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的一个女子,可有婆家?”张浩谦坐在铜雀亭内的石桌前,左手撑在桌上,纤细的手指抵着俊俏的下巴,若有所思。
“上门求亲者可谓络绎不绝,只是陶堇甄对求亲者甚佳不满。认为将女儿嫁给那些凡夫俗子有辱他陶家颜面,更是误了陶樱。此次陶堇甄这番执意要皇后为皇上选秀女,看样子是动了送女儿入宫的心思,”颜公公顿了顿,继而道,“怕是贵人嫔妃都不是陶堇甄此番动作的目的罢。”
“原来如此,”张浩谦略微点头,立身对颜公公说,“你去倾竹宫,协助皇后选秀女一事。陶堇甄的事皇后必定会问你,你照实说就可以。朕去一趟袭香宫。”
“恭送圣驾。”
碧清湖水波荡漾,湖畔的绿阴好似时光那般长。湖心的朱红色六角亭像极了深闺中的女子,倩影倒映在湖面。清脆的声响也不知是风动,还是帘动。
选秀女一事已进行了大半,各地方上奏的名单多不胜数,层层选拔进行得如火如荼。这日,原是要把最后的名单,和各女子的画像送到倾竹宫给皇后过目。可颜公公前脚刚差使身边的小太监送去,后脚就见那小太监被楚习影领了回来。说是皇后娘娘要在碧清湖定最后的名册。
“轩姐姐,刚才飞过的可是玄鸟?”楚习影身着一袭藕色纱衫站在竹轩身旁,十七八岁的模样,双鬓的青丝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横过一丝在翘挺细小的鼻梁,柳眉如烟,清眸如画。
“哪儿?”竹轩手持名册,淡扫蛾眉,唇色朱樱一点。明黄色的绸缎衫上银丝如流水,勾勒出凤舞九天的图案。
“楚姑娘,您得叫皇后娘娘。”颜公公依旧手持云展站在一旁,轻声提醒。
“哦。”楚习影轻轻点头,随手拿过放在一旁的女子画像。
“没关系,习影不比别人。你们都坐吧。”竹轩收回目光,淡淡地微笑。
“奴才不敢。”颜公公微微颔首。
“坐着也好整理这些东西不是。”竹轩说。
“谢娘娘赐座。”
楚习影和颜公公分别坐在竹轩的两侧,后面站着两个侍女手持障扇,亭子的六角分别站着同样白衣红裙的侍女。
“皇后娘娘,这些都是最后选出的各地方上奏的年轻女子,全是经过选拔精心挑选出来的。黄色名册中的女子出身官宦,高官显爵 。棕色名册中的女子出生富贵,家中要么是富甲一方,要么是声名显赫。”颜公公指着桌上两叠名册对竹轩说。
“先看看黄色名册。”
“娘娘请。”颜公公将放在墨砚旁的那叠黄色册子拿过手中,放在竹轩面前。
“娘娘何不先看看画像?”楚习影手中拿着两卷画像,对照着看来看去。
“白玉人,这名字倒挺有意思。”竹轩看著名册中的名字,觉得有些好笑。
“白玉人是尚书大人白颜的二孙女,刚满十六,碧玉年华。和她的姐姐白玉荞倒是颇有几分相似。”颜公公解释说。
“尚书家的人名字怎么都这么有意思,”竹轩翻了一页名册,“习影,看看这个白玉人长什么样。”
“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丹凤眼,樱桃嘴,清秀得很,我找找。”楚习影放下手中的画卷,朝那堆用黄色丝带捆绑的画卷找去。
“这陶樱可是陶堇甄的女儿?”竹轩问。
“回娘娘,陶樱正是陶堇甄的偏房阮氏所生,也是碧玉年华。天资聪颖,饱读诗书,模样也乖巧得很。”
“习影,陶樱的画像也呈上来。”竹轩手中已经换了另一本名册。
“这是陶樱的画像。”楚习影将画像递过竹轩眼前,颜公公立刻接过来,展开。
竹轩仔细打量一番,画卷中的女子杏面桃腮,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铛,好似这春日里的雨露。
