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天下(第一部) BY: 我是狼喵
  发于:2012年0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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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熙明往回缩了缩手,不愿还他木棍,“我、我还没死呢!”

“那你发誓不去打仗……呜……”

“不打仗?”叶熙明冷笑,“除非北疆的蛮子在我有生之年死得干干净净!”

展桀咬住嘴唇,眼明手快地夺了他的长棍,狠狠抛入栈道下深不见底的山谷。九尺长的白杨木从山顶一路下坠,在峭壁上磕出几下空灵的声响,转瞬不见了踪影。

叶熙明被他这突如奇来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怔了片刻,怒气冲冲地一掌掐住展桀的喉咙,“你发什么疯!”

展桀脸上的血色随叶熙明渐屈的五指由红转青,可他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凶神恶煞的面孔。

这是第一次,叶熙明被展桀的眼神挫败,默默松开手,低下了头。

回去的路上,两人心照不宣地拉开十步的距离并排行走,一言不发互不理睬,由于各自置气,不约而同蜗行牛步。叶熙明不熟山间地形,又不愿跟在展桀后头当尾巴,途中屡屡走神,绕了几趟弯路,幸好展桀总是及时发现又将他追回。直到太阳落山,他俩磨磨蹭蹭地仍旧没有走出山野,回白鹤居的石阶山道也远不在视线之内。此时展桀忽然想起了今早在林子里听见狼嚎的事情,原因就是在这越发沉寂的黑暗里,他查觉到了几双鬼魅的幽绿光点正如影随形地在他和叶熙明附近徘徊。

右手一阵暖意袭来,叶熙明低头望去,展桀小小的手紧紧包住了自己的拳头,周围有狼,他亦知道。从前随父王深入草原时,王府的护卫营曾遭遇过小股野狼群,狼是昼伏夜出的动物,双目夜能视物,越到了晚上越是凶猛非常,狼群生性狡诈且善于以计制敌协同狩猎,当时王府一行人掉进了数十只野狼的伏击圈,虽说无人命丧狼口,但也饱受其苦,深知其害。那时候,父王在,亲兵叔叔们在,自己只是个需要保护的累赘,现在,那些陪伴过他保护过他的人都不在了,剩他一个,他依然成了别人的累赘,这个别人正是展桀。

叶熙明松开拳头缓缓覆上展桀的手,身前身后是几片矮树丛和开阔的草地,无遮身躲藏之地,无高处可据之避险,恶狼一旦扑食,自己根本逃不掉。

“我也不喜欢战争……”他握着展桀的手望着远方悠悠开口。

展桀惊讶地转过头看他,仿佛那个声音不属于冷言冷语的叶熙明。

“我也厌恶杀戮和死亡……”他接着说,“可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继承一个英雄的梦想,守护一个家。”

叶熙明取过展桀手中的另一柄剑,“我知道你现在听不懂,我只是怕以后没机会告诉你。”

“熙明哥哥……”

叶熙明牵着展桀的手在几点绿火的注视下谨慎前行,“熙明哥哥也不想你死,你轻功那么好一定能逃脱的对不对!”

“我带你跑……”

叶熙明凛冽地打断,“笨蛋!活一个总比死一双强。”

展桀未曾流下眼泪,四只穷凶饿极的野狼已经扑向了他们,二人同时拔剑去刺,几只狼匹匹壮硕,肌肉虬结,灵活地避开剑身劈砍之势,倒窜出去各霸一方,将两个孩子合围在中间。

低沉的嘶吼,尖利的獠牙,几只狼向圈中步步逼近,展桀腾身而起,举剑刺向身前那匹黑狼的额心,那畜生知晓人类兵器的厉害,抬起前爪以后爪支撑立起,八尺来长的身体,黑压压的一片扑向展桀,一只刚猛的利爪竟将剑身踩于脚下,巨大的狼首将腥臭的气息直喷在展桀脸上,它张开血盆大口作势欲咬,展桀捏紧拳头,灌足全身的力气笔直砸向狼喉,黑狼后滚几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展桀身后,叶熙明早已支持不住,水蓝色的衣服多处被利爪獠牙撕开渐渐染成了红色,左肩的布料荡然无存,露出深深被割开的皮肉……展桀身侧一直伺机而动的灰狼似乎觉查出蓝衣小孩儿更好对付,干脆弃展桀,反扑向已经精疲力竭的叶熙明,打算与另两头狼抢食。展桀顿时急火攻心,不管不顾地反身冲向叶熙明,飞扑过去将他抱在身下……

