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番外——另一个可道
另一个可道  发于:2012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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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萧坎只是在害怕而已,怕在林却的心里,原本就没有他的位置。

翻出行动电话,萧坎给林却发了条简短的信息,通知他不必再躲了,今天他给他假。

萧坎把散放在桌上的书本整理收好,然后潇洒的拎起背包一路走出学校。心里不痛快,脑中反反复复总是那些桩桩件件,双腿带着身体漫无目的的闲逛,不经意中步入了附近的一条商业街。“换季热卖”、“新品促销”、“周年让利”,长街两侧大大小小的专卖店、精品柜台各显其能,广告标识铺天盖地,淋漓尽致的彰示着商业化的潮流趋势。平日里萧坎就最头疼这种场面,但凡是热闹的地方向来都主动退避,而现在夏初已到,潮热的空气混杂了各式各样人的气息汇成滚滚热浪一阵一阵的扑上来,别说身在其中,就是远远看着也叫人生畏。

萧坎即刻定住脚,刚想转身走返程路,眼睛却瞟到了一家店。挺小的门面,也没什么特别的醒目之处,借着午后明烈的光线可以将里面的装潢和商品扫的一清二楚。

就在这样的店里,左边上数第二排挂着一件不太惹眼的半袖T恤。纯白的底色,清素简约,只在底角处以浅灰色的亮线锈出几个数字,格调洒脱不羁。

1986。这是萧坎与萧坎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出生的年份。

萧坎盯着那T恤看了一阵,黑瞳突然闪了闪,然后脚步一变径直走向那家店的店门。

林却,你当真以为我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以为我只能被动的随你吗?

“店员小姐,麻烦你给我拿两件男版T恤,我要左边的那种款式。”刚一说完,一名店员就边应边走入后方的库存间,萧坎等在前台,盯着那件样品想象着林却看到T恤的表情和穿上它的模样,禁不住温和的微笑起来。突然,背包里的行动电话铃声大作,他掏出来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号码,双眉不由的凑起,思忖半天,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喂,妈,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母亲打电话给儿子还要问原因吗。萧坎,最近过的好不好?”

“嗯,还行。”

“呵呵,听小尧说,我儿子现在很长能耐,都能自己转学玩了。这样的事你怎么这么久也不通知我啊。”

“周启尧还说我什么了?”

“听你这语气,难道是和小尧吵架了?”

“没有。妈,还有别的事吗?”

“是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等你一毕业就将你移民到澳洲来,你自己先准备准备。”

“……啊?!”

“可能对你有点唐突,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的资质那么高,只有这边的环境才真正适合你将来的发展。萧坎,我们一直在你身上寄予了很大希望。”

进入库存间许久的店员终于出现了,她带着一脸抱歉的职业笑容走回柜台前:“很对不起,您要的款式中白色版已经售完了。”

“我不会过去的。”

“萧坎,你是个明辨是非的孩子,不要让我和你爸爸为难。”

“既然我明辨是非,那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不和我商量?!”

“唉。我们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性子倔,又凡事都喜欢自己做主,所以我们也一直不曾像其他父母那般严厉的管束过你,任你自由的成长。可是现在你大了,我们老了,你难道就真的忍心把念儿心切的父母扔到一边吗?萧坎,你就当圆我们一个愿,答应下来吧。”

“……现在的我,真的还不能离开。”

“我怎么就说不通你呢!总之我们已经决定了,你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我劝你不要逼我们用强制的手段!”

