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出书版 第九集)BY 璇儿
  发于:2012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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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启思气得想给任羽一个耳光,任羽脸色越发不好看了,浑身都不自在的模样。正在这时候,钟辰轩的声音从楼梯口响了起来,很好心地给了他下台的机会。「任羽,你来得真是早啊。安琪拉,你要出去吃早点,就快去换衣服吧。我们跟任羽,有点公事要谈。」

安瑶笑着说:「好。」她立即脚步轻盈地跑回了房间。她昨天把自己的行李也拖了过来,大概是不打算住玫瑰园的了。钟辰轩好整以暇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微笑地说:「启思,你这样就不对了。本来么,安瑶也是死者的亲戚,任羽要来问她的口供,是很正常的事。」

他看到程启思又想说话,打断了他,笑着说:「安琪拉是个漂亮女孩子,她在国外,一直不乏男人追求。在这一方面,她真是只小花蝴蝶,被她伤透了心的男人不计其数。所以要我说,你一点也用不着为安琪拉担心,倒是任羽啊,我挺担心你的。安琪拉最喜欢新鲜,腻了就会扔掉,到时候你伤心难过,可不要说我没有警告过你。」

任羽那双平日里锐利得像鹰的眼睛,此时居然蒙上了一层做梦般的光彩。「她的英文名字叫安琪拉?哦,好美的名字,简直像是天使一样,跟她的人实在是太相配了。」敢情他把钟辰轩的一番话都没听进去,只听到了安瑶的名字。

程启思这次气得险些背过气去,钟辰轩好心地伸出手,替他拍了几下背,顺顺气。「好了好了,启思,我们就不要在这里当电灯泡了。走,我们去警局。」他见程启思还想说话,朝他使了个眼色,程启思恶狠狠地哼了一声,跟着钟辰轩一道走出了家门,顺手把门重重地摔了过去。

「任羽这家伙居然打安瑶的主意!」

一进电梯,程启思就骂了起来。钟辰轩只是笑,笑了半天才说:「每个人都有他的滑铁卢。任羽平时不苟言笑的,也从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最大的爱好似乎就是揪你的错,这下,他好像一心想要做你的表妹夫了。恭喜恭喜,有了这层姻亲关系,他以后估计也不会揪着你的小辫子不放了。安琪拉撒撒娇,他大概整个人都会化了。」

程启思翻了个白眼。「拜托,他是昨天下午才第一次见到安瑶的。」

钟辰轩的眼里有种思索的表情。「那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恐怕真的有一见钟情那回事。感情的人,真是说不清楚的。昨天安瑶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任羽看她的眼神了。那可真是又震惊又痴迷的……算了,启思,安琪拉是个完全没有长性的人,你别管她。她也是二十四五岁的人了,长期一个人生活在国外,难道自己还照顾不了自己?」

程启思虽然知道钟辰轩的话有道理,但想想还是想不通,扔下了一句:「我还以为任羽是个GAY呢,也没个女友也没见他跟谁约会的。结果……居然来勾搭我妹妹,我宁可他继续来找我麻烦。」

钟辰轩只是笑,程启思横了他一眼。「真的就有这么好笑么?」

「确实很好笑。」钟辰轩笑着说,「好了,回警局吧,安琪拉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她比你有主意呢。她看上的男人,没一个逃得过她手掌心的,这次,就算任羽不主动,安琪拉也不会放过他的。」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程启思一面往外走,一面不悦地说:「瞧你说的这话!……」他忽然站住了,钟辰轩推了他一下,说,「你挡住电梯门做什么?走开些,别人要上呢。」

程启思这才往旁边挪了两步,他的眼里带着一种怪异的表情。钟辰轩禁不住问他:「你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了我的祖母。」程启思缓缓地说。「她也许就是……安瑶这样的女人。你还记得那本日记里所写的么?我的祖父是个相当冷静自持的男人,却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疯狂地追求她,而且不顾一切压力,要跟她结婚。在那个年代,包个当红的戏子是常见的事,但是要娶她为妻可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钟辰轩扬起了眉头。「不过,似乎你的母亲并不是你祖母那样的人。」

