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在家过年呢。”
凌寒还是一声不吭,青沫无声地笑笑,他知道凌寒向来不是爱说话的人,也不逼迫,只腾出一只手,试探地按在了凌寒的手上。
肌肤相触的时候,凌寒忍不住抖了一下,但是居然没动,安静地任由青沫的手交叠在他上面。
“我以前就常想。”青沫收回手开车,声音淡淡的,“为什麽沈蓝波运气那麽好,可以靠你那麽近。”
“我又不是人民币。”凌寒哼了一声,“我都不知道我什麽时候这麽受欢迎了。”
沈蓝波固然对他不好,可是他也不记得有一个除了沈蓝波之外的人靠近他,凌寒想,不知道现在做款款深情状干什麽。
青沫噎住了,两人之间又沈默起来,静的发涩。
“他对你又不好,凭什麽老在你身边呢。”青沫呵出一口气,给车转弯,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我真想揍死他。”
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只能偷偷地看,连靠近都会战栗,而凌寒眼睛里也看不到他,明明是一个班的,但是凌寒除了沈蓝波,谁也不理睬,哪怕是问题目。
“我只能借他接近你。”青沫笑笑,有点儿苦,“其实我也想不通的,你好像也没什麽优点。”
但是这个没有优点的人,着实让青沫嫉妒沈蓝波嫉妒了很久,直到感情扭曲到了奇怪的地步,蕴含出了不同的东西。
他比沈蓝波聪明也干脆多了,接受喜欢接受的干脆利落,可是怎麽也不能让凌寒看在眼睛里,他如何不急。
“所以你就揍他了?”凌寒轻声问,手里把玩着钥匙。
“噗嗤。”车胎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青沫一边熄火一边避开凌寒锐利的视线:“到了,下车吧。”
这是一个新小区,到处都有崭新的痕迹,保全也不错,刚才给他们做了登记,青沫带着凌寒上楼:“我刚搬来的,环境还不错。”
确实不错,青沫的房子很精致,正是寒冬,院子的木质栏杆边种了许多的忍冬,青葱到了墨黑的色彩,漂亮的发光,中间偶尔还夹着一两点红,仔细看,居然是墙下红。
“这边,这边。”青沫笑着拉了他一把,“那麽贵的房子我可买不起,这边才是我的。”
对面是栋五层高的公寓房,凌寒眯眼看了看,笑笑,跟上了青沫的脚步。
“你真的揍他了吗?”走了两层凌寒突然问。
青沫瞥他一眼:“你刚才已经问过了。”
“可是你没回答啊。”凌寒脚尖蹭蹭脚下的瓷砖,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你还没告诉我答案。”
凌寒低着头,只露出点儿棕色的脖子,青沫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心软了,微微叹气:“你约我,就是为了问我有没有打他?”
“难道我回答是,你也要打我一顿?”青沫冷笑,“都是男人,干一架怎麽了。”
凌寒回答的简短:“他不正常,你还对他做了什麽?”
青沫有点儿茫然:“我能对他做什麽?”他慢慢瞪大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字一顿地吐出字来,“难道是……”
凌寒听不到他在说什麽,不由得又上了两个阶梯靠近青沫,却被青沫一把抓住手腕,死死按住。
“我也不知道他怎麽了?”青沫扬眉,细长的眉毛拧着一个倨傲的弧度,“不过我想嘛,他欠着一笔钱,那些人大概不会对他好过……或者是卖了器官?”
灼热的气息扑到了凌寒的脖子上,他感觉到了青沫靠近了他,可是他没动,这些话的杀伤力太大,他还来不及消化。
小沈……小沈,果然是出问题了麽?
