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梦(生子)下——眠音
眠音  发于:2012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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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渠没有与他客套,开门见山便问起了荆门镇麒零山之事。

付琛是早有准备,站起身与他侃侃而谈。

这麒零山是荆门镇当地名山,山灵水秀,前山风光貌美,遍植奇花异木,后山至今无人去过,付琛也一无所知。

他说完,从身边的包袱里取出一个锦盒,慕渠身旁弟子走下去,将锦盒取过呈到慕渠面前。

“麒零山虽美,却不能与光霁山这等钟灵毓秀之地相比。能得慕盟主特意关询,是我荆门镇之福。麒零山还有一宝,便是灵兽众多,付琛前日里于麒零山下偶得一从山上走失的白玉小熊,喂养不成,又收到慕盟主来信,特剥其皮制成熊皮锦帽一顶。”

慕渠听他说着,慢慢打开锦盒,果然见一白色锦帽端放其中,手心摸上去,明明是皮毛,却有绸缎似的触感,毛色更是纯如白玉,慕渠在光霁盟替顾良青打理事务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珍物。

“这麒零山,可是有一别名,叫做象山?”

慕渠轻声问,付琛看着他的脸色,笑道:“这是荆门当地人的称呼,因为山形奇怪,没想到慕盟主连这细枝末节之事都如此……”

付琛并没有听过“象山仙人”这个名字,至于那胆,是更不知道了。

光霁盟与龙泉镖局订下盟约,将当地镖务一并划在对方门下。付琛喜不自胜,感激连连,慕渠命人从殿后侧厅已故盟主的收藏里随意取了几件,赠于付镖头作为回礼。

而他本人却匆匆换了长袍,他急信一封,来不及吹干墨迹就让弟子快马送下山去。

“十日后,荆门镇驿站相见。”

不知道光霁盟的弟子会不会感叹,这是天要亡我光霁盟,顾盟主别的慕渠没学会,单私自下山这点他倒是学得极好。

第35章:转机

韩臻一行人到荆门镇时已近初夏,麒零山风光秀美,河海涛声阵阵,鸟啼虫鸣不绝于耳,再见到慕渠,韩臻虽疲倦却也露出难得的笑容。

慕渠伸手摸他的下巴:“几日不见,怎生出胡渣来了。”

韩臻任他摸,慕渠手没停下开始摸脸,韩臻后退一步躲了:“别胡闹,你说的那位付镖头人在哪里?”

慕渠如今是光霁盟盟主,在龙泉镖局受到非一般的招待。韩臻作为友人,自然也被付镖头另眼相看。两人言明此行目的,众人商议之下,都觉得首先应去后山一探。

其实韩臻和慕渠心里都没有底,没人见过象山仙人,即使他们误打误撞拿了仙人胆,说不定还会以为那是什么寻常物什,随手丢弃呢。

付琛将手下两个年轻人介绍给慕渠,武艺虽不如他们二位精湛,但对当地风物地理十分了解,麒零山后山无人去过,找个当地熟门熟路的人带路比较方便。

慕渠谢过付镖头,那两位年轻人似有些紧张地站在付琛身边看着他,却又硬撑着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慕渠朝他二位笑笑,回头看韩臻正系着他那包裹。

“我说,你不把包裹卸下来放在付镖头这里,背着多不方便。”

韩臻一笑:“丢不了,还请付镖头借匹快马与我,等寻到那胆,我大约是不能同你一起回来……”

“这么急?”慕渠看上去并不高兴。“能不能找到,可还不一定。”

韩臻笑道:“有你帮我,定是能找到的。”

慕渠失笑:“别对我那么大期望!”

韩臻摇头,他沉默片刻,低头笑着说:“韩臻一生,没遇过什么太好的事情,得遇师父是一件,得遇师兄是一件,最后遇到你,也是一件。”

“如此珍奇的药物,若不是慕兄肯伸手相助,韩臻一人不知要寻到何年何月,怕是早已命丧碧虫湖底,此生再无机会与师兄相聚……”

慕渠摇头:“又是师兄,又是师兄。”

韩臻一怔,才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什么,他讷讷住口:“韩臻愚笨,不知如何与慕兄……”

“又是慕兄,又是慕兄。”

韩臻干脆不说话了,慕渠哈哈大笑,拍了韩臻肩膀:“行了韩臻,我知道你感激我!欠着我的人情,以后有的是机会还!”

