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身——星火之光
星火之光  发于:2013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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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睁开了双眼。

黑金咳的很凶,似要咳出心肺一般。

幽静的黑眸一凝,正要有所动作,黑金咳出一口血沫,很快便安静下来,呼吸逐渐平稳。

那人缓缓的重新阖上双眼。

斗转星移,长夜漫漫而去,天际则渐渐透出光亮,第一丝黎明的光曙穿过开启的木窗,落在那一夜不曾移动的身影上,恍惚间,竟似千年不移的雕塑。

黑金眼皮微颤,眼珠移动,这是即将醒来的征兆。

那人注意到了。他走下来,坐到黑金身旁,伸出两指替他搭了脉,眉宇间稍稍松动。

若是安安生生,剩下的伤势百年也就痊愈了。只是这妖脾气倔强,怕是安生不了。想到此,他不禁叹息,又看到黑金眼皮颤抖越发明显,终只能轻轻摇头,走了开去。

黑金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屋顶,第二眼,就是坐在床沿认真盯着他看的膏药。那小人见他终于醒来,很是高兴,两小手一张就要往上扑,却被黑金一个蒲扇大巴掌拦在了三尺之外。

膏药很急,努力的想往前靠,奈何黑金半点不放水,努力半晌未果后,他开始啜泣,泪花聚在眼眶里,偶尔才顺着粉嫩的脸颊往下掉一小滴,惹人怜爱不已。

可惜黑金不动容。

他虽面无表情,但神情倒也不凶,只是眼神锐利,像根磨利的针,打量膏药的模样,似是剔骨挖肉,直要看到里面去。

一盏茶后,黑金松开手,小人这时倒也不敢再往他身上扑,只怯生生的抓过他的一片衣角,攥在手里。黑金一愣,反倒伸出手去将膏药携在腋下,走了出去。

庙宇外不远处便有一条小河,黑金将自己一身血污草草洗刷干净,然后抓过一旁只顾玩水和小鱼的膏药,按在自己身前,松开他脑后的麻花辫,乌发如瀑,带着卷曲的弧度披散开来。

膏药费力仰起头,好奇的看着黑金。黑金没有对他的目光作出回应,只是拿起岸边的皂角,揉碎在掌心,然后大掌覆盖上膏药的小脑袋,给他清洗起头发来。宽厚温暖的手掌摩挲在头顶,动作谈不上温柔细腻,却很认真。膏药第一次得到如此友好的对待,顿时享受的眯起大眼,笑眯眯的很快乐。

长及脚踝的发丝被一一捞起在掌心,细心的同样揉上皂角,然后用清澈的河水冲洗干净,很快,膏药那头昨日慌乱之中沾满了黑金血液的头发,重新焕发出柔亮的光泽,似一匹绸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最后一掬水浇在那头长发上,膏药一张小脸皱的像包子,下意识的躲避流淌到脸上的水流,黑金伸手替他抹去,看那张脸在他掌下笑的如花灿烂。

然后,突然出手,将他劈晕在怀中。

离索今日一大早醒来,便有不好的预感。这预感曾多次在不同场合下替他验证过各类倒霉事件:比如掏蜂蜜时被蜂巢砸了脚,蜜蜂蜂拥而出蛰的他满头包;比如夏日大雨,连绵三日不断,将他的窟淹了个透湿;再比如那该死的老蛇,还有兔妖!

将最后的举例用牙齿缝狠狠挤出来,不禁又担心这次的预感会为他带来怎样的倒霉运气,不过很快离索就不用再担心了,因为他刚走出洞,就看到阳光下站着的——

“你又来干什么!”离索的怒吼刚刚出口,就被眼前袭来的黑影给堵了回去,他下意识的接住,“这是什么……你个天杀的,你把他给我干什么!”

“好了,交给你了。”黑金懒洋洋的转身,一副“此事已了”的模样,吸溜着脚下的木屐就要开溜。

“慢着!”离索几个大步追上前来,单手提起那个软绵绵的小身体,“这不是跟着你的那个小人吗,你把他弄晕了丢给我算什么意思?”