他有点儿恍惚,好像又看到了沈蓝波水汪汪可怜巴巴的眼睛,那眼睛如此的黑,里面的色彩刮的他有点儿疼。
凌寒剧烈喘息了一下,掌心蕴含了力量要往青沫打下去,他对自己的力气颇有信心,但是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动,就感觉身边剧烈地扭打了起来。
是沈蓝波,不是错觉。
凌寒揉揉眼睛,大概是沈蓝波看到了青沫的车跟来的,这个认知让他头疼起来,实在不知道沈蓝波刚才听了多少。
不管过多久,沈蓝波的武力值都是废的,三两下就被青沫打的直喘气,嘴里倒是不甘心,还在愤怒地嘟囔着。
凌寒听不清他在说什麽,也顾不得听,急忙把沈蓝波拉扯到身後,自己去挡青沫。
三个男人在狭小的楼梯过道里纠缠打闹,尽管是寒冬,都热出一身汗来,看着两个幼稚园般的男人,凌寒烦躁的不行,大吼一声:“都停下。”
他不去拦沈蓝波,却挡住了青沫,把沈蓝波护在身後,青沫看了大怒,忍不住和凌寒都推搡起来。
事情发生的时候,凌寒都没反应过来,他只觉得自己一脚踏空了楼梯,然後又被什麽拉扯了一把,可是拉扯他的力量又猛然掉了下去,最终他只看到沈蓝波终於从楼梯上滑了下去。
“小沈?”
凌寒大惊,伸手去拽他,却没拽住,上面的青沫也懵然地伸出手,却都只捞到一把空气。
“小沈……”
凌寒又叫了一声,带点儿绝望,看着沈蓝波从楼梯上笨拙地滚了下去,一阶一阶地翻滚着,而後在沈蓝波落地的地方,猛然炸开了一朵花。
那花硕大鲜红,转瞬就把沈蓝波白皙的脸都映红了,凌寒才醒悟过来,那朵炸开的红花是鲜血。
“小沈!”
凌寒第三次叫的时候,声音里已满是凄厉,像哀嚎的野兽,嗓子嘶哑的几乎听不清。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把满身是血的沈蓝波抱起来,膝盖软的几乎站不住。
第十六章:病
沈意向来讨厌医院,可是自从有了沈蓝波,他好像就和医院定了契约一样的,总是要来这个满是消毒水的地方。
今天是新年,医院里真是阴冷的很,长长的过道里再也看不到平日拥挤的景象,只是空荡荡地似望不到边。
其实暖气打的很足,但是人还是忍不住从心里发寒,心里就冒着冷气。
“对不起。”凌寒摊在椅子上,半晌才对沈意挤出一句话。
新年的当口,只有急诊室有着小猫三两只留守的人,连人都是凌寒直接开车送来的。
沈意不吭声,医院的人太少,留守的也没有几个优秀的医生,他刚才已经和院长打了招呼,临时找了医生来。
医院向来是最公平的,谁在这里都是一样的,等着死神的招呼或者擦肩而过;医院却也是最不公平的,有钱有势,或者就能有张生命VIP席。
沈蓝波摔的也不是特别厉害,送到医院来的时候,人还清醒着,只是死死抓着凌寒不放,伤的地方主要还是下巴,牙齿都磕掉了。
“没事。”沈意笑笑,也沈默半天才闷出一句话,“我只是在想,或许我对他的教育真的有问题,太放纵了果然是不行的。”
他虽然笑着,眼睛深处却寒光一片,凌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昨晚沈蓝波刚伤的,今天又受伤了,实在……
他们闷坐了一会儿,等着的医生终於来了,皮鞋的声音嗒嗒地踩在空旷的长廊里,步步都令人心跳加速。
大概是临时被叫来,医生的脾气也不大好,看也不看着急的沈意和凌寒一眼,坐坐在那听小护士汇报。
“安排在23床,下午四点来的急诊摔伤,五点已经在手术室进行了缝合,下颌有六针……”
医生截断她的话:“还有别的症状吗?昏迷?晕眩还是呕吐?”
