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 —— 一般
一般  发于:2012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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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叫医生来吧,晚了恐怕不好。”

医生是个老西医,头发全白了。他带了个助理,助理背着老大一口黑皮箱子,打开来什么都有,瓶瓶罐罐的煞有气势。老西医把听诊器放在雷深胸口,我看他越皱越紧的眉头,果断把那两个守卫弄了出去。果不其然关上门回房的时候,老西医严厉地批评我:“你怎么弄的?人都成这样了。”

说得我心虚极了,低着头声都不敢吱。

老西医将药水注进盐水里,将点滴瓶吊好:“你说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不懂得心疼下伴侣。他这样不止一天了吧?第一天就该好好休息,这肯定是没休息好又劳累,加上心里事儿堵,搞成现在这样半死不活。你再晚点叫我,他就该活不了了!”

“这么严重?”

我瞧着老西医一脸想拍死我的样子:“你以为人命是多么坚硬的东西,呯地一下就没有的!”他把针头对准雷深手指上的血管,准备地插了进去,见到有血,才将手上的胶带撕下来固定针,最后将雷深的手放回被子里,“年轻人,人一辈子,什么都不怕,怕就怕望着远处的,忽略了近处的,等到近处的也没了,才知道错过了多好的东西。”

老西医的声音很轻,属于老年人的平和冲淡。我却听得十分汗颜,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懦嗫了几声知道、谢谢之类的。

“看你的面相,就是个寡情的。”老西医摇头叹息,“哎,可怜了少爷了。”

这老头,说起来真是没完没了,还看起面相来了,当真要把我愧死……又听他交代了几句吃药和饮食之类的,便迫不及待地送他走了。

雷深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我给他换药瓶子换得手酸腿软,终于算是吊完了药,他的烧也褪了。他的眼神我一开始死劲地受不了:“安哥,你一直守着我?”

“没有……”话才说完,怀里抱的闹钟滴滴地响了,抬头一看,药快滴完了,满头的黑线,冷着一张脸,站起身拿盐水,“最后一瓶,吊完你就没事了。”

他嗯了一声朝我笑,那样子活似捡了五百万,生病也生得这么开心,脑子坏了吧!

第二十五章:试探

一日三餐都在餐馆里订,专人将餐点送到房间。雷深比昨天好多了,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能走路能吃饭,看上去心情也好,颇有点春风拂面的味道。他叫手下送来了各种菜肴,摆得整个桌子都放不完,什么卤全鸡、珍珠鸭掌、烧烤鹅肉……我看着这些肥腻腻的几大盘,叹了口气将它们多数给了外面守卫的人,只留了鹅肉。

“医生说了,你不能吃太油的。”

他有点委屈:“我不吃,你可以吃呀。”

“吃不了那么多。”我端着盘子,“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他们送去。”说完并不等他答应,打开了门就出去。果然出不到楼梯口,就有人拦我。

我笑着说:“雷深吃的叫多了,让我拿点下来。你们一天到晚地守在这里辛苦了。”

那人愣了愣,仿佛在考虑这盘鸡肉里有没有下药,不过还是接了过去,口中说道:“谢谢。”

看来这里守的人还挺警觉,我都出了两次门,没一次出楼梯口。转过转角,雷深已经出来了,站在门口,低头看着我。我抬起头,因为是逆光,根本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但感觉他整个人好像在一团黑色的雾里,压抑得很。

我三步两步地走上台阶:“怎么了?”

这是一幢老房子,楼道里的墙上画满各种小孩子的涂鸦,有粉笔有铅笔甚至还有煤炭灰,在我们旁边的窗户下面,贴着一张开锁通下水道的广告,白纸红色的字,很新,像是刚贴上去不久。雷深就看着这张广告纸,像是不在意地说:“没什么。”

眼睛都不敢看我,没什么就有鬼了!

我:“喔。那进去吃饭吧。”

他嗯了一声,转身走进房里。房门口内就是个放鞋柜的走廊,鞋柜对面是一间客房。客房门关着,走廊灯又没开,所以很暗。我进去时突然眼前黑了一下,顿时什么都看不到,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伸手就扶住了墙。原地站了半分钟,眼前才渐渐清明起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不进来?”

雷深已经坐在餐椅上,转过身子看着我。我捏了捏眉心,弯腰换拖鞋。这情况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三年前跳海,眼睛似乎就比以前更差,以前只是偶尔会痛,现在痛是不痛了,就是会发黑,记得最长的一次,是瞎了五分钟。

真怕,会不会就在下一次永远瞎掉。

这是第二个晚上,明晚雷诺就是来接应我。看得出雷深对我的防备依旧很严,不知道明晚是否能顺利脱逃。通过昨天晚上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根本杀不了面前这个害我弟弟的仇人。既然杀不了,就躲得远远的吧。惹不起,我总是躲得起的。

麻烦就是,要怎么样才能让他降低对我的防备,让我成功逃出去呢?

