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陈嘉辉，小艾的哥哥。

刚刚他和韩东旭一转身发现不见了身边的小艾，就急急忙忙地在人群里寻找。此刻他显得略有些气喘，脸色铁青地握起拳头，大步走过来，拉起韩东明朝着他的脸就是一拳，陆晨吓得尖叫一声。韩东明身子一晃，往后一仰，眼睛却一直在看着陈嘉辉身后的人，他的哥哥——韩东旭。

韩东旭看见陈嘉辉抡起拳头，心脏蓦地一缩，手指抽搐了一下，可是他并没有阻止。

“韩东明，你混账！”

陈嘉辉说着就要再打一拳，胳膊却被陈嘉艾死死抱住，“哥，不要打！”

她背对着韩东明，微微仰头看着陈嘉辉，“哥，不是他的错，是我不要他了，哥，求你别打他，不要打……”

话到最后说不下去了，每说一个字眼泪都会流的更凶。

其实她很想笑的，真的很想，韩东明是个好男人，她知道，韩东明没有玩弄他，只是不喜欢她。

不喜欢，又不是什么错。

她只是难过，这么好的一个人喜欢的，却不是自己。

可再怎么伤心难过，看见他被打心疼的却还是自己。

“东明，你没事吧？”

陆晨看见从韩东明的嘴角流出一丝血，滴落在雪花上，触目惊心的红。

她其实并不知道他和陈嘉艾之间的事，更没有想到他之前的女友竟然是陈嘉辉的宝贝妹妹，此刻真的是说什么也不是，只是有些纠结地看着韩东明。

韩东明侧头朝她微微一笑，笑得甚至有些刻意和张扬了，他忽然伸出胳膊将她揽在怀里，“不用怕，有我呢。”话是对她说的，眼睛却看着那三个人。

陈嘉辉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又要冲上来，面前的陈嘉艾却忽然身子一晃，软软的倒了下来，陈嘉辉一惊连忙接住，韩东旭也赶紧跑了过来，神情复杂地看了韩东明一眼。

陈嘉辉再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地将陈嘉艾抱起来就往医院跑，韩东旭也转身，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哥哥。”

顿住脚，却没有回头。

“哥，你就不问问什么吗？今天是元旦，咱们兄弟不如去吃个饭吧，我也好介绍我的新女朋友给你看看啊，这个你可还满意？”

陆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韩东明不理，只是望着韩东旭僵硬的脊背，表面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内心却乱成了一团麻，他实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其实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有把小艾和陈嘉辉联系在一起，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也不想对他说这些混话的，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这样，陈嘉辉打他那一拳他没有躲，一个是因为他的确该打，另一个是因为他很想看看哥哥的态度，他以为哥哥会像小时候一样站出来，挺在他面前，对他说，小团子，你有没有受伤？

等了很久，韩东旭才轻轻地开口，似乎是一声轻轻地叹息，却重重地砸进了韩东明的心底，韩东明忽然觉得害怕，似乎有种什么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他说，“以后不要再来了，还有，好好照顾好陆晨，别再伤害任何人了，否则，我不会原谅你了。”说完就大步向陈嘉辉追去。

韩东明从内到外地结成了冰，雪花簌簌地落在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周围的人经过他时总会好奇地看一两眼，然后说笑着离开了，没有人做多余的停留。很久很久，韩东明才被陆晨拖着走了，原本的那个位置，留下了两个深深的脚印，只是很快，就被飘落的雪花重新覆盖了，再也没有了人来过的痕迹。

9.陈嘉辉的告白

阳光透过玻璃窗的过滤后就变得暖洋洋的，淅淅沥沥地洒在地上，像一地细碎的黄金，折射到干净纯白的墙壁上，却留下了一道道阴影。

陈嘉艾躺在病床上，还在昏睡，白皙纤瘦的手上正在挂着点滴，陈嘉辉坐在旁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嘴唇紧抿着，眼底有一团愤怒的火焰还在燃烧，从小到大，他没有这么被人欺负过，可是对方，却偏偏还是那人的弟弟。

韩东旭站在他身后，本来就话少的他现在更是沉默不语，整个病房里安静地不像有生活的气息。

陈嘉辉抬头，看了看韩东旭，他的脸色有些泛白，眉头紧拧着，手指都握成了拳，那个人的心里，其实比自己更苦吧。陈嘉辉放开拉着小艾的手，轻轻地起身，拍了拍韩东旭的肩膀，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轻步走出了病房。

“对不起。”一出门口，韩东旭就说。

其实除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曾经听说小艾被她男朋友甩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是不平的，可是今天看见了，那个人竟然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

他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陈嘉辉忽然笑起来，“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我知道你心里现在不比我好受。走吧，去喝两杯。”

韩东旭点点头，没有拒绝，跟着他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陈嘉辉忽然停下来看他，走上前两步，蓦地伸手给他拉了拉领子，然后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给他围上，细长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滑过韩东旭的脖颈，韩东旭的身子骤然一僵，瞪大了眼睛看他。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知不知道这个眼神很……”有诱惑力。只是后半句咽在了苦笑里，没有说下去。