慕渠觉得韩臻这个人很有意思。和他不熟悉的时候半天打不出一句话,一旦他接受了你,便坦诚得让人尴尬。不仅是因为他的真诚,更多的是韩臻言语中透露出他的心思,简单而直白,细细密密,都只缠绕在那一个人身上。

这让慕渠着实感到非常尴尬,他是个局外人,偏偏还非常热心。

韩臻心急,慕渠体谅,他与另外两位年轻人相商,提议午饭过后就上山一探。

那两人有些惊讶,不过也答应,试探着问:“是要去后山?”

慕渠点头,“两位若不放心,可在前山等待,我与我兄弟二人独自行进即可,照付镖头所言,两位也是没去过后山,那便不用劳烦二位带路,免得……”

他话音未落,其中一个高个子青年猛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慕盟主这么说,是看不起我们兄妹!”

慕渠一怔,那男青年身边的女孩子连忙拉住他,回头朝慕渠歉意似地躬身:“我们兄妹到底是当地人,若是遇上什么麻烦,也能帮上忙。镖头让我们护送慕盟主和这位少侠,慕盟主就让我们去吧。”

慕渠与韩臻对视一眼,他们都不想让外人对此事牵连太多。经过前几次寻药,他们都知道其中苦处,而这最后一个只能更甚。

付镖头给他们四人配了马和粮食,谁也不知道这一去后山会遇上什么。

两个年轻人似是被韩臻和慕渠激起了斗志,他们跃跃欲试,似是对后山也充满了好奇。

这其实是一个不怎么好的兆头。

他们在晌午时分出发,进了后山,一直到半夜里才回来,男青年抱着鲜血淋漓的妹妹逃下山来,慕渠在后面扶着韩臻,对方手臂鲜血不止,皮肉都被撕烂。马儿落在后山,估计早已被那异兽所食。

慕渠带韩臻回到龙泉镖局,一干大夫连忙围上来将韩臻抬进侧厅,付琛迎上慕渠,连声问他发生了什么。

慕渠红着眼睛,说他们误打误撞,闯到仙人洞里去了。

******

韩臻在镖局里一休息就休息了大半个月,他眉头深皱,整日坐在房里愣神。慕渠不知他在想什么,或许是那山中异兽之事。说实话,慕渠并没与那异兽打过照面,反而是那女孩儿第一步闯进洞里,她一声尖叫,韩臻就在洞口,立刻飞奔进去找人,洞里传来雷霆般的嘶吼,韩臻抱着女孩从洞里血淋淋地出来。一向镇定自若的他那一刻慌乱极了,女孩被青年一抱走,韩臻就没力气一样跌入慕渠怀中。

几人亡命似地奔逃,慕渠压根就没看见洞里有什么东西。

韩臻在床上醒来后,立刻又要上山,被慕渠一拳顶回去。

“没受伤时尚且敌不过,更何况你现在受此重伤,岂不是去送死。”

韩臻怔怔坐着,显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自他从药王谷回来,慕渠还没和他说过太多话,慕渠觉得他看上去不太对劲。

若是死,也要和师父师兄死在一起。

若是能活,就找到药,和师父师兄一起活下去。

他已经得了那五味,无论如何最后一味也要到手。

到手了,就把师父师兄都救回来……到不了手……去陪伴他们也好。

脑海中还有那异兽攻来时惊魂一瞥,血红色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摄人心魄,韩臻摸着自己前额,像在安抚自己的思绪。

大半个月,那女孩儿还没有醒来,青年虽不说什么,可谁都能看出他的恐慌和害怕。韩臻听镖局的下人说,这两个人年纪轻轻来为付琛卖命,不光为了养活家中老人,更想从此走上江湖之路,离开这小镇,到大的世界闯一闯。

