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么来的,并不重要。但我们是无意的,因为跌落在此,根本无法上去,所以四处找寻出路。敢问阁下是住在这里的世外高人么?能不能,告诉我们上去的办法?”
“你们既然来了这里,就别想活着出去!”
“你!我们有什么得罪的地方,阁下指出,我们道歉就是了,何必起此敌意?”
“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或许是四百多年前那个名满天下的薄王的陵寝。”
“猜对了几分。”那人扶了扶一头银发,姿态优雅,不似凡人,我脱口而出:“莫非你就是薄王?”
“我?”那人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笑毕才道:“若薄王真能活到现在,也用不着我们兮家世世代代囚居在此。”
“是薄王囚禁你在此?”
“是我们自愿的,薄王于我们兮家有恩,我们兮家世代为巫师,数百年来守护在此,就是等有朝一日薄王重生。”
我冲到秦昊前面,捏起拳头道:“长生真的可得?世间真有此逆天之术?”
他摇了摇头:“薄王如此聪慧之人,倾当年鼎盛的举国之力,尚且不能够……”
“那就好,那就好……”未等他说完,我安心地拍了拍胸口。
秦昊在我耳边道:“好什么好?”
“这样一来,胥太厉想和我一起长生,是不可能的了。我能不开心吗?”我又对那白发人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还怎么等薄王重生?”
“按照我祖先的推算,当在此世重生。而且,阁下似乎误会了,我所说的重生,不是指他活过来,而是……”
“转世?”秦昊接道。
“这么邪?巫师真的有这么神?我才不信什么前世今生……”话未说完我立马觉得不对,讪讪地闭口了。细看秦昊脸色,到没有什么愠色,才稍微松了口气。
“你们知道得足够多了,可以安心受死了!”说罢,那白发美人骤然发难,抬手向我们袭来,一阵劲风扑面,他的白衣翻飞,轻纱舞动之间,只见一只手,长着长长尖尖的指甲,眼看就要剜到我的眼珠,我的身体被人猛的一扯,跌向后方地上,秦昊与那人缠斗了起来。
秦昊发挥出了我从未见识过的高深武功,我还来不及赞叹,却惊见他慢慢占了下风,那白发人轻灵飘动,双手看似柔若无骨,打在秦昊的胸口,却像捶了他几重鎚一样,看得我心痛得不得了,我爬起来,摆开架势,秦昊一瞥见我,狠瞪过来:“别轻举妄动!”
他唇边溢出一丝血来,我急得无法,趁势一把扯住了那白衣人的衣服:“别打他!你要杀,就先杀我吧!”
白发人回头,冷笑一声,抬掌便向我天灵盖拍下来,我闭上了眼睛,预料中的重击并没有落下来,我被人扑倒在地,还没爬起来,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你又犯傻!叫你不要轻举妄动!”
我捂着被打的脸:“我……我见你实在打不过……”
“我打不过也不要你为我送死!”他又狠瞪了我几眼。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那白衣人,他满爪是血,似乎怔在了那里。
“秦昊,给我看看你的背,他手上的血,是不是你的?伤得重不重?”我推开秦昊,想将他的背部扒拉过来,他却像石头一样,不肯让我扳,这时,那白发人颤抖着声音开口了:“你是,胥家皇室血脉?”
秦昊看向他,淡淡道:“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我体内的确流的是当今天子的血。”
我趁机绕到他背后,大叫一声道:“天啊,这么深的五道口子!真正傻的,不知道是谁呢!”
那白衣人一听,惶急地对着秦昊下跪道:“薄王,属下无礼了!请责罚!”
“什么?!”我和秦昊齐齐一愣。
那白衣人跪在地上,欣喜道:“我兮家祖先算准了薄王转世会在当今,没想到,真的到我这一辈就等来了!你是胥家血脉,机缘巧合来到这里,又懂得那些薄王亲设的玄门机关,进得这里,必是薄王无疑了!属下这就准备为你恢复前世的记忆!”
“这么不靠谱的推断他也说得出口?”我望向秦昊,道:“你若是薄王,为什么见到子皇时都没什么反应?前世今生什么的……”
未说完我又自动消音了。
不知怎么的,虽说他是不是薄王转世与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却有点不愿意他是薄王似的。
他看了看我,将手扶在我肩上,对那白衣人道:“我不是什么薄王,就算是,我也不想恢复从前的记忆,既然转世了,就该顺天而行,一切重新来过。”
“可是薄王,你难道不想找到子皇他的转世?”
“不用了,无论我是不是薄王,我现在只想爱他。”他揽住了我,我别过头去,只听他接着道:“而且,我觉得我根本就不是!我看过子皇了,虽然很好看,却不是我喜欢的型。”
我忽然想起,自从秦昊尾随我们一起看过子皇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古怪了起来,虽然脾性还是他的脾性,但是劣者更劣,全无面对我时,那种极力讨好装乖的温柔。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有可能是薄王的?我一时不得其解,也不知心内的郁闷倒底是从何而来。
“薄王!请容属下一试!”
