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还钱 上——寻香踪
寻香踪  发于:2013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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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睿也不拒绝,安静地窝在父亲怀里。这小小的孩童,虽然才来人世不过两个春秋,就常常在经历分别了。符鸣难得地温情,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用脸颊蹭着儿子的小脑袋。石归庭望着那对父子,又看看符母,她已经偷偷抹过两次眼泪了,大约也是觉得孙儿可怜。

符鸣在儿子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将他交给母亲,他是大锅头,大家都在等他出发呢。“睿睿乖,爹爹走了,过年的时候回来看你,给你带芝麻糖。你在家要听奶奶话。”

石归庭摸摸他的小脑袋:“睿睿,伯伯走了,以后来看你啊。跟伯伯说再见吧。”

符睿也懂得了这是离别,他的大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差一点就滚落下来了。听见石归庭跟他说再见,眼睛一眨,豆大的眼泪就滚落下来,张着嘴喊:“伯伯,不要走。”

符鸣在一旁说:“睿睿乖,睿睿是大孩子了,不要哭。”

符睿哭得更凶了:“爹爹,别走,也带睿睿去。”

石归庭和符鸣听得泪水也差点滚落下来,连忙扭转头。符鸣头也不回地说:“娘,带睿睿回去吧,别来送了。”

符母连忙抹了一把眼泪,摇着符睿说:“睿睿乖,爹爹和伯伯只是去给你买糖糖,他们很快就回来了。走,我们回家去。”

符睿的哭声越来越大,哭到伤心处,竟有些喘不过气来,听得人心里好不难受。

石归庭说:“一会儿他回去,发现四妞也不在了,指不定要伤心到什么程度呢。”

符鸣安慰道:“没关系,小孩子,哭一阵就过了。以后让三妞再给他生只小马驹吧。”

石归庭知道这是他在宽慰自己呢,不让自己觉得愧疚,但是自己心里却越发地觉得难受了。

马帮的人都在村口集合,符家茂和春生也都来了。送行的亲人围了一大圈,符鸣回头同乡亲们挥手:“都回去吧,我会将人马都安全带回来的,让大家都过个好年。”

然后率先赶着三妞,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后面的人陆陆续续地跟上去。送行的人们目送他们离开,符鸣这些年的威信不是平白无故来的,自古“行船走马三分命”,马道艰险,随时都有客死异乡的可能,谁不是堵着性命去挣那点脚钱?自从符鸣接管了马帮,马帮的队伍不仅越来越壮大,而且这些年从无人员折损,因此赢得了乡亲们对符鸣的信任与尊敬。这次全是空驮子,要去大理访生意,不知道白膺在大理有没有访到买卖。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还来得及赶一个来回。

春生跟在符家茂身后,看着长长的骡马队伍,变得十分兴奋,一会儿跑到骡子左边,一会儿又转到右边,对骡马有着十分的好感。符家茂喊住他:“春生,你乖乖的,别乱跑。”

春生不理会他,依然在骡马之间穿梭。石归庭看着活跃的春生,不禁有些担心,这样的春生,会不会出现控制之外的情况啊,看来自己要多留心他一点才行。白天尚好,春生跟着马队走,大家都看得见他的行踪,但是到了晚上,大家熟睡之后,就难保不发生问题了。

石归庭提心吊胆过了几天,第四天晚上,他们歇在离大理还有一站之遥的玉泉镇马店。到了半夜,符家茂过来敲石归庭的门,声音十分焦急:“石大夫,石大夫,春生不见了!”

第三十章:意外和争执

石归庭被惊醒来,吓了一大跳,连忙跳起来披上外衣,出得门来:“家茂你说什么?春生不见了,去茅房看了吗?”

