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许文将轮椅速度调到最高,也不顾自己会头晕,几乎冲进了那间病房。
单人房间,病床上的人半躺半卧打点滴,听到动静扭过脸,脸上登时一片惊讶:“阿文?你怎么来了?”
“乔哥,你怎么了?”司徒许文急急地问。
乔睿摆摆手说没事儿,躺躺就好。
他力气尚未完全恢复,手动得艰难,也抖得厉害,司徒许文见他躺着不动就很是担心,一看手更吓着了,战战兢兢地问:“这几天都没联系上,你究竟是什么病?你还能动么?要不要紧?”说着,颤抖着勉力抬胳膊,想摸摸乔睿。
乔睿说就是累着了,突然受了风有点僵硬,一边说,一边自己动手把针头拔出来,摇摇晃晃就要下地,脚下一软,几乎整个人趴在了司徒许文的轮椅上。
司徒许文吓了一跳:“乔哥?你别吓我!”
乔睿拉过他的手:“你戳戳我胳膊,还是硬的,我一点事儿都没有,再歇两天就好。很抱歉没有参加你的生日会,等我好了,带你去游乐场,补给你生日礼物。”
“没关系没关系,乔哥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生日什么的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下周有时间么?”
“有时间——游乐场我去过,可是,除了看,什么也做不了。”司徒许文跃跃欲试而又为难的样子,让乔睿的心抽了一把。
“没关系,我会给你安排好的,相信我!”
司徒许文顾不上别的,只要乔睿没事,他就剩点头了。
司徒让推门进去:“昨天阿文精神很不好,今天需要多休息。”
“哥……”司徒许文看看大哥又看看乔睿,乔睿晃晃悠悠站起来歪在床上:“你去吧,我也正好想睡一觉。”
“哦,好。”
司徒许文,直到做完复健,才想起自己竟然同意了一个多么离谱的提议——游乐场!天啊,怎么会同意了呢!
唉,游乐场,除了小孩子以外,不就是男女约会的必选地么?乔哥我知道你其实还当我是小孩,可是也没有不准我把这当成……约会吧?
怀着继续纠结的心情,又是心酸又是期待。
******
翌日,车停在游乐场门口,浅绿色运动服的少年坐在轮椅里,仰头看身边的人,身边年青人背着一只鼓鼓的大运动包,一身深红的运动装扮,上身是短袖T恤,胳膊上虽然没有鼓出来的腱子块儿,可是摸上去就会发现小麦色的皮肤下隐藏着硬邦邦的肌肉群。
因为知道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有这么健壮的身体,司徒许文一直非常羡慕这些肌肉,乔睿似笑非笑地迎着他的目光,弯下腰去,解开了轮椅上的束缚带。
“啊?你要干什么?”失去支撑的身体眼看就要倾倒,在一只手臂的带动下,落入宽厚胸膛。
乔睿又一一解开司徒许文腿上的束缚,左手自膝弯穿入,稍一用力,就把少年打横抱在怀里,调了调姿势,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拿着他有感知觉的右手指戳自己胳膊:“挺硬的吧,好玩吗?”
指尖触及腠理紧致的皮肤,传来了热度,司徒许文被浑厚的男子气息包裹着,既高兴又窘迫,赶紧低声说:“乔哥,放我下来,该进去了。”
乔睿哈哈一笑,把他两只手拢在身前:“这就走。”说着迈开步子。
“啊?”司徒许文惊了,“你……抱着我?”
“不然怎么玩呢?”下巴蹭蹭少年柔软头发,“放心,你轻得跟只猫似的,不会累到我。”
司徒许文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想起来,赶紧努力仰起头:“可是……可是……我的下面……会脏……”
乔睿却问:“你看见我背的包了?”
“嗯。”司徒许文不明白,不过还是应了一声。
“东西都准备好了,放心,有我。”乔睿低头看看怀里的人,“我们可以玩很长时间。”
司徒许文垂下眼,看着自己丁零当啷垂着的两条细腿,还有蜷起来的手指头,用脖颈感受了一下乔睿结实的肩,把心一横,说:“好。”
其实司徒许文非常清楚,游乐场的项目,自己的身体基本上都承受不了,他之前也去过迪斯尼,只能坐在轮椅上,眼馋地看着别人。不过,昨天晚上他就想好了,不坐项目没关系,在旁边看乔睿玩也是好的,至于别人的眼光,他管不了。乔睿推着他,他想方设法讨乔睿高兴,这样一天过去,也算是成功的游玩。
可是,想不到乔睿会抱着他,在园子里走走停停,转悠着说话,而且怕他一个姿势呆久了不舒服,常常把他抱来抱去,有时平躺一会儿,有时半坐一会儿。
“你知道吗,国外有架过山车,在最高点时机器故障了,几十个乘客像蝙蝠一样头朝下挂了半小时……”
“情侣咖啡杯,有对小情侣,女的想坐,男的不想坐,上去以后女的非要和男的接吻,结果男的晕车,吐得一地都是……”
“坐激流勇进的时候,有一个家伙做的是鸡冠头发型,不巧的是,雨披破了……啊,谢谢!”
