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很幸福——月光船
月光船  发于:2013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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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但是这几天明明没看见司徒许文在情绪上有什么变化。

“我都明白,可是干不了什么,所能做的就是顺着他们的安排,尽量不让他们担心,不拖后腿。”司徒许文轻声道,“所以不可以让别人觉得,我在担心害怕。所以我的生活,一切都要照常。”

“……”

“乔哥,你抱抱我好不好?”

人在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候,最是不理智,因为此时的情感最真实,最脆弱。

乔睿慢慢走近,却没靠前。他候在房间里也有五天了,每个夜晚,司徒许文睡着了以后,悄悄进门,守着这个可爱可怜的少年。明明是这样的聪明懂事,可是被身体禁锢住,空有双翼而无法肆意飞扬,却又不怨天尤人,每天坚强地、努力地活下去,并且活得尽量欢乐。

一直坚持到这个时候,才对自己露出了一丝脆弱。

原来自己心里,早就不知不觉划出一块柔软的地方,留给这个小弟弟了。

乔睿身上穿着整齐,不知道按到什么地方,有东西从衣服里面掉出去,之后他才走到床边,俯身搂紧少年单薄温凉的身躯:“睡吧,他们不会有事。”

司徒许文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抱着乔睿的腰,把头埋在对方胸口,默默无语了好一阵,才说了声“谢谢”。

还好两天后司徒让打来了电话,声音带着疲惫,第二天他和司徒嘉两个人就回来了。

司徒许文心头阴霾顿时散去,乔睿含笑看着三人团聚,转身走了——当然,次日他收到一张支票。

不过这些天来,最大的收获,大概是那个主动要求的抱抱。

“哥,这次你放心了?”司徒嘉在书房,两手习惯地插着口袋,“他对司徒家没有恶意,对小弟也没有。你的公司照样运转,他天天夜里在阿文房间里守着,也什么都没做。而且你也看到了,小弟可不是对谁都能主动表示亲近的。而且还是在我安排他无意中,看见医院那一对儿亲热的情景以后,小弟仍然有这样亲近的表现,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两人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司徒许文房间里的动静。

司徒让推推眼镜:“暂时吧。他知道后没有很反常的表现?”

“还好,我想,他已经明白了。不过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同意还是反对?”

司徒让淡淡的口气:“你觉得我会让小弟变成同性恋?”

司徒嘉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有个人这么照顾小弟,也不错。”

司徒让道:“我自有安排。”

没几天,乔睿就接到司徒让的另一份邀请:做司徒许文的司机,每天接送他去医院。

乔睿的时间安排相当自由,想想也就同意了,当第一天他笑眯眯在司机的位置上,扭头对着司徒许文打招呼时,成功收到一张惊喜万分的脸庞。

第五章:我想送给你礼物(一)

时光悄然飞逝。

给巅峰做代理的事,虽然司徒许文在努力,但是他的圈子实在太小,已经没有任何进展了。乔睿跟他姐姐,也没有成为男女朋友的任何迹象。现在两人的交集,主要是每天乔睿接送他去医院复健,自己还能想什么方法靠近呢?

艰难地打完最后一个结,司徒许文终于放下了毛衣针,手里是一顶浅棕色的帽子。熟练的女孩子两三天就能织出一顶,而他断断续续足足织了四个多月。没办法,手指头实在太难挪动了,可是一想到这是给乔睿的,就慢慢织了下去。

不想假手于人,便亲手洗了,请江看护帮忙,挂在自己房间的封闭露台上晾晒。

司徒许文躺着床上午休,想着,那一次闹着玩的时候他用手量过乔睿的头围,大小应该会合适吧。

哦,乔睿下午来接他去锻炼,虽然不进他的房间,也要及时把帽子从露台收起,不能有任何被看到的可能。他打算再过一段时间,感恩节那天再送出去,差不多正好可以戴。

已经和乔哥认识小半年了,司徒许文保证这是自己最纠结的时候。自从两个月前知道袁治疗师和吴令水是一对儿以后,袁治疗师还好,吴令水就不太避讳他了,常常当着他的面,在袁治疗师腰上捏一把,脸上亲一口什么的。

唉,真想也在乔哥腰上捏一把,脸上亲一口啊。

可是他不行,男人跟男人在一起,社会上接受程度很低,哥哥姐姐不会同意吧。

就算过了哥哥姐姐那一关,乔哥他会喜欢男人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乔哥喜欢男人,袁吴两人本来就是一对,因为意外瘫痪了,以前的感情基础还在,而且吴令水的感觉平面很低,上半身非常灵活。自己呢?全身能动的地方太少,真正听自己话的不过寥寥几块肌肉而已。乔哥那么优秀,喜欢他的人会有一大堆,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连吃苹果都有可能噎死的自己?