黑金一脸“你真啰嗦”的样子:“就是从现在开始,他归你养的意思。”

“凭、凭什么!”离索几乎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绕进去,楞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是熊吗?别说他不是熊,就连他的原形我都看不出,我是为什么要替你养一个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呃——东西啊!”

黑金掏一下耳朵:“养着吧,亏不了你的。”

离索无法理解的看着他。

“我很认真,这小鬼你养着,将来亏不了你。”黑金慢吞吞的说完,手上却悄悄捏了个“一日千里”,木屐往前一步,便瞬间将还迷惑着的离索抛在千里之外。

根本不可能在第二日苏醒的严重伤势,一夜之间好了六、七成,而早晨醒来他身旁只有那小鬼,并且穿着的褂子虽然与原先那件一模一样,但黑金一眼看出,那法术不需以原物为依托,借自然之力无中生有,绝不可能出自他手。

一向懒散不成正形的黑眸中,纷乱陈杂。

夜半时,他神智朦胧,只以为那是梦……细想起来,身形不一,年纪不符,相貌迥异……可是气息……

那个古怪诡异的念头再次浮现出来,如鬼魂般萦绕在脑海,无法挥去。它四处游走,所到之处带起一片喧嚣,悄悄的、细细的,不断发出喃语。

闭嘴!

脑中一声暴喝,喝断所有细碎的声音。黑金闭一下眼,再睁开时,已然恢复常态。

就这样吧。

就这样,可以了。

16.神界七层

九霄之上

一望无际的云雾,随着微风轻悄浮动,不急不缓,缭绕莫测,顶上是一整片无遮无拦的天空,淡蓝透彻,如宝石倒映,静谧深邃。

这景色,美如大师笔下的丹青,然而却令人望而生畏。

因为这里太静了。

没有声音,没有生命,没有花鸟鱼虫、猿啼虎啸,有的只是直铺天际的云雾和苍蓝清澈的天空,永恒不变。

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前一秒与后一秒,前一年与后一年,几千年与几万年,在这亘古世界中,只是数字的区别。

这里,是凝固的。

这里是神界第七层,神所安居的地方。

脚步声,在光可鉴人的走廊上微不可辨,一路向着大殿中央而去,步伐虽快可不显半分匆忙,然后在殿门入口处悄悄停下,半扬着音量恭声道。

“神皇陛下。”

“……何事?”

稍停片刻,殿内传来一把声音,说不清是何种音质,是低沉还是高扬,只觉如上好玉石轻轻相击,却又分明有着三千白练的雷霆威势。

“凤神来访,正在门外请求觐见。”侍从半躬着腰,静等神皇的回答,而这回答却来的颇迟,半晌才听里头说道:“让他进来。”

侍从出去回命,过不一会,走廊那头出现了一名青年。

但见这青年眉眼艳丽,神情却端重宁静,容貌盛极却不声势逼人,一头长发在头顶束冠,冠上一枚水滴状红色宝石映衬着他的容颜,更是华美的令人不敢逼视。

他一路缓步至殿门处,轻击门扉。

“是我,凤景。”

得了允许后,他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内里是一座恢弘的大殿,由八根雕云大柱分立两旁纵向支撑,大殿尽头的高处是一把御座。

御座上坐着个人,说是坐,其实并不端整,稍稍向旁倚去,一手手肘抵着扶手,手掌闲握成拳侧撑额头,另一手执着本书,手指修长白皙,指端莹红。那书的位置略偏下,恰巧遮住那人的脸庞,而御座旁则搁有一只香炉,内里燃烧着安魂香,青烟腾散间,更显得那人容颜模糊。

凤景走到座下,那人的目光仍落在书页上,只淡淡问了一句。

“寻我何事?”

“浮黎几日不至神界六层,众神颇为挂念,托我来看望于您。”凤景向上几步,站在三级台阶上,关切的问道:“您没事吧?”

