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once lost遗落在列宁格勒的爱 上——clairekang
clairekang  发于:2012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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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蒂玛已经承受不起爱情了,就像站在钢丝上的小丑,只能小心翼翼地呆在钢丝上,任何一丝波动就会让他跌下来。”

——咔嚓——

(1)Prince Jean-Yves touring Europe in 80‘s,sending postcard to Pepe whenever he reached new destination.

伊芙王子在周游欧洲写生,每到一处新地点,必将给佩佩寄明信片。

(2)Nicolas Gagalin,photographed by Jean-Yves in 1986.

尼古拉 加加林,拍摄者为让-伊芙王子,摄于1986年

第二十七章

下飞机时伊戈尔想自己一定疯了,法国或瑞典那样平和的地方他不呆,这里一片混乱,来往的人狡猾而世故,他却就算无缘无故也要回来。伊戈尔觉得这片土地有着无比地吸引力,他喜欢看圆滑世故的小人同另一位小人讨价还价,喜欢看市井居民穿梭于一片熙攘之间。千百年的苦难让这里的居民变得“明哲保身”,不过这只是假象而已,他们的冷漠只不过是因为还没遇见真能让他们激动的事而已,经历让他们了解什么事情才是真正值得为其牺牲性命的,不是这件事,他们不会因为其他人的激情而盲目起哄。

实在要说理由的话,他记得这片土地上有个佩佩。佩佩让他想起他养的狗,那是只雪白的灵缇犬,温顺而忠诚,慵懒却灵巧,是只非常懂得察言观色的小东西,它死时伊戈尔特别伤心,和哥哥一起将它葬在了西伯利亚的茫茫大雪之下。第一次遇见佩佩时,伊戈尔觉得佩佩的眼神和这只狗的眼神很像,而佩佩这个人,也像从大雪之中刚爬出来,浑身上下都是雪。

那只狗非常依恋人,它跟着伊戈尔寸步不离,如果你看它,它立刻兴奋地伸直脖子;如果你不看它,它就寂寞而委屈地坐在你最容易看见它的地方,装作漫不经心一般“睡觉”,可是只要你稍稍撇它一眼,它立刻会再次伸直脖子,用大眼睛看着你,这时你才知道它刚刚根本没有睡觉,而是一直悄悄注视着你。狗儿是不懂得笑的,可是它会用眼睛告诉你它的心情;伊戈尔永远记得狗儿和自己四目相对时露出的眼神,狗儿的眼神中带着欣喜和信任,它是那样惹人怜爱。

伊戈尔将车停在了街对面,他猜测佩佩此刻在做什么,可佩佩行事异于常人,他着实猜不出来。走去咖啡店门口,他又庆幸自己幸好没费脑子去猜。今天阴天,佩佩此刻正站在梯子上修补阁楼的窗户,看来他经常从这个窗户进进出出学彼得潘,所以窗户给踩坏了。伊戈尔知道这个窗子是佩佩的门,所以说猜到一个常人某年某月需要修一下门应该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可是伊戈尔从没看过哪个踩梯子的人那个梯子不靠墙,而是和地面保持九十度直角,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

佩佩头顶着一大块疤,很认真地修补着窗框,这又是波利斯给他指派的任务,好让他不闲着。佩佩不但能踩着直立立的梯子修东西,还能直立立地用梯子行走;他熟练地摇晃着梯子,梯子自己迈开腿,一步一步朝左边挪。伊戈尔揣着手在梯子下面看稀奇,波利斯瞧见了伊戈尔,惊奇地唤他:“莱尔琴科先生,您又回来了?……您还敢回来啊?”

佩佩埋头瞧见脚下的伊戈尔,伊戈尔立刻作出要接他的样子。其实伊戈尔非常没有脸见佩佩,因为他明明说要陪着佩佩死,结果没有做到。可是他实在想见佩佩,他宁愿来这里被佩佩鄙视一番,也不愿在家抱着枕头思念对方。他提心吊胆地等待佩佩给出反应……佩佩没有笑也没有跌下来,但是佩佩的眼神和狗儿的眼神重合了,佩佩默默等待被注意的眼神一瞬间里被欣喜而兴奋的眼神所替代,伊戈尔在心里大叫:“来对了!”

