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门 中——拏依伽
拏依伽  发于:2012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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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蔓延开来,瓷白的容颜没有丝毫表情,仍旧漠然如昨,然而却骗不了自己的心,确实因为那一句话,散去了胸腔中一点点的哀伤,任由身旁的人拉着向前走去。

暗自叹息一声,狐狸,果真是贪婪的啊!

一片梨花之海,一层一层犹如白沙大漠,漫天飞舞飘零的白色花瓣,没有梅花的孤傲冷艳,也没有桃花的多情妖娆,只有近于苍白的圣洁柔和。只要轻轻一下,便能将那脆弱的花瓣揉进指尖,踏进污泥尘埃。

美好,却那般不堪一击。

走进时,梨香沁人心脾,直暗了那淡淡的梵香。

“阿弥陀佛,法华,红尘三千流转,你越来越像他了。”

青莲华似的双目淡淡地看着来人,那端坐在梨树下的身姿,散发着令人肃然起敬的气息,带着安抚岁月碾痕的魔力。

收回痴迷于漫天梨花的目光,由尘看向石墩棋盘前的和尚,闭眼合掌轻声道:“阿难尊者。”

面如满月,眼如青莲华,身光净如明镜。

佛祖座下十大弟子之一,阿难陀,多闻第一。

“仙君。”阿难对着濮落招呼,抬手请两人就座棋盘前,濮落与由尘并坐,另一方是一个陌生的玄黑锦衣男子,容貌丰神俊朗,极为俊美。

“很多年未见如此繁盛的梨花了。”

佛国的那个人……最喜欢的便是梨花。

安然坐于棋盘前,由尘这才发现,与阿难对坐的是一个从来不曾见过的陌生男子,一身玄黑锦衣,剑眉斜飞,鬓发入耳,星目浩然璀璨,同是极为俊美的男子。

只不过,男子较之由尘,阳刚恰如其份,不冷漠也不热情,好似让人看不透猜不透。

而较之濮落,虽与濮落极为相似,却又大为不同。濮落霸气外露,天生强尊,而男子却内敛隐晦,眼里甚至带着游戏人间的玩耍之意,莫名使人觉得危险之至。

仅是他心不在焉地瞧了由尘一眼,那双幽深眼眸中的戏谑便使得由尘心中微动,隐隐觉得若是和这个男子沾染上,定会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连坐于男子身旁的濮落,也不由仔细打量起这个陌生的男子,墨色的双眸中,是熠熠光辉。

“我与钵多罗相交甚久,此事缘起于他,缘灭也应由他来做个见证。如今他已散去根基,就将这漫山遍野的梨花当作是他吧。法华,我知你怨他,但是,一切皆有定数,他改不了,你也逃不掉。现今你因癯仙之事,辗转红尘来回,执念深种,是你命中有此一劫,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劫渡天成,必能修成正果。”阿难沉声说道,平平淡淡,然而每一句话都让由尘无法开口。

他说,一切是天意,是劫。

“我听说他……”

“法华,”阿难打断由尘的话,“此次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与神者有一件事,需要你和仙君相助。”

由尘疑惑抬头,看向阿难,再望了那神人一眼。

“何事?”

阿难淡笑:“我和神者想让你与仙君,替我们开启此残局。”翻手指向面前的石墩,错落的棋盘上是一盘杀得极为惨烈的死局,只是棋子棋盘都好似风化一般,与石墩皆是一色。

“这是……?”看着棋盘,由尘不解蹙眉,询问似的望向阿难。

阿难道:“千百年前,佛法大会上,我曾与神者有此一辩,而后甘落于神者莲舌之下。之后,与神者在青莲池边对奕,若非钵多罗坠入邪魔歪道,也不会有了眼下这盘残局。尘封千年,我们希望你与仙君可以解开封印,以圆我两人千年棋局之梦。”

“为何是我二人?”濮落沉声问,看着面前祥和的尊者,周身的威严之气不由自主地收敛些许。

“是缘,不是劫。是劫,不是缘。你俩有此佛缘,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圆了此事。”

