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的故事 下——薄荷夏夏
薄荷夏夏  发于:2012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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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卿看出凤怀璧神色异样,刚要伸手扶他,只见凤怀璧淡淡摇首,“子卿,当初朕真是不该把你带进宫来。你这样的人,不该留在宫里。”

凤怀璧的话里颇带感慨。今日若非子卿将当日的情景据实以告,也许自己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那一夜孙昊阳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见自己。自己一度产生怀疑甚至为之深悔不已的这一段感情,原来并非是自己一厢情愿的,

他的付出,一点也不比自己少。他甚至想用这一条命来挽回这段感情。而自己却茫然不知,只知道一味地恨他。

所以今日子卿的话无疑是解开了凤怀璧最后一点心结。可是,这么久以来子卿所付的情意,凤怀璧又岂会不知。但大概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不假思索地利用。明明是很卑鄙的动机,换来的却是对方全心相待。这样的自己,和从前恨透了的孙昊阳又有什么区别?

“子卿前来,一来是想要说明孙大人的事情,二来,也是想向陛下辞行的。”

终于走到了这最后一步,子卿原以为说出这句话时会心痛到无以复加,但其实并非如此,因为心已经被镂空,所有的痛感都不复存在。

“你离开这里也好,这里大内深宫并不适合你。”朕当初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把你给卷进来。

凤怀璧温柔地拍拍子卿的肩膀,两人一上一下的两道目光在乍然相遇后便匆匆分开。子卿垂着头,轻而又轻地应了一声‘是’。幽幽然地,他听到立在自己身侧的凤怀璧叹了气,欲语还休。

他心里是清楚的,所以不该割舍的感情,他一分都没有给自己。子卿不敢奢求什么,只盼望在他的心底,自己能留下一点点的痕迹。

子卿这样想着,小心地执住凤怀璧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那个吻就像冬日里的一瓣雪花,冰凉,浅默,却能掠起人内心深处最纤细脆弱的一丝情感。

“小毕,小毕!你,你为什么不理我?”

生意略显清淡的客栈里,穿着白色狐裘的男子虽然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可是脸上仍带着懵懵懂懂的稚气。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口吻和表情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而一直走在前面黑着脸的男人似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根本不予理睬。

“小毕!”

男子的心智不过才及六七岁孩童那般,怎会知道毕方在生什么闷气。可是即便是孩子纠缠了这么久始终不见对方给个好脸色也是会有脾气的。于是他干脆直挺挺地在走廊间坐下,索性耍起无赖来。

“你又闹什么?还不快起来。”

毕方瞪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男子,收起自己手上的战戟就要去扶他,可是手还没碰到就被他一把抓过去,放在口中狠狠咬了下去,

“喂!你……”

“玉吟说你不可以欺负我,如果你欺负我的话,我就咬你。”

男子说话的神态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可是话中的内容却教人哭笑不得。毕方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手从他口中‘救’出来,又听见他拿那个‘要命’的哥哥来威胁自己,真是恨不能一拳打到那张看似天真的脸上。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你先起来。”

毕方说着,赔笑地向他做了个礼。男子却不屈不挠,哼哼着扭过头去。毕方被他折腾怕了,也不想引来更多人的注目。最后只能抢先一步,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把人抗上肩膀,直直向房中奔去,

“我迟早有天被你害死!”

毕方说的明显是气话,可是男子听完之后却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嘟囔了一声,“为什么会被我害死?”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说说而已的话,奈何对方不过是个‘孩子’,对于生跟死,恐怕还完全无法理解吧。

“为什么不能问为什么?要是小毕死了的话,那玉锦陪你一起好不好?”

“我可是不会把这句话当承诺的。”

虽然对方一知半解,可是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却让毕方这个刀头舔血的江湖杀手感到心里莫名地一暖。他习惯了武林里的尔虞我诈,所以一向独来独往。可是夕景华偏生要把这个烦心又麻烦的人交到自己手上,让自己好生保护。

他一定是故意的吧……

毕方这样想着,人已来到客房前。他前脚刚要跨入,只见门缝里人影一闪。毕方本能的反应就是先护住凤玉锦,然后,厉声一喝,“出来!”

“是冷秋让我来带个口信。宗主有令,孙昊阳的事,到此为止。”

门里的人说话声音很是斯文,但从他说话间的气息来看,对方一定是绝顶高手。而且毕方从门缝里看到了对方的身法,江湖中能有如此轻功之人,屈指可数。

“你不是鬼门中人,怎会有修大夫的口信?”

