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深潜 上——玉宇
玉宇  发于:2012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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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泽边笑边摇头,表情十分暧昧,还不时拿眼角余光扫射郝峻。郝峻不动声色,只淡淡地说:“你喝过酒不能开车,我送你去。”

第十六章:扑朔迷离

明明好像夏天还在,路边的树却在一夜间有了些秋意。晚风清凉,剔透的小雨滴从空中坠落得颇富美感与韵律,点点滴滴,丝丝缕缕,都似爱人妩媚而多情的眼神。市中心一栋酒店式公寓里,屋内柔和的灯光将一个女子曼妙剪影投射在第十七层的窗户上。接着男人高大健硕的身躯出现,两条人影越捱越近,终于紧紧相拥在一起。

郝峻斜靠在车门上,浓密的头发略显凌乱,额前刘海因被雨水沾湿而紧贴在脸上,显出几分令人目眩的颓靡气质。那扇亮灯的窗户属于简爱,王海众多女性密友里的一个。而王大队长为了能尽快赴她的约,一路上不断催促加速,甚至要他违规动用警灯。楼上的两条人影纠缠不止,出奇的默契。郝峻默默仰头看着。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无聊很恶劣很自虐,可这两只脚却不由他自己做主,像是被钉住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直到屋里灯光全灭……

郝峻低头自嘲地笑一笑,转身便欲上车离开。不知怎么心口忽然疼得厉害,连带着指头也有些发抖,使劲拉了两下车门竟纹丝不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替他打开车门顺便又扶了他一把。郝峻勉力抬头却意外发现这只手属于林泽。

林泽斯文儒雅的脸上有一丝担忧,问:“你还好吧?”

郝峻这样的家世人品走到哪里不是春风得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同情怜悯,不由咯咯大笑起来。只是此时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里没有生气,整个人好似鬼魂一般飘忽,笑得实在难看。

林泽是个聪明人,见状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黄酒后劲大,我有点头晕,想去海边吹风,劳驾送我一程好不好?”

郝峻开车一路飞驰,车灯照亮了沿街的窗户。有些人家丈夫正和妻子一道做着家事,另一些则坐在门前纳凉聊天。车轮旋转,穿行过一条布满水坑泥地的小路后就是通往海边停车场的出口。郝峻把车停下,风带来潮湿的微腥,是海的味道,这使他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投入大海怀抱的冲动。不见星月的漆黑夜晚,陌生又危险的水域,因痛苦而颤抖不止的身体,除非他打算在这里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否则这决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喂,你怎么把我带到命案海滩来了,潘荣海和卢邑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今晚我可不打算找鬼魂聊天。”林泽笑得有些勉强。这两桩发生在他辖区内的枪杀案到目前为止连个嫌疑犯都没能圈定,实在有损他“临海福尔摩斯”的名声。

郝峻没有说话,忽然甩开林泽冲向海滩上一处黑洞洞的凸地,此处真是黑得出奇黑得彻底,来自远处住宅区的微弱灯光和悬挂在海边围栏上路灯的光芒根本照不到这里,似乎全宇宙的黑暗都是从个地方游离出来的。他仰面感受着夜晚、海浪的危险气息,双手开始一颗一颗地解开自己身上的扣子。

林泽悄无声音地来到他身后,却没有出言阻止。郝峻很快就完全赤裸了,年轻健美的身体如同神祗一般毫无瑕疵,在黑暗中看起来简直比月色还要迷人。他慢慢地走向大海,四周是没有尽头的黑暗,狰狞得似乎能够吞噬一切,可郝峻决心战胜一个人类对黑暗和未知事物无力虚饰的恐惧,所以绝不会允许自己停下脚步。

当腥冷的海水没过他头顶时,恐惧消失了,痛苦没有了,连地心引力都不再是一种束缚,所有的一切忽然变得简单而纯粹,如同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内。他在水下待了大约一分钟,然后双脚用力一蹬,飞鱼似的跃出海面。夜太黑浪太大水温偏低,有理智的人都会选择上岸,或者说根本不会冒险下海。他却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在两米多高的大浪中表演蝶泳,以一种骄傲又无畏的姿态。

