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彼岸(魅烂江山) 上——奉旨喝茶
奉旨喝茶  发于:2012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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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站起身。

“听说你大娘过来闹你了?”

我转过头:“没什么,她就是杀了我,原也是应该。”

“宝宝,我要去郑了,你随我一起去,还是留在随?”他走过来,手抚上我的头顶,多日来,他首次恢复从前那样对我的疼宠。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决堤,可是我生生忍住了。

“自然是爹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爹,我不要离开你……”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打算着我绝不和他一起走。

“这样就好,我也好就近照顾你,你这孩子,就是要人看着,才会好好的。”

“爹最好了。”我笑着偎入他的怀里,夺最后的一丝丝温暖,道:“爹不生秦宝的气了?”

他摸摸我的头发,在我额间盖了一个吻道:“爹始终是最疼你的,怎么会一直生你的气?是王靖那一伙人太缺德,趁我外出时,作此要挟,爹决定了,离开大随前,也要他不得好过!”

我伏在他的怀里,不说话。

其实,真要怪,只能怪我一听到他出事,就心慌了,神乱了,平日里的心眼,瞬间丢了个十成八。是我保护欲过剩,总以为老爹弱势,殊不知,他从路人乞丐爬到只手遮天的地位,这份本事,并不是盖的,怎可能随便落到王靖手上?

他拍了拍我的后背道:“其实爹也有错,爹不该醉心于权力,这世上,要达到某些目的,不一定非得要无上的权力不可,事情,总有迂回曲折的路可以解决。是爹的错,不该怪你,宝宝。”

为什么总是这样,没道理没由来没原则地疼我?

知不知道,我受之有愧,深深有愧啊!

“爹,那个卫凰,是什么人啊?跟我长得那么像,是我亲戚么?”我抬起头来问。

“他?我也是新近才认识的。”老爹微微讪了脸,转开了眼神道:“只是认识他姐姐罢了。你跟他,应该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只是碰巧长得像罢了,世上美貌之人,大抵都长得像了。”

“哦,原来是这样。”本以为这世上,或许还有半点我的血亲之人,原来,竟是半点也无。

无关血亲的疼宠,说失去时便失去,说得来时便得来,我受不了患得患失,而且,我太贪心了,我想要永远葆有他对我的疼宠,是不可能的。从前他喜欢形形色色的女人,我以为我是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同的,起码,那些女人不可能帮他争取权力来。可如今看来,我连那个卫凰的小小指尖都比不上,我还敢贪心什么?

我输了,哪里都输了。

而且,我这样半只脚已踏入血池地狱的人,还能祈求点什么?还有资格祈求点什么?

我答应他好好收拾行装,过两天便随他远赴郑国。

送走他后,我重又在书案前坐下,提笔饱蘸文墨。确实多番心事,齐上心头,半个字,也无法落笔。

想要说的话太多,竟变成了无从落笔。

刚写下:此生别过,来世……

来世能怎样呢?

便纵然真有来世,我的来世,早由不得我作主,我许给了别人,那个人,因为一晌贪欢,在睡梦中丢了性命。

想起了亭中抚琴的他,想起他房中的画像,想起他扔了上半阙的《凤求凰》,一阵冻风拂面,我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撒在白纸上的几点红梅提醒了我,我居然在指上写着:此生别过,来世,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重新蘸了墨汁,将这行字涂抹成一片漆黑。便是来世,也轮不到我去妄想老爹了。那个卫凰,哪里都比我强!

千百种婉转心思,在心府间翻腾了大半夜,最后纸上只落了句:孩儿还是习惯在上京城居住,就不随爹奔赴大郑了。

我爱他,便不会让他爱自己所爱之人时,有其他的顾虑。

秦昊的死,胥太厉没有悲伤,也没有任何表示,只对我说:“这下太子之位只能是你的了,年后,我便废了太子。待丹药炼成,你我‘父子’,便是永生永世的帝王……”

凡人妄求长生,不知他是痴狂,还是愚蠢。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深夜,我带了重重装备,潜入王靖府中,原来冷静之下的我,要潜入他的府上,真的是太容易了,用迷药熏晕了下人,直接走到王靖床铺前,手起刀落,切下了他的头颅。

依次,王家带有重兵的将领,都做了我的刀下鬼,我简直要杀红了眼。

让我下地狱吧,下最底层的地狱吧!永世不得轮回也好。

我再也不想做人了,真的好累,好辛苦。

最后几夜,我居然连惊动的两个王家的家将也一并杀了。在夜色中狂奔时,我的眼前都是一片鲜红……

不知何时,我竟奔到一处断崖旁边,冷风从崖底卷上来,夹起粒粒雪籽,打在我的脸上,生痛。俯视着底下漆黑的深渊,我在墨夜里鬼一般地狂笑了起来。

权力能将人变成魔鬼,仇恨,又何尝不能?!

