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番外——另一个可道
另一个可道  发于:2012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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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

强撑着直起身,林却久久的望着萧坎,笑意如水一般渗入他的眼睛,倒映半轮孤红。隔时,他抬起沾了些泥渍的手,轻轻拍了拍一旁的土丘,“呐,萧坎,我把外婆的部分遗物埋在这里了,以后呢,就再也不用因为独自面对夜临而难过了。”

倦意,自那一双总是折射着温暖阳光的瞳眸深处散开,如浓浓凄雾,如将灭之烛。

雾吞穹苍,烛尽光亡。林却对着萧坎一笑再笑。

一寸,两寸,三寸,蹒跚步步如同身负巨重,突然,萧坎猛的张开臂一跨扑到林却身边,不顾一切的按他入怀,如何如何,也不肯再放松半分。

林却第二次被萧坎带回家,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他是被抱进去的。

露宿荒林,连续两天未进一粟,靠六罐啤酒麻醉着身体和精神……萧坎将怀中昏睡的人直接抱到自己楼上的卧室里,那一脸的神情,就像是在往他露骨的伤口上撒盐,已近极限。

轻手轻脚的把林却放到丝织装套的铜栏宽床上,接下去就是一阵乱忙。先是叫人端来些滋身补体的软食稀粥,搂着意识处于迷离状态的林却给他一匙一匙细心的喂下,之后又横抱起他走进卧房内设的小浴室,脱去他身上沾满尘泥的衣裤,小心翼翼的浸入一池清澈见底的温水中。伤迹斑斑的身体,正如林却暗淡沉凄的命途,即使柔如水,也没有办法令他重愈新生、忘尽前尘。萧坎担着林却的肩,万般疼惜的擦抚过他身上的每一寸,时而微微颤抖的手,就若在触摸一支孤依将谢的绝芳。

浴毕,他给半睡半醒中的人穿上了件宽松质软的纯白真丝睡衣,体贴的安置在床,考试与临行安排之类早上还忙的焦头烂额的事情此刻已经完全被排出萧坎的思想范围,他披着件单衣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守在林却的床前,不知不觉中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耳边伴着与梦境里相同的雨声,萧坎抬起惺忪的眼,在一片朦胧的柔光中遇上了一双泛着浅栗色晕泽的眸。林却坐靠在床头,温润恬淡而又深沉无息,看见萧坎醒了,清素的容色化开一缕淡若无痕的笑。

“什么时候醒的?”过往种种伤恨,仿佛已全不记得,萧坎温柔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散开在一片橘色灯光的宁睦中,变成怜惜和爱意。林却望着萧坎,视焦渐渐略过他移伸至他身后的窗壁上,雨滴附着玻璃一颗一颗的下滑,留下满面迤俪的水迹,宛然一张正在哭泣的脸。片刻,他收回目光,微微弯起深藏了无数心绪的眼,轻声回答:“刚刚。”

然而还未等语音落定,萧坎便蓦的握住了他的手。修长的指卷缩着,掌心微凉,林却只怔了一秒,随后又恢复成原本无谰的神情,“萧坎,去睡吧,你明天还有重要的考试。我已经不要紧了。”

“怎么,你在担心我考不上你要去的大学?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用吗?”

明朗温馨的笑言,换来的却是林却的垂目一避,僵滞立时降临在彼此之间,萧坎只是静静的等待。

半晌过后,林却再次凝眸回望,安恬的栗色瞳中不知何时已漾起一湾暖光柔泽,淡红的薄唇轻启,宁和而淡定,“呐,萧坎,有一些废话,我想说给你听。可以吗?”

微笑,自始至终浮驻于那张笃然静谧的脸上,铭心一世,如梦此生。

“很早很早以前,早到本应该已经忘记的时候,我曾遇见过一个人。那一天,阳光很明亮,花坛里的花引来了很多蜜蜂和蝴蝶,停停起起的风自南吹来,带着新鲜的青草香。我的周围,明明到处都充溢着暖洋洋的味道,可是不知为什么,那时我却觉得很冷,冷的全身都在发抖。

从早上到中午,一连好几个小时,我坐在一级石阶上,没有去上课,也没有回家。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待到傍晚,可是,有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