符家茂说:“去过了,没有,院子里也没有。”

石归庭抬头看看外面天色,一轮银白的皓月当空悬挂,清辉洒满人间,将外头照得如白昼一般明亮,已是农历八月十四了,明天就是中秋了。“走,我们去找找。”

说着出了马店的大门,往马厩那边去。春生喜欢骡马,没准晚上去看马去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的?”

“临睡的时候还在,我让他喝了药后,同他说了一会子话,说起了从前的一些事,他有些不大高兴。我也没太在意,拉着他睡了,谁料半夜里,发现他竟不见了。”家茂有些懊恼地说。

他自然不会告诉石归庭,是自己看着春生这几日情绪好多了,也不胡言乱语,乖巧一如从前,便怀念起从前两人朝夕相处的日子,想哄着春生做那等事。谁知还未入巷,春生就痛得又哭又叫,吓得符家茂不敢贸然行动,安抚春生睡下。半夜时醒来发现春生竟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遍寻不着,才来找石归庭。

石归庭自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但是心下也甚是奇怪,春生其实并不是那种疯得神智全无的人,在金吾村的那几天,从未发现过他作息昼夜颠倒的情况,今天定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我们分头去找吧。”

因为月色很好,远远就看见马厩那有人在晃动,难道是春生?“谁在那儿呢?是春生吗?”

“是石大夫啊,你大半夜的怎么找春生?他不见了吗?”答话的是符鸣,他正在给骡马喂草料,马无夜草不肥,所以每天晚上都要安排人给骡马喂草料的。

“是符锅头啊,家茂说春生不见了,我在找他。你刚看见他了吗?”

符鸣走过来:“没有,马厩这儿只有我在。春生怎么不见了,我和你一起去找吧。”

夜凉如水,月光流泻在街巷里,阴影部分依然晦暗不明。石归庭和符鸣仔细地往阴暗的角落里寻找,一边小声地叫春生的名字,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石归庭想起自己当初答应符鸣的事来,觉得十分歉疚:“对不起,符锅头,我本来答应照看好春生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出岔子了。”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人都跑出去了,先找到人才是要紧事。”符鸣淡淡地说,听不出喜怒。

玉泉镇也不大,马店就在镇子边上,石归庭和符鸣两人跑了半条街,也没找着人。石归庭问:“这大半夜的,会去哪里?”

符鸣紧锁着眉头:“这符家茂真是个信不过的人,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石归庭心里很乱,这事是自己坚持的,没想到才一出来就出这样的事,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可怎么办,他可不想为马帮添麻烦。

夜风很凉,石归庭只着了一件薄外衣,被风一吹,便有些打哆嗦,他伸手抱住了手臂。符鸣听见他的抽气声,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胳膊:“怎么穿得这么少?”说着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来,披在他肩上。

石归庭连忙推辞:“不用了,符锅头,我能够受得住。”

符鸣走在前头:“你身体一向不甚健壮,还是多注意一些好。这虽才中秋,但是天气已经颇凉了,早晚还是得注意添衣裳。”

石归庭心里一暖,涌出一些甜蜜,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符鸣说:“你听,好像有人在哭。”

石归庭停下来,果然有啜泣声顺着风断断续续传来:“是真的,去看看,可能是春生。”

两人循着哭声,一路跑到了镇尾,转了一圈,才在一个墙根下找到人。石归庭走近一点,小声地问:“春生?”

那人停止了哭泣,但是并没有应声。符鸣走过去:“是春生。春生,你怎么在这里?”

石归庭走过去一看,春生穿着单衣,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春生,你怎么了?怎么不回去睡觉?”