“不用了!”秦昊似乎很愤怒,声音很大,吓了在他身旁的我一跳。
他好像,有些心虚?
我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起来。
“别吵了!先,能不能,给他包扎一下伤口?”我看向白衣人道。
他愣了愣,才慌道:“啊!属下失误!我这就去拿药匣。”
我扶秦昊在床上坐了下来,没想到床铺竟然都还是新的,被褥也是新的,无一丝尘埃。
掀开他后面被撕破的袍子片,只见背上血淋淋的一片模糊,我有些头晕。扳过他的身子,我动手要解开他上身的衣服,他却一把将我按进怀里,手臂微微颤抖:“吓死我了!你怎么能这样乱来?!若他真的杀了你,若他真的杀了你……你真可恨,总这样吓唬我……我有几个胆,都不够用了!”
他这是在后怕?
“横竖我欠你一命……”我道。
他将脸贴向我的头顶,勒紧了我的身子道:“闭嘴!”
我挣了挣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继续紧箍着我,不让我动:“别看,没什么的。”
那白衣人飞快地携了一方药匣进来,见我们拥在一起,不好意思地咳咳了两声,我赶忙挣开了,手却还是被秦昊拉住不放。
白衣人自匣中取了药酒道:“须得将外面的破衣脱下。”秦昊抬了抬手,打算自己脱,却痛得“嘶”的一声又垂下了手。我凑上前去,替他解了衣扣,抽了腰带,缓缓解下了外衣,只见秦昊胸前被我刺伤的地方,虽被包裹住了,但渗出的血已将那些纱布染黑了,现在又渗出了鲜红的血水来,想是刚才博斗中挣裂了伤口,新伤连着旧伤,这下有得他受的了。
他紧咬着牙关,秀致的眉无意识地皱着,嘴唇苍白着,小脸却泛上淡红。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减轻他的伤痛,只好学着老爹哄年幼时的我一样,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着气,他一巴掌扒拉开了我的脸,我莫名地看向他,他的脸却更红了,转开脸,不敢看我的眼睛:“别太幼稚了……”
“哼!倒是你,别太逞强了!”我点着他胸口前完好的地方,道:“才几岁的孩子啊?老爱这么逞强,落一身伤,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啊?依赖一下我会死啊!来,哥的肩膀给你靠,痛狠了哭一哭就会没那么痛的,真的,我以前都是这样的……”
我把他的头往我肩膀上扳,他向我府过身来,却头一偏,重重地吻在我喋喋不休的唇间,我瞪大了眼睛,脸热起来。
这是第一次,在我也清醒,他也清醒,我们都没有开玩笑的情况下,他亲了我。
平生第一次,因为被亲,我的小心肝扑通直跳,一如当初我亲上老爹嘴角告白时一样,真是奇怪。
愣怔着任他亲了一会儿,我轻轻推开了他,将他的脑袋安放在我的肩头,转开了脸,心虚得根本不敢看那个一直低垂着眼帘给秦昊整理伤口的白衣人。
心跳得很快,我用手捂住那一块,想叫它停下来,别跳那么快,可是丝毫没有用,像有只疯了的小兔子,一直在那里乱蹦。秦昊挪开唇时,带出的一缕银丝贴在我的脸上,凉凉的,我都不敢擦,怕他脸上不好看,可是自己又羞又热,真正磨人也!
秦昊的脑袋轻轻停靠在我的左肩,紧闭着双眼,长睫轻颤,唇紧抿着,看来那白衣人的药粉撒上去会有些痛。
看着这张尚且还带着些许稚嫩的脸庞,我心里无限忧虑:真是个傻孩子啊!
捏捏他的肩膀,是还未全然长成大人的,属于少年人的骨架。
原本是美少年,现下成了病西施,小脸惨白地软在我的怀里,怪可怜见的。我拿指腹轻轻抚摸着他伤口的边缘,希望可以稍微减轻他一点点痛苦。
“公子,帮我把他扶正过来,背后的伤处理好了,现在轮到胸腹上的了。”白衣人拿着雪白的纱布对我道。
我轻轻将秦昊挪了挪,那白衣人一见伤口,惊呼出口道:“这伤,可比背上的重多了,怪不得他虽武功不弱,却败于我之下,原来……什么人武功如此高深,伤得他这样重?”