“快逃啊!你想一起死吗!”叶熙明冲他大吼。

太迟了,灰狼咬住展桀的手臂,喷涌如柱的血水渗进叶熙明的衣衫,叶熙明双目血红,奋力挺剑从展桀腋下刺出,贯穿灰狼的胸膛的一刻,叶熙明再无力抽剑了。

剩下的两头狼见同伴伤亡,稍有忌惮,暂时退却几步,静观变化,叶熙明拼尽力气去推展桀叫他自己逃命。展桀却强忍臂膀的疼痛,将他抱得死紧,明知凭自己的轻功无法将两人的重量带出恶狼的袭击范围,他仍固执地屈膝——起跳——

二狼也明白过来,这两孩子已是势在必得的盘中餐,于是双双跃起阻咬。展桀扬起受伤的手臂,泰阿剑脱手送出,刺中了一头狼的额心,可是气力不足,未能置之死地。失去了兵器,带着伤重的叶熙明,展桀知道落地之后,便是十死无生,被他抱住的人哭着推着叫他逃,展桀闭上眼,坚定地贴住叶熙明的额头——我不想死,可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第十五章

展云风回到白鹤居,老远就看见父母焦急地在主厅里来回踱步,展家的小孩自幼都是在山里玩大的,要说迷路那是断不可能的事,何况七弟的武功在小辈里数一数二,山上既无生人又无凶兽,展云风自然以为爹娘杞人忧天,心里揣度一定是粗线条的展桀跟他那小叶哥哥在哪处玩耍忘记了时辰。可入了厅堂,出人意料地见到了住在青松居的二叔,听过他一席话后,展云风意识到了事态严重。

二叔的独子展义今日午时带着住在城里的表妹到翠云山上游玩,哪知那位表小姐坚持声称在进山的路上瞥见了野狼的身影。淮安这地方哪儿会有狼嘛!二叔不信,认定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把山猫当成了野狼。展义经不住小丫头一番闹腾,便陪着她逡巡山间布陷阱抓狼,两人未时出的门,说好了酉时回家却至今未归。独子走失,二叔心急如焚,再想起那表小姐说翠云山有恶狼出没,更加如坐针毡,这不,晚饭都顾不得吃,就来找展云风他老爹借人手搜山了。

展老爷和夫人初时也当展桀跟他小叶哥哥光顾着玩忘记了时辰,现在听二弟这么说,一时间慌了手脚——这几个孩子不会遇狼了吧!

展云风本欲劝说诸位长辈稍安勿躁,哪知尚未开口,才从菜市回庄的刘嫂就捎来个坏消息——翠云山上真的有狼!

二叔眼看就要晕厥,刘嫂赶紧补充——二老爷,您先别急,不是草原上那种体型庞大的苍狼,是京城城郊一带常见的豺狼,听说比苍狼小点。

甭管豺狼苍狼,到底是一群孩子,真遇上了,除了展桀都是九死一生啊,展云风他二叔两眼一花,脸朝下从椅子上摔到地上。

这事儿还要从刘嫂经常光顾的菜市说起,淮安城有钱的人多,钱一多就爱绕个花花肠子,尝试点新鲜事物,因此淮安菜市有各地野味,更有各种肉贩子。也不知是哪家的人嫌钱多,突然动了吃狼肉的念头,还点名要尝尝漠南草原的苍狼,那玩意儿多难搞啊!肉贩子欺那家主人不识货,弄了几头体型稍大的豺狼鱼目混珠,结果东窗事发,叫人家一通暴打,四只豺被纵,借机逃到了附近山上。

展老爷和夫人留在家里急救口吐白沫的二老爷,展云风牵了旺财领了家仆,众人高举火把兵分几路向山顶方向寻找。望着东闻西嗅的大黄狗旺财,展云风焦虑地在心中默念,旺财啊旺财,我知道你最喜欢小保,千万千万要尽快找到他啊!

