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齐锦。”小孩目视前方。

“我叫秦斐。”

……

“你和你哥哥两个人住在一起吗？”

“嗯。”

……

两个人都是不善交流的。秦斐鼓起勇气和小孩说话，但是小孩比他还不善于和人交流。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学校走去。

往后的日子，秦斐总是会早早地起床，等着齐锦出门。

和小孩相处越久，就觉得小孩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有时候单纯地冒傻气，但是在有些方面却又显得很成熟。比如说，齐欢每天都会看新闻联播，小孩就等着看新闻联播后的天气预报，然后盘算着明天该穿多少衣服之类的。

早上上学，小孩有时候会提醒秦斐多穿件衣服或是带上把伞。小孩有时候放学早还会去菜场买点小菜，他知道哪个摊子上的秤最准，去哪个摊子上买菜会多送颗葱，哪个摊贩最好说话……

在这些方面，秦斐他妈妈，也未必会有齐锦细心，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踏入过菜市场这类地方，也很少下厨。秦斐几乎每天吃的都是饭店里打包回来的食物，冰冷冷的再美味似乎也只有填饱肚子的作用。

有时候闻到齐锦家里飘来的饭菜的味道，看到齐锦和他哥哥两个人坐在一张小饭桌上吃饭的样子，秦斐心底是羡慕的。

他还知道小孩会烧菜做饭，他想小孩为什么连这些事都会呢？

齐锦走近教室的时候，被刘思宇勾着脖子拦住了：“你最近怎么都不等我就走了？”

小孩说：“你不是每天都要和李晶晶一起走么。”

刘思宇拿手擦擦鼻子：“那你也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啊。”他最近和一群自以为是的小屁孩混在一起，现在无论是走路还是坐着都是一抖一抖的。

“我不要。”

“你是不是不屑于和我玩了呀？”刘小胖叉着腰抖着腿问齐锦。

“我没有！”

“哼，我知道你们这些好学生都瞧不起我们。”

“我没有！”齐锦不喜欢刘思宇叫他好学生，他除了和那群好学生一样在同学中人缘不好，没有一点能和他们粘上边的，而且他也没有瞧不起小胖。

“没有就没有呗，急什么呀。”刘思宇重新勾上小孩的脖子：“听说你最近和初三的那个秦斐走得很近？”

小孩点点头。

“你怎么和他勾搭上的？你以后离他远点，他是私生子，她妈是三陪，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拽得二五八万的，好像有多了不起似的。你别看他好像挺有钱的，那都是她妈卖屁股赚来的钱，要多脏有多脏，你别和他搅和在一起……荣哥说了看他不顺眼，要找个机会好好修理修理他……”

“你别这么说他。”小孩不喜欢刘思宇这么说别人，尤其不喜欢自己的一个好朋友这么说他的另一个好朋友。而且刘思宇说话难听，让他想起过去被别人嘲笑扔石子的经历。

放学的时候，秦斐在校门口等齐欢一起走，刘思宇那一大帮子刚巧经过他们，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刘思宇这胖子还拿着“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着小孩。

小孩心里很难受。

秦斐问他怎么了。

小孩就和他说有个什么宋哥的要找人打他，要他小心点。

秦斐听后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似乎觉得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很无聊的样子。

“他们是不是和你说我的事了？”

小孩点点头。

秦斐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往前快走了几步后，又返回来问小孩：“你是不是也很瞧不起我？”

“我没有。”小孩摇头。

秦斐盯着小孩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小孩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很长，眼珠很黑。

秦斐没说什么，和小孩站在公交车站上等车。

过了好久，小孩又提醒秦斐说：“你要小心点，那个荣哥说要打你。”

秦斐对他笑笑，无所谓道：“这有什么。”

第二十五章

齐锦回家后和齐欢说今天发生的事。

齐欢一边刮着胡子，一边应付小孩。在他看来这种小孩之间的行为显得极为幼稚和可笑。好学生齐欢当初从来不屑于参与这类无聊的活动。

看着和上辈子判若两人的小孩，齐欢刮着胡子的手停顿了下，心底不知怎么的就涌起了一股失落之情。无论是重生还是回到过去，自己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他想竭尽所能地补偿小孩，但是那个过去的他却再也感受不到了。

小孩本想能得到齐欢的共鸣的，但是看到他这么敷衍的态度，也就闷闷不乐地自顾自刷牙洗脸，临睡前还不忘把衣服给洗了。

齐欢躺在床上看着已经睡熟了的小孩。

小孩在长大，有了自己的烦恼，但他不可能帮他打点一切。

他也有自己的烦恼，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工作上的压力，和小孩心智上的差距都在无时无刻地困扰着他。比如说，现在他对小孩的感情就很微妙，是亲人还是爱人或者两者皆有？齐欢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头疼。还是像小孩这样好，傻傻的什么也不用烦恼。