他很高,遮住了太阳,金色的光芒自他的背后一环一环的绽开,就像是绮丽的蜃景。我扬起头努力的看着他,刺目的光线让我怎么也看不清楚他样貌,但是,我知道他在微笑。

温暖,柔和,宁静,美丽,以及……时隐时现的牵痛人心,那一刻,围绕在我周身的寒冷突然散去了,天空大地,鸟语花香。

后来,我记住了那个微笑,并时常仿照着当时的他,回想那幅永不再现的画面。

再后来,母亲无意中目睹了陷入冥思的我,服毒而死。临死之前,她说……她说……抱歉,太久了,记不清了。”

笑,盛开在潮湿的雨夜,如昔,胜昔,幻化成一景新阳,至明至暖。林却一双眸,栗子色柔软的眸,一刹那间浮泪氤氲!

而转眼之际,却又见平静的清瞳不挽一丝惊澜,天地万物,世尽情理,无所不缄默的容于其中,化作淡然。原来刚才,不过是一时眼花。

可既如此,为何还会在望着这抹笑、凝着这双瞳时这样疯狂的心痛,这样……浩瀚的悲伤?

“只是啊,萧坎,萧坎……每一次念起这个名字,我都会觉得它将给我带来一种遥不可及的幸福,而贪婪的不想离开,这要,怎么办才好呢……”

瞬息之内,世界上内心中独一无二的温暖被丝隙不余的紧裹进怀!心脉相贴,心脏的跳动起伏重叠,渐渐分不清彼此,渐渐合而为一。流泉一世悠弱,却半刻不息,残蛾身无点艳,却舍魂扑火,而萧坎的执念,则是成为一座坚实的壁垒,终生为林却遮雨挡风!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再也不会、再也不会离开你身边!”

几许花开,几怅梦回,温婉和煦的笑颜流转依旧,更添恬静如茶香,而栗子色的柔和之下小小的悸动挣扎,或许注定在不被察觉中湮灭。

身体被怀中人反手环住,暖入心扉的声音落在萧坎耳畔,羽化成一只妖娆翩跹的碟,“呐,萧坎,我们做一次好吗?”

心神一漾,又匆匆被自己强行敛住,萧坎吻着林却柔软的头发低慰绵绵:“这个……还不行,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而且明天……”正说着,却忽然瞥见自己最心爱的瓷肤温颜萦腾着迷朦的色泽,霎时间心火一蔓不止,将周身潜藏的敏感点燃,身与心的欲望汇成一流,如紧弓之箭一触即发,而那出于理智的后半句劝言随后即被倾身而迎的林却转缓吞入。

爱是什么?一生一世的爱,又是什么?萧坎将林却压与身下,细致的吻若桃花般纷纷绽开,或轻或重,若急若徐,直到微苍的唇被啄磨到水泽嫣红,才丝丝缕缕的辗转到白皙的颈,留落一串不规则的玫瑰色异痕。灵敏的手指早已悄悄探入宽松的睡衣,恋痛相并的滑过纤瘦的肩头,雪致的胸膛,以及零落的伤迹,最后有意无意的停留在淡绯色的旖旎上,旋抚逗弄,换得意料中一丝轻微的抽息。

是谁在心中藏了幽幽一泓深潭,又是谁誓不后悔的痴心跳入,何必刻意去追究什么是爱,此心明明已这样盈满。

萧坎压制住游遍全身的快感,抬起头望着林却轻轻问道:“却,真的要继续下去吗?”林却笑如灿春:“嗯。”

晶莹的琉璃纽扣被萧坎用唇一枚一枚的解开,不消半刻,彼此的遮蔽均被除去,林却的躯体完完整整的进入了一双已经意乱情迷的眼。萧坎一只手插入林却的背后将他托至唇前,占有欲变成激烈而灼热的吻由锁骨向下蜿蜒寻索,直到遇上了刚刚手指缠绕过的地方,才顿住并将其贪恋的含入口中。几缕若有似无的呻吟传出来,是平时最熟悉思慕的人的声音,萧坎于顷刻间堕入欲海,另一只手的手指沿着有些诱人的腰线慢慢滑下,貌似无心的游走到下方一处,忽然出其不意的覆住摩挲,引来身下之体一阵细碎的战栗。温柔的拉开林却的双腿,手指暧昧的绕到隐秘的入口开始尝试着轻浅的进出,萧坎的喉咙干如烈柴,他看着林却的双臂慵懒的攀上了自己的肩,下身迎合的微微挺起,心中一时清醒,一时迷茫,却始终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定。漆黑若夜的眼眸里比不能自持的情欲更多的,是深而又深的疼惜与不忍。