如果它们吃我吃饱了,会不会放过熙明哥哥?满嘴獠牙越逼越近,一口就能撕下自己大半边的肩膀,命悬一线之际,展桀在落地的一瞬忽觉脚下泥土深陷,接着整个人失重,抱着叶熙明双双坠落,展桀反应迅速,查觉下落之势便立即运气于双腿,四平八稳地着陆后往上一看,自己竟掉入了一个足有两丈多深的地洞,狭小的洞口处,两只贪婪的恶狼望着坑底绝处逢生的猎物,窝火地低吼了两声,舔舔嘴,无奈地退去。

这儿什么时候挖了这么深一坑呀?展桀狡尽脑汁地回想,谁挖的呀……

湿润晶莹的睫毛,一脸的泪水,除了这些哭过的痕迹,叶熙明又回复了一惯的冷淡,正如他当初谈及父母双亡时那般无悲无恸,静若一潭死水,只是此刻,每当瞥到展桀手臂上狰狞的伤口,他会微有动容。

“熙明哥哥,咱们活了。”展桀抱上瘾似的又紧紧环住他,脸上绽放出春暖花开的笑容。

叶熙明犹豫了一下,将手置于展桀背上,声音依旧冰冷,心中却暖意融融,“傻瓜!差点就共赴黄泉了啊……”

“什么黄泉水泉的?”

叶熙明笑了笑,“回去我教你读书写字吧,免得你以后再做这种傻事。”

“傻人有傻福嘛!我救了熙明哥哥的命呐!这种傻事多多益善。”展桀得意。

“呸!还多多益善!你嫌命长啊!”

展桀听见他笑,心里美滋滋的,“熙明哥哥……”半边小脸蹭着叶熙明肩头乌软弥香的长发,宝石似的大眼睛里闪动着粼粼波光。

相差了一岁,更相差了一段腥风血雨的经历,贴在胸前的心剧烈地搏动,拢在自己腰后的手微微发颤,叶熙明以为他想起刚才差点送命的事心有余悸,于是生出一股兄长的怜惜,舒开胳膊抱紧他,柔声安抚道,“知道怕了吧,以后别再逞强了!”

展桀没听进去,只是又甜腻腻地唤了他一声——“熙明哥哥……”

“嗯。”

十岁的七少爷抿着唇顿了顿,身子微微发抖,双手揪紧了熙明哥哥褴褛的褂子,一张白嫩的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他接着那声呼唤,低低地闷闷地颤声续道——“我好喜欢你呐……”

这软软的童音仿佛携着展桀身上的奶花香,甜甜地萦绕在小世子周围,又顺着呼吸一丝一缕全渗进了心里,叶熙明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第十六章

咦,下雨了?叶熙明和展桀同时抬头望去,洞口叫旺财毛茸茸的大脑袋塞得不透光,旺财吐着舌头大喘气——滴落的原来是它的口水。大黄狗发现了展桀,也不管那坑有多深,兴奋地直往洞里钻,尾巴摇得后半身全跟着扭动起来。

“大少爷,地上有血。”

“大少爷,那里有两具狼尸。”

“大少爷,您快看,那尸身上插着七少爷的剑!”

“旺财你干嘛呢?”是展云风的声音,“这儿怎么有个洞?”

“大哥——”展桀仰起头冲洞口喊。

展云风一阵惊喜,拍拍大黄狗叫它让开,举起火把在洞口照了照,果见坑底站着伤痕累累的七弟和小叶。

展云风询遍众人找不出条麻绳,只得心疼地向洞底一身血的七弟道,“小保,自己能上来吗?”

展桀自己一个人固然能蹦躂上去,但伤一条胳膊,还要带上叶熙明却没那么容易,他想了想,冲洞口道,“大哥,把剑扔下来。”

展云风怔了怔,立刻明白了七弟的用意,佩服地冲他比了个大么哥,取了落在坑边不远处的泰阿剑,剑尖朝下笔直掷入,长剑垂直插进洞底土中,剑尖入土三分,剑身轻晃。展桀用一条好胳膊挽住叶熙明,跃起之后猛一蹬剑柄,借着铁器的屈力弹势将两具身体送至丈高,随后洞壁借力,众人探臂施以援手,两个孩子一同跳出了坑洞。

“汪汪汪!”旺财窜到展桀跟前,前爪搭在他身上,湿漉漉的舌头在他脸上一通乱舔。

“痒啊痒啊……”展桀一边笑一边推它。

展云风见展桀手臂上肉裂露骨,叶熙明满身刀割般的伤口,均是触目惊心,心道,亏得他俩能忍,要搁别的孩子,早哭天抢地了。两个孩子脸色俱是惨白,失血过多头晕目眩,渐渐身形摇晃。

“六儿,赶紧带他俩回去医治!”展云风吩咐道。

那个叫六儿的家仆将两个孩子抱上马背,自己翻身坐在最后,提起缰绳,手臂护住他二人。

展桀问道,“大哥,你不回去?”