餐厅旁边是电视柜后的置物隔,那包安眠药就被我藏在电视柜底下的角落里,只要没有跪在地上,将眼睛放得离地板一厘米的地方,是绝对看不到它的。

雷深正在吃皮蛋粥。他吃得很慢,不时地抬头看我一眼,笑一下。这娃不像诺言,诺言很少笑,偶尔笑的话,是那种让人觉得自己是小孩子的很宠溺的笑。

呃……怎么无端端地想起诺言来了?

他睁大一双桃花也似的眼:“你乱想什么?”

“没、没有。”我摇摇头。一定是昨晚上光顾着换药没睡好引起的错觉!

雷深:“你知道昨天我出去是为了什么吗?张诺言昨天约我见面了。”

我惊愕抬头,手中夹的一片鹅肉轻巧地掉在盘里。

雷深的眼珠黑得像夜里的海,看不清摸不透:“他说,只要我把雷氏20%的股权给他,他就不追究我抢了你的事。”

怎么说呢?

是个人在我这种环境听到这个都应该不会觉得惊讶。我十四岁丧双亲,之后带着九岁的小乾讨生活,捡垃圾端盘子什么都干过,就差去卖身。我还熬得住,小乾不行,身子太弱,长期营养不良后身体长得极瘦小,是个人都敢欺负他。我们就在被人打、骂、赶中过了半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后来被逼到绝境,一咬牙,干起了不正当行业。那才开始有肉吃有酒喝有地方睡觉。那也开始骗人钱骗人身体打人杀人。我活到这岁数,打过的人如过江之锂,骗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杀过的人每个人吐口唾沫都把我淹死。

所以我听到这句话,倒没什么惊讶,只觉得理所当然。只是有一点心凉,像是胸口开了个洞,冷风呼呼地灌了进去,止不住的浑身瑟缩了一下。

我:“喔,你答应了吗?”

他:“你希望我答应吗?”

我把那一块掉在盘子里的鹅肉夹起来吃掉,一口一口咬在韧嫩的肌肉组织上,鲜辣从舌齿间弥漫开来,这才感到心里有点钝疼,像有人拿着磨石在里面搓。眼前又有点发黑,连忙揉了揉眉间:“你也是雷氏的掌权人了,这些事自己判断吧。”

“我是不会答应的。”他舀了舀青瓷碗里的粥,把一块皮蛋用勺背拈得粉碎,“你才不是那20%的股份,你比它们重要多了。”

稍微有点智商的此时都应该能听出他这话里的前后矛盾。只是当时我不知是脑袋犯抽还是怎么回事,愣是没听出来,还因此闷闷不乐了半个晚上。

到了后半夜才领悟过来,腾地就从床上竖起,扭头看着睡得正香的雷深,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什么叫用20%的股份换不追究我?诺言要拿到20%的股份他雷深还玩个屁?他没有雷氏他还跟FM斗个熊?该死的这明显就是在试我,天杀的我当时居然没反应过来!

雷深睡得很熟、很香,侧卧着,脸朝着我,一只手放在离脸极近,仿佛每次呼吸都能拂到。可是我知道,我只要一下床,一走动,一离开这间房,他就会醒过来,他会等我要打开公寓的门出去时,冷冷地站在房门口。如果我不听话,他就会用武力将我绑起来,不给一丝一毫的自由。

所以,我要逃出去,必须是万无一失、一击即中!

第二十六章:如意

第二天我们起床的时候,早餐早就摆好了。一盘鲜肉大包子,一盘肉沫木耳面,一碗玉米粥,一碟腌咸菜。

我洗干净自己,坐上餐桌满怀希冀地盛了一碗玉米粥,看着黄金亮色的被煮爆开的玉米稠稠地掉进碗里,哈啦子流了一地。喝了一口,如意斋的玉米粥永远是这样香甜糯滑、恰到好处。

雷深:“瞧你那馋样,半辈子没吃到一样。”

我:“我是很久没吃到啊。逃亡的生活苦啊~”

雷深:“那是你自找的。”

我翻了个白眼。

“吃完饭我出去一会儿,下午就回来了。你在家里乖乖的,别使坏。不然……”他望着我嘿嘿一笑。

我被笑得毛骨悚然。突然觉得昨天照顾的那个虚弱的小白兔人间蒸发了。

我们吃完了饭,他去房里换衣服,一边换一边打电话:“中午让师傅加一碗玉米粥,就是早餐时用的那种……”

他换了衣服出来。此时已经秋末冬初,外面寒风凛凛,他穿了一件棕色的皮外套,领子上有一大圈黑色羊毛。我抿了抿嘴,三年不见,他什么时候也长得这么有模有样了……

他:“那我出去了啊。”

我:“嗯。”

他走到我身边,两只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刚我把我圈在手臂里:“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的心跳快了一拍。

他看着我,右边眉梢微微上翘了一下:“不是想着什么鬼点子吧?”