他抬手想扶佩佩,明明两人在危难之中已是那样亲密了,可是现在佩佩没有扶他的手,而是假正经地独自由梯子走了下来。佩佩悠哉地走下梯子,最后一步踏地,梯子“啪!”一声靠去了墙上。波利斯走上前对伊戈尔鞠躬,他感激地说:“我都听丹尼说了,出事后您不顾性命保护丹尼,甚至连阳光都顾及到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伊戈尔倒吸一口气看佩佩,用眼神瞪佩佩意思是“你对波利斯说谎”;佩佩眼中闪烁着光芒,他转动眼珠对上伊戈尔的眼珠,然后灵巧地转回眼珠看波利斯,伊戈尔猜佩佩是在用眼珠同他调皮。

“是我牵连了佩佩,”伊戈尔取下帽子,同波利斯鞠躬道歉:“你却还感谢我。”

“那日,你们被带离后不久文化部的人就到了,是我的错,应该一开始就想到找文化部出面。我当时是吓糊涂了,要不是佩佩他朋友提醒我,说不定就晚了,我真该死。”

“朋友?”

众人身后走出了一位男子,那人对佩佩招呼道:“陪我买土豆去。”

伊戈尔转头,眼前的男子一看即知是位意大利人,对方也像自己那样拥有一头刨花一样的头发,也是黑色的,可是对方的头发收拾得非常好,像一颗边缘整齐的花椰菜,每一个卷儿都让摩丝固定得恰到好处,走起路来,头发弹啊弹啊却不乱,蓬松无比。对方一副风流气质,笑的时候嘴巴是歪的,抬眉毛的时候只抬一边。伊戈尔不满地看着对方用“色迷迷”地眼神看佩佩,还同佩佩无比亲近地开玩笑。那些法语词汇是街头年轻人们才用的,不规范也不高贵,伊戈尔这才想起佩佩其实也是年轻人,出了他堂兄家的皇宫大门,他其实只是一位市井之徒。

伊戈尔不屑与对方问好,对方也没做自我介绍。对方扶着佩佩的肩膀要拽佩佩走,可是佩佩说:“卡尔罗斯,我要帮波利斯做饭。”他又抬头看看云,问对方:“你还不回文化部?”

那人被佩佩彻底拒绝了,还想赖着不走,看得伊戈尔在心中直呼过瘾。佩佩和波利斯将伊戈尔请进咖啡店,佩佩走进厨房,不多时,端出一些汤了土耳其面包,再为伊戈尔倒上了一杯酒。他站在伊戈尔身后服侍伊戈尔吃饭,伊戈尔一边吃饭一边看报纸,那位叫做卡尔罗斯的青年不屑地同波利斯大声说:“看报纸是老年人的习惯。”伊戈尔于是将报纸翻得唰啦啦响。手拿报纸,伊戈尔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佩佩:“佩佩,你怎么找上我哥家做事?”

“王子资助我。”

“所以你做仆人报答他?”伊戈尔捏着报纸抬起头:“都说资助了,就不该要回报嘛。他们给你工钱?”伊戈尔说罢自己先笑了起来,以此缓和“工钱”一词的低俗味道。

佩佩没有回答,伊戈尔知道自己的说法很是无礼,他埋头认真看报纸,并暗暗骂自己蠢。过了会儿,佩佩突地开口道:“王子支付我的所有开支。”他还补充道:“王子也是我的演出赞助人。”

伊戈尔脱口而出:“你演出一次花多少钱?”

佩佩又不说话了,伊戈尔为自己的沉不住气而后悔,他努力压下内心小鹿乱撞的心情,再次看起了报纸。那页的新闻说政府负责修复古建筑的施工队,在小鸢尾宫的楼梯中空处发现了几箱珠宝,伊戈尔见此消息如获救星,他连忙指着图中宫殿的外景图对佩佩说:“这是前大公奥列格的其中一处家产。”

佩佩不言不语,一本正经地抬头闭眼,站得笔直。波利斯和卡尔罗斯在吧台撑着下巴看这边,卡尔罗斯说:“他居然敢对佩佩说这个话题,这人不想活了?”波利斯则不敢相信地瞪着眼说:“丹尼居然没有生气,啊,他居然这样都没有生气,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两箱珠宝,啧啧,”伊戈尔兀自评论着:“古斯塔夫结婚时他也跟我说过,说他教母逃亡时带着五车珠宝,一车油画。本来带不了油画,但是她丈夫奥列格大公一定要她带,带过去了大公人又没过去,那些画现在还在瑞典古斯塔夫家。”

波利斯无比黯然地听着,眼中呆带着怀旧的光芒。卡尔罗斯惊奇地观察佩佩的脸色:“啧啧,今天你家少爷是不是吃错药了?”