看看吧,杀人,是如此的容易!

可恨无冬雷阵阵,若有,便将我一击至魂飞魄散、灰飞烟灭,那就好了。只求,别再让我有一点点人的知觉,别再让我独自存在于这个冰冷的天地间。

我背对着深渊,向后一倒,身体便如风筝一样落下。睁眼间,只见崖上也有一人身影紧随落下。借着雪光,我看清了,是秦昊!

呵呵,今日是头七,你果然来了,拘我走吧,任你处置!

我笑着伸出手去……

再醒来,我不知身处哪一重世间。

洞中仙府,原来是这个样子?玉色晶石铺地,百花为床,紫藤为帘,夜光玉石为灯火……

且慢,我不是该下地狱么?

我撑起身来,只见紫藤帘幕一拂开,外面走进一人来,脸上挂这和煦的笑:“我便算准了你此时会醒来。”

我看了看他的脚下,没有影子,那么,真的是鬼了?

倒也没有害怕,我道:“是我卑鄙,杀了你,现在人在你手上,你想怎么对阎王爷禀报就怎么禀报吧……”

“大哥,你还没死……”他按住我的肩头将我压向床铺。

“怎,怎么可能?”我惊讶道。

“不止你没死,我也没死。”

“什么?!这不可能!”我几乎是跳了起来,冲动之下,胸口的伤裂了开来,痛得我直龇牙咧嘴。

“大哥真是个冲动的家伙,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我,被你扎的那一刀,到现在还痛呢!这几天又是冲动,杀了好些不相干的人……”

“什么叫不相干的人?而且,你怎么可能没死?我探过了,没气息没脉象……”

他曲起指头,磕了磕我的脑袋道:“大哥真笨!王靖那老狐狸,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你杀掉?他的那些弟兄,都是晚上找人假扮了睡在自己的床铺上,是那些人,替他们挨了刀子。”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我又不是什么大善人。再说,我怎么能放过大哥疯狂为我报仇的好戏呢?既然肯将命卖给王家,大抵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了就死了呗。不过大哥也不必太担心,来日到了地下,这笔帐也是算到他们王家头上,与大哥你无关的。”他摸了摸我的脸,满脸心痛道:“这才几天,瘦了好多……”

我推开他的手道:“你还没说你怎么还活着?!”

他邪邪一笑道:“都怪我从前在大哥面前装小白兔装多了,即使偶尔露出肚子里的坏水,大哥还是认为我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孩子,永远也不会爱上我,不会考虑我。所以,就让那个秦昊死了也好!不过所谓祸害遗千年,我岂能真死?在你灌我喝酒后我昏睡了一夜,连个梦都没有时,我便觉得你有古怪了,一调查,原来大哥将那么大的事瞒着我……”

“那你又为什么装不知道,还让我杀你?!”

“恰巧那个与你长得像的人出现了,我断定,那个人与老爹关系肯定不简单,我派人一查才知道,其实老爹吊丧一天就可以回来,其他的时间,就是遇见了那人,哈,才两天,相识才两天,你秦宝就彻底出局了!所以为了让你彻底对他死了心,也让你看清自己在他心中的真正地位,我假死一回,一来可以看看你对我究竟是怎样的心,二来,老爹你是再不能奢望了,最重要的,三来嘛……大哥,那天晚上对不起哦,粗暴了点……”

我羞怒之下,一巴掌招呼了过去,还未落下,就被他截住了手腕,他装作委屈地道:“大哥,你还要打我?我都让你杀过一回了……”

我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他娘刺的那块伤口,吼道:“要是我不偏一偏,你娘也杀了我一回了!”

“什么?!她居然敢动你?!我饶不了那女人!”他眉毛一竖,怒道。

“靠,什么那女人,她是你娘!”

“那种女人,才不配做我娘,胆小懦弱没用无能……”

“她生了你!”

“对呵,生下我,可是她唯一的可取之处了。”

“无耻!”我白眼道。

“大哥,你说过的话还算数不?”

“我说什么了?”

“你说来世我想对你怎样便对你怎样,现下我也算是到了来世了。而且,你从前就许了我来世的,可不能反悔。”

我踢了他几脚道:“叫你骗我!叫你假死骗我,害我那么难过!我就是要说话不算话,等明儿,我就跟爹一起去大郑。”

“明知道在他们之间,你插不进去一根头发,大哥你何必自讨没趣!不如转而与我想好……”

“滚!”

“大哥叫我滚到哪儿去?这地方,下得来,上不去的。”

“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倒是个避世的良处。”他扶起我,走向外面道:“看这里,可以种地种菜,旁边的崖上还有各种果子可以采摘……生存,完全没有问题。”

我看了他一眼,认真地问:“真的上不去?让上面的人丢绳子下来呢?”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杂草间,道:“若是能上去,这人干嘛还死在这里?”