“倒是挺水灵,眉目间还有些孩子气。既不像她的父亲,盛气凌人。也不像他的兄长,目光锐利。”竹轩示意颜公公合上画卷。
“娘娘您看,说曹操曹操到。”楚习影手中拿着刚找到的画卷,递给颜公公。
“臣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一个浅褐色身影刚走到落悠亭的珠帘前,便被侍卫挡在了帘外。
“来者何人。”
“镇军将军陶岑。”清澈的嗓音带着昭示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
“何事?”竹轩品了一口茶,随手将茶杯放在墨砚旁。这墨和茶的搭配倒是很有一番韵味。
“臣方才路过碧清湖,在湖边的石缝中看到娘娘身边喂养的小狗,这小狗的前脚好像受了伤。又看到娘娘在这里,便给娘娘送来。”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在陶岑的怀中瑟瑟发抖。
“进来吧。”
“是。”
第二十章
陶岑怀抱着小狗站在亭中,发上的褐色绸带虽被风吹得飘飘扬扬,却散发着男儿的硬朗气息。竹轩只是坐在石凳上将他看着,并不言语。
“娘娘,这只小狗……”陶岑明亮的眸子看着怀中的那小东西,有些笑意。
“抱过来瞧瞧。”竹轩原是让陶岑将小狗交给楚习影,却没想到陶岑竟抱着小狗走到自己面前。
“前脚受伤了。”陶岑轻轻抬起小狗的右前脚,雪白的绒毛上染了一片鲜艳的红。
“真可怜。”竹轩接过小狗,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珠子好像是因为疼痛在哭泣一般。
“一定是在草地上玩耍的时候,跳到石头上,却不小心卡在了石缝中。”陶岑站直了身子,正好看见颜公公展开后摆放在桌上的画卷。
“习影,你看看怎么给这小东西处理下伤口。”竹轩侧身对楚习影说。
“是。”楚习影抱过小狗到一边。
“这是尚书大人的孙女。”陶岑看着画卷中的女子,眉清目秀,端庄淡雅。
“陶爱卿可是认识尚书大人的孙女?”竹轩站起身,走到朱红色栏杆旁,凉亭只有入口台阶处拉上了珠帘,四周的卷帘都被卷起。朝外看去,满眼尽是碧波与柳枝。
“回娘娘,臣在尚书大人六十大寿的晚宴上曾与白小姐有过一面之缘。”陶岑走到竹轩身后。
“那依你看,白玉人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湖面忽然飞过几只黄莺,入绿皆没。
“白家二小姐可谓淑女才情,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陶岑不假思索地说。
“噢?怎一个奇?”竹轩回过头,看着陶岑,饶有兴趣地问。
“白小姐若有幸入宫当选秀女,那娘娘日后自可明白。”陶岑说。
“这白玉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何故这样帮她?”竹轩轻轻侧了侧头,发上凤冠的微微颤动,像极了那浴火重生的凤凰。唯有冠后那支跟随了多年的翠绿竹片玉钗静默不语。
“娘娘误会了,臣只是有话直言。”陶岑微长的睫毛覆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上,单眼皮的瞳孔中永远闪烁着自信的光辉,鼻梁高挺,嘴唇菲薄,挺拔的身姿英气蓬勃。
“既然如此,那你不妨再直言一次。”竹轩看了一眼桌上那些画卷。
“娘娘请赐教。”陶岑说。
“本宫刚才看见名册里有你的妹妹,陶樱的名字。在你眼中,她又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竹轩看了一眼陶岑,往石桌走去。
