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的故事 下——薄荷夏夏
薄荷夏夏  发于:2012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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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冲着晏溱点了点头算是行礼,而晏溱也从他眼中看出了暗示,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领了守卫退出牢门之外。

待天牢中的人尽数退出去之后,跟随苏远回而来的侍从便放下肩上的药箱,走到孙昊阳的面前。孙昊阳闻到那一股浓烈到呛人的草药味,本能地避开身体然而不想苏远竟猛一把拽住他,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整个人向外拉了过去,

“孙先生,你我好歹相交一场,何故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苏远回的语调中带着固有的暧昧,仿佛说来的每一个字都是要撩人心弦的,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孙昊阳对他更是只有厌恶没有好感。他侧过脸,躲开苏远回呼吸间喷薄而出的热息,但对方死死抓住他的手,更有甚者,居然强势扳过他的脸。下颚处被苏远回的手捏的生疼,孙昊阳只好开口,“我辜负了大殿下一番良苦用心,心存愧疚,无颜再见殿下,所以……”

“既是辜负了一次,那自当不能错过第二次。孙先生,你这条命现在可谓是价值连城了。”

孙昊阳尚未问清,手腕就被苏远回强行拉到那侍从面前。他的手指搭上孙昊阳的脉搏时,他心中狠狠一跳,作势就要挣开,可对方落指一按,已悄悄将一道气劲送入孙昊阳体内。他忽感疼痛暂缓的五脏六腑又如灼烧一般剧痛不止,顿时汗如雨下,人难支撑。

“你……”

“我答应凤怀璧保你性命,可是你也得把那天偷走的东西交出来。孙先生,我敬你有几分才华,拼命救你,没想到你却暗中害我,以怨报德。你说这笔帐我该如何跟你清算?”

苏远回说着,朝着侍从又使了个眼色,侍从得他授意,手底更不留情。孙昊阳被他按在床榻之上,痛得连声音都变了。但苏远回这么挑明一说,他也立刻明白过来,苏远回奉旨前来医病,那么也就是说他与凤怀璧达成了协议。

难道,凤怀璧真要派兵北上平乱?

“殿,殿下这翻脸比翻书还快,我算是见识,见识到了……”

孙昊阳无力反抗,只能默默承受。他五内翻腾,一股真气被强行推入,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原本就已经是病恹恹的,这么一来更是如刀山火海里走了一遭,真真尝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唔……”

他强抑身体的痛楚无果,猛然呕出一口血来。这时,那侍从也松开了手,从床榻上站起,毕恭毕敬站回到苏远回身后。苏远回望着床榻上已不能起身的孙昊阳,突然扯住他的头发,迫他仰起面来,“孙先生,方才我的人为你逼出胸中淤血,乃是要救你性命。不过他手法粗暴了些,怕是弄疼了孙先生。不过没关系,只要孙先生交出我想要的东西,我保证,下一次他不会再出这种重手了,如何?”

他话中似是安慰,实则威胁。孙昊阳感觉到自己的头皮痛得像是要被人生生揭下一层,这一次自己是真的把苏远回惹怒了,以至于让他犯这么大的险也要进天牢来问个究竟。

那信中内容自己决计不能说出,可若是日日被他如此折磨,即便是保住了性命,这种耻辱他又如何咽得下去?

“对了,孙先生,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西梁王几个月前已经偷偷派人进入大鹓境内,似是有什么秘密任务执行。早先我曾听闻西梁王与其皇兄安国侯素来不和,不知道这次的事情跟失势的安国侯有没有关系啊。”

他在孙昊阳耳边低语道,“在你心里,那个人,比之凤怀璧如何?”

原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与这个人有任何瓜葛的孙昊阳在突然间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耳边如被响雷炸了一下,一时间再伶俐的口舌也打了结似的说不出话了。

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与楚归鸿关系甚大,可是他却没有什么立场和权利去指责楚归鸿,因为对方和他一样,在这场赌博中输得一无所有。

那一天他离开相国府之后便再未见过楚归鸿,但是从他们相处的几日看来,只怕百里胤已经在他身上种下了某种可怕的蛊毒。如今无权无势的楚归鸿又落入百里胤手中,无论生死,下场都不会比自己好。

心里纵使对他有再多不忍和愧疚可也无力再对这份错误的感情承诺担保什么。

“殿下何故多此一问,”孙昊阳已经不复光彩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诡笑,这笑容让满怀自信而来的苏远回陡然疑惑起来。

“自私如我,若是真心打算为一个人豁出命去,那别的人在我眼中又何值一提?你说的那个人,我与他早已两清。”

“真是无情无义啊,孙昊阳,我还以为……”

苏远回感慨了一声,松开抓紧孙昊阳头发的手,“这话让凤怀璧听到,他便更舍不得你死了。难怪宁愿答应我派兵北上来交换你的性命。”

他的话坐实了孙昊阳的猜测。可是这一时间孙昊阳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早在凤玉吟在位之时,凤怀璧就已经着手将北部各组统一于大鹓版图之内。他谋划此事已久,现在却被迫在时机尚未成熟时出兵。这样一来,对已遭战火遗毒的大鹓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其实我不怕实话告诉你,西梁王之前已经对安国侯动过一次手,至于结果如何,我并不十分清楚,但有一点我希望你知道,我目前已掌握了安国侯的动向,也很乐意把这个人情卖给西梁王,然而我却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还安国侯一个恩情。孙昊阳,听到这个你心底真的一点震动都没有?”

