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身——星火之光
星火之光  发于:2013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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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是不是最好别打扰?

柳异正犹豫,面前的大蛇忽然猛的耸起头部,高高扬起,居高临下的看着柳异,没有先兆的,他忽地俯冲下来,以摄食的凶猛姿态,张开了血盆大口,锋利的蛇牙上是血腥的气息。

“……”柳异

“……”黑金

居然真的不怕!

虽然本意便是试探,却没料到这人面上竟真无半点惊恐之色,黑金为妖的自尊受到了打击,他默默地闭上嘴,却听见柳异喃喃自语。

“是牙疼吗?可是没有坏牙啊……”

“啪嗒”一声,蛇头掉在了柳异的胸膛上,半晌才挣扎起来,化作人身。所幸床榻甚宽,两个男子倒也能勉强容下。

“你这人胆子倒大,不怕我吃了你?”

柳异一愣,像是才想起这种可能,复又不在意的笑。

“那就吃了罢。”他伸手打开一侧的窗子,冰冷的风吹拂进来,吹散了屋内的融融暖意,“万物繁衍生息,仰仗的便是我亡你生、我生你亡,我若命丧你口,也该是天命。”

兴许是屋子里有些冷了,黑金只觉方才眼底含笑,神情柔软的柳异,此刻眉目间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漠冷然。

“天命……”黑金将这二字咀嚼一下,“所以你不惧妖?”

“惧妖?”柳异淡淡反问,“天孕万灵,地养万物,何惧之有?”

说这话时,那人单衣白袜,宽大的衣袖铺散在榻上,一条腿曲起,左手随意的搁在膝上,他靠坐在窗边,冰冷的风吹拂进几片雪花,静静的落在他的发上,窗外是飘扬的大雪,苍茫的不见天地,而他静默如磐石,仿似来自于亘古。

很久以后,黑金都记得那一幕。在他漫长的千年生命中,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心内的跳动,像是一只奇异透明的手,轻轻拨开雾霭的一角,那后面似乎正有什么呼之欲出。

柳异见他表情呆滞,回过神来, “冷?”他立刻关上窗户,向黑金伸出一只手:“来,过来这边。”

那姿势表情让黑金想起宠爱犬只的姑娘召唤小犬,但早已被娇惯的身体自发的靠过去,修长健硕的手臂挂上那人的肩膀,下一秒化作玄黑的蛇身,缠绕、盘踞,动作却温柔缓慢。

猎物不挣扎,绞杀便没有了意义。

11.千年旧事(四)

柳异来时,伤了脚踝,不便走动,一切都是小妖们张罗。待伤好后,雪已封山,也没可能到处走动,所幸一群小妖将他拜做偶像,照样勤勤恳恳、前前后后的张罗。柳异念它们辛苦,常做些熟食喂给它们,黑金之前早从小妖们叽叽喳喳的八卦中听闻了柳异的好厨艺,现在则成了柳异的主要喂食对象。

红焖兔肉,笋片木耳,排骨栗子汤,三道菜都是常见的食材,做法也不复杂,滋味却不寻常:那兔肉入口即化,微甜浓香,笋片木耳清香爽口,无半点土腥味,而汤更是白稠纯厚,里头的栗子酥软香甜。

黑金从饭桌上下来,打着饱嗝。

“吃完了?”柳异在桌子的另一边抬起头,手里的碗还有小半的米饭。他的食量不大,做这些菜量纯粹是为了黑金。

慢腾腾的点一下头,黑金连半个多余的动作都不想做。与这些日子柳异端上来的美食相比,他过去千年岁月囫囵吞枣下去的生食,压根不能被称作食物,因此他这些天日日饱食,撑得过头。

柳异把碗筷都收拾了,回房一看,黑金还木着个脸坐在那里。

“撑的难受?”

黑金点头。柳异想一下,“明天给你煮粥喝可好?”