苦恼的盯着一心一意讲电话而对自己充耳不闻的萧坎,店员小姐叹了口气,又再度陪上笑脸:“这位顾客,白色版已经全部售出了,您是否再考虑一下同款的其它颜色?我个人建议您选择目前最流行最朝气的……”

“随便你们。”

店员小姐迅速的返回了库存间。

“好,好,我先不跟你争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希望在这期间能从你那里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我还有事,先这样吧。”

关掉电话,萧坎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胀大了不知多少圈,原本恼人的事情就一浪高一浪,若真的又在这个时候和父母对上的话……萧坎抿唇摇了摇头,依旧甩不去堆积在脑中的忧虑,有些机械的接过店员递上来的商品专用袋,木然的刷卡结帐跨出店门,甚至都忘记了多看一眼精美纸袋里包装整齐的T恤衫是否还是他原先中意的那副样子。骄阳似火,萧坎站在街角处给林却发短信息:傍晚六点,运动馆后的篮场,我想见你。汗水顺着他的额角一滴一滴的渗入鬓发,依然犹似无觉。

待信息发出,即刻关了电源,手握着电话在街央徘徊了一阵,决定回去学校。从长空如洗、风清云淡,到残阳如血、晚霞披霓,萧坎在林却经常独候光阴的长椅上静静坐了两个钟头,其间偶尔会有人经过,风随影动亦旷然静逸,落寞与怅绪似已与颓美相生相伴。

六点将至,有人背着暮意而来。一步一顿,容清妍开,脸上的浅笑盖过了一切的暗夜寂伶,暖色丛生。萧坎站起身面向他,微红的光融进了他的眼睛。

“你来了。”

“嗯。”

萧坎看着他,微微笑了,双瞳的深处透着愉快,千忧万恼,此时已然被抛在了脑后。

木制的长椅上搁着一对相同的商品袋,萧坎取过其中一只递给林却:“一共两件,相同款色,这一件给你。”

林却接过去,只顺着袋口的缝隙略略瞟了一眼,就立刻现出迟疑的神色:“这……”

“我知道穿上这个会使你露出手臂上的伤痕,但我就是不想你一直遮着它。夏季就应该配合夏季的服饰,只要我在就不准你委屈自己!”

“但是……”

“没关系,我会陪在你身边,我倒想看看哪个敢造你的谣言,哪个敢说我们两个的闲话!”

“可是……”

“怎么,难道你是不愿意与我相同,与我……配成一对吗?”萧坎的语调有些凉了,眼神也有些凉了,而这些微凉的背后正是这两日一直纠缠着他的躁动而萧瑟的猜忌。

“不是,只是……”

萧坎的手指飞快的抵上了林却的唇,而触及之后又变成了轻轻的抚摸。他深深的望定他,一望再望,似是要通过那一双柔和的栗子色瞳眸找到他隐匿暗处的心,也似是借着这样一种特殊的形式向他交出自己的心。

良久,萧坎终于缓缓开口,那样的真实清肃,那样的凝重伤怀,竟令林却不由怔住。

“却,我的心情,你到底懂不懂?”

“嗯,我懂。”

透明清澈的回答,声音的深处是淡淡的疏离。林却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后将袋中的衣服取出来捧在手里,蔓开的笑容尽是无奈:“萧坎,我不过是想问,为什么你要选择正红色啊?”

映衬着晚霞的艳红T恤迎着舒缓的晚风轻轻摇动,底角处烫金的数字无比招摇。如此喜吉华服,怕是只在史时赶上拜堂成亲或是金榜及第才会露面吧。

萧坎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刚买来的T恤,在林却不明笑意的包围中,彻底无言。

在F高中就读的学生最近两天总能看见两个古怪而特别的人,炎炎六月,他们穿着热情浓艳的红底金字T恤,大部分时间都形影相随,而且眼中除却彼此便全无他人。按常理说,这种情形简直就像一对庸俗腻偶在一起的无聊宣誓,看着除了惹人好笑之外实在没有什么观赏价值,可是F高中的学生没有一个发笑,因为这样滑稽的衣服在这两个人身上展现的完全是另外一番风采——一个英气逼人、惊鸿翩艳,一个雍容雅逸、旖旎风情。

而F高中的学生也无心一览佳景,实际上他们是选择了刻意忽视,因为这两个人是人人敬而远之的萧坎和林却。

由此,两个人独有的空间就借由这两件T恤衫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不管是图书馆、球场,还是食堂、湖畔,随时随地可以相视而笑。世界偌大,世界偌小,可是可以自由自在。

萧坎将林却扶到树荫下的石凳上,自己坐在了他的对面。风不流,树不摇,影不动,林却的额上隐约映出汗光,片刻后又被萧坎用湿巾轻轻拭掉。天空是明亮的淡蓝色,云朵稀疏,有一点刺眼。

“却,你会选择哪一所大学?”