「我对她的记忆很少很少,而且也很模糊。在我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里,她确实是温柔可爱的。很年轻,很美丽,像画里的女郎。」程启思摇了摇头,似乎不愿意再说下去。「我们走吧。」

第九章

回到了警局,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一见到程启思和钟辰轩进来,居然一窝蜂地就拥了上来,挤得程启思和钟辰轩莫名其妙。

陈了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启思,我们有一个很有趣,很有趣的消息要告诉你。」

一听到这句话,程启思和钟辰轩就明白了这群人在乐些什么了,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钟辰轩的眼里满是笑意,程启思却是满脸无奈。莫明看他没有反应,用手肘撞了撞他,小声地说:「你不想听吗?」

程启思翻了个白眼,拉长声音,大声地说:「不就是任羽迷上了我表妹,值得你们这样八卦吗!」

吴晴做了个苦脸。「程哥,原来你都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表妹告诉你的?」

钟辰轩微笑地说:「你们的消息可过时了,不如让我来告诉你们最新的进展吧。」他眨了眨眼睛,「要不要听?」

一群人都兴奋起来了,七嘴八舌。「要听,当然要听!」

李龙宇讨好地把一笼刚出炉的小笼包子递了过来,「看,这是特地给你们准备的早点。」

程启思一听到「早点」两个字,就立即想到了一大早便跑过来请安瑶出去「吃早点」的任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把众人推开,直直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把门重重地关了过来,弄得一群人目瞪口呆。

李龙宇小声地说:「怎么,我拍马屁拍到马脚上了?」

钟辰轩笑着说:「确实。不过没关系,他不吃我吃。你们要听的消息嘛……」看到一众人都竖起了耳光,钟辰轩眨了眨眼睛,才慢吞吞地说,「今天一大早,我们回到启思家的时候,就有一个很意外的客人来拜访。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是谁了吧?」

李龙宇一拍大腿:「任羽?」

钟辰轩点头。「就是他。」

陈了啧啧地道:「哎呀呀,我还真一直以为他是个同性恋呢,结果人家不是不喜欢女人,是普通的女人他看不上眼。这不,来了个大美女,任羽眼睛马上就直了。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啊,人不可貌相!」

钟辰轩笑骂道:「瞧你们八卦的!我可告诉你们,启思心情不好,你们别拿这事在他面前开玩笑。」他把那笼小笼包子拿了起来,「我带进去吃。」

「等等,辰轩。」君兰叫住了他,「启思他不高兴什么?」

钟辰轩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启思跟任羽一直有矛盾,任羽追求他的美女表妹,他能开心得起来么?」

说完这话,钟辰轩便拿着那笼包子,进了程启思的办公室。他把门关好了,把包子放在程启思面前,说:「你在别人摆那副臭脸作什么?弄得别人莫名其妙的,这可不像你做人的原则。」

程启思抓起一个包子扔起了嘴里,一面大嚼一面含糊不清地说:「那怪谁?有人昨天晚上像发疯一样跑了出去,害得我没睡觉地找了一晚上,现在都还昏头昏脑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钟辰轩把一把舒服的靠背椅推到了一边。「你到这边来躺躺吧,我打印一点东西。」

程启思并没有问他要打印什么,很听话地站起来坐到了椅子里。没到五分钟,就响起了他的鼾声。钟辰轩也不理会,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面咬着包子,一面打开了电脑,在MSN的一长串人名里面搜寻。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打印机开始卡卡地响了起来。一页一页打印着满满的英文的纸,从打印机里滑了出来。钟辰轩把那叠厚厚纸装订在了一起,又把座椅调了个方向,面对着窗口。

这是他向英国的朋友要来的关于程启思父母的资料。程启思的父母都是入了英国藉的,因为程启思的祖父乐衍之在妻子安然「过世」之后就去了英国,是位老华侨,在英国居住了十来年后死了,连葬都是葬在英国的墓地。乐行止是位知名的画家,也正因为如此,他残忍杀妻的事,才被报纸和媒体渲染得如此充满了神秘色彩。