“在下白风羽,奉宗主之命留在沐阳城保护修大夫的安全。”

门里的人说话间已离开房间,待毕方推门而入之时,房里只有两扇木窗大开,而人早已是不知去向。

“白氏一族的轻功,果然不同凡响。”

第 23 章

沐阳城一到寒冬深夜就能听到城外凛冽的风声,家家户户酉时一过便都紧闭门户,除却一些流莺脂粉之地才会华灯高掌到夜尽天明之时。白日里的繁华一入夜,就都成了粉黛红颜口中哼唱的靡靡之音。

从前到了这样的夜里,他便会与他温一壶酒,看楼头初雪,闻画舫夜笛。奈何他们一前一后步入红尘,如今跳脱不得,犹如困兽。

拖着一身疲累之躯的凤怀璧头一次感到前路的一片渺茫,有些东西已然超出了他掌控的范围,正向着不可知的方向发展。

今日下朝之后苏远回又一次向凤怀璧提起出兵平乱一事。之前的一次交锋凤怀璧身处上风所以应付自如,而这一次,苏远回话中有话,不断对他暗示孙昊阳的事情。即便他没有明刀明枪地威胁凤怀璧,可是只要一想到昨天夜里孙昊阳那生不如死的样子,那恐怕比任何言语上的威胁都更能戳痛人心吧。

想到这里,凤怀璧又不禁心中一紧,脚步更是加快了几分。跟在他身后的宫人早已是气喘吁吁,可是谁也不敢抱怨出声来,只能暗自揣度这天牢里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能让皇上牵挂至此。

若说前几日凤怀璧还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经历了昨夜,又加上苏远回一番似是而非的‘胁迫’,凤怀璧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甚至想过孙昊阳也许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死去,让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等凤怀璧赶到天牢之时,看到几位太医正背着药箱从里面走出来,一见到凤怀璧迎面走来就诚惶诚恐地下跪行礼。凤怀璧急于知晓孙昊阳的病情,不耐烦地朝着几位太医摆摆手,刚要开口询问,只听到里头乒乒乓乓一阵器皿打落地上的声音。他听得心头一跳,全顾不上自己的身份,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直直往里面奔去,

“天色已晚,为何牢里还不掌灯?!”

牢房里昏黑一片,本来就难以透入光线的屋子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凤怀璧本来就心急如焚,所以见此情景更是暴跳如雷。牢头何曾见过这般暴怒不已的皇帝,吓得抖如筛糠,连句话都讲不清楚。

“王爷,是我让人把灯吹熄的。”

凤怀璧听到角落里孙昊阳的声音略带喘息,好像字句之间都不能连在一起。凤怀璧现在也没有心情追究谁的不是,这便一边抹黑走到孙昊阳身边一边命人把灯再重新点上,

“王爷,能不能不要点灯……”

孙昊阳咳了一声,黑暗中似乎能看到他一个模糊的影子想要站起来,可还未站稳脚就又摔了下去。凤怀璧慌得忙把他搂住,可是触到他手的时候,却能感觉到一手的黏腻,而且还透着血腥味,

“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朕让太医进来为你诊治……”

“是方才听到王爷的声音,心里一急就摔碎了药碗。也不是什么大事,王爷不必太过紧张。”

听到凤怀璧语气里紧张万分,孙昊阳不由得收紧了抱住凤怀璧的手臂。说来明明应该是凤怀璧搂着孙昊阳,这一来反而变成他主动了。凤怀璧苦笑了一声,他们两人此时姿势如此暧昧,若让外人看到还不知会做何感想。

“不管怎样,你手上被割伤了,先让太医帮你包扎一下。朕让御膳房做了些糕点,待会你来尝尝……”

“……”太过相似的情景让孙昊阳与凤怀璧都想起之前那一次天牢里的相会。凤怀璧也是这样亲手喂他吃完糕点,然后两人就此分道扬镳,誓言永不相见,

当时凤怀璧一刀划在自己的手背上,伤的又何止是他自己一人?

那一刀,让孙昊阳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么黑漆漆的,朕都看不到你了。怎么不点灯?”

两人默契地想起了过往旧事,也都心照不宣地把话锋转开。可是凤怀璧一提起点灯,孙昊阳又忙道,“近日来总觉得眼前晃得厉害,所以才叫人把灯熄了。兴许休息几日就会恢复过来,王爷不必太过担心。”

他说得心虚,可是凤怀璧却没有心思琢磨话里的破绽,而是更加忧心他的病情,“眼前晃得厉害?太医们看过可有说什么?能根治么?”

只是这么试探一下凤怀璧就紧张至此,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已然失明,那他……

“大概是病久了,怕光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身体较昨日舒坦了许多,说不定就此好了,到时候王爷还要治我的罪么?”

孙昊阳强作欢笑,然而凤怀璧哪还有心情应和他。一想到他顽疾缠身,又不知病好了会留下什么病根,想起他从前的模样,再看今日缠绵病榻形同废人一般,这里的心酸就更不知如何说起了。

“王爷?”

眼前一片漆黑的孙昊阳看不到凤怀璧脸上痛苦纠结的表情,但是他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这让孙昊阳很是心虚。他唯恐凤怀璧看出端倪来,就忙把话抢在前头,“王爷不是带了些糕点来么,我正饿着,手上又受了伤,王爷喂我可好?”