“和白小姐相比,小妹陶樱更活泼,开朗一些。”陶岑没有跟过去。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你退下吧。”
“臣告退。”
这日,燕舞莺歌,春色撩人。竹轩在凉亭忙到傍晚才动身回倾竹宫,颜公公命太监将所有画卷和名册一一收好,最后定下入宫参选的秀女名册交给楚习影收好带回倾竹宫。
倾竹宫
春日里那一片片的竹叶被风吹得凄凄抖动,哗哗作响。一团白色的小东西在竹丛里窜来窜去,讨人喜欢。
“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养了只小狗?”楚习影在竹丛里追逐那只小东西,身轻如燕,习武之人一看便知这女子身手不凡。
“本宫也不知道。”竹轩放下纨扇,也跑到竹丛中和那只小东西玩耍。
“陶岑不说是娘娘的小狗吗?”楚习影轻跨上前,眼看着就要抓到它了,却又故意放手。
“他不过是想来看看秀女一事进行得如何罢了。”竹轩轻轻蹲下身,将小东西抱在怀里。
“那莫非这小狗的伤是他弄的?”楚习影睁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地问。
“或许是机缘巧合吧,” 竹轩将小狗高高托起,撅起嘴逗它,“你去一趟丞相府,若映絮明日有空,便让她进宫来吧。”
“是,习影这就去。”
“怎么?想念映絮了?”张浩谦不知何时竟已站在了两人身后。
“皇上万岁。”
“免礼。”
“习影先行告退。”
“恩,”张浩谦看着竹轩怀里的小狗,露出少年般无邪的笑颜,“轩儿什么时候养了只小狗,朕都不知道?”
“几天前陶岑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可爱吧。”竹轩双手托起小狗,在张浩谦眼前晃悠了两下。
“来,给朕也抱抱。”张浩谦说着就要从竹轩手中把小狗接过来。
“让别人看见可要笑话了,堂堂一国之君,茶余饭后抱着只小狗玩儿。”竹轩收回托着小狗的手,不肯给他,转身就往竹丛外走去。
“这又没别人,怕什么。”张浩谦一步上前,挡住竹轩去路。
“好吧。”竹轩将小狗交于张浩谦,两人并肩走出竹丛。
“它受伤了?”张浩谦大大的手掌轻轻握着小狗受伤的前脚。
“恩,调皮得很呢,好像是跳到石缝里受的伤。”竹轩一边走,一边侧着头逗它。小东西在张浩谦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东嗅嗅,西嗅嗅,小尾巴不停地摇晃。
“刚才看它跑来跑去的,想必只是轻伤吧。”张浩谦说。
“兴许过几日就好了。秀女的名册在里面,臣妾去拿来。”竹轩忽然想起名册一事。
“不用,这些事情你办就好。”张浩谦看着小狗,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画像在颜公公那里。”竹轩说。
“你知道朕对那些没兴趣,”张浩谦说,“轩儿,这小狗送给朕吧。”
“皇上要喜欢,带走便是。”竹轩心中怅然若失情绪犹如白腾腾的烟雾缭绕,不肯散去。
“那朕就把它带走了,对了,叫什么名字?”张浩谦问。
“还没起名儿。”
夜色渐浓,红墙绿瓦褪去那层黄晕被染上了一层淡紫,像迷雾,亦或是纱幔。高高的宫墙,围起的是天下最强悍的圣地,是血流漂橹后的尊贵。不会有人深究天子是踏着多少尸体坐上的龙椅,更不会深究朝廷尔虞我诈的结果和后宫血雨腥风的争夺。
袭香宫
今年九树香开花比往年都早,小小的白色花儿香味馥郁,飘至七里外方才淡下来。昏黄的灯火下,那白花便成了浅黄色。安赫唯刚准备回到屋里去,却看见迎面扑来一团浅黄色的毛球。