“难道殿下认为我该跪下求你放过侯爷?”

“难道你不想?”

苏远回说得好整以暇,从容不迫,仿佛早已笃定了孙昊阳会不忍。什么人生来无情,什么人面冷心软苏远回一看便知。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不择手段之人,而孙昊阳于他并非是同一类人。

“我不想,亦没有那个必要。是他害我在先,我与他恩仇尽泯,不必再为他多做什么。”

孙昊阳一口气连着将话说完,只有他自己知道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心底如灌进了冷风,一阵阵的发寒。他甚至不敢相信,对于楚归鸿,自己竟能做出这种评价。

“孙昊阳,你心虚了。你不该说这么多话。”苏远回忽而朗声笑道,“我看人一向很准,孙昊阳,我等你的回答。”

胜券在握的苏远回早已将孙昊阳面上露出的任何细微痕迹收入眼底,他知道一个双目失明的人的内心很容易攻陷。因为也许连孙昊阳自己都不知道他在逼着自己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何种难以掩饰的绝望。

不过,两人间沉默的尴尬并未持续多久就被打破。可以说凤怀璧的适时出现让这场备受煎熬的交涉不得不提前结束。连苏远回都没有想到凤怀璧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天牢。

这让苏远回不得不怀疑凤怀璧让自己为孙昊阳看诊的用心。毕竟凤怀璧这个人,不是那么简单会为情左右的。

“陛下……”

愣住的苏远回一时忘了礼节,只来得匆忙站起身来,而孙昊阳更是吓了一跳,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凤怀璧贵为天子,一般说来人还未至,内侍们的通传声也一定会传到这里,可是这一次却什么也没听到。凤怀璧究竟是何时到的?在天牢外站了多久?莫非他……

“大王子不必多礼了。朕只想知道他的病情如何?”

此时的凤怀璧已经完全不同于与自己单独相处时的他。孙昊阳能从他的口吻中听出一种压迫感来,但也许这种压迫感来自于他自己。因为他毕竟是第二次对凤怀璧说了谎。

眼睛的事情不知道还能瞒多久,不过凤怀璧一定是觉察到了什么才会不惜向苏远回妥协。难道是太医院那里说漏了实情?

“孙先生身体虚弱乃是因为之前所用的药物毒性发作,导致身体里气血阻塞,伤及五感,不过方才臣已为孙先生逼出少量淤血,相信日后再辅以药物治疗,他的身体必会好转。”

“伤及五感?难道他之前跟朕说的怕光一事,指的就是这个?”凤怀璧的目光转向垂下头不敢与他相视的孙昊阳,眉间的蹙痕愈发深刻起来,

“这个……”

苏远回的犹豫让孙昊阳的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耽误下去,恐怕病情将会恶化,到时候耳目皆废,四肢俱残,即便有命也形同废人一个。陛下,这病,万万不能拖延了……”

他说话间,眼底分明带着阴寒的笑意。这是回答,亦是威胁。孙昊阳在一边听得胆战心惊,冷汗直下。

“所以远回斗胆,请陛下早做决断,将孙先生送至别馆医治。孙先生现在不过是双目畏光,及时调理还可恢复如初。远回与孙先生一场相识,实不忍见他……”

苏远回话锋一转,一张嘴转眼间便将是是非非调转过来。孙昊阳暗恨他心急深沉,既遑骗凤怀璧,又威胁自己妥协。可是一方面他又要感谢苏远回的心机。

“这件事,待朕考虑之后再做决定。”

昨夜里的逼问没能让太医们彻底吐露实情,而今日苏远回的回答也同样存有疑点。凤怀璧现在已不能轻易相信他们中任何一方的话,这宫里斗争本来就是尔虞我诈,现在孙昊阳又处在风口浪尖上,众目注视之下。想真心救他的人,就只有自己而已……

第 26 章

自凤怀璧答应派兵北上到苏远回一行人动身这段期间孙昊阳的病在药物的控制下呈现出逐渐好转的假象。彼此都默契地对凤怀璧隐瞒了真相,当然也是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苏远回笃定孙昊阳放不下小侯爷,所以绝不可能在凤怀璧面前拆穿自己,而孙昊阳更是有心隐瞒病情,现在借苏远回的手反而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如今苏远回离京在即,自己也不能在宫中多做逗留,还是要想法子早些离开才是……

“朕今天听御医们说你身体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看来阿木尔这一次总算是说了真话,不枉费朕与他做一场委曲求全的戏。”

天牢里依然只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不过药味淡了很多,再没有前几日那种一走进就让人压抑得难过的感觉。孙昊阳就坐在床边上,气色好了许多,和凤怀璧说笑时也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有气无力,