林泽默默注视着在波峰浪谷里时隐时现的结实脊背,对于郝峻用近乎自杀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痛苦他最初是很不以为然的。不过,这个男人天生就有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轻易吸引住旁人的眼球。

虽然是初秋,子夜时分海水的温度依然很凉。一个小时后郝峻终于游累了,踏着浪花回到海滩。林泽并没有转身回避他湿漉漉的裸体,反而很欣赏地“嗯”了一声。郝峻甩甩头发,丝毫不在意他灼人的目光,光着身体走过去,把嘴靠近他耳边轻声吐气,“我最喜欢放烟花,摆好位置,开始点火,导火索嘶嘶作响,等待,等待,耐心等待,‘嘭’的一声火信升空,满天烟花绽放出比星空还要灿烂的光芒,不懂得守候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这份特殊的美丽。”

“你这不叫放烟花,一把盐又一把盐的拼命往下撒,你是在腌咸肉呢!可惜多情种遇着了个傻大个,他那里还没有腌成咸肉,你自己倒快变肉干了!”这番话在林泽嗓子眼里转了好些圈,到底没敢说出口,只好在心底对自己摇头苦笑。郝峻是骄傲的,骄傲到决不会容忍任何人来施舍怜悯,这一点他早该想到。于是扬起眉毛一笑说:“郝少爷,我当了大半夜多管闲事的傻瓜,您总不至于连顿早饭都不舍得赏赐吧!”

王海一夜风流快活,第二天满面春风走进市公安局大门时,迎接他的却是刘长庚那五官挪位,且膨胀了近一倍的肥胖臭脸。刘局长愤怒地朝他大喊:“昨天晚上为什么关机?局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是刑警队队长却跟我玩人间蒸发!”

“出什么事了?”王海脸色急速惨变,连忙追问站在一旁的游波。

“队长,”游波哭丧着脸回答,“米岚死了!人从二十八层高的楼顶跳下来,碎成一滩……省厅特派小组正在调查取证,他家里还不知道这事……”

王海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惊,呆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又问:“什么时候发生的?”

“晚上11点零5分,从国贸大厦顶楼天台……现场遗留有他的手机、证件、钱包等物品,出事前他还发了个短信给我。”刘长庚气哼哼说完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王海。短信时间显示为昨晚11点零四分,内容是:我对不起田法医,对不起同事们,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父母,永别了!”

“特派小组怀疑他就是我们在找的那个内鬼,因为省厅很重视,特派员又不辞辛劳亲自介入调查,知道自己迟早要露馅,所以……自杀。”刘局长眼尖发现汪源曦同志正朝这边走过来,连忙很狗腿地大声吹捧了对方一句。

刘长庚说完这几句话后轻出了一口气,似乎因为可以迅速了结法医物证室被袭案件而感到如释重负。这使王海感到不快,他忍不住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郝峻的踪影。昨晚出事时他手机没电,其他同事因此找不到他,可郝峻对他的行踪一清二楚,为什么没有来简爱家呢。

汪源曦趾高气昂的走过来,活像一只斗鸡。当他看到王海脸色惨白,心中顿时感到十分痛快,于是就下了个非常轻率的决定。虽然正式的法医物证报告最快也要在48小时以后才能出炉,他还是当众宣布说:“据我们判断,死者系自杀坠楼身亡,现场和死者身体上都没有发现任何受迫的痕迹,而他死前发给刘局长的忏悔短信也同时证明这一点。另外,法医物证室被袭时米岚没有不在场证明,本来就已经被我们特派调查组列为头号嫌疑犯,所以畏罪自杀的推断应该可以成立。”

汪源曦说完用挑衅的目光瞥了一下王海,而后者早已经被他对死者不甚尊重的口吻所激怒,那砂锅大的拳头正在蠢蠢欲动。忽然,一个颤抖而胆怯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米岚的尸检报告还没有出来,凭什么断定他是自杀?就因为尸体上没有明显的受迫痕迹?如果他被人下药然后抛下楼顶……至于短信嘛,其实也不足为凭,任何人都有可能在制服米岚后拿着他的手机随便发。最后一个疑点,国贸大厦处在闹事中心,24小时有保安巡逻。请问汪……汪组长,米岚怎么上的顶楼天台,有没有人知道?您……您调查过大厦的保安记录和监控摄像吗?”

