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挺稳好一会儿卓宇瑞才缓过气来，他转头看周宣。周宣和平时散漫的样子有点不同，疯狂过后的眼睛像猎食动物的眼睛一样明亮，脸上还挂着满足的戏谑表情，卓宇瑞有点生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揉着撞疼了的额头，翻了一个大白眼问：“你这是报复我让你等了两个小时吗？”

“没有，你误会了。”周宣笑，把手摊在方向盘上，指了指身后说：“这条路是我一个月前开出来的，你一说要学车我就迫不及待想跟你分享这个地方。”

“你不能再来这个地方了。”卓宇瑞坐直了严肃的对着周宣说，“太危险了。你家里人知道了会担心的。”

周宣还在笑：“没有危险的经历的人生多乏味，难道你不觉得刚刚收获丰厚吗？”

卓宇瑞毫不留情的摇头：“我知道我应该经历什么，里面不包括拿找死当乐子。周宣你一开始应该和我说……”

“上坡一寸一寸危险的蓄积和下坡一泻千里禁忌的释放，太美味了。”周宣带着沉醉其中的表情冷不丁打断卓宇瑞，长睫毛覆盖着下眼睑，声音说不出来的性感。

卓宇瑞有一股翻身下车并丢出一句“变态”的冲动，但良好的教养让他克制住了，他转过头温和却面无表情的说：“我们先回去吧。”

第6章：疏离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周宣不靠谱。卓宇瑞在心里下定了不跟他学车的决定，过几年上驾校或者自己能买车了再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下车的时候周宣笑着对卓宇瑞摇手说再见的时候，卓宇瑞只是看着他没有动作，然后很冷淡的转身走了，他觉得很生气。

被丢在路边的周宣有点尴尬又有一点懊恼，因为卓宇瑞的表情明明白白传达一个信息：他们俩不熟。

他在路边上听了很久的Goddess on A Highway，终于一边轻轻跟着唱：“and I know it ain‘t gonna last，and I know it ain’t gonna last.”一边发动车子开走了。

卓宇瑞回到家什么也没吃就把自己关起来了，做完习题12点按时洗漱完躺下，他想起周宣说的什么危险刺激之类的话，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和他有交集的人，像同班的陈凯和wonka里的江浩瀚、刘勤无一例外都是由内至外散发着优越感的上进好少年，周宣闯进他的视线，就像一只飞进鸽子群的乌鸦。他头发那么长，大部分时间都一副没睡够的样子，衣服换来换去都是那几件灰不溜秋的，说话那么不着调，还老是喜欢直盯着人看，卓宇瑞觉得今后没必要跟他浪费一秒钟的时间。

想明白之后就睡到了大天亮。

他不知道周宣只开着近光灯在漆黑的郊外沿着大河一直往下游开，开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周宣能看到的一切都变成陌生的，陌生的丘陵的形状，陌生的田野和村庄，陌生的桥，小型水电站。树木的黑色影子和芳香体味一层层包围卡车，卡车在其中流动，就像永远不会停止。

周宣一点也不后悔唐突了漂亮的新朋友，他也拒绝承认卓宇瑞没跟他说再见让他很受挫，他只是觉得看见卓宇瑞之后心里面有一些东西怪怪的没办法定义，为什么他不由自主想接近卓宇瑞，为什么喜欢盯着卓宇瑞看个没完，这些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却毛茸茸的在他胸腔里面蹭啊蹭。

回到家以后，他爸和他妈正在看电视，不知道是什么电视剧还是电影，一男一女在银幕上吻得如胶似漆，他就站在沙发后面不声不响看着，吻完了之后那两人鼻子贴着鼻子说“我好爱你，我可以为你生，可以为你死，可以为你生不如死”之类的情话，他爸爸回头看见鬼魂一样站着的他直吓了一跳，他妈妈被惊动了，刚刚的激情片段让两个大人觉得有点尴尬。