凤怀璧听到他的话,心中疑惑他何时转了性,不过转而想想他昨夜气息奄奄的样子,再看到他现在还有精神说笑,心底倒也安慰了许多。

回头还是得向太医问问清楚这眼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暗自思索了一下,手里正端着盛有糕点的碟子递过去给孙昊阳,“让朕这个皇帝为你端茶送水,你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他说罢,把那碟子又往孙昊阳面前送了一送,但对方却好像没有看到一样,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里。凤怀璧不明就里,但也耐着性子夹起一块糕点送到他的嘴边,孙昊阳过了许久,大概是闻到茶点的香味才晓得要张嘴。可惜就是这样,最后那一口糕点仍是没有吃进嘴里就掉了下去。凤怀璧摇了摇头,摸出绢巾为孙昊阳擦去嘴边剩下的粉屑,然后就转身去唤人进来点灯,“朕让他们把灯拿远一些,这样黑灯瞎火的也不是办法。还有,晚上不生火盆,屋子里太冷,你身体受不了……”

凤怀璧兀自说着,全然没有看到孙昊阳脸上的一片惨淡。他趁着凤怀璧唤人进来点灯的时候,在床褥上摸找了一阵,好不容易摸到那块掉落的糕点,即便碎得没了形状,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捻起,刚要送进嘴却被凤怀璧一把拉住手腕阻止道,“都脏了,别吃。”

借着牢房里的一星灯火,凤怀璧原是想好好看看孙昊阳,但对方却在他重新坐回到床榻上之后突然扑过来死死抱住他。那个样子就好像是人快溺水时拼命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

他的身形已经到了骨瘦嶙峋的地步,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怎会消瘦到这个地步。

“你又怎么了?为何突然……”

“王爷,你当真原谅我,不杀我了吗?”

孙昊阳靠在凤怀璧的肩头,因为失明所以对外界格外敏感跟小心。他不敢与凤怀璧面对面坐着,因为那双瞎掉的眼睛不管怎么掩藏都不能逃过凤怀璧的目光。他不敢点灯,是怕他发现真相,他不敢面对凤怀璧,是怕他知道真相后比自己更加痛苦。

他是当初那个宁愿伤害自己都要救自己离开天牢的人啊。

“事到如今你还问朕这个,有意思么?”

凤怀璧叹了口气,抚着孙昊阳的瘦的硌手的后背,“朕要杀你的话,当初又何必救你?”当初都下不了狠手,遑论现在。

“要是王爷真的不想我死的话,就把我送出宫去吧。”

离你远远的,这样,即便是瞎了,聋了,废了,也都无所谓……

孙昊阳的话一说完,只听到被自己抱住的凤怀璧轻而又轻地一声叹息,似是无奈,又很像他从前面对自己的‘胡搅蛮缠’时发出的那种宠溺的苦笑。他发现最近自己已经听了太多凤怀璧的叹息,都是这样虽然很轻,却敲得心底很痛。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凤怀璧松开怀里的人,在他的额上点了点,“朕告诉你,现在你除了朕的身边,什么地方都别想去。君无戏言,这是圣旨。”

“留在王爷身边,会成为大鹓北伐的累赘。”

孙昊阳紧紧攀着凤怀璧的身体,把面孔埋在他柔软温暖的衣袖间。他记得从很久以前自己就很眷念凤怀璧身上的这种气味,淡淡的,隐隐带着墨和雪梅的香气。

“阿木尔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凤怀璧的目光落定在墙角的背光处,那里纠缠着他们两人的影子,模糊的,边缘都不甚清晰。他甚至有有种两人就此融为一体的错觉。谁也不能分开谁。

“原来他另外一个名字叫阿木尔……我记得北族文字里,阿木尔是平安的意思,这和他的性子还真是背道而驰。”孙昊阳笑道,“我猜得不错的话,他应该拿我的事威胁过王爷吧。”

“你对他倒是颇为了解。”

凤怀璧扶住孙昊阳的双肩,然后又伸手勾住他瘦得尖细的下巴。他本能地扭过头,怎敢与凤怀璧面面相对,但凤怀璧却强势地转过他的面孔,“你听好,没有人能威胁到朕,如果你觉得凭他一个小小的北族王子就能让朕乱了手脚,那你也未免太看轻朕了。又或者说,是你太看重他了。”

他的最后那一句话里明显带着暧昧的调侃。那日茶楼下苏远回对孙昊阳的紧张他可都看在眼里。虽然不排除多少有做戏的成分,不过单想想他们两人在别馆里相处了多日就足以让凤怀璧不快了。

“不,我绝没有看轻王爷的意思。”

孙昊阳此刻如果尚能视物,那他一定能看到凤怀璧嘴边那不经意挑起的笑容。可惜他现在身在黑暗,凤怀璧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让他产生莫大的动摇和惊恐。

明明知道再没有什么地方比待在他身边更安全,可是现在的他如何能做到坦然相对?

“既然是这样又为什么要出宫?你应该清楚以你现在的身体,不留在宫里静养会有什么后果。”

他说着,搭在孙昊阳肩上的手无意识地紧了一下,可是这个动作引来孙昊阳连连的摇头,“王爷,我的病宫里的太医恐怕束手无策,要想根除此病,只有找到我认识的一位大夫……”

明知道这是说的谎话,可是说出口时却觉得很平静。他所指的那个唯一能救他性命的人,也是最不可能出手救他的人……

当年那一场背叛已经让他不可能再得到鬼门中人的谅解,尤其是作为夕景华股肱之臣的修冷秋。

“你指的那个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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