“这位神者,也是此意?”侧头看向那始终沉默的神人,濮落嘴角的微笑,淡然却含有深意。

玄黑锦衣的男子沉眼看向两人,那如浩瀚星空一般璀璨的墨眸,悠远深沉,好似从天地开出,到时间的尽头,都尽含其中。

这是一个,非常远古的神人,追溯起来,怕是要到盘古开天辟地之时。

“这一局,我亦盼了千年。”缓慢悠远的声音,低沉带着牵动耳膜的魔力,好似从远方飘荡而至,不由让人凝神细听。

唯一的一次开口,让人印象深刻。

“如此,此人情我给。”点头答道,濮落没有丝毫犹豫。

同为天地至尊,难免不心生相惜之情,是强者与强者之间的对垒,是实力与实力的碰撞。

“作为回报,我提醒你们二人一句,‘花门由尘’并非天机,天机在于人为,莫要被蒙蔽了双眼,到头来两手空空。”阿难出言道,灰色的棋盘已落满瓣瓣白色的梨花,好似在催促着众人赶快揭开局面。

由尘看向阿难,垂下眼帘小思了一下他话中的意思,随后侧首,与濮落淡淡对视。

“有意思,我清乾仙君今日竟也成了他人棋局中的契机,有趣,有趣之极!”朗声大笑,此时的濮落浑身散发着旁人看不透的洒脱,威严中透着三分桀傲。

伸手抓住由尘微凉的指尖,两手相覆刚触碰到落败的棋盘之时,一阵白光闪烁,像是达成什么契约一般,盘上的梨花若卷舞直上脱离棋盘,那灰色的石化棋子,终于像是缓缓沾染上颜色,白色的还原白色,黑色的回归黑色,黑白分明,棋中深藏千年的对抗气息瞬时爆发出来。

青峰峦天堑深渊边缘,静立在结界外的麓公与黑甲妖兵,当看到一股强烈的白光迸射出深远的峰峦之时,两人脸色不由大变。

好强的灵气!充满了昂扬的生机,和无休止的争斗之象。

那里,到底来了怎样的神,或者佛陀!?

“醒了。”低声喃呢,阿难宝相沉稳端庄,青莲般的双目含着淡淡的期待,一旁沉默不语的神人,只是安静的看着,但是仔细看,也会恍然看见那嘴角深埋的笑意。

强光散去,待再回神时,石墩上灰色的棋盘恢复原本的模样,颗颗棋子含着生气,蓄势待发。

“阿难尊者,棋局点醒,你和神尊可否收回天堑,拿回结界,放我等路过。”微微平复方才的些许震撼,由尘从濮落掌中抽回手,对着阿难合十道。

“既已点醒棋局,自然不会再横在此路,我与神者定会速速离去。法华,珍重,后会有期。”

梨花飘零如海,原本还真实坐于面前的两人,忽然变得虚幻起来,影影绰绰,好似只是水中涟漪。

伴随着石墩上刚点醒的棋局,一切如梦消散,梨花落尽,还原青山本貌。

一旁等候的麓公,亲眼瞧见天堑缓缓合上,结界全然不见,一切恢复原貌。

他上前神色复杂地望着绵亘的峰峦片刻,继而对身边的黑甲妖兵道:“传令下去,继续前行!”

第四十回

三天之后,大军抵达镜湖行宫。

“圣者,圣者!”绿珠气喘吁吁地跑进紫竹别馆,还未见到别馆的主人,已是人未到声先至了。

“这么急干什么。”雪白衣袍的人缓缓步出,与迎面而来的女子,差点撞到一起。

险险稳住身姿,女子抚了抚起伏不停的胸口,面色微红地说:“师……师父,吾王……出来了!”

略微挑眉,由尘默了一下,继而看向绿珠:“我说过了,不准叫我师父,我也不是你的师父。何况殿下出来,你激动个什么。”

美目黯了黯,绿珠泄气一般地说:“王,召见你。”

不准叫师父?