“哪儿来的小狗,怎么搞得脏兮兮的。”安赫唯弯下腰将小狗抱起。
“赫唯,喜欢吗?”张浩谦一人独自前来,刚到袭香宫门前就让所有侍女太监统统退下。
“恩,谁的?”安赫唯笑着点点头。
“送你的,”张浩谦走到安赫唯身边,“你看着小东西,刚才还东跑西跳的,怎么这会儿就安分了。”
“那是因为它喜欢我。”安赫唯轻轻拍去小狗身上的灰尘。
“我也喜欢你,你是不是也愿意在我身边乖乖的呢?”张浩谦凑近安赫唯面前说。
“那我也喜欢你,你是不是也愿意在我身边乖乖的呢?”安赫唯反问。
张浩谦浅笑不语,揽过安赫唯的腰往屋里走去。
“刚才在外面还以为是灯火的原因,原来赫唯真穿的浅黄色的衣裳,外面还套了一层白纱。”张浩谦坐在雕花木椅上,让安赫唯坐在自己腿上。
“一件衣裳而已。”安赫唯嘴角忍不住上扬,一点变化也会被张浩谦注意到。
“赫唯的变化对我可不止是一件衣裳而已。”张浩谦宠溺地我看着安赫唯,伸手揉了揉安赫唯的长发,长发落在了安赫唯怀中的小毛球上。张浩谦轻轻拉开安赫唯的腰带。
“别这样。”安赫唯急忙站起身,原本系好的腰带顺势滑到地上,衣裳也散开来些。
“赫唯外面这层白纱真好看,我想看赫唯只穿白纱的样子。”张浩谦坏笑着伸手拉安赫唯的衣袖。
“别这样,吓到小狗了。”安赫唯转过身,跑开几步。
张浩谦不唤也不追,就坐在一旁看着安赫唯。
“看什么啊?”安赫唯瞥了一眼张浩谦。
“看你啊。”张浩谦微笑着说。
“看我做什么?”安赫唯羞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看你美啊。”张浩谦淡淡地说。
“姑娘才叫美,我是英俊。”安赫唯忍不住笑起来。
“是俊俏,”张浩谦起身走到安赫唯身后,双手环住安赫唯的腰,下巴靠在安赫唯的肩上,“原来赫唯也觉得自己英俊呢。”
“别磨蹭,痒呢。”
张浩谦并不理会安赫唯的话,鼻尖触到安赫唯白皙脖颈的诗意光泽,柔软的唇贴了上去,一阵温润。张浩谦将安赫唯打横抱起,安赫唯猝不及防,怀中的小狗挣扎了几下,扯开了安赫唯被张浩谦弄得松松散散的衣裳,掉到了旁边的圆木桌上。
“今晚就让它在桌上过夜吧。”张浩谦将安赫唯抱到床上,没有灭灯,也没有拉下床慢。
屋里的灯火终是被夜风吹熄了几盏,夜色也漆黑一片,只有当空的明月在天际写下的一篇寂寥。屋外九树香的花在夜色中倒有几分妖娆,小小的叶也在在风中抖动。透着微弱的烛光和皎洁的月光,墙上映出两个身影,一个顷长挺拔,一个姿态柔韧。忽然下起的骤雨,淅淅沥沥,掩住了轻柔的声音。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安赫唯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漆黑一片。抬头看向睡在身旁的张浩谦,才发现他醒着。张浩谦见安赫唯醒了,便将安赫唯抱得更紧了些。安赫唯的眼神有些迷离,紧紧的贴在张浩谦的胸膛。
“睡吧,赫唯。”张浩谦在安赫唯耳边轻语。
“你怎么不睡?”安赫唯闭着眼的样子像极了天上之巅圣洁的雪莲花,不知不觉间就将人吸引。
“睡了,又醒了。”张浩谦腾出一只手,环过安赫唯的脸,覆在安赫唯的头上。
“睡不着?”安赫唯问。
“恩。”张浩谦也闭上眼。
“早上还要上朝呢。”安赫唯总是习惯这样被张浩谦抱着。
“没关系。”张浩谦说。
“浩谦,你每夜都这样,稍微能睡一会儿又睡得浅。再这样下去我都不敢和你一同睡了。”安赫唯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张浩谦完美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