“古斯塔夫他教母,夏洛特公主弥留前,遗嘱中吩咐有几幅画送给我哥。”伊戈尔顿了顿:“我那时正在瑞典演出,我以为我哥会借这个机会飞奔来瑞典拿画,好见古斯塔夫,结果他没来。当时秘密安排公主的儿子,就是大公,来摩纳哥参加姑父家办的慈善会,好连夜将他送去瑞典看他母亲,结果大公最后也没来,就我在瑞典干等着。当时在瑞典的人都以为大公的行程暴露了,我还想去摩纳哥接应,商量之后古斯塔夫先过去了。之后不久姑父来电话说大公身体不适病倒了。后来我只好带着那几幅画去我哥那里,我哥说你一天前离开了。我真是不断错过你。”

“王子很想见古斯塔夫王子,不过那时他因为一些琐事,连见古斯塔夫王子的时间都耽搁了。”

对面卡尔罗斯呲牙咧嘴,抬手指指佩佩,又再放下,但他张开口几次也没说出个字。佩佩没有看见卡尔罗斯这一系列表情,他仰着下巴紧闭着嘴,眼睛半闭着,一副典型待命适应的表情。伊戈尔背对着佩佩,他没看见佩佩的表情,也没看见卡尔罗斯的表情;他天真地问佩佩:“他还能有什么事情比见古斯还急?”

“他的爱好。”

伊戈尔突然明白过来,脑中想起自己堂姐说的“和佩佩最好的朋友睡去了床上”这件事,看来此等话题颇为敏感。他揉揉鼻子,不敢再随便找话题;这时佩佩对他说:“莱尔琴科先生,王子写给您的最后一封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伊戈尔为佩佩的主动而高兴,他转头看佩佩,佩佩并没有露出他以为会有的害羞表情。佩佩一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套话的味道,看来佩佩一点儿也不觉得突兀或不礼貌。面对着突然变得不像侍从的佩佩,伊戈尔有些莫名地失落;但他立刻调整了心情,答道:“他让我照顾你,他还说他没和你早一点在一起,很后悔。他向我道歉,说不愿意见我并不是因为他不爱我,只是他不希望别人见到他那时的样子,他希望他给别人留下的印象是美好的。”

佩佩露出了寂寞的表情,刚才那丝颇具攻击性的审讯味道也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佩佩突然走到桌子侧面,眼睛看着地板对伊戈尔说:“莱尔琴科先生,我有东西想给您。”

莱尔琴科立刻点点头,佩佩转身去了楼上,莱尔琴科看着佩佩上去了,自己也跟着他朝楼梯上走。波利斯和卡尔罗斯都觉得佩佩的意思是让伊戈尔在楼下等,可卡尔罗斯想去阻止伊戈尔时被波利斯拦了下来。伊戈尔上了楼梯,上面一片昏暗,采光很不好。走廊右侧那间房间门半开着,里面一些响动声,伊戈尔推开门进去,可是里面漆黑一片,他碰了书桌又碰凳子,顿时一片咣当声。佩佩从角落的柜子边站起来,他将一些曲谱递给伊戈尔。伊戈尔问:“都是什么?”

“是王子谱的曲子,想要在练习之后演奏给古斯塔夫王子听。”

伊戈尔借着门外透进的光看曲谱,眼前有谱子了,伊戈尔连看佩佩也忘了,他在心中默念着调子,很久了才发现佩佩可是一直站在自己边儿上呢。他倾身子靠去佩佩那边儿,用低沉而亲切地嗓音对佩佩说:“你想听?”

佩佩搭着眼皮看斜下方,伊戈尔抬手摸了摸佩佩的后脑勺;佩佩鼓足勇气朝伊戈尔那边倾斜了些身子,伊戈尔转头,对着几乎和自己脸贴脸的佩佩说:“我可以代替我哥照顾你么?”