周宣绕到沙发上坐下，抠着手指粗大的骨节，想跟他爸爸说什么，又起身噔噔噔跑楼上自己房间去了，周爸爸和周妈妈对视片刻，周爸爸说：“很久不见他这幅样子了。”

“可能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没交女朋友了吧。”周妈妈说。

第二天上课，周宣一直把下巴搭在课桌上，像只蔫蔫的树熊一样趴着，徐楠从自己愉悦的小世界里抬眼看见了他，觉得他今天比平时更软骨头，于是趁历史老师在黑板写课题小声问：“你怎么啦？”

“在思考。”周宣撑着眼皮看着讲台说。

“思考什么？”

“思考宇宙的起源。”

“宇宙的起源是什么？”

周宣艰难的转头扫了徐楠一眼说：“你别吵，我刚刚差点就想出来了。”

徐楠和教室对面的矮个子胖女生传的纸条过来了，她展开来看了马上喜滋滋的拿起笔回复了很长一段话，回复完之后笑容还挂在脸上，周宣突然打开自己放在桌面的作业本，保持趴着的姿势在上面写了一句话，推给徐楠。

徐楠看完之后，写了一句：“你的字写的挺好看的。”又推回来。

周宣翻了一个大白眼。

徐楠一乐，又把本子挪到面前写了一句话，“我帮你问问陈凯吧。”

周宣是问徐楠怎么才能弄到卓宇瑞写的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表。那张日程表应该可以帮他找到宇宙的起源。

周五是开学仪式，一整个下午全校师生都在大礼堂里坐着听老师和学校领导叨叨，接近尾声的时候，卓宇瑞毫无悬念的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他风轻云淡荣辱不惊的翩然风度让徐楠唏嘘不已：“这一刻又有多少颗少女心开始荡漾啊。”

“你荡漾了？”周宣问。

“我荡漾了好几年了。”徐楠坦然承认，“从少女心荡漾成了少妇心。”

周宣有时候真喜欢徐楠的自毁型幽默，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她很吵。负责这一片学生纪律的老师的严厉目光扫过来，周宣如愿以偿的清静下来盯着台上的少年看，因为坐的比较远，他2.0的视力都看不清卓宇瑞嘴角的浅色痔，整张脸看起来洁白无瑕，浅浅的笑容简直会发光。

“同学们，让我们牢记师友的热切期盼，扬起理想之帆”这一类抑扬顿挫激情澎湃的说辞，周宣听过不少，但这次的无无疑是最动听的。他以前以为这些都是垃圾，但是卓宇瑞变废为宝了。

直到典礼结束，周宣还在回味。

卓宇瑞和周宣在那晚分别之后没有再说过话。伴随着天气越变越冷，周宣慢慢的也变得有些怪癖，他一副对世间万物都不再感兴趣的样子，拒绝所有男生和所有女生的邀约，不再频繁露出温和散漫的笑，更多的时候在两眼无神的思考宇宙的起源，或者歪着嘴角似笑非笑，好像在嘲弄谁。

老师说：“周宣，帮我把作业本搬到办公室。”

周宣趴在桌子上说：“老师你让别的同学帮你搬吧。”

徐楠说：“周宣，你不是住城南吗，怎么不见你和大猫瓜子他们一起回去啊？”

周宣趴在桌上说：“不想。”

慢慢的大家和他的距离就拉开了。相对之前，明显这种距离让他更习惯更如鱼得水。连徐楠也不得不承认他比之前更吸引女生了，女生是很奇怪的生物，她们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迷恋各种各样的男生。女人就另当别论。

在周宣疏离的这段时间里，新环境的小团体悄然成型，卓宇瑞在代表新生演讲之后加入了校学生会，并且很快成为了高年级的尖子生小团体中的一员。据说他现在都在学高三的课本，和同年级的同学没什么共同语言，除了陈凯。陈凯最终没给徐楠卓宇瑞的日程安排表，不过周宣已经不需要那个玩意儿了。

因为他跟踪卓宇瑞。

第7章：小事

10月，卓宇瑞放学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一个月后的校运会正在紧张筹备，作为体训生卓宇瑞参加了好几个项目，例行的训练增加了，他还经常被高二化学老师留下来讲题和做实验。