令在场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是,说话的居然是陈浩飞。小陈为人热心嘴巴也甜,所以和全局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处的不错。只是他向来胆小怕事,这次当众顶撞汪源曦,一番话又说得逻辑严谨条理分明,倒好像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汪源曦这时也知道自己下的定论过于武断草率,可如今骑虎难下,堂堂的省厅处长总不能被个小警察闹得没脸,于是朝刘长庚使劲眨了两下眼睛。刘局长心领神会,赶紧打圆场说:“这个……这个案件调查还要继续深入嘛,大家别闲着啦,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王海虎着脸回到五楼,刑警队其他成员都围在他办公桌周围,唯独郝峻一人不声不响的坐在角落里。王海夸奖陈浩飞说:“你小子行啊,知道给老子给咱们刑警队长脸,一开口居然就把那混蛋震慑住喽,干得好!”

“队长,刚才您没瞧见那姓汪的眼神,像要吃人,吓得我差点尿裤子。我哪有这能耐这胆量啊,小郝教的!”陈浩飞伸手抹去一脑门子的冷汗,又从耳朵里掏出个无线式对讲机。他说完回头朝郝峻喊了一嗓子,“小郝,要是我被姓汪的打击报复,你可答应过要养我一辈子的!”

郝峻今天特别沉默,没有接话,只是向陈浩飞比了个“你放心吧”的手势。王海探出脑袋瞅瞅始终低头不语的郝峻,忽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虚,方才想质问对方的念头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干笑两声就没了下文。

这时朱必胜小声问道:“王队,米岚的事情怎么办?”

王海其实打心眼里不信一向踏实本分的米岚会变节投敌,于是拧起眉心说:“米岚是咱们自己队里的人,要是他真的犯浑那是绝不可姑息,但如果他没有走歪路而是被人家陷害,咱们就有责任替他查明真相恢复名誉。靠省厅来的混蛋想弄清楚案件简直就是痴心妄想,都别傻站着,大家开工!”

一通忙活,很快就到了中午。王海照例等着他那碗每天会准时自动出现的大排面加卤蛋,可今儿一直等到过了12点也没见着,别说大排面了,连葱花都不曾瞧见。王大队长这个火呀,扯着嗓子乱嚎,“郝峻,郝峻,郝峻!”

办公室里人人低头假装忙碌,半天也没人敢出声搭理。眼看王老虎就快要暴走了,最后还是陈浩飞打着哈哈接话,“刘局长刚才把小郝拉走了,说是要请那个汪……汪组长吃饭,让小郝作陪。”

刘长庚打得如意算盘。郝峻名义上虽然只是个小刑警却有着他人难以匹敌的显赫家世,拉上他既可以替自己长脸,又能借郝家的影响力与汪源曦攀上关系。王海最腻味这些官场上曲里拐弯,一听顿时十分不满,气呼呼地摔门而出。

跳上了自己那辆北京切诺基,王海猛踩油门冲出了公安局大门。他想去米岚位于南亭县的家中看看,所以朝出城方向行驶。高速公路上车辆很多,憋着一肚子火气的王海起初并没有留意四周,但有两辆黑色丰田霸道似乎从他进入收费站后,就始终一前一后的把他夹在中间,随着他的快慢,两辆车也相应调整速度,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多年刑警生涯累积下来的经验让王海逐渐意识到了危机,从车镜中他判断出这两辆车内各有两人,牌号不是临海的,而且安放牌号的架子还是那种被政府明令禁止的自动换牌型。