“谢众神挂念,我一切安好。”手中的书自动翻过一页,浮黎的语气波澜不惊。

“神官说,前几日他有事寻您,前来敲门时,您不知何故一直没有回应。”凤景目露忧色,“若有何不适,请一定要告诉我。”

落在书页上的目光微微一凝。

“凤景因何担心至此,这神界七层便是我,若我有何不适,这七层早已翻云覆雨,何来安宁。”

“只因那神官说在您的房门前等待两个时辰有余,但一直没有回应,他无奈之下只得离开——”

“唰啦”书页再次轻轻翻过,细微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内,不知为何听起来令人心惊肉跳。

“本皇倒不知,凤景与侍奉本皇的神官关系如此之好。”

凤景心内一跳,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微作一个揖。“是凤景逾矩了,请神皇恕罪。”

“无妨。若无其他事,你便早些回去吧。”

“其实凤景今日前来,的确是有件事要托于浮黎。”凤景缓下神,“过几日,就是凤族的百年庆典,往年浮黎都会前往出席,并为小凤凰赐福,不知今次……?”

“今次我自然也会前往。”

御座上传来的回答与凤景心中所拟正是一样,获此殊荣,青年脸上却是无半点喜色。他行了个礼,恭敬的退出来,快到殿门处,他回头向后望了一眼那高座上始终手持书册不露半分喜怒的人,形状姣好的眼中,神色复杂,似迷恋又似悲戚。

他整一整心绪,推门行至殿外,随侍的神官皆向他行礼。他微点头,一甩宽袖,御风离去,而神官们并未立即起身,待至那火红的身影缩小成米粒,他们才直起身,拂一拂衣袖。

对凤神的尊敬,乃事出有因。

因为在这神界谁都知道凤神拥有两项尊荣,其一为直呼神皇名字的权利,其二则是凤族百年庆典,神皇从未缺席。这等荣耀和恩典,足以让凤神成为令人瞩目的焦点,背后的原因也令众神揣测纷纷,而无论何种猜测,神皇从未出言澄清,而这近似无言的袒护更令凤神尊荣倍增,渐渐的,凤神似乎变成了神皇之下,众神之上的存在。

凤景一路驾风而行,红衣翻飞,他面上神色安定,眼底一丝戾光却若隐若现。行至六层时,声势浩大的仪仗已在入口处等待。凤景略一颔首,收拢衣袖,正待坐进驾乘,有一侍卫快步上前,附在他耳边轻言几句,便见凤景神色一顿,眼底戾光瞬间大振,但很快又敛下去。

“是么?那就待本王前去好好会会他!”他正待拂袖而去,又嘱咐那人道:“记住,这消息绝不准往上透露,若让神皇陛下知晓,你便提头来见!”

“是,属下遵命!”

“深龙潭”虽有龙字,其实并未有龙从这儿孵化,有时名叫也就叫了,是否有这个事实倒不太要紧。

这潭几百年前,在仙界也就是口普通的潭,除了较其他潭口更深一些外,并无特别之处。但就是在百年前,手持兵戎身披铁甲的神界士兵来到潭边,黑压压的一片,怵的潭边声息全无,静若死潭,所幸他们并不是寻这潭的麻烦,而是取出一棵树,扔进了潭中。那树被取出时极小,入潭后便立刻伸展开来,粗壮的枝干茂密的枝桠,片刻间便撑满了整个潭身。

又有一神祗从乘舆中走出,以繁复的咒语镇压那树木,那树似有所觉,在潭中挣动不已,但那是神之咒语,霸道至极,很快便附上树身,如有形的锁链般将其一圈圈捆绕在潭底。树身上绽出无数的裂口,绿色的血液顷刻间将深龙潭的潭水染成深碧色。

渐渐的,那树无力再动,枝桠轻颤,如人的悲愤。

那神祗最后又于潭口施加了封印,将翻搅动荡的潭水与那枝桠如勾的树,一起掩盖在了无形的封印之下。

深龙潭恢复了平静,平静的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但这惨烈的一幕与那树的狂怒和悲伤,却久久留在了这深龙潭的岸边。之后百年,再也无人踏足岸边。

“啪“一只大脚往潭边一踏,顺带踩死木屐下青虫一只。

“啊,罪过,杀生了。”男人右手一根烟杆,左手挠头,颇烦恼抱歉的样子。他甩下还沾着青虫新鲜尸体的拖鞋,把脚爪伸进潭水里蘸了蘸,冻的立刻缩回来,眉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喃喃自语道:“瞰岸公主,小的这回为救您可真是入仙界下冰潭了,您可得记得小的好。”

