你会喜欢的,嗯?
雅各?雅各亲爱的,你趴在伊登的腿中间做甚么?」
「地上有个污渍……」雅各额角微微渗汗,心虚地以袖子不停擦拭地板。
「这样啊。真是爱干净的孩子。」埃文点点头:「等我一下,我去拿抹布过来。」
「不用了!」伊登与雅各异口同声地回答。直到埃文的脚步声渐渐下楼,他们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伊登偷眼望
向脸色阴晴不定的雅各,忍不住笑了。
「笑甚么?」享用伊登的阴谋被打断,一肚子不爽的雅各狠狠翻了一个大白眼。
「地上……地上有个污渍……哈哈哈哈……」伊登难得看到雅各那么狼狈的模样。
「还不是为了掩护你!」雅各面颊热得像火烧,连耳根都红透了。
他气冲冲地拉开落地窗,瘦削的身子靠在窗台边打火,双腿交叠,掏了一根烟来抽。
琥珀般的日照洒在他垂散的浏海上,美得像一场幻梦。
从阳台飘散过来的,烟草燃烧的熟悉味道,不知为何让伊登有些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