我转过脸,不敢看他,怯怯地道:“是,是我,趁他昏睡时扎的。”
“你?!为什么?”白衣人直直向我看来。
秦昊抬起手来,虚弱地对他道:“包扎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低下头,再不说话。
“是。”那白衣人看来是认定了秦昊是薄王转世,对他毕恭毕敬。
待包扎好秦昊的伤口,那人又主动带我们来到了别间石室,由于秦昊坚决不去那间据说是那白衣人祖辈修行的地方,那白衣人只好作罢,自做了晚饭,居然菜米油盐俱全,只是都是素材,料是修行之人都热衷于吃素,看来那人年少白头是生活习惯问题。
那白衣人自称兮羽,自幼被家中选为巫子,据说这是他们祖上的规矩,他们兮家并不是人人都是巫师,是在每一代人中从族中选资质高的孩童,由前辈带领着修习巫术,待住在这洞中的上一代巫师去世后,接替住进这洞中来,一应生活所需,都由上面的人定时从崖顶扔下来。
所有被选中的人,都只有一个使命,就是等待薄王转世来到这里,再由他们点醒前世的记忆。
我问了一下那洞口的一对白骨,他颇为鄙夷地看了一眼道:“这是家族的耻辱,身为巫子,他居然爱上一个男人,还偷偷带着那男人在这洞中住了十数年,若不是族长发现了蛛丝马迹,他就这样亵渎此地一辈子了!”
“是你们族长,杀了他?”
“不,我们族中人并不杀人为惩戒,是他自己畏罪自杀,那个男人,也跟着死了。”
“他是你的上一代巫子?”
白衣人点了点头。
我忽然同情起那堆白骨来,对薄王倒生了几分反感。
一辈子圆圆满满地和爱人过过了,就该安心地死去,安心地投胎,凭什么非要逆天地追求下一辈子?他够贪婪的了。
为着他的贪婪,这兮家选出的巫子,要世代清苦地住进这里,一个人,该有多寂寞啊!甚至连爱一个人的自由都没有了。
我看着兮羽那张勾魂摄魄的脸,连连叹:可惜了,若是入世,该要倾倒多少楼宇多少美女啊!
这兮家人也真是的,这么死心眼,那薄王都死了那么久了,还苦苦守在这里,只为守护他被封印的前世的记忆。若是有缘,下辈子自然会相逢,若是缘尽,逆天也是无用的罢!
兮羽走后,给我们留下了热水等一切需用物品,我掀了秦昊的衣服,拧了把热水布巾就要给他擦身,他左挡右拦,终因现在是病患,拗不过我,窘着脸让我擦了个遍。
我调笑道:“小时候又不是没帮你洗过澡,这会子倒害羞了?”
“小时候是小时候!”他有些恼恨地道。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乖哦,很听话,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给你洗澡从来不会把水撒到我身上,总是很安静。可惜,这么乖,家里弟兄们都还是不大喜欢你……”虽然那些人对我也很嫉妒,但是与我的关系还是没有与秦昊这么差。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老爹最后会选我做家里的继承人,再怎么疼你,也不会让你继承老爹的地位!”
我点着他的额头道:“所以你就慢慢形成了这样阴暗的性格?”
“我阴暗?”
“没吗?连王靖都怕你。我从前还以为你是只无害的小绵羊,没想到是只大灰狼!”
“你失望了?”
“呃……这不存在什么失望不失望的问题。”
我开始解衣扣,准备痛快地沐浴一番,又想起身上被秦昊他娘刺过的伤还在抽痛,扎得不是太深,也不是太浅,没个十天半月是好转不了的。所以这期间,都不能洗澡了。
“你,你做什么脱衣服?!”他迅速转过脸,惊吓似地道。
“擦身啊,这么多天,我身上脏死了。你怎么啦?”
“……”
见他垂头不语,我自顾自脱了衣服,不能浸入木桶,只好用擦洗的了。
有帘幕轻轻放下来,隔开了我和秦昊,我尴尬地笑了笑道:“啊,我都忘了,多谢你啊!”
只听帘幕的那一边,秦昊哼道:“可恨!”
我没理他,边洗边想,这薄王也真是的,生前住哪里不好,要选这么个要死不活的地儿住。说来也幸得他建了这么个地儿,不然我和秦昊只怕已经做了鬼了。
“啊!”我忽然一声惊叫。
帘幕那头的秦昊立马奔过来,掀开帘幕急道:“怎么了?”
我看向他,低下头:“这些天,我竟没有想到老爹!”
不知道老爹发现我不见了后,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伤心?我发现我对他的在意,一点都没有减,可是这两天,我竟然没有思念过他。
以前在家时,只要几个时辰不见,我便想他,想得很烦躁,什么都做不下。
是说,我心里已经开始放弃了他么?
秦昊重重放下帘幕道:“这有什么?!你自己的安危都没顾到,还有空去想他?想了又有什么用?他已经不是你的了,连希望都没有了。”
“这我知道……”你不用这么好心地说明白,叫我难过。
“对不起。”他在那边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扭捏道:“我不该这样说。”
我隔着帘幕看他,没有说话,很快,便将全身擦了一遍,丢下布巾,穿好衣服,拢好湿发,走了过去,道:“今晚睡这里?”
他点了点头。
“只有一张床呢。”
“你要是嫌弃我,那我睡地上好了。”
“罢了,小时候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我爬上床去,让我睡地下我肯定不干,让他这个伤患睡地上,我干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