“却,会很疼的……”

疏离淡落的眸中,深邃的静寂一晃而逝,然而转瞬之后,林却的双眼已弯成两道窄窄的月牙,明媚绚丽,暖艳萦魂。

“嗯。”

孤独的雨声支离破碎,情稠的血肉交织相融,如此一夜,究竟是于眠中醉,还是由醉入眠?只是,苦痛牵念之中能得一晌贪欢,是真是幻,都已应感到无憾了吧。

梦里,萧坎似乎听见有人对他说:“一直以来,打扰了。对不起。”

(四)

如果你知道,当我够不到你的背影时,我真的可以放声大哭,你还会这么离开我吗?

萧坎一生中做过许多梦,波澜不惊的,荒诞离奇的,转念即散的,难以释怀的,当初年少时,也曾因为一夜游思而欣喜不已或者焦虑难安,可是,令萧坎再也没能从沉沦中醒来的梦魇,却只有一个。

这个梦始于一个夏末,蝉鸣四起,冗长单调。

细雨转过一夜,依然连绵不绝,半掩窗帷的房间不明不暗悄然无声,一个人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懒懒的翻过身伸长臂,却搂了个空。他支身坐起,见四下全无人影,于是咕哝一句“起的真早”之后半睁着朦胧的睡眼走进浴室,然而,当冷水自头顶淋落,混沌的思维突然被清晰的异常感取代,映照在浴镜中的俊美面容顿时一僵。

梦陨若能苏,也许一笑便能了之,但若不能,随即而来的苍寂岁月会否从此将以心魂祭梦?

顾不上拭干湿淋淋的身体,萧坎套了衣裤就冲出卧室,一面仓皇的跑下楼梯,一面大声的呼唤林却的名字。正厅里两名保洁员正在工作,听见萧坎几乎失控的叫喊时都愣住了,其中一个迟疑的走近他的身侧小声说:“那孩子天没亮就走了。”

“走……去哪儿?他会去哪儿?!”

中年保洁员为难的摇摇头,“他只说,他要去他应该去的地方了。”

萧坎心头一凛,转而望向几米以外半开的墨沿拉窗,窗外霪雨凄恻,怎么也下不尽。出神的凝了一阵,他倏然一声不响的奔出大门,没有带任何遮雨的用具,只身没入一片水雾中。

一直以为暗夜过后就一定能迎来曙光新曦,可是却忘记了能够遮天蔽日的还有这阴云涩雨,却,你知道吗,一遍一遍重复上演的并不仅仅是寻找你的过程,还有我胸口偏左位置中脆弱与绝望的增递。

而现在,我已经要……受不住了……

雨水形湾,成积于考场楼外的处处低洼,清浅明泽,漪纹叠荡。一个在待考学生心目中近乎完美且象征着压力的人憔悴不堪的暴露在霏霏愁雨中,一次次的奔梭于等候在正门前的拥簇人群,嘶哑的恸呼一个人的名字,直到人流随着铃鸣涌入楼内,他却决然的折身而去。

雨水形雾,缭绕在小镇的群山之巅,境寂苍幽,如吟一曲悲歌轻咽。一个孤独落魄的身影倔强的默屹在山端无情的阴雨中,恰似荫林万物中的一景,青迷袅袅,轻摇微晃之姿若在风雨中飘零的残叶,而不多许,又蓦然间纵身隐没,无迹无踪。

雨水形帘,晶珠般串串的自额前的乌发延垂,玲珑剔透落盘无声,时紧时迟。周身尽湿却全然不觉的青年一心一意的奔走于各个机场、火车站、客运站,忽略了所穿越的全部喧嚣,突兀的陷在来来往往色彩斑斓的雨具间,固执的眼神里有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一点一点的燃尽。

雨终,虹跨,新日西现,玉轮东升,萧坎在车镜中睨到一张苍白而没有表情的脸,异常熟悉又完全陌生。

动一动唇角,镜中的脸便露出轻笑,抽搐般的僵硬,难看至极。萧坎立刻大笑不止。

却,这一次,我恐怕是真的找不到你了。

萧坎从车里钻出来,一步三晃的往前走,雨后的郊路又泞又滑,一不留神就摔了个四脚朝天。右手大概是跌伤了,不太听使唤,他用肘撑着身体坐起来,举首望向头顶的万丈星空,一缕惨淡的微笑缓缓的升起在写满倦惫的脸上。

“之前我把你丢在这里,然后又回来找你,现在我把自己丢在这里,你也应该回来找我,这样才算公平,对不对,却?”