护士有点儿怔忡:“是陆医生做的,除了下巴有伤,其他地方没事,不过现在机器开不了,也没法做CT,不知道有没有什麽内伤。”
滚了一层楼梯而已,犯得着这麽大惊小怪麽?医生被护士的话气的倒要笑了,斜斜地睨了跟进来的沈意一眼:“带回家吧。”
凌寒犹豫了一下:“不是这个,我怀疑他肢体不协调,最近已经摔了几次了。”
医生不说话,等着更多的解释,凌寒深呼吸:“他拿东西的时候会落空,目力判断的地方也与动作有差距,我怀疑他踏错了楼梯……”
医生的脸色凝重起来:“你确定?”
凌寒肯定地点头,连被沈意掐都没停顿:“肯定。”
“牙掉了两颗。”医生皱起眉头,拿起报告,“不过他落地姿势确实有问题。”
一般人从楼梯落下,绝对不是这种姿势,无论是翻滚还是直接落下,过程中的时间都够自身的反射神经换个姿势的,而这个病人的伤显示的好像是直接落下磕到下巴,没有一点点的移动。
他推开沈意和凌寒来到沈蓝波的病床前,後者还瞪着乌黑的大眼睛,即使下巴上还缠绕着绷带,医生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病人实在是漂亮的惊人,从他的角度正看到一排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
“知道起坐试验吗?”这麽漂亮的男人,医生的声音都不自觉放柔。
沈蓝波看看凌寒,又看看沈意,有点儿茫然,然後点点头,笨拙地解释:“知道,生物老师教过。”
“做给我看看吧。”
三个人围绕着沈蓝波,如此凝重的氛围让沈蓝波心里微微不安起来,他张开嘴想反驳,但是最终看了一眼凌寒後还是缓缓按照医生的吩咐做了起来。
起坐试验、反跳试验、过指试验、趾指试验,沈蓝波都做了一遍,他一直怯生生的,凌寒不得不上来握住他给他帮忙。
试验做完了,沈蓝波还是拉着凌寒的手不放,他或许是预感到了什麽,眉宇间都是不安:“怎麽了?”
医生出去了,沈意也跟了出去,凌寒被沈蓝波拉着只好留下,他无奈地摸摸沈蓝波的眉毛:“你跟着我干什麽?”
青沫当场就吓住了,凌寒开着青沫的车来的,也是好运气,路上居然没有遇到交警:“我让你待在家的。”
沈蓝波打心里厌恶凌寒这种语气,但是心里又徒生一种凄凉,他原本以为,他病了,凌寒起码会对他好点,起码不是这种客套的温柔。
“你为什麽要和他出去?”
沈蓝波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你说你不喜欢他的。”
我是不喜欢他啊。凌寒想反驳的,可是突然顿住了,他不想再给沈蓝波希望了,他现在只想安静地做沈蓝波的哥哥:“谁说非要喜欢才能在一起的?更何况,谁不善变呢,哪会死守着一个人。”
凌寒说的淡,沈蓝波心里却打了个激灵,确实这样,曾经一直缠着他的凌寒现在已经淡然了,反倒自己,开始死皮烂打。
可是自己真的真的很喜欢啊。
沈蓝波低头,低低地问:“我得了什麽病?”
******
“看起来像是共济失调。”医生的声音冷淡的很,毕竟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具体还要等报告。”
“他……”沈意欲言又止。
“怎麽?”医生头都不抬,快速地在病历上写着什麽。
“这病严重吗??”
沈意的声音有点儿抖,他一向镇定惯了,今次声音抖的却像落叶。
“不知道。”医生摇头,手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沈意,“看遗传性还是散发性吧,要是遗传性,多数还是要死的。”
沈意还没说话医生就快速继续:“还是等报告吧。”
“他会死吗?”沈意执着地不理睬医生的问题,双目炯炯地盯着医生,大有医生吐出“是”就要扑上去打医生的姿势。
“要等报告。”医生丝毫不畏惧沈意的目光,“如果我没估计错,他还要检查肌电图、体感诱发电位,还有丘脑MRI.”