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几日凤怀璧命人送来的菜饭他已经尝不出味道了。什么叫做味同嚼蜡他现在可谓是深有体会。

“他纵使机关算尽也不会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孙昊阳勉力笑了笑,“再不用多少日子王爷多年来的部署就可以看出成果了。”

“其实这倒是其次。”

凤怀璧觉得今日的孙昊阳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可是究竟有何异样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他此刻的笑容里居然带着一点蛊惑的味道,让自己心头不禁一热,

灯下看人,分明带着病色,可是再细细一看,又觉面如芙蓉,美得让人晃神。

“王爷?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

骤然的沉默让孙昊阳有点敏感和不安。

“朕在想,刑部那里已经拿到子卿的证供,再过两天这个案子就会结案,到时候朕该把你安置在哪里。”

凤怀璧说着忽而将面前的孙昊阳搂进怀里,对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顿时怔住。为了要隐瞒眼盲的事实,他如今已不敢靠凤怀璧太近。可是此时凤怀璧的声音就在他耳边萦绕,呼吸间都能撩人情绪。孙昊阳已经许久未和凤怀璧如此亲近过,近得他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此案若能顺利了结,王爷还是将我送出宫的好……”

孙昊阳话还没说完只感觉到左边的脸颊上狠狠痛了一下。他知道那是凤怀璧咬了自己一口,他也只有气急了才会有这样与身份不符的任性动作。孙昊阳心里苦叹了一声,咬了咬牙心一横,继续道,“这件事后宫里一定谣言四起,我留在王爷身边对你实在有害无利……”

“你为什么总想着要出宫?”

不待他把话说完,凤怀璧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你觉得在宫里朕保护不了你?”

“我绝无此意,王爷,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你又……”

孙昊阳有口难言,正心急如何劝服凤怀璧,这时突然间想起晏溱对自己提到的一事,便正好顺手当个借口,“皇后已入主东宫,晏相为她一定视我为死敌,我留在宫中迟早成为你的话柄,到时候非但不能帮你,反而会成为你的掣肘。”

“皇后一事,你……”

凤怀璧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又很快平静下来。这件事他从未想过隐瞒,只是突然间听他提起,心里就格外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是晏相国告知我的。从他的态度来看,新后对王爷势在必得。”孙昊阳说话间已经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还是难免流露出一丝不甘跟妒忌。

“所以她进一步,你就退一步?”

凤怀璧言毕,孙昊阳只感到他已覆身上前,即便眼睛看不到,但还是能感觉到无形中的压力。他愣了一下,原本僵直的身体蓦地随着凤怀璧软倒下去,

动作里的暗示不言而喻。可是,凤怀璧却又一次疑惑了。

此时此刻,孙昊阳心里分外明白,自己这一走,怕是只能落个曝尸荒野的下场。没有人知道他会死在哪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希望走的时候,他不在自己身边……

所以,临走前,总得给他留下点什么。

哪怕只有一点点温存也好。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孙昊阳想,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能看得见,那一定会看到凤怀璧那双气势上咄咄逼人的眼睛,那种目光会令人无所遁形。但,幸好他什么也看不到。

所以撒谎便成了手到擒来无需刻意掩饰的事情。

他想过很多刻意用来说服凤怀璧的理由,他也知道到了最后凤怀璧一定会被自己说服。因为他知道凤怀璧的强势从来都不会真正用在自己身上。

天底下独独一个让他不得不软下心来对待的人,却一再编造谎言来欺骗他。

但面对他设想周到无懈可击的谎言,那一天的凤怀璧也没有多做深究。原因,原因自然是因为连他自己也想不出两人走到今天,孙昊阳还有什么理由瞒骗自己。他的病情转好,两人之间也冰释前嫌,一切都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一切都维持着幸福的假象。

“过两天朕送走苏远回,然后再帮你找个山明水净的地方,让你好好调养。宫里确实不适合你这个病人长留。”

抱着孙昊阳一起卧在床榻上的凤怀璧并没有像孙昊阳预想中那样继续什么动作。他只是像天下间所有的寻常恋人一样和孙昊阳贴身靠着。即便是天底下最尊贵之人,所求的也不过是他与他的一席栖身之所。

但孙昊阳心里清楚,天下间已再没什么地方可供他长留。

苏远回随军北上的那一日,凤怀璧携满朝文武摆驾北门为之送行。而也就在同时,一架看上去很是普通的马车从沐阳城的南门驶出。一南一北两个方向,但都是前途渺茫,谁也不知道往前还能再走多久。

苏远回直至离京都没有从孙昊阳口中逼出木盒中的秘密,当然这段医治期间孙昊阳的日子也不好过。本来他配合一点,就算命不久矣也不至于捱那么多苦头。临了,苏远回还真打心底里佩服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不过他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至于那个木盒,也许不过是孙昊阳欲擒故纵的一个把戏,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不过冥冥中有些事就是这样一念之差错过了,便再不可能重来。也许不久后追悔莫及的苏远回再想起这个在自己面前全无还手之力的书生时,有的该不止是一点点的怨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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