谁知就这么差点把命丢了。

韩臻想,是自己拖累了她,拖累了慕渠。

慕渠身上并没带什么银钱,见女孩儿重伤如此,他心里愧疚难当。韩臻已经答应他,在镖局里再休息半个月,慕渠便亲自带着那男青年和女孩,要回光霁山为她疗伤。

付琛听闻此事,连忙喝令那青年还不跪下谢谢慕盟主。青年一愣,显然是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阿九的病治不好,我哪儿也不去!”

付琛一拍他的脑袋:“你傻啊,以后和你妹子跟着慕盟主吃香的喝辣的,可不比这儿好!”

慕渠走的那天,韩臻到镇口送行,慕渠说他会尽快回来,让韩臻好好养伤。

韩臻答应了,他一个人站在镇外,目送他们的马车远远离去。

付琛问,韩少侠是不是现在就回去休息。

那时阳光正好,韩臻低头理着自己肩臂上的绷带,垂在肩头的乌发丝丝如墨,他整理好衣衫,手扶了身侧的剑,直视着付琛的眼睛。

“我出去走走,付镖主不必等我。”

付琛回去了,等了一夜,韩臻也没有回来。下人来问,说刚刚打扫了韩少侠的房间,里面干干净净,桌上放了一袋银钱还有这封信,是给慕盟主的。

******

数日后。

漆黑的夜里,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声。

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躺在竹塌上,四肢被紧紧绑在竹塌四周的栏柱,指甲里全是发黑的血渍,他脸色发青,嘴唇隐隐透着股紫黑色,身体薄如宣纸,肚子却怪异地高高鼓起。一头墨发散在脖颈,有几丝几缕顺着绸布,被紧紧勒入男人口中。

经年累月,毒气不能外散,只靠一股药性压制体内,已经渐渐浸于身体各处。形容枯槁,几无人形,只靠一口气死死撑着,他瞪着眼睛,目光似乎能透过身边围着的众人,透过竹屋顶,直直望到天外去。

“少主,少主用力,用力!”

“少主……”

……

耳边传来遥远的声音,是那个女孩又在哭了。

梁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抽搐,他茫然地睁着眼睛,头脑已经全部被撕心裂肺的痛楚所占据,他死死咬着牙,像风箱一样哆嗦着不住喘气,这已经远远超越他忍耐力的极限。

疼……疼……

梁禄在自己的世界里倒吸一口气。

师父……师弟……真的很疼……

在山林之中,忽然传来婴儿的一声啼哭,瞬间打破这夜的宁静。

梁禄大睁着眼睛,他额上全是汗水,发丝粘连在凹陷下去的脸颊,涣散的眼球里映照的全是众人兴奋和激动的笑容。

那爱哭的女孩儿扑上来,“少主!他是个男孩儿!少主……”

“……少主?”

“少主!!”

屋里积郁着一股血腥气,经久不散。日光初上,将这夜完全覆盖,阿奇娜抱着怀中胎儿,怔忡着看着面前被放在竹塌上,已经气息全无的男人。

不停有侍女走进来,端着一盆盆水帮男人擦洗身体,待擦洗完毕,喀乾命人进来,用一层丝似的奇怪布料紧紧将男人的身体包裹起来。

喀乾走到阿奇娜身边,接过她怀中的孩子:“你快去洗一洗,不要被毒染上了身。”

“小心点,他正在睡觉。”阿奇娜抽泣着应声,她抱过孩子的手臂已经开始发红,喀乾看着怀中孩子那粉团似地面孔,心里叹息一声,便将他抱给了身边人。

雕元一族的冰棺已经准备就绪,侍卫抬着梁禄躺着的那竹塌,一步一摇地抬出房间。

少主有多久没见过阳光了?八个月?十个月?