我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具白骨,坐在那里,作凝视崖底状,不对,身旁还有一堆白骨,就好像,生前是脑袋躺在坐着的那人腿上的。

第27章

我重新将这个在山崖半腰处的洞府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确实没有什么办法上去,想下去,估计得不要命了,下面深不见底,一眼望去,都是白朦朦的雾气。

踢了几脚洞壁,我丧气地捂头蹲了下来,绝望道:“怎么会这么倒霉,偏偏落到这里,倒不如一下子落到底下去,死了干净!”

“不行,我不能死,我得上去!我还没杀王靖!”我抓住洞口外面崖壁上的枯草,蹬脚要往上爬。

一直尾随在我后面看好戏的秦昊慌忙抱住了我的腰身道:“大哥,别冲动,这样爬不上去的,要是掉下去了,白白浪费了老天留的命!既然我没死,大哥就不用急吼吼地要杀王靖了吧?”

我斜睨着他,道:“你以为我是为你报仇才要杀他?老爹虽说现在口上说要随那人去大郑,或者是周游列国,放弃权力之争,可十数年来热衷的东西,是假热衷过的吗?若是他日后后悔了,重新要夺权,王靖依旧是心腹大患。即使不为老爹,为了你们胥家天下,王靖此人,也活不得!”

“我都不为我们胥家天下,大哥为什么这么热心?”他感到好笑似地道。

是啊,我为什么这么热心于权力之争呢?这么多年来,我多方奔走,光为老爹,也说不过去,而且,扪心自问,我并不喜欢权力。更不像老爹那样喜欢只手遮天、主宰别人的一切。

譬如珍宝,许多人很喜欢,才要去争,我又不喜欢,那么热心做什么?如今老爹也要放弃了,我还争什么?

“你说,我是争强好胜的人么?”

“不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护着它。可它又不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更不是我爱的东西。就好像,我要替别人护着它似的。”

“老爹弃权归隐,你不希望看到吗?”

“只是觉得,老爹不会是那样的人。”

将我拉了下来,他捉住我的手拉回洞内,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不甘心这么快就败给别人了,可眼下,我也没有法子让你上去……”

他的神色有些落寞,我看了,又有些于心不忍,嘴上道:“谁说我不甘心了!那个卫凰,实在比我好上太多了嘛!”

“我却觉着,你比他好。”他的眸色回暖,微微笑道。

“好什么好,若真好,为什么这么多年,老爹对我一丝感觉都没有?我又不是他亲生……才见那个卫凰几天,就,就……”

“说不定他们是旧识。”

“那个卫凰说了根本就不认识秦炎嘛!”

“你道秦炎就是老爹真名?”

“什么?!这……倒也可能不是……可,可老爹见着卫凰,也不像是旧识啊,顶多,就是很有好感。”

他拉我在床上坐下,头抵上我的肩膀,抱着我的腰道:“还说你是甘心的?你别难过,你还有我啊,你已经娶了我,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紧了紧手臂,他又重申似地道:“永远也不会。”

我任他抱住,如今我在他面前气短,我欠他大了,原是他怎样对我,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的。只没想到,再见面时,我对他,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却不计较,反而屡屡宽慰我,让我连质问他什么时候是装的,什么时候不是,都不敢了。

他抬起头来,想用唇触碰我的,我按住了他的嘴,有些脸热道:“我,我饿了。”这次我真的不是借口和拖延,我是真的饿了。

所有的担惊与难过,一起被放下心头时,我只有疲惫与饥饿,好几天来,我都不曾好好休息和进食。

“饿了?”他的眸色渐深,戏谑地道:“让我来喂饱你吧!”

说完便要将我往床上按,我吓得抓住他的袖子,慌道:“笨蛋!我是肚子饿!”

他停了手,额头抵上我的,拿鼻尖蹭了蹭我的,声音委委屈屈地:“你说过了,来世任我为所欲为的……”

我别开脸:“我是真的饿了,这些天,我都不记得吃饭……我本来是打算好了赴死的……”

他扳过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道:“秦宝,听清楚了,日后你便是真的杀了我,不管是什么理由,你都可以不用偿命。死在你手上,我甘愿,这也是我最期望的死法。”

我扶住他的肩膀,默默道:“别这样……我再也不会……”

他捂住我的手,靠在我的肩上,低低地道:“其实,除夕的那天晚上,刚开始,我还是有点神智的,那时我一度想着,不如就那样,真的死在你身上也好……反正我在这个世上……谁也不爱我……可是我又后悔了,我舍不得死,舍不得到没有你的世界里去,虽说你说过要了我的命后很快就随我到地下,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你,你已经骗了我了……即使没有人会爱我,那我拼命爱着别人,也许,会是一样的吧?我是这么想着的,可是我还是嫉妒,我宁愿活着看你和老爹一起卿卿我我,也不要死了再也看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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