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识我？」

于砚冉艰辛的吞下一口口水，或许短时间内他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大脑的一片空白不代表他会跟着失去语言能力，虽然怎么听都像是不敢置信的反问。

「是。有什么其他问题就快点问吧，别浪费时间了，我可不希望到最后我们两个都没收获。」

……是怕这样的『救援』还会继续吧？

于砚冉脸上三条线的默默想着，但他也知道这位现在在他眼里看来一脸阴损的教授说得没错，算算时间，学长的确快下楼了，他们的时间很有限。

但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他实在也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事情啊！最想知道、但却也是最不想知道的，也只有——

「……莫离夜宵，是谁？」

还没做好思想争斗，一句话就问出口了，于砚冉有些暗恨自己竟将这问题给脱口而出，但却也不免有些紧张、期待这问题的答案。

但任凭他的心境如何错综复杂、七上八下、胆战心惊都没用，因为那位『解答者』只是扬起一抹鄙视的笑，顺便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后，才回答。

「于同学，你脑子里是空的吗？我说过只回答——『是』或『否』的，不是？」

或许是那个语气，也可能是因为那个表情，无论是哪个，都是十足十杀伤力惊人的辅助，再加上字词中百分百的攻击言论，于砚冉顿时觉得自己被呛得体无完肤，然后就有点恼羞成怒了起来，他甚至很恶质的想——干脆算了别玩了？到时候就看谁想哭了！

要知道，如果这个『游戏』喊卡的话，他于砚冉大不了就是得不到答案而已，说穿了其实也没什么，反正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知道这些事情（咦？）。

但是眼前这位教授就不同了，这个『游戏』看起来似乎是他站在主动的立场提问，而眼前人是被动的在回答，感觉有点像是掠食者和供食者，彷佛两者间是处于一种不平衡的获利状态。但其实只要细想就能发现，这其中能获得最大利益的，却是那看起来像受害者的家伙啊！

因为其实，这游戏说穿了，也不过就是动动嘴皮罢了，他本身是没什么本钱就能知道答案啦，但是却必须承受日后学长在自己耳边碎碎念的后遗症……而这教授同样也没有任何本钱，只要动动嘴皮子，也没什么后遗症，邀约之人就手到擒来了阿……

于砚冉叹了口气，只能说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再加上提议人那种『你只能答应』的气场太强，让他没有深思过就随便答应了，因此才会面临现在这种局面。

「可以快一点吗？赶时间！」

没有给于砚冉懊悔的时间，适才才在质疑他脑袋是不是有洞（所以才会是空的）的教授已经出声催促了，这让于砚冉真的很黑线。

还有什么比误入贼船更悲剧的？

有，那就是你不能跳船。

对于只想做平凡大学生的于砚冉来说，还有什么是比被众多女大生给追杀还要不平凡的？于是，一点都不想尝试这种刀光剑影生活的他，只好认命，乖乖的把『想要终止游戏看看眼前人是什么脸色』的这个念头给收起来。

但问题是该问什么？

于砚冉抿抿唇，好吧，他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带着一点迟疑、一点心虚、一点腼腆的左顾右盼，最后在看向路旁那一株莫名其妙开在那边的花朵时，于砚冉这才呐呐的问了句——

「他……他好看吗？」

「……」

面对教授的无言，于砚冉很无辜。其实他也是很无奈的……老天爷可以做证，他真的不是想这样问！他本来是想用更婉转、更有动听的问题来询问的！要知道这问题的本身就已经够低俗了，还用『好看』两个字来询问有多没深度……

但没办法啊！规则表明了只回答『Yes』or『No』的不是吗？啊他就真的很想知道这一点啊！那就只好用这么低俗的方式来询问了啊！不然等等那些婉转、动听的问题问了，结果对方听不懂所以给了他错误的答案怎么办？！

「……你真是无时不让我惊讶阿，于同学。」

这是彼此沉默了五秒后的第一个声音，而于砚冉完全不想去深究这句话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好在也不用他去深究，那位发出感叹的教授已经一边撇嘴一边意味深长的说了那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应该跟你想像中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吧。」

说完，也不等于砚冉有任何反应，迳自又给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非常好看。」

听到这肯定的回答，于砚冉的心脏不自觉的紧了一下，然后就开始砰砰砰跳得很快，也就没去计较前一句话究竟是甚么意思。

虽然不知道这位教授对于『好看』的标准是什么－－或许他该问问学长长得如何？——但是他的第一个恐慌总算是放下来了。现在想来才在后怕，如果听到的答案是『No！』，他之后该怎么去网路上面对莫离夜宵？重点是昨天发生了的『那件事』，他不能消失阿……