春生不说话,也不哭了,时不时抽噎一下。石归庭伸手去拉春生:“走吧,春生,我带你回去睡觉。”

春生坐在地上不起来,石归庭和符鸣两人各搀了一边,将他拉了起来,拖着他回马店。石归庭将符鸣给他披着的衣服给春生披上,以免他着凉。

符家茂也赶了过来:“找到春生了?春生,你跑哪里去了?”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春生非常粘符家茂,但是此刻他听见符家茂的声音却打了个哆嗦,又挣扎着扭头想跑走。石归庭察觉到他的异样:“春生,这是你的茂哥啊。别怕。”

春生挣扎不开,只好低了头,小声说:“茂哥不好,屁股痛。”

石归庭和符鸣一听,都看着符家茂,符家茂有些挂不住,他吞吞吐吐地说:“我跟他闹着玩,拍了他两下。”

石归庭板着脸:“春生现在的神智,比孩子还不如,你要对他耐心一点,怎么能够打他呢?”

符家茂急忙争辩:“我没有打他,我只是……”又住了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符鸣冷冷地说:“家茂,这次带你和春生出来,是石大夫央求的。我们也是想为春生好,所以才同意你们跟队。春生交给你,你就要照顾好,不能三天两头出问题,如果你不能保证做得到,那么你就带着春生回去,这里离家还不远。别给石大夫添麻烦。”

符家茂低了头:“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春生的,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符鸣没有说话,率先进了马店。符家茂过来牵春生,春生甩了下手不让他碰自己,符家茂有些尴尬。石归庭看在眼里:“家茂,今晚春生跟我睡吧,明天再说。”

符家茂只得点点头,看着石归庭将春生领进房间。

第二天早上起来,春生仿佛不记得昨晚躲符家茂的事了,又非常亲热地凑在符家茂的身边,石归庭松了口气。他拿着符鸣的外衣,跑去还衣服:“符锅头,谢谢你的衣服。”

符鸣没穿外衣在马厩边喂马,从石归庭手上接过衣服,随手披在身上:“唔,不用谢,去吃早饭吧,一会儿就出发了,今天下午就可以到大理了,晚上到大理去过节。”

石归庭才想起来今天是中秋节了,晚上还可以到洱海边上去赏月呢,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期待起来。

因为都是空驮子,马队走得比平时快许多,大半个下午,马帮就进了大理城,依然还住在上次的那个马店。白膺带着几十匹骡马在马店已经等了半月之久了,看见大伙儿回来,自然是喜不自胜,连忙去安排马店老板给整个马队准备一顿丰盛的团圆饭。

“我还以为你们要在家过完节才过来的。”白膺笑嘻嘻跟着符鸣迎进屋。

符鸣将重重的褡裢扔到桌上:“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想到你们在大理等了半个月了,怕你们等着,就尽快赶回来了。”

白膺得意地说:“回来得正好,古宗帮正有一批货找我们运送,他们骡马数量不够,差七十多头,我们马帮正好。”

“送去哪里?”符鸣皱了皱眉头。

“到阿墩子。”

符鸣果断地说:“不去!”

白膺跳起来:“符哥,你可不能不去啊,我已经答应仓嘉喇嘛了。”

“阿膺,这事没得商量。”符鸣非常坚决地摇头,“从大理到阿墩子,少则半个月,多则二十天。现在天气还不算太冷,去程我知道不会有什么问题,问题是回程怎么办?我们全都是云南马,不是安多马,耐不了寒,到时候骡马根本就走不动。要是遇上大雪封山,整个马帮就只能死在回来的路上了。”

白膺一梗脖子:“不会需要那么久的,我们即日就出发,九月中旬就能回来。往年通常是十月才会下雪,这个时候还不会大雪封山。虽然有些冒险,但是只需要跑完这一趟,今年我们就可早早回家过年了。仓嘉喇嘛答应给的脚钱不少。”

“但是前年八月,安多地区就开始下雪了,就算是没有雪,这个时节那里的大风已经十分猛烈了,你不能为这点蝇头小利害了整个马帮。”符鸣完全不为所动。

白膺脸红脖子粗地争辩:“我怎么是为蝇头小利了?我一心一意为马帮着想,马帮跑这一趟,花的时间不多,但是比去八莫来回两趟挣的都多。”