粥?黑金回想,半晌皱起了眉毛:“米饭里放很多水,稀稀拉拉的,冷了以后冻成一团一团的那个?”以前还是小蛇时捕不到食饿的半死,他曾冒险闯入山脚下的一户人家,没找到好吃的,只有放在窗沿上的半罐冷粥,他犹犹豫豫的舔了两口,然后灰溜溜的离开了。

柳异看他如遭雷击的表情就知他不喜,小孩子一样只喜欢吃荤食。他不由好笑,“你会喜欢的,我保证。”

是吗?黑金怀疑的看着他。

事实证明,柳异的保证是有分量的,那粥软糯稠厚,最妙的是不见荤腥,入口却是一股浓郁的肉香,勾的人不禁口水直流。于是从这锅粥起,黑金正式从肉食转成了杂食动物。

柳异的时间大部分都围着大蛇转,溜蛇、养蛇和喂蛇几乎就是他的生活重心,至于那剩下的时间,一些用作看书,另一些则用在了绘画上。

柳异是书生,靠描绘丹青为生,笔上功夫自是不俗。之前柳异的画作皆是崖周风景,捡蛇之后,那画作中不变的主角便成了大蛇,蛇身或人形,危险或懒散,神韵总是十足。

画纸渐渐多起来,零散的放的屋里到处都是。黑金先前还不觉得,因为开始时大部分的作品是趁他睡着或发呆时所画,他只有看到完成的画作,才知道今日又有哪些场景落进了柳异的眼里。可是后来,柳异开始提要求了,不是用说的,而是直接动手,比如突然走过来摆弄一下大蛇的尾巴尖或替他理一理头发。

黑金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画的,虽然大多数时间他也就是懒在某个地方,柳异对着他画一张还是画十张都不费他多少事,可是逐渐的,黑金开始有点不情愿了。

因为柳异的目光。

在柳异的目光下,黑金觉得不自在,具体怎么不自在,他说不出,就是——浑身有点不得劲,好像骨头缝里都在发痒的感觉,痒的他总是想去哪里蹭一蹭。那目光又太专注,黑金甚至有时觉得无形的视线似乎有了实体,剥鳞刺骨,直要看到他的血肉里去一样。

黑金的不合作态度,柳异自然感觉的到,常常他低头配个色,抬头黑金就不在原地了。他也没说话,只是拣了个空,将一幅画取了出来。

那是柳异最喜爱的一幅,保存最为仔细,有空时便翻出来看看。上面绘的是一天一地的雪景:纷扬的雪花,厚实积雪冷白如玉,苍天古树下有一抹玄黑侧头盘卧,额间的金色纯粹耀眼,点在墨黑的蛇鳞上,慵懒无害而又分明潜伏着致命的危险。

柳异把这幅画上了裱,挂在墙上。

从此之后,每逢黑金开溜,柳异便搁下画笔,踱步走到画卷前,看一会,幽幽叹气,颇为失落的样子。转身也不记仇,照样给黑金做好吃的,照样把他拨拉到怀里替他暖着,只是黑金吃着嘴里的美食,或被暖的浑身发软睡意朦胧时,抬头总能见到柳异望着墙上的画出神。

呃——。

黑金理不清这种尴尬又不好受的感觉是什么。

其实他每次溜走,都没走远,柳异凝视画卷也好,叹气也罢,他看的到也听的到。他瞅瞅柳异凝视着画卷的眼神,再顺着那眼神看向画卷,默默地垂下了蛇头。

两三次以后,从来不知愧疚为何物的黑金,终于还是僵硬的投降了。

过两日,一场漫长的大雪恰好停了,又出了太阳,虽然依旧冷的厉害,却是可以四处走动一番的。于是柳异计划着去山下的村落走一走,一是找找景,二则是想找两味调料。他暖好了屋子,做好了吃食,又将大蛇放在床上,盘好,盖上被子,塞进暖手炉,这才安安心心的走了。

树妖在难得的阳光中,尽情舒展着枝桠,刚深吸一口气,看见雪地中一道身影迈着惯有的步子,慢吞吞的走过来。

“舍得出来了?”