“二叔家的展义也失踪了,我得接着找。”

“大哥,你自己当心啊,山里有狼。”

“没事,狼黑子怕火。”展云风指指火把。

“大少爷,那六儿就先回去了。”

展云风冲马背上的六儿一颌首,六儿勒转马头,踏蹬的双腿猛一夹马腹,纵马飞驰而去。

回到家中,父母喜极而泣,展夫人望着展桀臂上深入骨的伤口心痛不已,若是那头狼再多下一分力,展桀这条胳膊怕就废了,一想到天赋异禀的小儿子险些成独臂大侠,展夫人怒火冲天,替两个孩子上完药包扎妥当,叫来刘嫂,命她明日务必到菜市去打听打听,到底是哪家人吃饱了没事干居然动脑筋捣腾狼肉。

展夫人是漠南蛮族女子,继承了彪悍的民风且直率冲动,展老爷深知她脾性,听她说话的口气,不由心里发毛,张口结舌地打岔道,“夫人啊……那个……若是打听出来,你作何打算?”

“我叫他全家缺胳膊少腿!”

展老爷眼皮直跳,“……夫人说笑了。”

“你看我笑了么?”展夫人挑眉道。

展老爷也怒了,“这里是中原,不是你漠南老家。天子治下,国法昭彰,岂可任意妄为!”

“少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迸,听不懂。”

夫妇俩吵吵闹闹回了主厅,吐完白沫的二老爷也等来了展云风托人带回的好消息,他家展义和表妹弄月均毫发无伤,已经被送回了青松居。说起他俩失踪的原因颇有些好笑,展义带着表妹在山上到处布绳套阱抓狼,谁知狼十分机智狡猾,叼走了诱饵却不曾触动机关,结果两个人沿途检查陷阱的时候中了自己设置的绳套,又恰逢展义的剑被叶熙明所夺,破不开鱼网脱不得身,直至展云风前来搭救,表兄妹二人一直高悬树顶。

展桀的胳膊伤得很重,得用竹片夹着在脖子上挂至少十天半月,于是展夫人便布置了一间空房给小叶,将他俩的起居暂时分开。叶熙明身上除了新添的牙印爪痕还有几处可怖的旧伤,看疤痕应是蛮族惯用的半月马刀所致,展夫人心中感慨,一并替他上了些药,用以褪除刀疤。

中原人恨蛮人但逢天灾人祸缺衣少食,便纵马边城打家劫舍,可蛮人世代游牧的草原气候严酷土地贫瘠,他们又何尝不嫉恨中原人霸占富饶的疆土,享有锦衣玉食。谁曾想,展夫人当年差点下嫁的漠西贝勒葵棘,如今竟成了一统两漠觊觎中土的汗王。

这天晚上,展桀手疼得睡不着,半夜起床就想往叶熙明的房间窜,谁知刚迈出房门就被前来探望的展云风逮个正着。

展桀被突然冒出的人影吓了一跳,退开一步看看清楚——“原来是大哥啊!”

展云风见七弟一条胳膊缠着好几层布带挂在脖子上,腿脚一点不闲着,一双大眼睛透着纯纯的傻气,忍不住打趣道,“我说独臂大侠,半夜三更您欲往何处啊?”

展桀眨眨眼,脸红得像个蕃茄,“我睡不着,想找熙明哥哥一起睡。”

展云风还是头回见大大咧咧的七弟害羞,看着可爱又好笑,便故意作弄道,“哟,七弟,巧了,大哥也睡不着,咱们睡一张床怎么样啊?”

展云风伸出手想揽他,却被展桀哈腰躲过,“大哥,你也讨个媳妇,不就有人陪你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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