这咕咕哝哝的男人正是黑金。自他身怀飞花,潜入仙界已好几日了,他对仙界不熟,颇费了些周折才找到这里,若不是飞花,怕是早就泄露行踪,叫神界给捉去了。

17.仙界救人

黑金发完牢骚,可该干的事还是得干。他蹲下身,慢吞吞的把手放在潭面上,那水面如石击,顿时漾开层层涟漪,闪着莫测的红光,古怪的符号隐隐浮现。黑金人未动,掌心却猛地向下压去,水面腾乱开来,像是有无数的嗜人小鱼在底下翻窜,红光大盛,甚至跃出水面袭向黑金。

黑金咧嘴一笑,笑隐时,那嘴角却诡异的裂开,一路裂至耳边,向上弯出狰狞的弧度,黑色妖力如泉涌,与红光互相击撞,并不断将红光向下压制,激荡出阵阵气旋。红光渐渐无力,在强虏之末的挣扎后,蓦地消散在潭面上,一连串古怪的符号文字也随之烟化成灰。

而此时黑金已妖相毕露,除那瞳孔诡秘竖起的蛇瞳外,脖颈处亦浮现出大片黑色蛇鳞,纹路清晰的一路蔓延至脸颊,额头处的那抹金色清楚可见。他伸出尖长的指甲搔一搔脸颊,鲜红的蛇信从弧度诡异的唇瓣中快速的一闪而过。

他站起身,懒洋洋的甩一甩臂膀,接着无声的跃入水中,像一片柳叶轻轻切入,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幽深的潭水中,巨树已静困百年,没有阳光没有土壤的漫长岁月,早已让它枝叶枯落,树桠干瘪,形态怪异的像是老人细瘦的臂膀,而树身却因长年浸泡在水中,变得腐朽不堪,树皮仿似一张张湿透的纸张,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剥落。

黑金浮在水中,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困住树身的咒语。

“瞰岸公主,麻烦你就忍着点吧。”

他喃喃自语的说完,化回原形,接着那蛇身猛地拉长变粗,如同吸饱水一般,竟是瞬间从上至下贯穿了整个深潭,黑色鳞甲在粼粼水光中坚硬如铠甲。他轻甩蛇身,尾尖“嗖”一下缠上树根,顺着那弯势,柔韧修长的黑色蛇身一圈圈盘绕上去,将整棵巨树环在蛇身中。

巨蛇向上飞去,最底部陷在淤泥中的树根猛地一动,向上浮起数寸,但缠绕在树身上的咒语立刻收紧,如同坚不可摧的锁链牢牢的掌控住树身,潭壁、水间红光泛滥,乍眼间,那幽深的水底仿佛着了火。

潭中响起隐隐的啸声,巨大蛇身去势不可阻挡,硬是拖的树身向上浮去,繁密的咒语上红光浮动,如锐利的匕首,碰上蛇身便是一道见血的伤口。可那蛇身不见半分退意,执意向上,恰在此时,被盘绕在蛇身中的巨树似也有所觉,枝桠忽地一颤,一道幽绿的光泽从树根泛向树顶,借着蛇身的力量向上挣去。

一时间,仿若地动山摇,整个深龙潭潭水动荡,淤泥翻滚而起,搅的潭中一片泥泞浑浊。双方僵持片刻后,底部的泥水中,一道咒语开始碎裂,裂痕快速蔓延,但还未及遍布所有的咒语,那巨蛇已带着怀中的树木,硬生生挣断了链条,“哄”的一声冲出水面,身后拖起长长的水瀑。

半空中,巨蛇幻化成人,但没能成功,只勉强现出个半身,下头拖着一条粗长的蛇尾。而那巨树也瞬间缩小,立在黑金的掌中。

难得见到瞰岸的原身这么“乖巧听话”,黑金却没这个时间调戏了,他能隐隐感受到来自天边深处的压迫感,那是神的力量,他很清楚。

抬起手掌,抹掉渗进眼中的鲜血,他用尖锐的黑长指甲凌空画一个圈,圈内漆黑,却是通往下界的途径,黑金将手中的树送进圈中,逆向画圈关闭通道,而刚做完这一切,那压迫感已然来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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