连续好几天，他从学校里面走出来都看见周宣的卡车安静的横在大门外的空地上，就好像周宣一直在等什么人，他觉得周宣应该躺在车斗里面，有几次他故意装作不经意绕过去却没有看见人。后来他就不饶了，就像周宣的车不存在一样。

周宣看起来是在故弄玄虚，但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知道这么做是冲着卓宇瑞。

大半个月以来，卓宇瑞短信不回，电话不接，“偶遇”的时候对周宣视而不见等行为严重阻断了他们之间纯洁友谊的进一步发展。

因为班上女生的大声讨论，周宣知道了校运会卓宇瑞参加的比赛项目有长跑，跳高和篮球，他很理所当然的报名了这三个项目。后来他觉得篮球训练安排的过于频繁，自己没时间跟着一个球一直跑，又不好影响到队员，就退出了篮球队。

傻姑娘徐楠什么项目都没有报名，有一天周宣趴在桌子上看她，发现她涂了口红和指甲油，和胖姑娘传纸条也越来越频繁了，周宣有一次特别好奇，就轻轻用手肘推了推她，伸手问她要纸条，徐楠转着大眼睛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对周宣的好感和信任让她乖乖交出了纸条。

现在班上能和周宣说上几句话的女生就只有她了，她必须为了其他女生维持这份友谊。她有这个使命感。

因为她的这些使命感，周宣知道了徐楠最近在和社会青年勾搭。他好不容易坐直了，认真看着徐楠的眼睛说：“我不够好吗？你干嘛要勾搭别的男人？”

虽然是开玩笑，但是徐楠的心还是小鹿乱撞一会儿，徐楠对周宣有意思，这是一开始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但是她被周宣莫名其妙的绕成了哥们，只好转移目标了。

“是啊，你对我还真不怎么样。”徐楠脸红扑扑的，不愿多说。

“那我对你好一点，你把那个甩了吧。”周宣温柔的说。

“别逗了。”徐楠低头不看周宣。

周宣见她心意已决，只好叹了一口气继续趴在桌子上神游太虚了。

过了一会儿徐楠弱弱的又说了一句：“这件事你不能告诉别人。”

周宣看了她一眼：“我保证不说。”

放学后他又把车开到学校门口等了卓宇瑞大半天，窝在驾驶室里只露出两个眼睛，看着卓宇瑞穿着球衣一边擦汗一边远远走过来又开去，他终于忍不住发动引擎，慢慢的跟着卓宇瑞身后。

学校门口离公交车站有一小段距离，路上有几个小吃店亮着灯，虽然里面传出来电视声和人的说话声，但是和白天比起来马路上特别安静，所以卓宇瑞听到低沉的车声，前面的路突然被车灯照亮时难免吃了一惊。周宣只觉得他回转头瞪大眼睛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

“嗨。”周宣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手搭在车窗上说。

卓宇瑞收回吃惊的表情没理他。

“你还在生气啊？”周宣干脆用左手支起下巴，一副准备好了长谈的样子。

卓宇瑞不咸不淡的笑了一下，“我们又不熟，我生的是哪门子气。”

周宣无言以对，他看着卓宇瑞刚训练完流着的汗滑过脖子，滑过锁骨，就从车里掏出一包纸巾递出去想给他擦一下。就在这时，不知道怎么有一辆自行车，挡在路中间和卡车缓缓相撞发出刺耳的刮磨声音，卓宇瑞听得直缩耳朵，周宣赶紧踩一脚刹车，窜下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一辆挺旧的自行车，车主人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突然跑出来骂骂咧咧，“开车不长眼睛啊，单车给你撞的只剩下渣子了，你怎么陪？”

不出三句话就索赔，周宣烦这样的阵势，点点头就要掏钱包，卓宇瑞在旁边冷眼看着，突然说：“你这车停在马路中间是等着人撞吗？而且也只是歪了个把手，怎么就喊着要人赔。”