齐锦晚上睡得不安稳，经常被惊醒。齐欢就把他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

小孩已经很久没有夜惊了。最先的时候，他都要紧紧攥着齐欢的手才能安然入睡，但是随着两人关系的逐渐稳定，小孩对于齐欢不会离开他的认知加深后，这种情况才渐渐好转。

黑暗中传来叮叮咚咚的钢琴声，齐欢模模糊糊地想，小孩和对面楼的那个男生关系似乎不错。小孩是因为今天的事才睡不安稳的吗？

第二天小孩起迟了。齐欢骑着自行车把他带到学校。

早自修下课后，秦斐站在齐锦的教室外往里张望。

小孩顺着女生们指指点点的方向看去，看到秦斐正看向他这边，忙放下笔出去。

“你今天怎么迟到了？”

“昨天晚上没睡好。”

“哦。”秦斐点点头转身走了。

剩下小孩抓抓脑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中午齐欢一般不回家，因为小孩在学校吃午饭，他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没多大意思，路上还麻烦，一般的时候就到快餐店买点盒饭应付一下就过去了。

齐欢拎着饭盒往回走的时候，被人给叫住了。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被这样叫上几次。

他抬起眼睛，看到宋乐乐正满脸欣喜地往他这边跑来，许久没见，宋乐乐似乎变得更漂亮了。

宋乐乐也在悄悄打量着齐欢。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穿着把他那张才二十出头的脸孔的稚气冲淡了很多，凸显出一股成功人士的精英气质。她总也无法把齐欢当做自己的学弟或是同龄人看待。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从容的气度总是会让她忍不住被吸引。

这人真的是连大二就没读完就就进入社会的吗？宋乐乐的心在砰砰跳动着。当初听说齐欢休学后，她还伤心了好久，这是她第一段还没开始就已经失恋甚至是自己单方面自作多情的恋情。但是B市这么大，却又再次在人群中看到他，不是缘分是什么。

“你，工作还成吧。”

“还好。”齐欢礼貌地回道。

“你还没吃午饭啊，我也没吃呢，不如我请你吃午饭吧，附近有一家餐馆还不错。”每次和齐欢在一起，总是宋乐乐主动的多。但是话一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请人吃饭这种事不应该是男士主动的吗，自己这么积极主动的会让他反感吧。

果然，齐欢提了提手上的饭盒委婉地表示他的午饭已近有着落了。

虽然知道对方答应的可能性很低，但是被这样拒绝心底还是很难受，宋乐乐眼泪汪汪地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离开。

突然齐欢又转过身来。宋乐乐心中一喜。

齐欢说：“对不起，我已经有一个要相守终生的伴侣了。”

这话吧宋乐乐彻底给震住了。在她看来这样的借口实在是太拙劣了，虽然他年纪轻轻就一副事业有成的样子，但是也不能这样忽悠自己啊，她已经把齐欢的情况都调查的很清楚了，父母双亡的他除了还有个弟弟整天呆在身边外，哪里还有什么亲近的人啊。他怎么不说自己还有个5岁的儿子啊！

宋乐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挺了挺胸膛，认定齐欢这也是像往常一样敷衍自己。

“你到底看不上我哪里啊，我就这么不讨你喜欢啊？”宋乐乐的声音越说越低，脸也越来越红。街上的行人都在看她呢，再怎么勇敢，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啊。

宋乐乐想到往日的种种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情景，心底忍不住委屈，也不顾丢不丢脸的“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齐欢叹了一口气，带她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坐下。那时候的咖啡还是个稀罕物，普通老百姓也就听个名儿。

期间齐欢一直在给宋乐乐递纸巾让她擦眼泪，看起来倒真的像一对在闹别扭的小情侣。

齐欢从容优雅地搅拌好咖啡放到她的面前，宋乐乐想着他往日的种种好，又自己添油加醋一番，心中越发放不下他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你到底是看不上我哪儿啊……”

“你很好，”齐欢拿勺子搅着面前的咖啡：“可是，真的很抱歉，我已经有了最重要的人了。”

“你骗人！你还这么年轻，凭什么说这样的话，结……结婚的还可以离婚呢……”

“你看，我身上的衬衫是他洗的，也是他熨的，”齐欢脸上现出一抹笑意：“你不懂的。”

宋乐乐差点被自己的哭嗝噎死，什么叫她不懂的，不就是洗个衣服嘛，她也可以学的啊。

“我……我也可以的……我马上就要出国了……你就不能……”

“齐欢摇摇头：“你很优秀，也是个好女孩。也许你想找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伴侣，但是那个人并不是我，有时候，最好的并不就是最适合你的。我曾经失去过，所以我知道什么最重要。你还很年轻，有很多事情还没经历过，也有很多人还没见过，你有很多机会去遇到更好的更适合你的……你可能觉得现在的我很好，但是我真的不是你的麦田里那株最大最金黄的麦穗。”

