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还钱 上——寻香踪
寻香踪  发于:2013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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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归庭一脸真诚:“不会啊,我觉得你的歌唱得真挺好的啊。”

劳成看着一脸真诚的石大夫,知道他不是在拿自己说笑,他摸摸脑袋,嘿嘿笑:“你看这么好的风光,这一路上又有这么多美丽的姑娘在,我多不好意思啊。”

路旁的庄稼地里的确有不少白和族的女子在劳作,石归庭笑起来,原来如此,怕丢人呢。于是说:“那就不唱了吧,给我说说马帮的故事。”

马车上除了劳成和符家茂,还有另外两个一同回鹤庆的兄弟,他们都是白和族,官话不太流利,所以很少开口说话。符家茂从上了马车,就一直心不在焉,说不上是期待还是担心,话语也很少,只一心一意地赶马车。于是车上开口说话的就只有石归庭和劳成了。

两人就说各自路上的见闻,石归庭走过的地方比马帮的人还要多,那些各地的风俗特色、逸闻趣事,说起来头头是道,听的人也津津有味。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又说到各自的家庭去了。劳成问:“石大夫,你今年贵庚啊?”

石归庭一顿,不好意思地笑笑:“二十有七。”

劳成惊叹地说:“你居然比我长了五岁。那你孩子有几个了?”

石归庭有些尴尬地说:“我还未娶妻呢。”

劳成瞪圆了眼,不相信地说:“石大夫你开玩笑吧!”

石归庭笑笑:“呵呵,不说这个。还是你福气好,儿女都成双了。”

劳成知道石归庭并不想说自己的事,听他提起自己的儿女,便笑得一脸幸福,开始说他的小儿女。另外那两位兄弟也开始参与进来,开始聊自家的小孩。石归庭微笑着听着,这群汉子常年出门在外,吃常人所不能吃之苦,一个个看起来同铁人一样刚硬,但是内里却柔情似水,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亲人,对家人倾注了无限的爱恋。

石归庭忽然有点想家了,家里虽然已经没有他的爹娘,但是还是有亲人啊,侄子沉水比自己还大几岁,但和自己感情倒是极好,他的儿子也有三岁了,不知道近期是否一切安好,应该写封信回去报平安了。这么想着,心里倒安定起来了。

赶了两天路,终于到了鹤庆。临回家前,几个人都在街上买了不少吃食,这么久没回家,见到孩子,总要给点见面礼的。石归庭想一想,也买了一些糕点,好歹自己也是个客人,上门总不能空手去的。

金吾村是个有上百户人家的村子,汉夷混居,有白和族,还有少数西番族。白膺是白和族,劳成是西番族,而符鸣倒是地地道道的汉族。村子里虽然人杂,但是倒真和睦,这大约也是马帮能够发展起来的缘故。

石归庭跟着劳成去了他家,房子具有典型的民族特色,是用木头搭建起来的双层木垒子,上面住人,下面住牲口。家门口挂着牛头骨,这是富足的象征,也有驱邪镇祟的作用。

劳成的双亲都健在,是一对非常和善的长辈,非常热情地邀请石归庭坐在火塘边上。劳成的妻子麻利地给他们倒茶,那是个个子娇小、但是十分能干的西番族女子,长得也黑黑的,一双骨溜溜的大眼睛,神色有些羞怯。倒完茶,就抱着一个奶娃娃,安静地坐在劳成身边。

劳成的儿子劳勇三岁了,是个很机灵的孩子,模样和性子都像劳成。石归庭拿出自己买的糕点给小劳勇,小家伙接过糕点欢天喜地地出门找伙伴玩去了。

吃过饭,劳成说:“我们去符哥家看看吧。”

石归庭说:“好。”

符鸣的家位于村东,是一所综合了汉民居和白和族民居特色的房子。外围是一圈土墙,大门飞檐前伸,绘制着非常漂亮的水墨图案,推门进去,迎面的便是一面福字照壁,绕过照壁,便是白墙青瓦的房子,共有五间,修得很是敞亮工整,院子里也收拾得很整洁。

劳成进了院子,便大声喊:“大娘,在家吗?”