伊戈尔主动上前一步,想要揽住佩佩。明明在荒野中的小木屋里时佩佩已经愿意让他拥抱了,可是现在佩佩又像反悔了般朝后退了一步。在小木屋里佩佩曾左右躲闪自己的亲吻,现在佩佩也一样,伊戈尔上前一步他退后一步,伊戈尔连上前两步,随后居然朝左边移了一步,和佩佩错开了。佩佩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伊戈尔说:“你步子错了。”

他自己先笑了,再次上前,想要大方拥抱佩佩。可是佩佩在被接触的那一刹那突然推开了他,就像他很肮脏一样。伊戈尔有些不愉快了,他被佩佩时起时落的反应搞得不知如何是好。佩佩道察觉了伊戈尔的情绪变化,他紧张地站在屋子角落处,脸侧着,有意不看伊戈尔。伊戈尔自讨没趣,拿着谱子出了房间,可是刚出房间,佩佩又跟着出来了,看着怎么都像要挽留他的意思。

伊戈尔彻底糊涂了,他是那样干脆一个人,喜欢不喜欢,他只希望佩佩给个态度。可是佩佩明明追出来了却不上前,也不说话;他站在墙边上,躲着伊戈尔的目光,扭扭妮妮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伊戈尔一个不耐烦,咚咚咚下了楼。下楼之后他看起了谱子,可是眼角一直在瞥楼梯口。佩佩小心翼翼地下来了,下来后佩佩去了厨房,伊戈尔瞥着厨房,手上假装翻页,将第一页曲谱放去了一边。这时伊戈尔看见第一页曲谱的背面有很多文字,均是法文,全是一些情诗。这样的格式内容伊戈尔以前见过很多次,伊芙每次给古斯塔夫写情诗发泄胸中感情时都写成这个样子,这些情诗字体飘逸段落明显,伊戈尔知道,写好之后伊芙就会将这些纸对半裁成两张,然后再对半裁,直裁到成纸屑了才停手。伊戈尔凭直觉猜到这几张侥幸留下的曲谱——或者该叫做情诗——是佩佩从伊芙的书桌上偷出来的。

佩佩端着好吃的东西来到伊戈尔桌子边儿,他又想用“服侍”这一招讨好伊戈尔。他为伊戈尔涂面包,添咖啡;伊戈尔洒了面包屑他立刻用餐巾替伊戈尔掸掉,伊戈尔“不小心”碰落了叉子,他又赶紧递上另一只叉子,再蹲去地上拣掉落的叉子。他有意不起来,想用下跪来讨饶;可是这个招数已经让伊戈尔前任小狗给用滥了,伊戈尔有意不看斜下方的佩佩,一边吃面包一边看谱子。

佩佩怎么装可怜也得不到伊戈尔的在意,他有些焦急,终于开口道:“莱尔琴科先生。”

“嗯?”伊戈尔不看他。

“您还要咖啡么?”

伊戈尔晃晃手指示意自己不要,他“专心”地看谱子,并感觉着身后佩佩的存在感。他很慢很慢地看完了谱子,抬头看了眼佩佩,然后又埋下了头。佩佩连忙集中了注意力,等待莱尔琴科说什么,莱尔琴科隔了很久才说话,他说:“帮我接通我公寓的收发室。”

佩佩接通电话,他正要唤伊戈尔过来说话,伊戈尔挥挥手,让他不用开口喊。伊戈尔走去电话前,对着话筒说:“今天有没有电话找我?”

“您朋友保罗给您留言,让您联系他。”

伊戈尔一愣:“保罗?他留电话了?”旁边的佩佩听见保罗的名字之后看了看伊戈尔。

接待室老人将保罗留下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伊戈尔,伊戈尔挂了电话拨给了保罗,对着接电话的保罗说:“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喊你回英国?”

保罗在电话中说:“伦敦音乐学院需要一封前导师的推荐信,不然没有办法完成转学手续……”

伊戈尔连骂自己疏忽,他说:“我写,等一下就写。你人在哪里?我晚上送去你那里。”伊戈尔看看佩佩,佩佩默默看前方,没有看他。伊戈尔示意佩佩递纸笔给自己,佩佩拿过纸笔,伊戈尔夹着电话听筒说:“……马克思路53号?好,你晚上都在?我等一下过去。”说罢,他放下电话,从怀中摸出几张纸币递给波利斯,没等波利斯推辞就转身回座位、拿了外套出了咖啡店。佩佩追出来送他,他接过佩佩挨个递来的围巾和帽子,对佩佩说:“我去看看保罗。”然后头也不回地开车离开了。佩佩站在路边,伊戈尔从后视镜里面看佩佩,佩佩一直站到自己看不见他了,都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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