我连忙摇头,推他的肩膀:“你快去吧,早去早回。”

他抓住我的手亲了一下,温热的呼吸喷在我手上:“嗯,早去早回。”

我缩回手,背到后面擦了擦。

他放开我转身出门。

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我在沙发里盘算了一阵。我想事情的时候习惯什么都不干,连手指头都不动,像个老僧入定,将预想中的情况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放,找出纰漏,进行补救。脑子疯狂转了半个小时,转得我头晕,门咚咚被敲响。

“程少爷。”

是来打扫卫生的大婶。

我走过去打开门。大概是最后一天留在这里,心情都变好了,看见明日黄花的大婶,也有心思逗笑:“大婶今天也这么漂亮。”

大婶像看怪物一样看我,好半天才挤了一个笑:“程少爷真会开玩笑。”说完一侧身就从走廊猫进去了。她提着一个食屉,将没吃完的鲜肉包子带碟子一起放进去,动作小心,跟呵护她们家儿子一样。

我忍不住问了句:“这包子送回如意斋还继续卖?”

她端包子的手一滞,有点尴尬:“不瞒程少爷,这包子不是送回如意斋的。是我儿子特别爱吃它,我一个做下工的又买不起,所以……”

“喔。”我指着那碗玉米粥,“面发了,是带不好了。这粥不错,要不也带带?”

“呵呵。这不用了,谢谢程少爷。”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装作不经意地说:“可惜包子带回去该凉了,口感就没那么好。”

“不妨事,我拿微波炉热热,那小子爱吃得很。”

“大婶家住哪儿?”

这女人没什么防备,一下就把地址说出来。我又说:“那么远啊,大婶自己买车了吗?”

她:“哪里买得起车?坐公交来的,也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

“喔。”我笑着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雷深昨天订的进口火腿,“这个也挺好吃的,大婶拿回去给儿子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不行、不行。”

她力气没我大,我抵着她的手一直把火腿放进食屉里:“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补好营养。几根火腿而已,没什么,天天劳烦您来这里收拾卫生,还收拾得这样好,一点心意罢了。”

大婶:“那、便谢谢程少爷啦!我老婆子别的做不好,就是这卫生倒做得是不差的。程少爷尽管放心,我一定将您这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

送走大婶后,我又在沙发上静坐了一会儿,渐渐理清些逃走的思路。逃亡这事儿,得把能准备的后路尽量铺实,不然真没法过日子。在这房子里翻箱倒柜,只找到一只旧名牌手表,值不了几个钱。大概是雷深发迹前住的房子,奢侈用品几乎没有。

将手表放回去,出门。到了门口照例被两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人拦下。

我:“我出去走走。”

“不行。”

我:“要不你们给雷深打个电话,我自己跟他说。”

他们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拿出手机,背过身拨了电话,说了几句后将手机递给我。

我:“喂,雷深吗?”

他那边好像在开会,声音很轻:“嗯。”

“家里的火腿被我送给清洁大婶了,我想去超市买,顺便再买点零食。你给我买的那些我都看过,还想再添点。”

有人轻轻叫“董事长”,大约在催他开会,被他制止了。他:“晚上行吗?我陪你一起去。”

我:“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的啊。”

他:“电视下面有碟片,要是不喜欢,叫他们给你弄。”

我咬了咬牙:“你把我关在这里总得给点放风的时间好吧?不给我可生气了!”

那边又传来玻璃被敲的声音,他说话就快了些:“你再等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我开完会马上回来陪你。”他叹了口气,“和安,不是我不让你出去,实在是你太狡猾,万一跑脱了,我哭都来不及。先就这样,你等我回来。”他挂上电话。

我听着盲音,恹恹地将手机还给守卫。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也许我可以打晕他们,就算跑不出去也能看看雷深究竟派了多少人看守我。随即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打草会惊蛇,为了防止给雷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暂缓一缓。

雷深果然一个小时后就回来,赶得额前往后梳的头发有几缕都垂落下来。他笑着坐在我身边,看着电视:“《如意钗》,我还没看过呢,听说很搞笑的。”

我没作声。

他:“我们是看完去超市,还去先去再回来看?”

“随便。”

他皱起眉。

电视上男主角和女主角冰释前嫌,热烈拥抱,你浓我浓了整整十分钟后,雷深的手机又响了。他接起来,走到餐厅后面的长廊上去听电话,半分钟后出来,火急火燎地往外赶:“我先出去。”

“那我去超市怎么办?”

他两只脚飞快地捅进黑色小牛皮鞋里,什么都没说地出了门。

啪!

我把遥控器砸在刚刚合起的门上,摔得电池又爆了出来。

第二十七章:假意

接近六点他才回来,累得倒床就睡。等我去房间一看,他已经睡得鼻涕泡泡都快出来。将如意斋送来的玉米粥放在微波炉里,一个小时后,按开自动翻热,去床上叫他起来。

“雷深,吃点东西再睡。”

他不耐烦地皱了眉,翻身继续睡。

我搡着他的肩膀,好不容易让他睁开了眼:“要不喝点粥,不然胃会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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