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那人扫视着整个卧室，“那他这个受害者当得可够滋润的，我来的时候他还在这儿给你做饭呢。”

“还不是因为你非说有事。”光说着，“他不在这儿，点点怎么办？”

他很生气，转脸跟我说：“先出去。”

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或者做错了什么，但总觉得他生气有一些是因为我。

走出卧室，不认识的女人和点点在一起。

我觉得自己很多余，可以走了么？去拿自己的背包，头昏脑胀。

“小猫是吧？我也能这么叫你吗？”我转过身，那个女的在跟我说话。

她尽力露出亲切的态度。我只是很茫然地看着她。

屋里传出模糊的吵架声，点点撇了撇嘴，拉了她的手。

她看着我说：“咱们去院子里走走吧。”

院子里有儿童乐园，点点去爬滑梯了。

“那个有点儿凶的，是她伯伯，对她的事特别上心。

我们没有孩子，全家人都围着她打转。她命也挺苦的，妈妈也不在身边。

那天她闹着不吃饭，要找你，跟她爸赌气、摔东西，我们都拿她没办法。

年纪虽小，脾气可倔了。她从小不跟外人说话，没想到这回竟然为了你连家里人的话都不听了。“

她笑着说，“不过我想，点点会喜欢的人，应该不是坏人。”

我不知该说什么，大致明白了那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敌意。

“你叫他什么？如果他不叫你名字的话，他也有别的称呼吧。”

“光。”

她微笑。“噢？也想改变么？”

在说什么？

“你对他……知道得不多吧。”她问。

“嗯。”我低下头，“只是……上床而已。我们是……炮友。”可笑的关系。

“你不逼他。”她说，“所以他喜欢你。”

“不是……我真的只是跟他上床，他有别的喜欢的人，比我好得多。”

我不愿意承认，但那是事实，“那人不在北京，光觉得寂寞……才找我……”

“是么？”她没看我，而是盯着点点。

隔了很久，她又说：“那你呢？”

“我？我跟别人在一起了。”差劲的人。

“这样啊。”她往后看了看，说，“好像结束了，咱们走吧。”

光和他哥之间还是很僵。

他哥说：“走吧，点点也走吧，回奶奶家。”

又转身看着我，“既然你们那么‘清白’，是不是你也该走了啊？我送你一程？”

我看看光，他没反对。

点点吵着要把小熊抱上，那男的皱着眉头说：“家里又不缺这个。”

“这是小猫给我的。”

看得出来，他更生气了，可是被点点看着，又不能发飙。

他们去收拾点点的东西，光突然拽住我：“是骗人的吧？”

“嗯？”

“你家里挂着你妈的照片，怎么可能人没了？”

……那就是遗像……因为我是撒谎精，所以就觉得我……

“不信拉倒！”我突然很恼火。

“不是……我是问你……”

我打断他：“反正你跟我也没什么关系，管我妈死活呢。”

他不说话了。

“你以后别再招我了。我不想再当你炮p友了。”我这么说着，眼睛一阵难受，强忍着，“没有你，我过得好着呢。”你就会让我难受。

“那就好。”他不冷不热地说。

坐在车里，点点靠着我，我一边听她说儿歌，一边回想跟光说的话，后悔，可是……拖拖拉拉终归还是要结束的吧。我早该果断点儿了。

到了地铁站，我要下车，点点说：“你要来看我。”

我说：“嗯。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跟爸爸闹。

你要再不吃饭，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皱着眉想了半天，抓着我的手。

“好好的。”我摸摸她的头，“跟爸爸都好好的。”

我笑，她也就笑起来。

下午，我一直在家里床上躺着发呆。

不知道姐姐会不会来，也许跟她说会儿话心情会好一点儿。

门开了，我坐起来，听脚步声就知道不是姐姐，是我爸。

他大包小包买了很多吃的东西，甚至还有青菜和排骨，几乎拿不动了。

他说着要给我做饭吃，找出锅子开始准备煲汤。

他一边给我讲粤式汤的好处，一边问我各种材料都放在哪儿了。

我不想见到他，更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任何跟“广州”有关的事。

应该跟他说，给我生活费，给我出钱去哈佛的活动。

屡次想打断他，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他也没钱。阿姨不准他为我和姐姐花太多钱。

要不是路费可以报销，他都不会来北京。

姐有时候劝我：你也要体谅爸的难处。

其实不用体谅他，而是不把他当爹就行了。

吃晚饭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是我今天吃的第一顿饭。

喝了汤，胃里才有知觉。

我爸一心讨好我，还假惺惺给我夹菜。

“……不用这样……”