“他出门去了,没两天回不来。”黑金打个哈欠,从怀里掏一掏,摸出烟杆来。

“被圈养的滋味如何?”树妖冷笑。

圈养……点上烟,黑金用尖长的指甲挠挠脸:“他好像真的把我当小姑娘养……?”句末语气上扬,因为说话说出口后,黑金才发现这与现状竟非常相符,多诡异,一只大妖,被个人类小心翼翼的养着、暖着,好像若是让他受冻半分,饿着半点,他就会吐两口血,立马升天似的。

“你可不就是小姑娘。”树妖半分不给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现在就像那些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许个人家就可以盖上红布头嫁了!”

黑金背靠树干,吐两个烟圈,认真道:“不要嫉妒,瞰岸,嫉妒的男人最难看了。”

这话说来有点长了。那是很久以前黑金还初化人形的时候,有天一家人路过此地停下休息,里头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很受父母娇宠,一身粉红的衣裳映得小脸粉嫩嫩,她跌跌撞撞到处走,经过树妖身旁时,突然泥地上浮起一茬树根,小女孩被绊了一跤,摔破了手脚,趴在地上好一会回不了神。

黑金缠在高高的树枝上,目睹了全过程。自此便深信,高大戳天的树妖,其实有着一颗要被娇宠的少女心,树妖百般解释当时只是树根痒,蹭了一下便不小心冒出一节去,绝不是心怀妒忌故意使绊子。可是没有用,黑金对自己认定的事总是很执着,于是这顶帽子一直扣在树妖头上,再不曾脱下过。

树皮上凸起条青筋。

嫉妒个屁!谁要被当小姑娘养!

“是吗?那我索性更难看些吧!!”

下一秒,黑金站的地方被树籽扎穿,然后追着逃窜的黑金一路而去。

可是终于顺利逃脱追杀的黑金,那晚却没能回到木屋中。因此当两天两夜后,当柳异回到屋子里时,一切依旧,床上的大蛇却不见踪影。初时,柳异只以为他是出去遛弯,但直到天际擦黑,灶上的汤锅已暖沸,那蛇却还不见踪影时,柳异觉得有些不对了。

他看一眼被钻的零散、空荡荡的被窝,披上蓑衣,开门走了出去。

雪又开始飘扬,一开始雪势还小,渐渐的,鹅毛大雪迷了视线。

黑金不在大树上,而大大小小的妖怪们也表示没有见过他。虽然黑金是大妖,该出不了什么事,但众妖见着柳异的神色,还是决定出去找找。蜘蛛精跟在队伍的最尾端,见柳异向外走,忙阻止道:“柳先生,他们都出去找了,一会就能有消息。外头雪这么大,您还是别出去了吧。”

柳异摇摇头,“多谢。不过在下实在无法坐着干等,还是出去找找,或许可尽一份力。”

12.千年旧事(五)

群妖出动,或许找只蚂蚁是有点难,但找那么条就算用两条腿走过都留下一股妖骚味的大蛇,实在不算太难。

岩石洞窟口,小妖们排成两列,乖乖等柳异前来,却无一妖敢往洞里走。

“那个……那个,先生,里头还有其他蛇妖的味道,我们、我们觉得进去不太好。”蜘蛛精两只前脚对着手指,扭捏道。

柳异一时之间没能领会这话的意思,等他举步进去看了,才猛然领悟。

洞里最宽阔的地带,盘有两条巨蛇,其中一条粗些,全身火红,妖娆的缠绕在另一条的身上,如攀上树木的藤蔓,细细密密,纠缠不休。而被攀缠的那条,懒在地上,任由另一条蛇四处乱蹭,撩拨起火,偶尔才动一下尾巴,将那蛇越发放肆的尾部推开一些。

柳异如同巨棒砸头,脑袋中“嗡”的一响。

他脸色难看至极,浑身不可抑制的发抖,是气是怒,仓皇之间连自己都无法分辨。可渐渐的,他眉间露出茫然迷惑之色,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愤怒,他立在原地,顺着那感觉沿路想去,一时竟想痴了过去。

毕竟是自己的洞窟,母蛇在情迷之间还是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她往旁一看,见不知何时那里居然杵了个人,身为妖,自己的地盘被人无故侵入自己还浑然不觉,顿时大怒,扬起身子就向那里攻去。那懒在地上的黑蛇见母蛇举动异常,不觉歪一下脖子朝那里看去,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蛇身如鞭,瞬间从地上暴起,于空中狠狠将母蛇击翻在地。

“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黑金顾不上两眼翻白的母蛇,忙化作人形,一把拉过柳异,正想着手检查一遍,但手掌刚触上柳异的身体,心下又是一惊。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衣服也全湿了……”黑金絮絮叨叨,可没得到半点回应,他这才觉得异样,去看柳异,却见他双眼发直,脸色奇特,像是恍然大悟,又像是掺了两分不可思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可自拔。

这是怎么了?