司徒许文沮丧的结果就是睡不着,看看时间比平时早了很多,干脆坐起来,调整床的高度,艰难移进轮椅,扣好束缚带,再把两只脚拽到踏板上。

江看护到时间才会进来,他自己驾着轮椅,到阳台打算看看毛线帽有没有干。

拉开窗帘后,发现外面刮着大风,阳台上的窗子吹开了,帽子被刮了下来,正卡在窗扇把手上。

司徒许文赶忙拉开门,伸手去够,窗扇的高度对他来说勉强了点,试了几下,又不断调整轮椅,手指离帽子总有两三厘米的差距,他一边试图单手稍微撑起身体,一边回头找江看护。猛地一用力,手指刚刚有了触及毛线的感觉,蓦地风向一变,卷着帽子出了阳台。

司徒许文愣了不到半秒,本能地想探头去看,视线却被风沙迷住。

正好江看护也过来了,刚走近,就见司徒许文扭头急切地说:“江叔,帮我找找,帽子掉下去了!”

“好。”江看护应了一声,过来把窗扇关上,然后出去了。

司徒许文眼里的沙,随着泪水流出。他用手背抹抹脸,不想回房间,就眼巴巴张望着外面。坐在轮椅上,往窗外看基本只能平视远方,他两只手努力支撑着窗沿,想站起来哪怕一点点,往下多看一点点,但是被束缚带牢牢困在了轮椅上。司徒许文着急地去解束缚带,手指头十分不配合。

——一定要找回来啊。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司徒许文忙调转了轮椅,一眼就看见江看护空空的两手,再抬头,看见的是凌乱头发下面,抱歉的表情。

司徒许文希冀的眼神黯淡了,指尖似乎还残留柔软的毛线触感,那式样和颜色是选了很久的才决定的,毛线是亲手挑的买的,自己一针针织出来,每织一针会扎到好几下手指的。

而且,那是想送给乔睿的,自己早就说过会给乔睿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也好多次想着乔睿看见它时的喜悦表情,更是幻想乔睿戴上以后的样子,多好。

——可是,就差一点点了,自己,真没用。

乔睿进门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司徒许文下到客厅的时间比平时晚,笑着聊天,眼睛周围稍微红肿,刚洗过脸的样子。他问原因,司徒许文说是睡觉眼皮有点肿,于是他也没多说什么。

可是临走时,丢三落四,眼里掩饰不住的惋惜是怎么回事?

乔睿开口问,司徒许文赶紧说没睡醒。

可是,一路上怔怔仲仲,魂不守舍,又是怎么回事?

找个借口从复健室出来,走廊椅子上坐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看护。

“帽子丢了——”江看护见了他,毫不迟疑地开口,“文少偷偷给你织的,花了将近五个月,从选式样挑毛线开始,每天一个小时,只能织一两圈,想着你看见以后会多惊讶。今天他织完了,亲手清洗,想着晾干以后收起来,冬天送你。”

那不应该是这种表情啊,乔睿等着下文。

“下午风大,帽子掉下去吹跑了,他大概试着去抓没抓到,我跑下楼去找,也找不到,大概被吹到什么地方去了。”

乔睿挑了挑眉。

“我两手空空回去后,他脸上还有泪痕,整个人都没有精神了,一直强忍着不想让你知道。”

停一停,补充:“这孩子,看你的眼神,不太对。”

说完沉默。

乔睿也沉默。过了一会,说:“我要想想。”

送司徒许文回去,乔睿走回自己的车。

车库里面光线明亮,左前车轮下有团东西。想是驶进车库时卷来的。

乔睿顺手捡了起来。

——落满灰土的毛线帽,浅棕色,沾了些草根枯叶,还微微有些潮湿。

坐进吉普,毛线帽放在副驾位置,开车,走人。

司徒许文也坐过旁边的位置。

自己还教过他换挡。

从来没有人,肯花如此的时间和精力,对他好,对他关心,不带任何利益企图,就像家人。

乔睿只想找一个能够照顾自己,也会享受自己照顾的人,老老实实过日子,不要小孩子,永远的二人世界。

乔睿会很温柔,所以要找一个懂得他温柔的人,乔睿想要温暖,所以要找一个令他感到温暖的人。

当然限定范围是男性。

那个人身体不一定非常健壮,但起码肌肉匀称四肢修长肩宽腰细,看起来养眼,摸起来舒服,动起来有感觉,最好会做饭会洗衣会收拾房间,自己也会刷碗会拖地会一起收拾房间,然后,一起玩闹一起滚床单。

如今,这温暖就在手上,这个人不仅没有肌肉,甚至于没有身材,更永远不可能拿得起锅碗瓢盆,晾衣叠被。

不过,居家的感觉,已经渗到心里去了。用这样无力的一副小身板,让他觉得自己是被温暖着的。不仅仅限于兄弟的感情,还想更进一步。

——怎么办?

乔睿开始认真思考,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心里装下了这么个人?

那夜看他隐忍无助地躺在床上?

他小心翼翼而又欢快地咬着苹果兔?

一条条锲而不舍的短讯?

费尽心思织的帽子,丢失了还不会说出来?

柔软的身体靠在自己胸口,全心全意的信任?