“嘉，嘉辉……”韩东旭结结巴巴，震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是因为他的动作震惊，而是因为他温柔的眼神和细致认真到过分的神态。

“外面天冷，别冻病了，回头我还得照顾两个人。”

陈嘉辉说完拉起韩东旭的手就走，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若是他真的问出什么，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刚的动作不过是心里那么想的就做出来了。

韩东旭脑子像被人挖空了一般，什么也不能思考了。今天的陈嘉辉似乎有点不一样，围巾围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像被人用手指钳住了一样，呼吸都困难了。

韩东旭不说话，陈嘉辉也难得的安静了，其实他知道韩东旭有一套帽子围巾，应该是他的宝贝弟弟送的，可是那个笨蛋家伙却宝贝的舍不得戴。微微侧头瞄了一眼韩东旭脖子上的围巾，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也暖和的不得了。

进了一家小店，韩东旭要了啤酒，仰头就要喝，却被陈嘉辉伸手拦住了，“先吃点菜暖暖胃，你胃不好。”

韩东旭一愣，眼眶有些湿热，他的胃不好，连他的妈妈都不知道，可是陈嘉辉竟然知道。

然后两个人便不再说话，埋头喝酒，等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醉，身形有些不稳，有人曾说，心情不好的人是极容易醉的。

地上的雪凝成了一层薄薄的冰棱，韩东旭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被陈嘉辉快速的一把扶住，“小心点。”

“不用。”韩东旭摆摆手，“我没那么没用。”

陈嘉辉忽然站住不走了，韩东旭回头看他，“怎么了？”

“阿旭，你其实不必这么坚强，你也是人，也会累的。”

韩东旭眼神闪了闪，笑，“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是吗？”一向爱笑的陈嘉辉却例外地严肃的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让韩东旭无法闪躲。

“可是我害怕了，是真的害怕了。今天韩东明甩了小艾……”

“对不起。”韩东旭刚说出口就被陈嘉辉挥手打断了。

“我说过不是你的错，你永远也不必对我说这三个字。阿旭，我很心疼小艾，她从小被我宠坏了，可能有点小性子，但一定是个很单纯的好女孩，可是今天韩东明这样伤她，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我这个哥哥当的真是窝囊！”

“嘉辉……”

“听我说完，阿旭。可是连小艾都不怪他，我还能说什么？我害怕的是，我会不会也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没了自我。我们兄妹俩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们兄弟什么，这辈子却要这样痛苦。阿旭，我不想再忍了，每一天看见喜欢的人就在跟前却不能伸手碰触的感觉你懂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韩东旭就算再傻也装不下去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子晃了晃，伸手扶住街边的路灯，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出很长很长。雪已经停了，可是空气却越发的冷了。

看着瞬间没了血色的韩东旭，陈嘉辉苦笑，“你原来真的不知道么，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

“嘉辉，你醉了。”

“呵呵，是么，就算是吧。但是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酒后吐真言？”

“嘉辉，你……”

“我只是害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阿旭，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了自己对你不一样的感情，当时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抽烟喝酒都是那个时候学会的，每天夜晚的时候总会痛苦的不得了，可是白天见着你的时候却还要装作没心没肺地笑，跟你称兄道弟。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做一件事，就是放弃对你的这份感情，可是我依旧忘不了你，谁知道你是对我下了什么蛊呢，你也不是很优秀，你说我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了你呢。”

“……”

“我当然不敢对你说，怕吓坏了你，我想，这辈子就算是做兄弟也是好的，可是你真的把我当兄弟了，我却慌了，你说我是不是很贪心？阿旭，其实你也发现自己对韩东明不太一样的感情了吧？”

韩东旭脸色已经煞白了，嘴唇抿地死紧，身体摇摇欲坠，是吗，对自己弟弟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吗，被陈嘉辉看出来了吗？

“原本我以为，要是你喜欢上一个好女孩，那我就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当你一辈子的好兄弟。可是你竟然……阿旭，如果他可以，那我也行！今天小艾的事情让我明白，若是就这样过一辈子，我不甘心，凭什么就他妈的让我自己一个人受苦，韩东旭，是天堂还是地狱你就陪我一起走吧！”

后面陈嘉辉又说了什么，韩东旭完全不记得了，从他说出那件事的一刻起，自己的脑子就彻底当机了，浑浑噩噩地往回走，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明明是新年的第一天，怎么会这样的可怕？

陈嘉辉先把韩东旭送回了宿舍，然后自己又返回了医院去看妹妹，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家里，爸爸妈妈常年出差在外，告诉他们不过是让多个人担心罢了。

韩东旭回到宿舍，明明困的要命，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老三从黑暗中醒来，低声问了句，“东旭，怎么，睡不着？去喝酒了吧，怎么满身的酒气，嘉辉今晚不回来了？”