石归庭跟在劳成身后,发现一个孩子正从厅堂的门后偷偷探出头来看人,一对上他的目光,便迅速地躲回门后去了。不一会儿,一个系着围裙的老媪从屋里出来了,一看见劳成,脸上堆满了笑容:“啊呀,是成子啊。你回来了啊?你鸣哥呢?”

劳成走上前:“鸣哥他去丽江了,我先回来了。大娘,这位是鸣哥给我们马帮新找的岐头石大夫,跟我一起回来的,过来看看您。”

石归庭笑着打招呼:“大娘,您身体好哇!”

符鸣的母亲年纪也不十分大,不到五十,可能是因为操心多,所以头发已经花白了。她面相和蔼,衣着整洁利落,看得出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她笑着对石归庭点头:“好,挺好的。石大夫和成子屋里坐吧。”

说着将二人引进屋,先前探头的那个孩子挨过来,拉着祖母的衣裳下摆,跟着祖母的移动而挪动小腿,拿眼偷偷地打量石归庭。石归庭将带来的糕点递给符母:“大娘,这是给孩子带的一点零嘴。”

符母连忙推辞:“你太客气了,怎么还带东西来,这我们不能收。”

劳成在一旁说:“大娘,您就收了吧,石大夫来一次也不容易,这是给睿睿吃的。”

符母只好满脸堆笑:“那就太谢谢石大夫了。睿睿,来,谢谢石伯伯。”

那孩子红了脸,偷偷地瞧了一眼石归庭,将脸埋在祖母腿上,没有做声。

符母只好略带歉意地说:“这孩子怕生,胆子太小了。”

石归庭笑笑:“没关系,孩子都这样。”心下觉得很奇怪,劳成的儿子劳勇可比睿睿胆大多了,按说天不怕地不怕的符鸣,其子怎么会是这种性格呢,大概是随了他娘了。想到这里,又四顾了一下,并没有见到年轻女性的身影,难道符鸣的妻子不在家?

劳成陪他在符家坐了一会,然后一起告辞出来。石归庭忍不住问劳成:“怎么没有见到符锅头的娘子?”

第二十七章:伤情

劳成叹了口气:“可别提了,符哥他婆娘没了。”

石归庭吃了一惊:“啊!死了啊?”

劳成摇了下头:“不是。”然后压低了声音说:“这事说起来真是挺憋屈的,符哥的婆娘,不守妇道,跟着野汉子跑了。”

石归庭:“!”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能力,心思无比混乱,转了无数个念头,只接收到一个信息:符鸣的妻子跟着别人跑了!

石归庭简直以为劳成在跟自己开玩笑:怎么可能呢?符鸣是什么人,那么英明神武,长得也极英气,能力又那么出众,虽然粗犷了些,但是对人也算得上温柔体贴了吧,这应该是全天下的女子最中意的夫君人选吧。能做符鸣的妻子,应该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子吧,可是居然会有人不要这样的男人,跟着别的汉子跑了!

劳成无奈地笑了一声:“很奇怪吧?我们谁也不曾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符哥那么出色的人,居然会有女人不愿意跟他,这女人各色到什么地步了。”说罢摇了下头。

石归庭脑子有些迟钝,终于组织出一句话来:“符锅头当时怎么说?”