原来有小丑在分发气球,看见乔睿抱着人,就跑过来给了一个,还友好地拍拍司徒许文的脸:“真是漂亮的小朋友哦。”
司徒许文虽然十九岁,但是他的身量确实很小,尤其是在高高大大的乔睿怀里,更显得小。
乔睿找地方坐下,仔细地把气球拴住司徒许文的手腕上。
“据说有个卖气球的,平时都把气球拴在栏杆上卖,有一天风大,他看见没什么人就想收摊回家,结果那天气球太多了,风刮着气球跑,连他一起带出两公里……”
黄色笑脸的氢气球在空中飘,司徒许文动动手指勾住绳子。
这个游乐场比迪斯尼简陋太多,他偏偏觉得更有意思。
“乔哥,你说,多少气球……能把我带跑?”
“这个……质量和浮力怎么算的?”乔睿一脸为难,“阿文,你知道我数学很差的吧。”
“哈哈……”司徒许文笑眯了眼,“我们来一次试试?”乔睿都不在乎抱着他满处转,他在乎什么。
乔睿目测了一下气球数量:“带跑是不太可能,不过把你胳膊带起来,问题不大。”
——果然,胳膊拴上一排气球以后,可以在半空悬浮。
周围围着大人孩子十几个人在看,司徒许文被别人看了十几年,目光都是关注他的病态和轮椅,然而这次,小朋友们都在叽叽喳喳说:“好神奇啊,就像在飞一样。”
乔睿和司徒许文相视一笑。
“要是真的能飞就好了,”司徒许文靠着乔睿肩膀,“我就能省好多事儿。”
乔睿想了想:“你坐过飞机吧?”
“恩啊。”
“那就是能承受空中的感觉了,我们去坐摩天轮。”
“好、好的。”
******
“……没想到,我也有……坐摩天轮的一天。”
娱乐设施都有一定危险性,为了安全,会禁止几类人乘坐,司徒许文永远是“几类人”其中之一。
幸亏没有带轮椅,乔睿抱着司徒许文,拿一堆气球作掩护,很顺利地坐了进去。
把司徒许文换个姿势,让他贴着窗看吊舱缓缓升起,乔睿悄悄摸了摸司徒许文的身下,有些湿了,不过暂时还不用换。
虽然没感觉,但是淡淡的味道散发开来,司徒许文自然知道是什么,好心情也淡了,扭过头红着脸问:“我下面……有没有事?”
“没,包得好好儿的,你还是喝点水吧。”乔睿拿湿巾擦了擦手,取出水壶,又补充保证,“这里没有别人看,我才摸了一下,之前在外面都没动过,你不用担心。”
司徒许文用吸管慢慢嘬了两口,乔睿也喝口水,搂过了他接着介绍。
“摩天轮可是传说中的定情地,小孩子们总说在摩天轮里面表白的效果非常好,因为吊舱里就两个人,又安静,到了高处还有点紧张,那时候人是非常容易脆弱的,就想找个依靠,所以女孩子往往被打动,然后糊里糊涂同意了,有的男生就凑过去拉拉小手,胆子大一点的干脆直接亲上去,两人下来以后一堆狐朋狗友就会闹着请客谢媒什么……阿文,阿文?头晕么?哪里不舒服?”
乔睿忽然发现怀里的人有些不对劲儿,明明很兴高采烈的,眼瞧着眸中光彩一点点、一点点黯淡,跟着,眼眶微微泛了红。
司徒许文的手指在抽动,手臂在很努力地抬起,捂住了眼睛,捂不住苍白的脸色。
“我……我没法向女孩子表白的。三年前就查过电脑,哥哥和姐姐也没有瞒着我。我……我不行的……也不想耽误别人。摩天轮的故事,我也是知道的,可、可是……其实乔哥……早上你抱着我的时候……我……我就在想摩天轮……可是不敢想……我怕——”
双唇上一片温热堵住了他后面的话,司徒许文猛地睁开双眼,手掌却忘了拿下来,从指缝间看到黑宝石一般的眼睛,离得那么近,眼中反射着自己惊慌的神情,那么清楚。这个人健康、强壮、体贴、聪明,他在亲他的唇,没错,亲他的唇!
见司徒许文怔住,乔睿微微一笑,往后挪了挪,给两人中间留出了些空隙。
“乔、乔哥……”司徒许文忽然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是不是,那个、那个意思?”