他也感到尴尬，只好承认说，上午他去了姐姐家，是我姐让他来的，她给我发短信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然后，他又提起精神问我：想要什么东西吗？

“电脑、数码相机……是不是现在学生都得有那些啊……”

“我有。都有。”

他警觉起来：“哪儿来的钱？”

“攒的，干点儿私活什么的……”

“哦。”他露出释然的表情，像是松了口气。

如果我真的管他要这要那，他能怎么办呢？

我也假惺惺地说：“汤很好喝。”

他笑着说：“那下次回家再给你做。”

然后，我们就都沉默了。

我看着他，很想知道他当时脚踏两只船是什么感觉，神经质的妈妈、精明过度的阿姨，他对着她们都在想什么……

“你更爱妈妈，还是更爱阿姨？”

他抬起头看着我，接着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又低下头，默默地拿勺子喝汤。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问吧。

他停了很久，说：“如果再来一遍，就算同时遇到她们，我还是会跟你妈结婚。”

我笑了，他撇了撇嘴：“这句是真的。……你是没见过你妈好的时候……”

他晚上要去赶飞机，让出租车先把我送到校门口。

一直也没话说，他开着车门，想了半天，才说：“好好照顾自己。多吃点儿东西。”

我愣了一下，脑子里对于这种对话没概念，好容易挤出一句：“放心吧。

你也……一路平安。“

抽着烟在学校里走，看到好多男女，从他们说话的神情、走路的姿态就能大概知道他们是不是彼此相爱，甚至多数时候，谁爱谁更多一些，都看得出。

为什么一点儿都摸不透光的想法呢……

每次想到他也许有点儿喜欢我——喜欢我这个人，而不只是床上那些——就立刻否定，我常意淫别人可能喜欢我，甚至以为语文老师也有点儿喜欢我，实际却没那回事，还问过他，他只是笑着说：怎么可能……

问光的话，他也会像那样回答吧：怎么可能……

或许炮友也挺好，只是我自己太贪心了。

“小猫！”我听到声音一回头，是陈非在叫我，许涛就站在她旁边。

我慌忙把烟灭掉。

许涛很烦我抽烟。

有一次我跟老陈在阳台抽烟，他拉长了脸，推门出来跟我说：

“抽烟对身体多不好，你不知道啊？”

我来不及想，就把烟头扔楼下去了。

老陈看看他又看看我，嘟囔着：“我们俩的身体，你其实也可以都关心一下吧。”

许涛进屋之后，老陈说我：“你个胆小怕事的叛徒。还抽不抽？”递过烟来。

我往屋里看了一眼，许涛正盯着我。我又不敢了。

突然想到，我连许涛对我是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手被烟头烫了一下。

“吃饭了吗？”他问我。

“吃了。”

“那我们去食堂了，就不带你了。”陈非说着。

“嗯。”

刚进宿舍，小山东叫着：“快来接电话！”abb打来的。

“怎么打到宿舍来了？”我问他。

“这不是给你省点儿电话费么。”他笑着说。

该不该跟他说我和光的事？

“你昨天去哪儿了？”

“回家了。”还是谎话来得更快。

“哦。”他说，“你不会背着我干什么吧？”

我没出声。在那几秒了，几乎马上就要对他说实话了。

他却突然说：“我很想你。在外面太没意思了，想赶紧见到你，搂着你。”

我笑着：“这不就回来了。”

“你想我吗？”他冷冷地问，“你不想。”

“想啊，当然想。”我想到他好好搂着我的时候，轻声说，“我怕说太多了，会难过……”

这回他笑着说：“这不就回来了。”

我好像终于答对了一题。

“小猫，……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abb说了这样的话。

大概这是真的，没有人比他更爱我了……

“嗯。”我说，“你快回来吧。我心里很乱……你回来我就觉得心定了……”

晚上，小山东抱怨说：“你以后去哪儿了先说一声，昨天晚上有两个电话找你。”

是abb么？

“老子哪儿知道。”