可是,明明从带上她的时候,就开始在纠正她的修炼之法,绿珠也感觉得出来,这位淡漠的妖娆圣者,是想将她引入神仙正道。

如此说来,不叫他师父,那该叫什么呢?

走进别馆大厅内,由尘俯身坐在绿竹矮案前,抬手示意跟在后头的绿珠坐在对面。

绿珠受宠若惊了一下,忙端正坐在竹案前:“师……圣者,你不去吗?”

安静地摆弄茶具,由尘半瞌的眼眸带着一抹深思,和微微的严厉。

“前日教你的吐纳之法,可有照着做?”

绿珠点头:“做了!自从师……圣者教导绿珠,绿珠每次吐纳都是照着那样的方法做的。还有,绿珠也没有动过荤腥,都是茹素吃斋。”

“恩。”略带嘉许地点了点头,绿珠立刻笑颜逐开。

“师父,不,圣者!我真的可以修成正果,飞升成仙吗?”有些不敢置信地询问,绿珠到现在都有点儿身在云雾的感觉。

在妖界待了这么久的她,居然还有飞升的可能,而且还不是在做梦!

简直……简直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你到现在还怀疑?”由尘轻语,“不如就此回头,永远待在这里。”

心底慌张了一下,绿珠忙道:“不是,不是的!圣者不要误会!绿珠只是觉得何德何能,竟能遇到师父指点,将绿珠引入征途,不再遭受他人白眼。绿珠……绿珠很感激师父的!”情绪激荡的女子一脸诚恳地望着面前的雪白男子,连眉心上的翠绿翡翠都闪烁着熠熠光辉。

浅浅抬起眼眸,由尘将沏好的茶推到女子面前:“只要你潜心修炼,也不枉我费尽心机点拨于你。另外,不要让我再听到你叫我师父。”

前一刻还很兴奋的女子立刻缩了缩脖子,直在心底大骂自己是个大笨猪!明明妖娆已经说了不准她认他为师了,她还死不悔改,真是……真是比猪还笨!难怪一直修不成正果!

“另外,今夜来我这里,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回过神来,刚巧听见这样一句话,她有些好奇地问:“见一个人?”

由尘淡淡点头:“莫要来迟了。”

连连点头,生怕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绿珠嘴上也道:“圣者放心,绿珠一定不会忘记的!一定早些到!”

“恩。”

“可是,王……”忽而想起正事来,绿珠连忙改口。

“我马上去,”打断她的话,由尘又道,“喝了这杯茶,你也回去吧。”

点点头,绿珠抬起茶杯猛灌进嘴里,一点也不怠慢,喝完之后,抿嘴笑开唇角:“圣者,那绿珠就先告退了。”

见由尘点头,绿珠满心欢喜地离开了紫竹别馆。

******

沉静得像是一片坟冢的别馆,如同那伽宫殿一般,也是肃穆冷硬的黑色调。

黑水馆,离镜湖最近的一处别馆,也是妖王行宫之一。

清寒的风灌进空旷冷清的屋内,灰日投下的光芒,像是要灼烧世间的一切,直到焚烧殆尽,方才收手罢休。

“你来晚了。”

沉闷沙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带着冷兵器般的煞气,伴随着阴沉的气氛,着实有些惊悚吓人。

由尘顿住脚步,淡金色的眼眸若有似无地看向四周。

“不知殿下召见由尘,有何要事。”

几番下来,不仅找不到屋里的另一个人,连他的气息也感受不到。

妖王鲻刖,很擅长在他面前隐藏。由此,由尘不由得想,鲻刖若是真来自佛国,必与他关系匪浅。如若不然,又怎会如此了解于他?