符鸣也提高了嗓门:“你说得轻巧,去八莫路程虽远,但是没这么冒险。”

白膺说:“怎么不冒险?一路上翻山越岭,不是老灰就是财神,还有瘴毒和山贼,说起来比去阿墩子只有更危险。”

“阿膺,你现在别跟我说了,这事不是你说了算,现在我也无法说了算。你刚做了一年二锅头,处处为马帮着想,这本身没有错。但是你考虑的问题远远不够全面,我们赶马是为了赚钱,但不是拿命去换钱,赶马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将马帮成员的安危放在第一位,首先是人马都在,再去谈赚钱的事。”符鸣摆了一下手,叹口气,“你去叫姜叔、幺叔和乌莫几个年长者进来一起商量吧。”

第三十一章:艰难的决定

白膺红着脸去叫人,符鸣也心烦意乱,走到门口,看见劳成和石归庭在院子里说话,便说:“石大夫,阿成,我们要商讨下一步的行程,你们也来发表一下意见吧。”

石归庭和劳成刚刚已经听见他和白膺在屋子里的争吵声了,隐隐约约是知道为去不去哪里而争辩。进得屋来,白膺带着六个中年汉子也进来了。

“几位叔都来了,坐吧。我们商量个事,阿膺接了一宗买卖……”符鸣坐在桌子的上首,将白膺接了古宗帮生意一事说了。

“以往的买卖基本上是由我拍板说了算,那是因为我能保证人马安全。这次我实在保证不了人马的安全,所以我不拍板,请大家来商量。我的意思是,这一笔买卖咱们不做,我宁愿带大家去昆明、勐泐,甚至再走一趟八莫,也不愿意去阿墩子。阿墩子是不远,但是这个时节去已经不合适了,不确定因素太多,大风、大雪、严寒,老灰和财神,随时都可能出现,哪一种对马队的安全都是一种威胁。大家说说你们的意见吧。”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了一番。然后乌莫第一个发言,他欠了下身:“我最早跟着符叔(指符鸣的父亲)赶马,到现在已经有十多年了,咱们符家帮在鬼见愁出事的时候,我也是亲身经历的,那个场景实在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说实话,虽然马帮走北面这条线比较赚钱,但是我却一点也不稀罕,因为太危险了。就算不是因为天气因素,马道也算不上安全。所以我也不愿意去阿墩子。”

白膺脸色有些泛白:“姜叔你说呢?”

被称为姜叔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黄脸汉子,他也是符家帮早期的赶马人:“阿鸣和乌莫说得都有理,但是自从阿鸣接手大锅头的位置之后,咱们符家帮发展的速度那是有目共睹的,原因就是阿鸣胆大心细,敢走别人不敢走的路,送别人不敢送的货……”

“别将我夸得那么神奇,我从来都是量力而行,做不来的事我不会硬抗的。这是大家的安危和利益,不是我一个人的,所以我不敢担负这么大的责任。”符鸣连忙打断他。

姜叔有些尴尬地停了一下,接着说:“阿墩子这一趟,如果天气不好,那真是送不得,但是如果天气好呢?我们用一趟的时间,就可以赚两倍的钱,回来之后,就可以回家陪婆娘孩子过一个好年了。”

大家一阵沉默,姜叔的话也有道理,大家常年在外,谁不想多一些时间陪陪家里的亲人呢。

白膺说:“我也考虑过危险性的,但是如果不遇上大雪,那就是我们赚了。仓嘉喇嘛急于回去,但是又不能留到明年才来运,所以才来找我们的。”

“古宗帮一年最迟就是这个时候该回去了。再晚一点,大雪就要封山,就回不去了。如果我们只送货过去,不需要赶回来,我二话不说就会同意。但是我们送货到地头之后,还要返回来,一路上要经过多少山口,多少雪山,这全都是潜在的危险,万一真的碰上这些危险了,到时候要如何解决?”符鸣摊摊手问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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