“哪一所都可以,但是不会离开这个城市。”

萧坎的长睫轻轻一垂,唇边挂笑:“这样说,我也就知道你会去哪儿了。”

林却没有说话,仰头看着延展到深绿色之外的无暇净蓝,光线的反射使他在弯上唇角的同时也眯起了温柔的栗瞳,隔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呐,萧坎。”

“什么?”

“我有些想去天文塔呢。”

萧坎望向林却的眼神全是宠溺,笑的也是温温柔柔:“怎么会想去那里了?”

“因为想观星啊。萧坎,我们今晚就去好不好?”

“今天?”萧坎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满是那动人心魄的栗子色的瞳,他倾身在林却的颊上浅浅一吻,而后便不再半分犹豫:“好,晚上等我开车来接你。”

朗月星空,果然是难得的观星佳时。萧坎候在宾利轿车前,车子停在学校正门旁,一个身影由远及近,虽然天色已暗没办法看清容貌,但仅是行走间的顿挫之姿就已令某人不由的心生爱怜。萧坎有些心醉的迎上几步,看着那身影渐渐拨开夜的深浓,蓦然的一惊,林却竟然着了一身黑。

林却,着了一身黑装!

萧坎望着林却的眼神有些奇怪了,并不是因为此刻林却身上的颜色与他的人不搭调,而是恰恰相反,黑色于他竟是这么出乎意料的适合,适合的不能置信。一种陌生的氛围流动在相距咫尺的萧坎与林却之间,似是慌乱,却又不知慌为何故。

“却,你的……衣服呢?”萧坎指了指林却,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红色T恤。

“不小心弄脏了,就换了一件。”

萧坎点点头表示理解,再看一眼,仍是感觉说不出的心慌,他把林却让进车子里,不多会儿就驶入了繁华绚彩的城市夜影中。高速车行路的两侧人行稀无,华灯伴孤,暗落的藏景随同着刮过脸颊的轻急夜风影影幢幢的倏尔而逝。再往远去,海市蜃楼一般的万家灯火姹紫嫣红莹明闪烁,像极了各种各样人对命运的徒劳抗争,随时都可能幻灭沦陷,也一直不知道会被人这么淡漠如常的观火隔岸。

今晚的林却确实与平时有些许不同,萧坎一边驾车,一边不时的将眼睛的余光投向副驾驶席,只是几次下来,也没有得出什么结果。思忖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不是一向都穿浅色调吗?怎么今天换成黑的了?”

“不好看?”

还是那熟悉的笑靥,温柔的让人直想亲近。萧坎一时无言以对,而困于心中的不安却被这短短的一笑轻易抚平了。

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这个城市的天文塔共有四座,其中最高的那一座通夜开放,入塔价自然也是最贵的。萧坎的车子到达时已超过了八点,此时这座塔的塔尖耸在没入顶端的黑暗中,境生巍峨,林却走下车,皎月的清光照亮了他仰首深望的脸,寂落的容色一闪而过,快的令人来不及察觉。

萧坎处理好车位和门票,走来抱过林却的肩,隔着碎发在他的额前印下凌乱而温柔的一吻,然后带着不容推脱的强势将他半扶半拥的走进天文塔。今晚的林却似乎也是特别的柔顺,并不若往日那般顽性,静谧温和,任凭自己沉溺在萧坎特别为他而建造的温柔乡中。