没有回应,也没有回音,皓月孤寂苍冷,茫然的洒下银白色的清光。萧坎继续仰视着遥远的天际,一动也不动,忽然,一颗水滴落在他半干的衣面上。

即而,越来越多。

“这个傻瓜,还没来得及让我好好的向他道一声……‘对不起’。”

细微的呜咽,逐渐明晰扩大,最终变成声嘶力竭的恸哭,打碎了未央之夜的幽静。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雨后的蝉鸣,声声不尽,此起彼伏,千米之隔犹绕耳畔。

惆风回转,冷处意浓。从开始到结束,已是整整一年。

是不是还要继续等待呢?下一个初秋的阳光。

——正文完——

番外:鹊

浮沉夏末,初秋之意四聚,晨雾微凛,夜风绕畔,却偏丢下炽热明耀的正午夹在两季之间,挑衅似的在凉爽的秋雨正式到来之前施以酷暑的最后一击。

午后两点,明晃晃的太阳久悬不下,灼热的光扫在地面上,光看着就让人焦躁不已。车辆在车行路上排起了长龙,不见头不见尾,一辆稍引人注目的墨蓝色林肯车同样被困在当中,时停时走,看似悠然实则竟是好不耐烦。

坐在这辆林肯车驾驶席上的人正是萧坎,浅灰色的针织衫,袖口随意的卷至肘间,衬映着白皙的有些诱惑的肤色,如烟薄唇,自然的抿成一线,比黑耀石更加精粹内敛的黑瞳之上,是淡淡的看不出太多情绪的眉宇。从当初离开前往澳洲之日起,如今已有三年之余,年华荏苒,多少陈情旧事都若温壁上的浮珠,偶然间回首寻望,除了一点微薄的迹渍早已荡然无存。淡漠的眼睛,至终也只能看见淡漠的事景。

于是,人亡物在,物是人非,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然而,启尧,周启尧……

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萧坎搭在车盘上的手不易察觉的微颤了一下,深刻的眉目间笼罩着依稀的迷离,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感受,如若被人在心脏上钉入一支钢锥,越深,越疼,越黑暗,越阴寒。黑白的色调,疏寂的人群,干涩的悼词,恍惚隔世的哀哭,记忆里惯来温雅美丽的妇人悲哽的拉着他的手,句不成句,掌心湿冷,他挖空了肺腑吐不出一个字,又一转睛,似是看见启尧骄傲的站在明丽的春光里,周遭尽是簇开的争娇晚桃,他抱着臂,淡白的指节抵着银丝镜架,不加掩饰的低低嗤笑一声,萦梦深瞳里一直以来的复杂情愫渐渐化去。

离弃的方式有很多,他选择了最决绝的一种。总以为自己身边有他的存在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至省来时倏一四顾,却是满眼荡然。

年复一年的夏末,快的令人措手不及,而在萧坎的印象里,似乎一直都是个凄凉的时季。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照这个速度天黑也到不了,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伴随着女子聒噪的无理取闹,还有婴儿一声强似一声的啼哭,恶劣的日光几经反射最后透过车前的茶色玻璃要巧不巧的正好落在萧坎的眼中,他强自忍下一肚子的厌烦,微微别开脸没有做声。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再这么耗下去孩子也受不了!就你心肝硬,你觉得烦,我就不觉得吗……”

额心耐不住性子的轻轻纠起,思绪却在下一刻跳到了别处,林赖源在两天前突然被警方拘拿,听闻是有人通过网络举报了起大量违法犯罪的事实,证据确凿。这件事原本就突然的令人匪夷所思,而它恰恰又是……又是紧继启尧的事故之后发生,因此虽然表面上抓不到什么特别的端倪,但是凭直觉可以确定其中必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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