真是万幸答案是『Yes』啊！

千万不要说他现实、肤浅、只看表面啊！他只是觉得，在发生了『那件事』、他和莫离夜宵之间的关系很有可能会有所改变的昨天过后，对于这种敏感的问题他是应该要好好确认的，即使这个答案可能是主观的，也可能是怕伤人的，但他只要得到这答案，就很满意了。

而且再说了，虽然他自认是挺外贸协会的，但其实从小到大，他从来也没有对长相参差不齐的人大小眼过啊！他问这问题只是、只是……算了，说来复杂，他自己明白就好。

深呼吸一口气，现在次要却必要的问题有了答案，该是来问问主要问题了。

「我也……认识他吗？」

于砚冉在心里吞吞吐吐了好一阵子后，最终毅然决然的问了这问题。其实早在一开始，得知莫离夜宵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想问了，但基于某种害怕躲避的心态，他觉得他还是确认一下，呃，那个长相问题比较安心……

「哦，我还在想你会不会问呢——不问就实在太对不起我的诚意了。」

于砚冉黑线，诚意是这么用的吗？

「这问题的答案是——是！你也认识他。」

「……」

这个肯定，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于砚冉一听，简直就是已经在雨中飘零、随风摇摆了。

这样也就算了，偏偏给他肯定答案的人还不肯罢休，竟还用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笑吟吟的对他说——

「事实上，你们关系挺密切的啊。」

听到这里，于砚冉已经连目瞪口呆、瞋目结舌都不会了，说白一点，他现在脑子里只有空白。

如果说，在第一次听到『莫离夜宵』这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中的名字时，他是惊讶的——惊讶于这名字为什么会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再一次听到的时候，他是惊慌的——惊慌于这个人竟是从对方那里听来自己？！

这样代表了什么？于砚冉不敢细想，或者该说，他宁愿自欺欺人的想，也许莫离夜宵会知道自己就是再见，只是个意外，可能是某次他和学长一起吃饭时聊到游戏的内容而被其他桌子的人给听了去，而那个邻桌正好是莫离夜宵；也可能是学长不小心提供了他自己的身分，他俩是室友的关系公会里是没人不知道，如此推论出自己的身分也不是不可能……

总而言之就是，他可以很鸵鸟的，排除一切和『莫离夜宵』这个『虚拟人物』在『现实中』跟自己『互相认识』的这个可能性，既然事实已经这样了，反正A认识B，B也认识A但是彼此不熟悉、不相熟的情况比比皆是啊！那让他骗骗自己也不错嘛，尤其又是在发生『那件事』、在他俩的关系突然变得不清不楚的昨天之后……

所以原本，只是知道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也就算了，他可以很刻意的当作不知道。但现在，在他的提问之下、在眼前人的回答之中，这本来可能会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事情就提前得知了，那就是——他，和莫离夜宵，本人，在现实生活中，是认识且相熟的！

干嘛非要加后面那一句，逼得他抬头不可呢？！

第四十九章：Q&A（下）

「好了，两个问答，虽然不多，但对我来说够了，不过我不介意你继续问下去，只是……」

似笑非笑的教授往一旁建筑的大门瞄去，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是要他好好把握时间的意思。

于砚冉勉强一笑，做为对这好意提醒的感谢。

咽下一口唾沫，还要问些什么？他也不知道，但要在这边结束，他又觉得不甘心，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呼之欲出了。

是什么东西呢？

说实在的，他得到的资讯并不多，但却很重要。有什么比『网友在现实中认识我，我在现实中也认识网友』这点还要更重要的呢？网路是种讲求神秘感与朦胧感的东西，一旦环境转换到了现实，一切就都光明化了，所以还有什么比这更……

等等！

莫离夜宵认识他？他也认识莫离夜宵？那他们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认识的？

更令人想不通的是，眼前这个教授，到底是怎样的存在？照这样的情况来看，他应该就是自己和莫离夜宵的『交集』，但这『交集』本身却很值得探讨，因为他和这个教授说到底，根本就趋近于陌生人，自己跟他的交集也只有学长，还有……！！

「他……莫离夜宵他，也在这所学校？」

虽然疑问句，但于砚冉的语气却相当笃定，所以当他得到肯定的答案时，丝毫没有惊讶的感觉。

他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像他所想的那样，说穿了，他和眼前这位教授的共通点也只有两个。一个，理所当然就是他的室友兼学长，陈齐判根本就是他会知道这位教授的契机；而另一个，就是这所大学了……

但究竟会是谁呢？

于砚冉想到了她，也想到了她，又想到了她，但似乎，这些人都不可能会是莫离夜宵。

莫离夜宵这四个字，以及这名字背后所代表的那个人，在于砚冉的心中有种莫名的地位，他有过很多网友，但从来也没有一个像莫离夜宵那样，让他在乎，才不过是两三个月的交情，却深厚的好像是相处了好久的朋友。