朗月星空。宁凝,亦清冽。

八角图纹的顶棚,淡黄浅乳两色简明的搭配于围墙与地砖,上拱底矩的观望口如同嵌入壁中的星夜油画,每两幅间数米相隔,虽是相同题材,却各有各道不尽的无垠深奥。每一处观望台的前面都配有一架天文望远镜,乍眼望去外观上大体一致,然而若是细心观察,便会发现它们细微之处的差别以及各自型号的异同。左前方的尽处架起了环形旋梯,向上延伸至顶,明亮而不耀目的光线四方交错,落在旋梯的银色扶栏上绚出点点金属光泽。

基层的中央展置着精致的星系模型,一块巨大的玻璃罩聚起了人类天文智慧的精华,四方立了四樽木扇,笔及尽述了相关的年代、贡献者、理论。通路在此处缩狭,萧坎若想与林却并排通过就必须要把他搂在怀里以达到将彼此间的空隙减为最小,可是就这样刚走过一半,萧坎停滞下来,转头紧紧凝住近在眼前的林却,神色是说不出的迷离,而后他倏然微垂下头一口含住了林却淡玫瑰色的唇。

并非是心怀企图,只是一瞬间的悸动违背意志的控制了身体。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萧坎也不想立刻退却,他轻轻的咬了咬口中微薄的唇瓣,探出舌尖寻找着外缘处的敏感。浅尝辄止,萧坎在心里不断的提醒自己一定要浅尝辄止,千万不可一时冲动越过林却的底线。现在他已经明白,要想打开林却,不仅需要有坚定的爱心,更需要耐心与时间,而自从那个郊外的夜晚,他便发现他对深吻怀有逆结,而且至今犹未解开。

然而,并非所有事情都会按照理所应当而发展在意料之内。

就在萧坎于林却柔软的唇上忘情的点水之时,自己的牙关竟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蓦然攻破!灵活细致的舌潜进来,仿佛携着电流,霎时间麻痹了他的全身。短暂的僵滞使萧坎任由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弄,林却热烈深入的吻席卷了如海浪般巨大的喜悦猛烈的拍打着他的胸腔,他抬起手,牢牢的按住林却的后颅,取悦,缠连,交融,排山倒海,几乎舍不得呼吸。

栗子色的决伤氤氲凝结,可是还未等被发现,就先回散在了那双瞳深处的一色平静里。

一吻终止,四周轻轻的回响起两个人急促的喘息声。

萧坎微微扫了眼周围,还好没有什么人在,而后又转眼看向林却,见他并不若自己想象中那样面泛桃色,竟不甘心起来。他把林却困在自己怀中,有一下没一下的啄吮林却的双唇,似是在回味,又似是意犹未尽。不安分的指尖自林却的颈项一直缓缓的滑至尾骨,林却并没有抗拒或回避,他泰然的由着萧坎在他身上肆意采摘,而后借着一个嘴唇被放开的极短空挡缓声说:“萧坎,我想去塔顶……”只是还没说完,萧坎贪婪的唇又覆了上来,好半天才回应:“嗯。”

萧坎把自己喂了个半饱之后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了,他有点依依不舍的搂着林却走出狭道,一级一级的扶着他登上台阶,心细的无以复加。顶层的构设与基层基本一致,只是空间明显缩小很多,观望台也只有四处,除了萧坎和林却以外就再也没有第三个人。林却主动离开了萧坎的搀扶,架着拐杖慢慢靠近一架天文望远镜,萧坎倒也没有跟着凑过去,而是在一旁半抱手臂微笑的冷眼旁观,一门心思的等着看林却无从下手时向他求助。

可惜他没能如愿。林却站在望远镜前,安安静静不急不缓,调试了寻星镜支架上的在介螺钉又去试转调焦旋钮,整个过程中不管是神情、动作还是实际操作都没有出现任何不妥,反正就是怎么看也不像是外行。待他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完,转过头冲着萧坎莞尔一笑,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没注意萧坎发灰的表情:“这架调整好了,可以观测到北极星。你来吧,我再调另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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