“我一向胆子比较大。”乔睿说。
“……胆子大一点的干脆直接亲上去。”联想到之前他说的这句话,司徒许文脸红了,又羞又恼,但总体是欣喜若狂,不自觉地透出一抹笑意。
乔睿心里有了把握,再次凑近司徒许文:“你要是也有那个意思,就亲我一口算是定下了,你要是没有那个意思,就把刚才的吻亲还给我,就当一切没发生过,我还是你干哥。”
这下,眼泪下来了,脖子和耳朵尖也一齐红了,两条腿微微颤抖,又开始不老实。
司徒许文大惊失色,乔睿有些好笑,有些心疼,连忙搂住了慢慢抚慰。看吊舱降到地面而痉挛还没止住,掏出早就多买的两张票,挡着检票员的视线递过去,重新关上舱门。
“别急,别急。”乔睿一边按摩,一边搭话,“你想好了没有,到底是定下我,还是把刚刚那个吻亲还我?我没有买第三圈的票,在痉挛停了的时候,你可得给我答复。”
司徒许文咬了咬嘴唇,把头往乔睿怀里一扎,耳根上的潮红怎么也下不去。
——这是真的么,他喜欢我?这样的我?我以为自己是奢望,可是……好,就让我也冲动一次,享受哪怕是短暂的爱情,哪怕这爱情只持续一天!
“我这么丑,喜欢我哪里?”
乔睿说:“我最喜欢这儿。”揉了揉司徒许文的脑袋,“顺带着连这儿、这儿、这儿、这儿,都喜欢上了。”说着,逐一亲吻他的手脚。
司徒许文对上乔睿亮晶晶的眼睛,颤颤地抬手,也逐一指了对方的手脚:“我喜欢这儿、这儿、这儿、这儿。”最后把手掌覆在乔睿头上,“顺带着喜欢一下这儿。”
“那请你表示一下喜欢,好吗?”乔睿弯着脖子把脸凑近,两人的脸几乎挨到了一起。
司徒许文稍微干燥的粉色唇瓣一掠而过,正要撤离时被乔睿的嘴巴捉住了,舌尖在上面扫过去,很温柔。
乔睿的目光也柔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司徒许文不知所措,就这么怔怔望着乔睿,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幸福过。
还是吊舱门的响动惊醒了他,不知不觉中,第二圈也已经落地了,检票员轻咳一声,乔睿赶忙抱着他离开。
等窘成一团的司徒许文从晕乎乎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乔睿已经抱着他走出很远了,司徒许文有些遗憾地“啊”了一声,心想网路上说的亲吻好像不止是这样啊,接着为自己的想法脸红,把脸扭到里边,低着头,隔着T恤亲亲乔睿的肩膀,然后靠上去不动了。
乔睿感觉到了,轻笑一声,又用力搂了搂他身子,小声说:“我要去个洗手间,你跟我一起。”
司徒许文马上紧张起来:“是不是我痉挛时出问题了?”
“我说过你放心,没有问题,就算有问题,都在能解决的范畴之内。”乔睿进了残疾人专用间,靠着洗手台,腾手取下背包,抽出条大浴巾平铺,把司徒许文放下,让他半坐半靠在自己怀里,一手解开他裤子,轻轻褪了半截,隔着衣服在小腹打圈按揉。
司徒许文看表,知道是自己定时排空膀胱的时间,乔睿连这都计算好了,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再看裤子里面,一点点湿痕都没,这才放心地抬头
观察乔睿,这个人,是喜欢着他的,更是他也喜欢着的:“乔哥,我……是不是在作梦?”
“要作梦也是咱们两个一起作。”乔睿抽走纸尿裤换上新的,笑着说,“我们要不再亲两口,检验一下?”
司徒许文为难地说:“这里不方便。”
“没错,很没有气氛。”乔睿歪头想想,“一个黑暗而私密的地方是吧……去过鬼屋么?”
“没有。”司徒许文迟疑地道,“据说一惊一乍的,我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血腥——不过,乔哥会有办法吧?”
乔睿笑了,很胸有成竹:“我当然有办法,记得那副盲片吗?”
“什么都看不到,你要抱紧我。”司徒许文四下张望,而后又抬头努力分辨乔睿的面容,落在乔睿眼里,就是乌溜溜大眼睛一片茫然。
乔睿把司徒许文的胳膊调整了一下,看上去就是抱着自己脖子撒娇的样子,然后凑到他耳边说:“我们现在进去。”
“好。”司徒许文回应。
虽然抱着人进去这一行为很奇怪,但是在一大堆气球的混淆中,司徒许文也配合地奉送了几个笑脸,居然通过了。
耳边是阴森的音乐和不知哪里吹来的风,自己在左左右右地转弯,但是脸颊总能感觉到令人安心的温热。
“好了,这里特别隐秘。”乔睿一脚蹬开往外爬的贞子,坐在电视机上。司徒许文刚想开口说话,柔软的嘴唇已经贴上来,舌尖在他牙关处梭巡,不一时便顺着缝隙溜了进去,轻轻扫着口腔,一捕捉到他的舌头,就缠了过去。
司徒许文来不及想“啊原来这才是深吻”,就开始笨拙地学习,试探着将舌头往乔睿嘴里伸,乔睿缠住了他,让他在自己口中游玩了会儿,便又去攻城略地。
好一阵两人才分开,乔睿低低的说:“其实这里才是一开始我选来告白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这里黑,我可以这么吻你,而不担心看见你生气的样子,也不想让你看见我被拒绝的样子。”乔睿说,“不过我已经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