前面有一段爬坡路,再一个拐弯就是连接临海市最偏远郊县南亭县的高速分支路段。这里车辆稀少,宽阔平坦的路面向来是飚车一族最喜欢的地方。

开在前面的那辆丰田霸道好像知道他此行目的,毫不犹疑地驶入,当王海小心翼翼地随后驶入时,后面那辆也尾随而至。这诡异的情形让他实在无法往好处想,只得保持高度警觉,小心关注前后两辆车的动向。他的这辆老款切诺基已跑了接近30万公里,速度提不上去,想要摆脱对方只能另觅良方。王海脚踩油门几次想超越前面的车辆都没有成功,驾车者显然也是个高手,在宽阔的三车道上始终与他保持在同一车道上。对方如此嚣张的气焰叫王大队长满心怒火,同时也忍不住怀念起郝峻那辆强劲的重装防弹悍马来。

他目测了一下前后车距,不到50米,于是稍稍向左打了一下方向,装出想从左面超车的样子,前后两车果然随即做出了反应。他瞅准机会蓦地向右一打方向,再猛踩刹车,后面的丰田霸道躲闪不及,紧急刹车,只听得一阵令人齿酸的橡胶与地面的摩擦声,轮胎上顿时冒出了黑烟。前面的车显然注意到了变故,驾驶者似乎想停车回援同伴又想变道拦截王海,稍一犹豫王海已趁机加速超越了他。

王海急着要去米岚家询问情况,所以懒得与这些宵小纠缠,小惩大诫后就准备扬长而去。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在后面紧紧追赶,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其中一辆丰田霸道的后侧车窗被放下,一个头戴面罩,手持05式国产微冲的迷彩服男子探出半个身体,对准他的车尾就是一梭子。王海连忙低头并急转方向盘。这时另一辆丰田霸道也追了上来,瞄也不瞄地一阵乱扫,子弹把玻璃打得碎片横飞。

光天白日,居然有人敢主动找上门来枪击市局刑警大队长,这群人显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歹徒。王海一边驾车左右闪避一边掏出了腰间的配枪。因为今天不是出任务,所以没带备用弹夹,枪里只有六发子弹。对方使用的是由中国自行设计制造的无枪托、05式5.8毫米微声冲锋枪,威力惊人,射击精度也相当高,目前中国军队里只有特种部队才有此装备。相比之下,王海的警用92式手枪简直成了姚明脚边的潘长江。

王海几乎把油门踩到了底,大切诺基玩命似的朝前方飞窜。火力不成正比的情况下,你唯一的选择是让你的车轮子跑得快些,再快一些,直到跑出那些家伙的射程之外。子弹,密集的子弹在他车后,组成了一道可怕的火网。

“砰”一声巨响,王海立时觉得车辆失去平衡,猛然向左倾斜,显然是左后轮胎被击中爆裂了。他急打方向盘,努力保持着车速,两辆丰田霸道不依不饶的从后面追击他,子弹把车身打得千疮百孔,情况越来越危急。此时大切诺基表现出一条老狗特有的忠诚,仍然顽强地载着主人行驶,丝毫没有减速。

身为执法者,居然被犯罪分子打得全无还手之力,这样的局面实在叫人难堪。王海脸色阴沉得可怕,任凭子弹在身边乱飞,他视若不见,只是一个劲地轰着油门,越开越快。开到一个路面较宽的弯道处,突然猛踩一脚刹车,大切诺基在路面上啸叫着向前滑跑了十几公尺,拖出两道刺目的黑痕。王海顺势打了两把方向调转车头,朝着迎面开来的丰田霸道撞了过去。

王海打算拼命的架势把那个持枪歹徒吓了一跳,赶紧缩回车厢。眼看着两车距离越来越近,王海双眼也越瞪越大,他已经能看清对面司机的脸。这是张线条硬朗,五官分明,典型北方汉子的脸,板寸头,穿着野战背心,也许是因为要驾车的缘故,他没有带头罩,只用一副十分宽大的墨镜遮住一半面目。他甚至还能感到对方如同他一样也在杀气腾腾地死踩油门。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各自的脸在对方眼里也变得越来越大。现在,他们只剩下两种选择:要么立即避让,要么迎头撞击!

第十七章:责任所在

距离在不断缩短,王海两手死死把住方向盘,一动不动地瞪视着对方。二十米,十五米,十米,五米……就在即将相撞的刹那,对方胆寒了,往右边猛打一把方向,一头撞在路边的隔离带上,而王海的大切诺基则有惊无险地贴身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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