他为什么不打我手机……

虽然他打的时候我也不会接……

光又不理我了。可能我最后说的话，太重了。

不理我好，不理我好。

我晚上总是睡不着，总是在想光，每次都感到我应该多想abb，结果还是走神了，想过光之后再想abb又觉得害怕。

每次打电话我快要把实话告诉他了，可又没说，浑身冷汗。

我劝自己，说了只能让他难过，不告诉他，也算是为了他好。

好在没两天，abb就回来了。

他给我带了很多礼物，吃的东西把每种口味的都买了一盒，怕他选的我不喜欢，衣服、小玩意儿也很多，我更觉得对不起他。

心里有我，大概比什么都重要吧。

在床上，我尽量配合他，他都有点儿奇怪，我只好说我很想他。

我这么说的时候他露出一丝不快，恐怕我瞬间的惊慌也被他看出来了。

他就又笑了。

我以为做爱之后会很容易睡着，却觉得头更疼，想得更多了。

半夜起来去抽烟，结果更清醒了。

我也不想一直骂自己，可是又真觉得对不起所有人。

如果能立场更坚定地拒绝光，如果根本就不去找他……如果一开始就……

都是些没用的废话，在脑子里不断吵。

我爸到底得有多麻木才能又去跟阿姨好，又回家面对我妈和我们呢……

第二天，我正在楼道里和许涛说作业的事，许涛忽然推我，美国大妞正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她抱怨着：“叫你名字多少遍都听不见啊。”

“有活？”

“我是要问你为什么不报名去workshop.”

听到中英夹杂的对话，我就笑了，她也笑了：“问你呢。”

“我暑假有别的事。”

“什么事？”

一点儿都不见外的逼问。“……去广州吧。”

她不耐烦地推了推眼镜：“是没钱吗？”

“怎么会。”我笑得很干。

“我问过许涛了。”

我心里突突冒火，扭头一看他已经走了。

“我给你出钱，不过你别告诉别人。”

“不用不用不用。”我赶紧摆手。

“多参与参与吧，可能你就觉得设计有意思了。你不是没那个能力，只是没兴趣。

我上学的时候也不喜欢，但后来越来越喜欢了。试试吧。“

我尴尬地笑着：“真的不用了，我不想去。再说以后还有机会。”

“啧，怎么说你都不听啊。”她说，“这钱我不用你还。不是借给你，是奖励你。”

我摇摇头：“我……我不要。”

这时候，abb出现在楼道里，他走过来：“你们在说什么有意思的呢？”

“冯以骏，你劝劝他吧。”

我冲美国大妞狂摆手，让她不要继续说了。

她做了个使坏的眼色，微眯了眼，却什么都没说，扭头走了。

abb问我是什么事。

我说不想去暑假的活动。

他想了想说：“不去也好。”

可晚上，我在他家，刚洗了澡出来，abb忽然说：“我帮你报名了，还是去吧。我给你出钱。”

我愣着，更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以后有什么难处就告诉我。我都会帮你。”

我没钱的事，abb已经知道了。他没问我太多，大概是不想让我在他面前难堪。

对于我家的事，他也没问过，不问比问东问西让人好受。

他什么也不让我花钱，如果在街上有什么东西我多看了两眼，他就会去买，我怎么阻止也没用。我就是吃软饭的，被他养着。

报答他的办法，是多吻他……听他的话……说“我爱你”……

周六下午，我正在书房里跟abb乱搞，他坐在椅子上，我跪在他两腿之间，他揉着我的头发，微微仰起头，客厅里我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皱了眉，我并没停下，铃声却响了很久。

大概过了一分钟，又响了，abb不耐烦地推开我：“去接。”

我抹着嘴跑到客厅里，电话是灰灰打来的。

“你怎么了？”我问。

“一接电话就这么问，好像我生活不能自理似的。”他笑着。

“哦。”

“我不是在训你。”

我笑了。

“我是要问你……”，灰灰说着，abb从身后抱住我，他没出声，我也不想被灰灰听到，他拉了我一只手，放到他裤子里，我一边摸着他，一边听着灰灰问：“……明天我们要去拍一组新片儿，放网上，你有空没，一起来。”

灰灰跟他几个朋友开了店，卖他们自己设计的衣服。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灰灰拍了我穿他们衣服的照片，不露脸的，放到网上了。

“……我不去了。”abb似乎很满意我的答案，他笑着把我的手放下，却让我转过身，开始脱我裤子……把我摁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