喀乾看着那张被阳光照射得透如明玉的脸庞,不知自己是该为他难过还是高兴。

他撑了十个月,受了十个月的痛苦折磨,生下了那男人的孩子,现在,终于是解脱了。

孩子的父亲至今也未见踪影,那可怜的孩子全身带毒,任何人不能近身。

少主,你真忍心让他一个人留在世上……

喀乾低头想着,他还是不死心,从袖中取出一枚锦囊,倒出一个碧色药丸在手心,他喝令侍卫停步,快走上前,卡住梁禄的下巴将药丸轻轻度入。

******

冰棺收进浮光殿地宫,雕元圣主还在前方军营忙于战事,喀乾身负使命要照顾少主,如今少主亡故,他理应去做第一次将此事告知圣主的人。

“圣医,圣医老前辈!!你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你是山神!!你救救少主,把他救活好不好!!……”

阿奇娜眼泪还在控制不住地向下掉,喀乾很意外,少主从未与阿奇娜说过一句话,阿奇娜对少主的感情却意外得很深。

“老夫不是神仙,人死也不能复生,阿奇娜乖,回去吧。”

“胡说!!你那日明明和圣主说什么虫什么草,什么仙人胆!!我都听见了!!”

阿奇娜哭喊出声,一张脸涨得通红。

喀乾摇摇头,“阿奇娜啊……”

两人正在行馆门前说着话,忽然听到身后有马蹄声。

“诶!!停下!!!”

喀乾转身回头,见一匹黑马如箭从山下疾速奔来,险些撞到喀乾二人身上。马上坐了个黑衣男人,全身被血染尽,他一闷头从马上栽下来,惨白的手里紧紧提着个包裹,那包裹已然被冻成寒冰,滚在地上,在日光里缓缓向外冒着白烟。

“站住!!!”一队卫兵从山下赶上来,见那男人倒在喀乾和虔习使者面前,他们脸色一白,正要下跪。

“这……这个人我见过!”阿奇娜失声喊道,她猛地拉过喀干的手,“他是那天和少主……他是少主孩子他爹!”

喀乾愣了一秒,“来人,快把他扶进去!”

几个卫兵见了,面面相觑,连忙上前就要抬他的胳膊腿,没想到一抬,呼啦啦三四个锦囊从他怀中掉出来,喀乾上前一一捡起来。

“啊——”身后忽然传来阿奇娜的尖叫。

喀乾回头,见阿奇娜青着脸,手里捧着那男人来时攥着的包裹,包裹皮打开,里面一块被冻结的坚冰,冰中器物血肉模糊,可那形状却让喀乾怔在原地。

他惊讶地半张开口,半晌才看到自己手中的这几颗锦囊,快步走进行馆他将那锦囊里的东西一一倒在桌面上。

满庭香和涂龙丹他们都是认得的。

几颗红红黄黄的墨绿株草,被包藏在光霁盟盟印锦盒中的玄色丹药,干瘪细成丝线状的虫草,还有刚才在外面,那被冻在冰中的东西……

喀乾颤抖着手,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大惊失色,连忙收了锦囊走进那男人躺着的屋子。

“少主昨日就去世了!早写了信给你,为什么早不来!!”

阿奇娜对着那床上男人哭骂,喀乾一把推开她,上前一看,那男人像是还有意识,只是失血过多,气息尚存。

“阿奇娜,我的药箱呢,快点拿过来!!”喀乾大声说,他挽起衣袖,攥住男人身上的衣服用力撕开。

“圣医你……你还救他……”

“快!!”

第36章:生死相逢

韩臻醒来时,鼻间是馥郁的香气,耳边是虫鸣鸟啼。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还有些生疼,深吸一口气,胸中便传来一股抑郁之感。韩臻手撑着床铺,吃力地从床上起身。

他正身处一座竹阁之中,门窗大开,有阳光从缝中泄入,照在韩臻被血沾染的衣衫上。

“都躺了四五天了,怎么还不醒——”门外有人,一推门就看见韩臻正坐在床上,一双冷眼瞧着自己。

阿奇娜一怔,愣了两秒,猛地一叉腰。

“韩少侠。”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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