宋乐乐傻愣愣地看着齐欢，这是他第一次和她一下说这么多话，却是以一种老气横秋的口吻进行说教。虽然之前就被有意无意地拒绝过很多次，但是这次宋乐乐知道，他们是真的不可能的。

齐欢看着宋乐乐离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皱皱眉，他还是不喜欢咖啡的味道。

第二十六章（番外四）

陈锦裹了裹身上过大的外套，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昏黄的路灯在他身后拉出一条缓慢移动的黑影。有风从巷口吹来，他抬手摸了摸眼睛里的泪水。

他在外面徘徊了一夜，抬头看着那栋黑黢黢的低矮建筑里透出的一团灯光。

齐欢还没睡，正坐在桌子前涂涂写写。陈锦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好抬起头来，看到陈锦这么早回来，微微一愣。

“今天店里不忙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

“冷不冷？”齐欢把手上装了热水的盐水瓶递给陈锦：“鼻子都冻红了。”

陈锦吸了吸鼻子。

齐欢看着陈锦红红的眼睛，问：“怎么哭了，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被人欺负了？”

“没，没啊……风太大了，迷了眼睛，哥，你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条吧。”

陈锦没能学成手艺，厨房的王师傅才只教了他三个菜，小饭馆的老板就转行做其他生意去了，所以店里的伙计员工都散了。

陈锦很难过，他曾经设想过等他学到了手艺，会烧好吃的菜了，就给人当厨子，等攒够了钱就也开一家小饭馆，自己当小老板。

每当想到这，他就会忍不住笑起来，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期待。所以无论现在的活再苦再累，他都充满了干劲。他想要的很少，要求也不高，但是现实比什么都要残酷。

“你又骗我。”齐欢抓住陈锦的细胳膊，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一撒谎就不敢看我的眼睛，你以为一次两次的可以瞒得了我，就次次能够瞒得了我吗？

陈锦垂下头，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不想成为齐欢的拖油瓶，但是自己却又笨又没用，什么也做不好。

“我……我没有工作了。”陈锦不断和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齐欢不喜欢他哭，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

齐欢心中又疼有酸，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出身，如果他们身边能有亲朋好友帮持，那他们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上很多……他强压下心中的怨恨，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努力缓解自己的情绪。

“没了就没了……我们再找一个不就好了。”齐欢拿毛巾给陈锦擦脸。

“我……我就是难……难受……”陈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只会哭有什么用啊……”

齐欢搂着陈锦默默地坐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等到陈锦哭累了，睡着了，齐欢又坐到桌子前涂涂写写。

夜里的低温，冻得他的手脚都麻木了，最后索性坐到了被窝里。

陈锦无意识地一点点靠近他，伸手捏住他的一片衣角。

后来陈锦又在一个酒店里当服务员。比起那些没定性的小青年，他一干就是好几年，只是生性木讷内向，比他迟来的都已经成为主管了，他还是一个服务员，饭店里唯一一个资深服务员。

陈锦也想有一天能加工资能升职，但是比起别人的圆滑世故溜须拍马，他这个只有小学毕业，字都还认不全的连和别人说句稍微长点的话都坑坑巴巴的人，就只有给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份了。干了这么久，还是个服务员，有点出息的早就升职了，再不济的也辞职另谋出路了。

陈锦心里也很难受，他其实也不想的，但是他还没存够钱。赚来的工资补贴完家用，再给齐欢凑点学费，就所剩无几了。他希望等他存够了钱，就去开一家小店，卖什么都好，可以不用受委屈，赚得也多点。

今天他上夜班，等他回来的时候，齐欢才刚刚睡下。

陈锦不敢开灯，轻手轻脚地脱了衣服后在齐欢身边躺下。窗外的路灯照进来，刚好能看到桌子上的信封。

他知道那是齐欢写给一个女孩子的情书。已经有好几个月了，齐欢每天都会写一封。

他也曾偷偷看过，但是齐欢写的字都是连笔的，本来就不认识几个字的他也就只知道个大概。

他想，那个女孩子应该是长头发的，很漂亮，爱穿裙子，温柔又有学问……也许明天她就会答应齐欢了，然后他们会结婚，会生小孩……她一定会答应的吧，齐欢这么优秀这么好……到时候自己要叫她嫂子，也不能和齐欢住在一起了，自己就是个外人了。那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存够钱盘下个店铺……可他不想和齐欢分开……陈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第二天，陈锦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齐欢撞开门的声音下了一跳。忙从床上爬起来，扶着摇摇晃晃的齐欢坐好。

“哥，哥你怎么了。”陈锦担忧地看着齐欢。齐欢身上酒气冲天，他喝酒了，还醉了，他以前从来不喝酒的，也从来没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齐欢双眼充血地看着陈锦，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力气大得让陈锦觉得马上就要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