欢乐的眼神、无奈的眼神、充满希望、有点害羞、乐观而坚强、聪明而善良……

“这孩子,看你的眼神,不太对。”

乔睿回神时,手里的毛线帽已经揉成皱巴巴一团。

紧紧攥住,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

或许,在初次见面罢,已经接收到他的关心了。

什么时候动心并不重要,重度残疾的身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感觉。

——遇上一个感觉合适的人,不容易。我凭什么,不抓住?

车子停在俱乐部门口,乔睿看见一旁的干洗店,哼着歌,抓着毛线帽走了进去,办了个加急。

出来时正看见阿兵,打个招呼:“下班陪我吃个饭。”

“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阿兵先是一愣而后笑道,“行啊,不过我可不是孤家寡人。”

“这么快?”

“那是,就凭我的个人魅力……啊,江江,是你的个人魅力……”

江看护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不远处。阿兵立刻迎上前去,极尽狗腿之能事。

乔睿释然一笑:“不打扰你们两个了,记得有空谢媒人啊。”

司徒许文晚饭只吃了几口,回到屋里看着剩下的一团毛线发呆。

怎么办?再织一顶肯定来不及。司徒许文泄愤地咬着手指:叫你不会动!叫你不听话!

咬也没用,手指仍然软软的蜷曲着,不带指套根本伸不直。司徒许文又怕咬出牙印被看出来,郁闷地早早躺下了。

次日,乔睿过来接人时,江看护一眼过去,又诧异又惊喜。

乔睿挤眉弄眼,得意洋洋,对着刚出现的轮椅炫耀:“看看,我帅不帅!”

刚入九月,他已经戴上帽子。

这顶帽子十分之眼熟。

司徒许文明显被惊到了:“乔哥,你……”

“昨天我在车库里发现的,哈哈,就在车前面,我顺手试了试,大小合适,颜色也不错,怎么样?”乔睿将帽子从头上摘下来,献宝似地凑到司徒许文面前展示,“摸摸,是不是很软?喏,你看针脚,不是特别齐整,但是这说明是手织的啊,机器织的跟这个不一样。再看毛线的颜色,特别新吧,这是顶新帽子,现在肯用心织毛线的人实在太少了,街上女孩子基本只会织一样围巾,多没创意是不?”

司徒许文渐渐张大了嘴巴,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嗯,我才不说是我织好了掉下去的呢。

******

帽子事件过去不久,就是司徒许文的十九岁生日。早在半个月前,司徒许文就很是认真地发了请柬,可是乔睿说会比较忙,推辞了,说日后给他补一个。司徒许文虽然有些小沮丧,不过他也很懂事,乔睿有正事要忙,补过也是好的。

生日前一晚,哥哥姐姐带他去温泉酒店,轮椅在石子路上微微颠簸,难得的三个人一起出来,真的是很高兴。

可是,明明手机有信号,为什么没有短信息呢?再忙,总能给自己发一条短信吧?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一遍又一遍。

已经晚上九点了,乔睿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一天的好心情慢慢淡化,司徒许文盯着挂钟,一会想乔睿如果来电就好好质问,一会想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根本没有那么重要。乔睿有很多朋友,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不太熟的人,忘记自己生日也是正常的。

可是,为什么心里堵得难受,鼻腔会酸酸的?

如果他五分钟后再不来,我就打最后一次电话。

……可能手机正在充电呢,如果他十分钟后再不来,我就打最后一次电话。

……万一是帮人代班,手机放在储物柜里呢,如果他半个小时后再不来,我就打最后一次电话。

……我……司徒许文鼓起勇气,要来自己的手机,按下快捷键拨通。

电话里是礼貌而疏离的女声,一边边重复着:“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是不是,他不喜欢我了?司徒许文的勇气全消失了。

他愣愣看着手机从手上滑落,不经意间眼泪悄悄也滑落。

司徒许文脑子里面乱成一团。

越是在意,越是患得患失。

第五章:我想送给你礼物(二)

一条手帕拭过他的脸,司徒嘉担心地叫:“阿文?”

司徒许文低低的声音:“他是不是终于讨厌我了?本来,我就不该天天缠着他,我这样一个废人,早就认命——”

“小弟你不废!”司徒嘉捂住他的嘴,想想大哥的计划,又看看小弟悲伤的脸,“他不会讨厌你,从来不会。”

司徒许文看向她的目光带了点自嘲:“姐,你不用安慰我。”

“不、不是——乔睿……其实生病了,这几天他不敢让你知道。”

“什么?”

司徒嘉连忙安慰:“过两天就带你去看他好不好?”

“明天,明天行不行?”

“……行。”

第二天。

司徒许文生气地瞪着自己的姐姐:“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病房就在复健室的楼上?”

“他怕你担心啊。”

“那么说,他病得很严重了?”司徒许文睁大了眼睛,忽然间想起什么,“姐,你的医院,主要治疗方向……他、他不会……”他不会也受了重伤,然后,然后变成像自己一样,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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