甚至，他偶而还会梦见和莫离夜宵一起吃饭、聊天的场景，当然他都是一醒来后就知道是在做梦了，但是梦里的画面却很真实，好像他真的跟那么一个人吃过饭、聊过天一样，这种时候他就会开始回想梦里对方的长相——虽然讲出来是好笑了点，但说不定是预知梦啊！哪天出现同样的场景就知道对面的那个人是谁了。

但可惜，无论他怎么回想，梦里和他一起共进晚餐的家伙脸上总是模糊一片，想不起来，只是隐隐觉得，有种熟悉感。

唉……他怎能不熟悉呢？他俩也算是变相的朝夕相处了啊。

和莫离夜宵相处的那些画面、那些片段在于砚冉的脑中一一浮现，从一开始的森林，之后的神庙，然后『神之无』的欺侮和他们的反击，跟学长回归后那次丢脸的那别扭……

还有之后『狼人的眼泪』，那个他怎样也过不了的关卡，以及那悲伤的『娃娃的眼泪』；兔子离开时他也在，遇到千年难得一遇的白狮王时也少不了他；那次被一群懵懂无知的国中生『凌辱』的源头就是因为他，被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打压』而导致的疏离更是因为他……

似乎，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游戏里就是围着这个人在打转的了。

这么一想，昨天发生的『那件事』，好像，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想到昨天发生的『那件事』，于砚冉的大脑一时管不住嘴巴，一个令他刚说出口就开始后悔的问题就这么跑了出来。

「他……喜欢我吗？」

话音落下后，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之后，是一阵意料之中的寂静。

于砚冉想，他或许该去买豆腐了，撞一撞就算撞个不省人事也好过丢脸的存在着……

现在的他甚至连眼前的教授是什么样的表情都不敢看，或者应该说，此时此刻他是如此的希望自己能缩小缩小缩小到没人看得到他的存在为止，能从这世界上完全消失更好！砍掉重练什么的都不需要了，只盼望能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把自己给完全抹灭永世不再出现……

O的他是中了哪门子的邪竟然问出这种问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有人现在能剖开于砚冉的大脑瞧瞧，一定毫无疑问的看到一枚小人在里面泪流满面。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于砚冉现在的心情写照了，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会比问出这种该死的问题更加悲哀的。

再过了对于砚冉来说彷佛有一辈子那么长的二十秒后，意料之中的，他听到了身前人的一声轻笑。

奇异的是，这声笑，并没有带着任何嘲讽意味。

于砚冉不敢置信的看过去，那人的表情却依旧是似笑非笑中带着嘲讽，但于砚冉敢说，这绝对不是刚才那种笑声会出现的表情！

不过，管他的呢？重点又不在这里，现在他该考虑的是，是要装傻耍白的把这问题带过去装做没发生过，还是要秉持着鱼死破网的精神再问一次？

没给于砚冉挣扎太久，似笑非笑的教授就一脸高深莫测的开口了。

「哦，对了，你们昨天才……会问这种问题，似乎无可厚非呢。」

「你……！！」

于砚冉这次真的是惊吓到了，这个教授究竟是……怎么会、怎么可能连昨天发生的『那件事』都知道？

不对，其实说起来『那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学长和工会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是于砚冉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那些人的『知道』和这个教授的『知道』，绝对不是同一回事！眼前人知道的一定更深入、更详细！

正想开口质问那么一句话中有话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不料在出口的那一刹那看到教授带着得意的微笑转过头去，用下巴指了指被推开的大门，那里已经有道对两人而言都不陌生的身影往他们这边过来了。

「游戏结束。」

听到身旁的人低声的这么说着，于砚冉转头过去，只见教授笑吟吟的转过身去往外走去，跟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还在他耳边再一次的叮咛，要他记得遵守『游戏规则』——第二条是无论如何都要遵守滴。

于砚冉撇撇嘴，一方面有些受不了某教授的一再强调，另一方面又有些心情复杂于学长那不知道算太早还是太晚的出现。但他面上只是沉稳、镇定的点点头，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音量给予保证。

「三次，我知道。但如果学长找其他人帮他就不关我的事了。」

听完于砚冉后面那句『警告』，准备离开的男人并没有过多的表示，不过冷笑一声，伸出没撑伞的手摆了摆。

「那就这样了，掰掰。」

别有深意的加重在最后两个字的教授把告别的话说完后，便昂首阔步的离开了，直把留在原地瞪着他离开背影的于砚冉边咬牙边暗骂。

＊＊＊＊＊＊

「……所以，你就这样把我卖了？」

面馆里，手中筷子还夹着面条的陈齐判忍不住抽抽嘴角，不敢置信的问完话也得到对面人点头肯定的答案后，默默的想着：不知道把筷子塞到对方的鼻孔里会不会太粗鲁了？

「呃，大脑一时抽筋……你知道……」

「知道？是啊，我知道，知道你因为一个网友把我卖给了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