“估计?”沈意大怒,“你就这麽不负责任吗?能严谨点吗?”
“这是医院,安静。”医生敲击了一下桌面,厌恶地避开沈意的眼神,“所以需要等报告。”
正是新年的当口,许多机器都不开的,就算想检查都检查不起来,更何况现在做了也要等报告,哪里有这麽急色要答案的。
只是……只是一个动作迟缓,怎麽会这麽严重?沈意的眼神如一潭死水,医生也不怜悯,他见惯了这种家属。
“刚才做的反跳试验。”医生的声音里有点儿遗憾,“我也希望是散发性的,不过……你最好还是看看家族病史,尤其是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隐瞒只会延误病情啊。”医生轻轻呵出一口气,然後便不再看沈意了。
第十七章:好好看你
夜深人静,沈家客厅的灯还亮着,惨白的灯光将偌大的房子印的白茫茫的,在这个节日里显得格外苍凉。
“你也早点睡吧。”沈意摸摸自己的额头,揉了揉鼻子吩咐凌寒,“今天闹腾的厉害,你好好休息。”
凌寒的眼睛在雪白的灯下黑的像墨汁,纯黑到了极致,反倒觉得有点儿脏,积攒了无数的罪恶,咄咄逼人的很。
沈意避开凌寒的眼睛,再次催促:“快点休息去吧。”
凌寒靠在沙发上,顺手将壁灯也开了下来,银色的灯光水银一样流泻下来,屋内的光线越发的明亮,照耀的他脸上的表情格外严肃。
“你说过想听我故事。”凌寒突然笑起来,他笑的少见的灿烂,灯光把牙齿都照的闪耀起来,“现在你有空麽?”
“有吧……”
沈意有点儿怔忡,他以为凌寒要问沈蓝波的病的,他们已经在这里对峙半天了,并不是沈意不愿意说,而是他觉得医生的话是正确的,没有确定的事情,怎麽能说呢?
他拒绝承认他心头那惴惴的不安与惶恐,沈重的如山般压在他心头。
“我觉得很奇怪,他们那麽穷那麽多疾病与战乱,为什麽还能那麽热情,笑的那麽灿烂。”
沈意嗯了一声,他第一次听凌寒讲这麽私密的事情,虽然他领养了凌寒,两人关系也不错,可是凌寒从来都不喜欢亲近他。
“你给的钱很多。”凌寒以这句做为起点,笑的有点儿尴尬,“所以我没有花太多时间赚钱,大多数时间都很闲……”
“你是我儿子。”沈意轻声打断,“给你钱是应当的。”
凌寒笑着点头:“太闲的时候,电视是个消遣,我在电视上看到……我是说,其实那真的只是个消遣,可是我看到了一群热情的人。”
“他们真的活的很热烈啊。”凌寒轻声感叹,“是关於卢旺达的,不管年轻人还是老人,笑的都很灿烂,报道是时候,我所知道的,他们正面临着贫穷与饥饿。”
大概是在沈家呆久了,凌寒还是养成了有钱人的习惯,忧郁、不安甚至是空虚,还是很想知道为什麽那些人可以活得那麽高兴。
现在想来其实真的简单的很,贪心是无止步的,饥饿的时候想着要吃饭,吃饱了却又渴求精神的享受,在孤儿院的时候,只想吃饱,到了沈家又渴求爱意。
“我选择了靠近卢旺达最近的坦桑尼亚。”凌寒给沈意倒了一杯酒,红色的酒业晶莹剔透,浓郁的酒香散开来,优雅而芬芳,“我只是看看,可是到那我才发现,旅游也可以很苦的。”
“他们缺乏医生,极度缺乏,疾病却肆行,甚至艾滋病的比例都非常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