劳成笑了一下:“能怎么说?符哥那么骄傲的人,肯定从来也不曾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他怎会向人示弱、委曲求全呢?知道这件事后,他二话没说,直接写了一封休书,送到岳丈家去了。”

石归庭脖子有些转不过来:“那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劳成苦笑一声:“不过去还能怎么样?这样的事对一个男人来说就是耻辱,所以我们也从来不在符哥面前提这事。石大夫,你今天知道了,以后也当不知道好了,千万别去安慰他什么的。男人对这事的自尊心都强着呢。”

石归庭点点头,没有做声。离开这样的男人,只能是那个女人的损失。难怪符鸣的儿子性情那么怯弱,才那么点大,常年难见父亲的容颜,还失去了母亲的庇佑,只跟着祖母,定然十分缺乏安全感。这么想着,不由得心疼起那个孩子来。

劳成又说:“我们去找家茂吧,他家就在附近。”

石归庭想起这次来的原因,于是答:“好。”

抬头一看,说话间已经到了一个篱笆围墙的小院,房子也是白和族民居式的,但是没有照壁。劳成站在门口喊:“家茂在吗?”

符家茂从屋里跑出来:“在呢。是石大夫和阿成啊,进屋来坐。”

石归庭说:“不了。家茂,我们去看看春生吧。”

符家茂有些迟疑:“现在吗?”

“没时间吗?”

符家茂摇摇头:“不是。”

石归庭明白,人在遇到一些必须要面对而又不敢面对的事情的时候,总是愿意将事情拖到最后一刻才去面对。“还是早点去吧,春生的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早点了解为好。”

符家茂点了下头:“那我回去打声招呼,这就跟你们一起去。”

石归庭锁上眉头,符家茂虽然说配合自己,但是他的行动并不积极主动,仿佛是迫于某种责任,不由得替春生隐隐担心起来。这样的态度,他肯付出几分真心来帮助春生呢?算了,还是先看看春生的病情再说,能不能治还是两回事呢。

不一会儿家茂从屋里出来,同他们一起去找春生。春生是隔壁吉上村的,那也是个跟金吾村一样的汉夷杂居的村子。春生家兄弟多,家里穷,从小帮人喂马看骡,非常了解骡马的习性。到了十七八岁,便托人进了符家帮,做了专门的赶马人。在马帮里结识了比他大两岁的符家茂,两个人年纪相仿,彼此谈得来,便学着其他人的样,悄悄地结了对子。

少年人多情,又是朝夕相处的情况,时间一长,感情便浓得蜜里调油了。情到深处,两人便互相约定都不娶妻,就这么一直结对子过下去,这样的情况在别的马帮也是有的,所以人们也见惯不怪。

春生心眼实,一心一意便认定了符家茂,甚至向家里言明不愿娶亲,只愿同符家茂一起过。如此过了两三年,感情慢慢平淡下来,符家茂的心思便不在春生身上了。春生是个性格比较内向偏执的人,他认定了符家茂,以为两人就会这样过下去,孰料却又亲眼看得符家茂和别的少年亲厚,他又恼又恨,便去找家茂问个明白。符家茂只扔了一句话给他,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要同别人结对子,你要么回去娶媳妇,要么找别人结对子吧。

一句话将春生打入了万丈深渊,当初那些海誓山盟原来竟都是镜花水月,昙花一现。春生哭过闹过,但是家茂全然不为所动,春生的脑中只有一根筋,时间一长,便有些神神叨叨了。后来头脑糊涂得竟连骡马都照顾不好,符鸣无法,又劝不住符家茂,只得打发春生回家去。对于春生的事,符鸣始终是心怀愧疚的,若是他多注意一点家茂和春生的事情,何至于酿成这样的祸事呢。

三人尚未进吉上村,便发现一群顽童聚在村口嬉闹,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那群孩子忽然散开,嘴里叫喊着:“疯子,癫子!”

符家茂的脸色刷地变白了,劳成的面色也变得十分凝重。石归庭不明就里地看了看两位同伴:“怎么了?”

劳成跑向刚才那群孩子围聚的地方,嘴里呵斥:“去,都一边玩去,你们家大人没教你们不要欺负弱小?”

那群孩子哄笑着散开了,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喊着“疯子”“癫子”之类的话。

石归庭赶忙跟上去,发现劳成想一个衣衫褴褛的畏畏缩缩的人扶起来,那人坐在地上不起来,他全身脏乱,头发上挂满了草屑、泥土,模样也看得不大清楚。“他就是春生?”