黑金脑袋上蹦出一堆问号,拿手在他眼前晃晃,正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人扛回去再说,柳异倒回过神来了,也不说话,只盯着黑金看,眸子幽深,散发出某种诡异的光芒。黑金被看的发毛,手一抖,刚要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柳异转开了目光,看了地上的母蛇一眼。

“在下本以为,春天才是蛇类的发情季。”

语气平淡,可黑金竟觉得心虚。

“不是……那真不是……”黑金支支吾吾,偏又解释不清,毕竟那麻花一般的纠缠姿势被眼前这人看的一清二楚,他还真找不出什么借口来。

“在下披星戴月,一路赶回,进屋却不见你,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柳异退开几步,作势要向外走,“现下你既已安好,那在下便先回去了。”

黑金心下一揪,柳异转身时黯淡的神色不知怎的令他难受,再联想到他一身尽湿的衣衫,分明是不顾风雪又在雪地中行走良久的结果。

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把抓住正欲离开的柳异。可是又不知说些什么,挣扎一阵,竟化作一条小蛇,往柳异怀中钻去。

“……我身上凉,暖不了你。”柳异虚虚的握住蛇头,不让它上身。

“没事!”化作小蛇的大蛇有点气闷,现在自己是贪图他身上那点子热气吗?他灵活的绕过柳异的手,钻进衣襟中,在里头找了位置盘好。

兴许柳异身上已经冰透了,那滑凉的蛇身贴着皮肤,竟觉出两分暖意。柳异垂眸,看向胸口因为盘着蛇而凸起的那一块,又看看地上的红蛇。那昏厥半晌的红蛇恰巧醒来,她吐了下信子,化作人身,容貌妖娆,盛气凌人。

“黑金,我告你,这事没完!你别以为——。”她忽然住了嘴,红色指甲“噌”一声从甲缝中弹出,那是本能的防御性姿态,可她的对面不是妖更不是仙,不过是个身体单薄的人类。

她寒毛卓竖,冷汗自颈后流下。

对面的眼神静水无波,威慑力却如巨力压顶,杀意如阴霾天空中的滚雷,隐隐作响。

这真荒唐,她想,这不过是个人类!

她想要移开目光,却是不能,几乎以为自己就会这样被这无形的目光所压扁。

好可怕!

胸口的衣服动了一下,那是黑金等的不耐烦,催促柳异离开。于是那目光蓦地收了回去,他伸手摸一摸胸口的那团,转身离开了洞窟。

红蛇一下瘫软在地。

柳异向还围在洞口的小妖们一一道谢,看它们都散去后才向居住的木屋走去。漫天大雪中,寂静一片,唯有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声,以及在身后静静蔓延的脚印。

“那母蛇,是怎么回事?”柳异忽然开口问道。

黑金于是将事情原委解释了一遍。

其实他自己也无奈的很,母蛇是族中长老给他安排的,说什么他俩人皆妖力强大又纯净,所育之子必定资质上佳。蛇性本淫,黑金自然从不是柳下惠,这千年来他的风流韵事只多不少,按理说红蛇颇对他胃口,化作妖身时蛇鳞光亮,身段柔韧,化作人身时则容貌艳丽,胸部丰满,可黑金天生吃软不吃硬,强迫安排什么的,在他这里完全行不通,那红蛇吃了无数次闭门羹,这次倒学聪明了,带着几坛好酒前来,终于拐到黑金。可黑金没兴趣对她做什么,他感兴趣的只有酒,本打算把酒都喝完他就回去的,不想柳异先找了来。

“那酒如此美味?”柳异一直静静听着,听到这里时插口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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