因为西方人总会对东方的一切抱着某种奇怪的不可知的态度。

整个案件,其实相当简单。据乐行止的邻居说,乐行止夫妻俩,并不能算是一对美满的夫妻。乐行止是个画家,他的情绪相当不稳定,常常冲着妻子大吼大叫,骂出些难听的话。但他的妻子——安心,这是个美丽而宁静的名字——却是个相当温柔解人的女人,她几乎从不会跟丈夫对骂。

据邻居们的证词,在案件发生前大约一个月,乐行止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了。有一天,邻居一位也是华侨的老太太在花园里干活的时候,听到了乐行止叱喝他的妻子坐到玫瑰花旁,给他当模特儿。而那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了,好心的老太太觉得乐行止很是过份。安心每天会带着她养的狗出门散步,每次经过老太太家门前,都会跟她打招呼,但是这一次,老太太有三天都没有看到安心了。她虽然不喜欢乐行止,却很喜欢安心,于是就到乐家去,想看看安心是不是病了。

老太太的证词十分明确,安心病了,但她的丈夫却对她不管不顾,仍旧一个人在花园里画画。老太太非常看不惯乐行止的所作所为,想过去骂他一顿,但安心却坚持不让她去。老太太无可奈何,回家给安心炖了一锅鸡汤,让佣人给她送过来,让她补补身子。

过了几天,安心复原了,又开始给乐行止当模特儿。但这一次,却没有当多久,乐行止就回国了。老太太以为安心也是跟他一起回国的,还给她腌了些在国外很难吃到的酱菜,准备等她回来给她。但是,半个月后,乐行止回来了,却只有一个人。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天天闷在家里画画,根本不出园子。

老太太觉得不对劲了。凑巧的是,她有个儿子就是管出入境事务的,李太太就让儿子帮自己查一下,有没有一个叫安心的女人,跟乐行止一起出境。儿子很快就给她查到了,乐行止确实回了中国,但从来都没有安心的出入境记录。李太太把事情的经过给儿子讲了一遍,她的儿子立即得出了结论:报警,立刻报警。

乐行止对警察的到来大发雷霆,说自己的太太出去玩了,干警察什么事?但警察很快地在他的花园里发现了大量的血迹,经检查是B型。而安心的体检报告,显示她的血型也是B型。而且,还在花园里,发现了沾满血迹的刀子。警察也觉得事态严重,立即对乐家进行了搜查。

结果是让人震惊的。在乐家的壁炉里,警察发现了一只女人的断掌,还发现了大量的骨灰。警察推测,乐行止是在花园里将妻子分尸,然后在壁炉里生了火,把被切成碎片的尸体一点一点地放进火里,慢慢烧成骨灰。女人的断掌经辨认,确认是属于安心的。

人证物证俱全,警方立即逮捕了乐行止。乐行止并没有承认自己的罪行,但也没有否认。在审判的过程中,他一直都是一副相当淡然的态度,即使是到了执行死刑的时候。除了留下遗嘱之外,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过。警方和媒体都对他杀死自己妻子的动机众说纷耘,比较令人信服的一种就是:乐行止是一个疑心病非常大的男人。他是个画家,是典型的艺术家性格,无比的敏感。他怀疑自己的妻子对自己不忠,以致于到了神经质的地步,最后残忍地杀害了妻子。

对于乐行止究竟是不是患有精神分裂症这一点,专家们同样也是众说纷纭。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乐行止唯一可以逃过法律制裁的途径,律师也向他建议过,要他接受精神测试。但测试的结果,证明乐行止是一个精神完全正常的人。律师在法庭上替他辨护的时候,提出乐行止的精神分裂是间隙性发作的,他在杀害他的妻子的时候,是属于不能自控的范畴。

当然,这一点也被公诉方轻易地驳回了。首先,没有任何论据可以使辩方律师的这个论点成立。其次,被告杀死妻子并将她分尸、焚烧,这需要好些天的时间,难道他在这个时间段里一直精神分裂,等到警方一来的时候就恢复正常了?