韩东旭一听见陈嘉辉三个字就像被点了穴一样不会动了，躺在床上，脑子里播电视剧一样将这些年来的事一点点回放。其实不用刻意去想他也知道陈嘉辉对他的好，半夜里生病了陈嘉辉背他去医院，路上遇到过一次抢劫的，被陈嘉辉带着兄弟摆平了，心情不好了陈嘉辉带他去喝酒。细细想来，这些年竟到处是陈嘉辉的影子，想要把陈嘉辉这个人忘掉，只怕是自己也要失忆了。

其实韩东旭模模糊糊地知道陈嘉辉对自己的好有点过了，却只是被自己一句好兄弟就刻意忽略了，对于他过于关心和在意的眼神也刻意的不去看。那一句好兄弟究竟是为了骗别人还是为了骗自己？

韩东旭摸到床头的手机，想要给陈嘉辉打个电话，翻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忽然想到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教训他的陈嘉辉的样子，他总是会劈手夺过他的手机，然后狠狠地瞪他一眼，佯怒道，睡觉时要关机！

察觉到自己的嘴角竟然是翘着的，韩东旭手指一颤，慌忙关了手机，只是那个没有拨出去的电话，却让他后悔了很久。

10.小艾自杀

想了一夜，韩东旭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把话跟陈嘉辉说清楚，自己跟他是不可能的。可是第二天，陈嘉辉并没有来上课，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却是关机。韩东旭略略皱眉，也许昨晚他真的只是醉糊涂了，现在一个人后悔呢。

第三天，陈嘉辉依旧没有来上课，韩东旭隐隐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陈嘉辉不来上课没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他也两天没有联系自己了。过去这种情况的发生只有在陈嘉辉遇到麻烦的时候，那个人平时没事的时候总是围着你转，转到你头疼，可是当真有事的时候，只会自己默默地一个人想办法解决。

韩东旭再次给陈嘉辉打过电话去，那边依旧是关机。这次韩东旭坐不住了，穿了个外套就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又折回来重新戴好陈嘉辉的围巾才走，至于到底为什么这样做，他心里也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若是真有个什么，自己这样至少也不要让陈嘉辉再担心了。

来到医院，韩东旭被告知他们已经转院了，问了原因，医生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陈嘉艾自杀，被她哥哥送去大医院抢救了”。

韩东旭顿时觉得一道晴天霹雳砸下来，再不能考虑医生话中的意思，只觉得一切是那样的虚幻而不真实。明明两天前她还像个火精灵一样到处乱窜，怎么会突然自杀？

对于韩东旭的失魂落魄，医生已经司空见惯了，并不觉得有多么的值得同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摇摇头端着咖啡杯子走开了。

韩东旭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惊醒的，几乎是反射性地他接了起来。

“喂，嘉辉，你现在在哪里？喂，嘉辉，你说话啊！别担心，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就过去！嘉辉……”

那边沉默了很久，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难掩的失落和悲伤，他说，“哥，是我。”

韩东旭愣了愣，刚刚接电话的时候他忘了看名字，原来打电话的人是韩东明。

“是你。”韩东旭的口气从焦急变得平淡下来，平淡的近乎冷漠，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手机，他不知道现在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毕竟陈嘉艾的自杀，是韩东明间接造成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

“哥……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我……”

“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还有些急事。”

“急着去找陈嘉辉吗？！”那边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嗓子似乎是有些沙哑，也许是话说的太急了，竟是咳嗽了几声。

韩东旭皱了皱眉，“你别胡闹！”口气是少有的严厉和冷硬，韩东明冷笑一声，挂了电话。

韩东旭没有多想，收起手机就往外跑，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要找到陈嘉辉。

大地变得有点灰蒙蒙的，原本白花花的雪片凝成了一层薄薄的坚冰，车辆都像乌龟一样，在上面缓慢的滑行，行路的学生手牵着手在上面开心的滑动，从口里呵出的热气白茫茫地，模糊了他们脸上的笑容。

在大街的中央侧躺着一个漂亮的男孩，他细瘦的身子佝偻着，头埋在臂弯里，他的不远处是一辆摔出去的自行车。如果近看，会发现男孩的脸色煞白，大冷的天，脸上却是汗涔涔的，手指里还紧握着一个手机。

……

韩东旭找到陈嘉辉的时候，他正在握着陈嘉艾的手说话，隔在门外他就听见里面传来陈嘉辉地耐心开解和陈嘉艾不耐烦地捣乱声。韩东旭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有功夫斗嘴，看来小艾应该是没事了。

“我一向看那小子不顺眼，早就跟你说了那小子不靠谱你偏不信，现在看出来了吧，他就是一洋葱！”

陈嘉艾噗嗤一声轻笑出来，“哥，人家都说是花心大萝卜，怎么到你这里就变成了洋葱？就算是葱也应该是小葱拌豆腐的葱。”

陈嘉辉瞪了她一眼，不过看着自己妹妹开心的笑容，心里还是软了几分，瞪得那一眼就变得十分没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