“你来晚了。”

重复的话语,如同声音的主人一样偏执,一个问题只要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他便可毫不厌倦地反复询问。

“若是没有其他事,殿下,由尘告退。”漠然转身,没有丝毫犹豫,由尘抬脚便要离开。

身后突然笼罩一团阴影,强烈的煞气无声无息地猛然出现,由尘还未来得及反应,肩头便被人紧紧箍住了。

方才那一电光火石之间,由尘诧异的同时,甚至感到背后一阵微微地发麻。

不过,却也使他认清了一个事实,若是鲻刖想要杀他,他便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

相反的,他如今能够安稳地活到现在,也代表着就算鲻刖如何折腾他,也不会就此要了他的性命。

“殿下,你这是何意?”身着软甲的一只手臂蛮横地搂在他的肩头,除去脖间被勒住的不适,远远望去,就好似阴影中的人,从背后用一只手眷恋地抱着由尘,极为暧昧。

“留下来。”沙哑的声音随着炙热的气息擦过耳后,头顶是他微微靠着的下颚,由尘这才发现,妖王鲻刖同濮落一般高大,可以轻易将他融进怀中。

轻微蹙眉,银白色的眉峰下,淡漠的双眸隐隐带着一丝不悦和戏谑。

“如果妖王殿下想取在下的性命,动手便是,由尘决不会有丝毫怠慢,”轻轻顿了一下,嘴角冷漠得没有一丝弧度,“但是,我并非你妖界真正的妖娆,殿下莫要弄错了。”

没有青印,妖娆何能成为圣者。如今他将他置于这样一个地位,是想告诉他人,他由尘犹如鸡肋一般弃之可惜吗?

或者是,一个只要张开双腿的男宠?

“本座很累。”低沉的声音,散发着淡淡的疲倦,让怀中雪白的人愣了一愣。

刹那间,光景流转,高大的人影就着搂着怀中人的姿势,消失在阴暗冰冷的前厅内。

后院池塘边,一座小桥架在池塘两边,桥下的池水是墨汁一般的颜色,里面浓浓淡淡游戏着画中水墨一样的锦鲤,绝对不真实,可是看见那些水墨的荷叶荷花,水珠,池鱼,又觉得那么真实,让人分不清假假真真。

池岸边,一只红泥小火炉,正温着炉上的清酒,矮几上摆着两只空空的酒杯,一只还留有酒渍,一只干爽无物。

真是一个寂寞的人。

低下头,由尘淡淡地望着安睡在自己两膝上的男人,心底像是有什么在悸动。

“陪本座睡一会儿。”

这是刚到此处,一直紧箍着自己的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便自然地躺在了他的腿上,闭眼睡去。

静静地看着膝上的人,一双眼眸沉静而柔和。

“很累么?”抚了抚男人额角有些凌乱的发,半边脸颊上的紫金蟠龙,也好似随着男人的睡去,褪去了平日里的张狂煞气。

“那便,好好睡一觉。”低声轻喃,瓷白的容颜清漠,眸光却投在水墨池中,凝望的好似不是池中奇异的景象,而是很远很远的远方。

这好像是两人单独相见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气氛中没有怨恨,没有剑拔弩张,只有淡淡的宁静。

就好似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再相会时,温一壶酒,静静坐在池边,浅畅回想。

明明恨得那么深,又为何还能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展现最脆弱的一面?

难道妖界之王,是那般的可怜,累的时候,却只能躺在陌生人的怀里。

镜湖逆阵,一定耗去了男人不少的精力,不然眼下的一片青灰也不会落得那么深,脸上的疲倦也不会在卸下防备之后,那么显然。

然而,回到行宫之后,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甚至给予安慰。

无上的王,何其孤独。

******

“圣者,圣者!”

血月升起,紫竹别馆内,没有灯火,一片死寂。

“奇怪,没有人么?”绿珠小心翼翼行走在馆内,生怕若是主人在,自己一不小心惊动了主人,又会招来训斥。

“呵呵。”低沉的笑声,伴随着折扇“嘶啦”打开的声音,在幽暗的行馆内,显得极其骇人。

然而绿珠瞬时白下的脸色,却不是因为声音的突兀,而是因为她太熟悉那个声音了。

从化身以来,那个人的声音几乎充斥她全部的生命,只要那个人想要什么,她就必须费尽心机得来或者毫不犹豫地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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