结果,乐行止败诉了,被判处死刑。直到他死之前,还不断地有心理专家去见他,问他是否想要上诉。乐行止只回答了一句:「No,thanks.」

钟辰轩看了一看档案的时间。这桩案件发生在二十六年前的八月,程启思的记忆并没有错。钟辰轩盯着面前厚厚的一叠档案,陷入了沉思,直到程启思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你在看什么?」

钟辰轩把椅子转回了原来的方向。「你醒了?我找我朋友要来的,你父亲当年的档案资料。因为我不能保证我的记忆全部准确,所以想再详细地再看一遍。」

程启思拿过那叠资料,匆匆地翻了几页,又放了下来。「说实话,我真的不愿意这件事情再被翻出来。无论如何,我的父亲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杀害了我的母亲,我在感情上是接受不了的。何况,根据他们的邻居和朋友的证词,都说我的母亲从来没有背叛过我的父亲,她是全身心地忠于他的。」

钟辰轩轻轻地说:「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安息吧?」

程启思皱了一下眉头。「你是想说发生在玫瑰园的阁楼上的怪事?可是,那跟我母亲无关,那里面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祖母的。如果要说有人无法安息,那也应该是我的祖母。我当年看到那本日记的时候,就觉得非常震惊,非常不可置信。我的父亲杀了我的母亲,被判处死刑;我的祖父杀死了我的母亲,却安享了他的晚年……」

「安享?」钟辰轩打断了他,「你怎么知道你的祖父是安享了晚年呢?也许他终生都活在对你祖母的思念和回忆里,终于都活在那种亲手杀死了自己所爱的人的痛苦中。你的祖父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程启思说,「他是在英国留学的,所以在我祖母死后,也自然而然地去了英国定居。他得的是癌症吧。」

钟辰轩凝视着他。「那么你想弄清楚这个谜么?不仅是你父母的,还包括你祖父祖母的。也许为时已晚,一切已经盖棺定论;但是……」

「我愿意。」程启思回答。「从我重逢安瑶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命运是个奇妙的东西,你再怎么逃避,也逃不过命运铺下的那张大网。我必须弄清楚从前的一切……否则,我怀疑我无法面对我的人生。我的血脉……延续至我的父亲乃至我的祖父的血脉……」

「好。」钟辰轩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们就从头开始。」

程启思望着他。「从头开始?从哪里开始?」

「从她——安然开始。」

第十章

安然是个美丽的名字,但显然不是程启思的祖母红极一时的时候曾用过的艺名。钟辰轩把安然的照片复制了几十张,找了一些对戏曲有研究的朋友,请教他们是否认得这个女人。但大家都众口一词地说:在那个时代,唱戏的人太多,沉沉浮浮的也太多,每个人的故事估计都可以写一本精彩无比的小说。很多戏子,都只是昙花一现,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再也没人记得她们的名字。安然,估计也是其中的一个。

这个结果,钟辰轩并不奇怪。他寄望得更多的,反而是程启思。既然当年程启思的祖父是从英国留学回来,受老同学的邀请才在上海逗留,看了安然演的戏并迷上了她,那么,如果程启思祖父的这个「老同学」还活着的话,他知道的,一定比任何人都多。钟辰轩催促程启思去找出这个「老同学」的下落,还有那个「洪叔」的下落。

安远的案子,毫无进展。那具白骨,验尸后知道是具三十岁上下的男尸,已经死了好几年。陈了曾开玩笑地说:「又是一具无人认领的白骨!」程启思和钟辰轩也只能报以苦笑,这种不明身份的尸体和白骨,每年发现的都不少,每次都会给平均破案率大大地打些折扣。「一具白骨开着一辆发动机坏掉的车撞死了一个大活人」也成了警局里传扬一时的笑话,程启思曾被上司叫去狠狠地教训过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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