劳成点点头,对春生说:“春生哥,你还认得我吗?”

春生瘦骨嶙峋,满面脏污,仿佛听不见劳成的话一样,只是抱着自己的腿,将头埋进腿间,一味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石归庭看了一眼春生,这情况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春生会病成这个样子。

石归庭试着叫他:“春生,春生!”春生没有反应。他又叫:“家茂,家茂!”一直在一旁发愣的符家茂走过来:“石大夫?”

此时春生却转了下脑袋,抬起头来,眼睛没有焦点,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声:“茂哥。”声音轻得几乎细不可闻,但的确是说话了。

石归庭回头去看符家茂,他怔愣在原地,眼中却有两行清泪淌了下来。石归庭心里叹息:总算还是没有完全泯灭良心。

劳成问:“石大夫,春生还有治吗?”

石归庭摇摇头:“病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不过还算好,尚未完全泯灭神智,也许还有救。”

符家茂蹲下来:“春生,春生,我是茂哥。对不起,春生,哥对不起你!”一边说一边流泪。

春生不看他,只是又喃喃地说了一声:“茂哥……”

符家茂跪下来,哽咽地抓住石归庭的手,恳求着说:“石大夫,我求你一定帮帮春生,只要你治好他,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石归庭面上有些动容,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地想:为什么这么些年了,你都从来都没有理会过他,他的情况本来可以不这么糟糕的。

且说符家茂,在得知春生疯掉之后,心里也不是没有悔恨,但当时他心思正在别的上头,而且年少轻狂,哪里懂得什么忏悔,所以也没想过春生就是自己的责任,而是想着巴不得早点甩掉这个包袱才好。没想到才过了几年,春生就变成这样了,当时那个面含羞怯,常跟着自己东奔西跑的少年情人,如今竟变成了这个样子,说不悔恨那是假的,所以才求石归庭帮忙救春生。

石归庭问:“我们是送他回他自己家呢,还是去哪儿?”

符家茂说:“先带他回我家吧,我给他洗个澡,换身衣裳。迟点我再去他家同他爹娘说。”

石归庭和劳成点点头,这才算是件人事。但是春生并不愿意跟着他们走,符家茂耐着性子哄他:“春生,来,茂哥带你回家。”

春生大概对“茂哥”和“家”这些字眼还是有记忆的,慢慢地站起来,跟着他们回到了金吾村。符家茂同石归庭说:“石大夫,我先带春生回去,等收拾好了再来找你们。有劳石大夫了。”

石归庭点点头,目前春生这情况,三两天想治好,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来了。于是点点头,同劳成回家去了。

一路上石归庭和劳成都很沉默,任谁看了春生那样子也高兴不起来。快到家的时候,劳成仰天长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情字能让人癫狂的。”

石归庭叹口气:“自古情字最动人,也最伤人,端看你对它的态度了。春生这样的人,真叫人又怜又叹。”

劳成叹口气:“若知会伤人至此,倒是宁愿从未动过情。”

石归庭说:“世人动情之前,皆不知它的后果。”而且就算是知道情会伤人,很多时候也是情难自禁的。

回到家中,小劳勇立刻向他爹扑过来,劳成抱起儿子,不住地往空中抛,逗得儿子咯咯直发笑。石归庭看着活泼好动的劳勇,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刚在符鸣家看到的小符睿来,那也是个聪明漂亮的孩子,但是性格却那么内向胆小,到底还是因为没有至亲在身边陪伴的缘故么?转念又笑自己太主观,凭什么符睿就应该是活泼好动、开朗外向的呢,难道就因为他是符鸣的儿子?

第二十八章:父与子

符家茂牵着穿戴整齐的春生来找石归庭,石归庭看着眼前的春生愣了,光看外表,春生算得上眉清目秀,除了身体过分消瘦、面部表情有些呆滞之外,不知情的人是看不出他是个疯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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