“怎么说话的？我这是停在路中间吗？我这车好好的被撞成这样了，什么叫只是歪了把手啊！”中年男高音车主双手叉腰逼得卓宇瑞连连后退，“撞了车还抵赖，你们俩是学生吧，看我不告你们学校老师去，小小年纪这么嚣张！”

卓宇瑞转身拉着周宣的手腕一边走一边说：“别理他，他车停放位置不对，你不应该给他赔钱。”周宣收好钱包跟着卓宇瑞走两步开始乐，他反手抓住卓宇瑞，先开了副驾驶的门把没反应过来的同伙推上去，对试图拉住他的瘦弱车主挥了一把拳头，他虽然不壮，但是比车主好太多了，车主不敢动他只好接着骂些难听的，“撞了人家的车还笑，我看你嚣张到什么时候！”

然后周宣欢快的上了车带着正义使者卓宇瑞扬长而去。

他开着车一直在笑，卓宇瑞却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你怎么说让给钱就给钱？”

“我光顾着和你说话撞了他的车我也有不对。”周宣解释，“而且我讨厌和他们吵。”

“大部分时候和这种人不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件事肯定还有的吵。”

卓宇瑞一出声，周宣就把车速减缓回头看卓宇瑞，他其实更想停下车看卓宇瑞，卓宇瑞色泽红润，柔软鲜嫩的嘴唇开开合合，纤长卷翘的眼睫毛唰唰上下翻飞，白皙的皮肤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汗珠，周宣默默在心里叹一口气，说卓宇瑞不就是古今中外第一的美男子吗。

卓宇瑞见他又不知道在发什么楞，问：“你这些天跟着我想干嘛？”

周宣心虚的收起目光笑着说：“没有跟着你啊。”

“我早上在我们家楼下看见你的车，去包老师家补习出来看见你的车，去广场打篮球又看见你的车，每天放学都看见你把车停在门口，你敢说你不是在跟着我？”卓宇瑞冷笑。

周宣狡猾的说：“早上我带着我媳妇晨跑刚好经过你家楼下而已，而且我偶尔也去包老师家隔壁是为了看望我的七舅姥爷，另外我妈最近特别喜欢做腌菜和酱菜，所以我也经常去超市大采购，至于放学把车停在校门口这完全是我个人的良好习惯”。

卓宇瑞扯了一下嘴角的小痣，明显是不信。换谁谁也不信，本来开始他没有注意，但是后来注意到了之后仔细数数，一天至少看见周宣在眼前晃10次以上，小卡车则每天出现的频率不下3次。

说起来上次被周宣骗去小土坡经历死而后生的怒气已经完全消散了，周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意，他只是众多想和自己成为朋友的同学中的一员，可能稍微特别一点而已。

第8章：接送

“在那边停一下，我可以从这里自己坐车回去了。”卓宇瑞客气的说。

周宣直接开过卓宇瑞指着的公车站，才说：“你都上我的车了，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等车太浪费时间了。”

卓宇瑞想了想：“那……你不急着回家的话，先送我去宋老师家吧。”

周宣点头说：“我也觉得你今天应该要去宋老师家。”

卓宇瑞嗤笑：“你都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了，还说没有在跟踪我。”

周宣也笑，笑着摇头，“我怎么会做跟踪别人这么不礼貌的事，你太小看我了。”

卓宇瑞回头看了看无赖具体是什么样子，觉得自己真是长了见识。

过了一小会儿，卓宇瑞试探着问：“我听陈凯说徐楠问他要我的行程安排表，你跟着我是为了帮徐楠？”

“你觉得徐楠在追你？”

“虽然很多人都说要我的安排表是拿去做参考，但是上初中的时候徐楠确实给我写过一段时间的情书。”徐楠的大胆和直接曾经让他尴尬过一段时间，后来事情不了了之，两个人很有默契的都当情书的事情没发生过。

“情书那种东西……”周宣扶着方向盘忍俊不禁，情书那种东西总是让人觉得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