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你想干嘛？」他警告地问，曲书瑞却柔和地笑起来，捧住他的脸，唇贴了上来，他不由自主地回应了曲书瑞，一年来被锻链得越来越熟练的吻技，反被动为主动，直到两人都不能呼吸。

「所以你也答应我，在那个人出现前，我们一直保持这样。」

张振豪觉得自己像桌上曲书瑞留给他的烤肉一样，逐渐冷却，但终究还是丢弃不得。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点了头。

曲书瑞所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小庭，张振豪不知道，不过在那次烤肉之后，小庭的确和他们这个年级的人来往更频繁了，也常常和吴爱伦一起到他们寝室玩，最后大家就会起哄让曲书瑞把她送回家。

毕竟，一个是被伤害抛弃仍未恢复的学长，一个是纯情又聪慧可爱的学妹，在身边朋友的眼中，自然会极力撮合两人。

至于见不得光的秘密，没有说出来之前，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说出来之前，大家都是好朋友，要是他和曲书瑞的事被其他人知道了，那么或许连现在令张振豪十分珍惜的友情，都将不复存在。

「你又叹气了，为什么一个男子汉要一直叹气呢？」阿立疑惑地看着张振豪，张振豪戴着口罩，正在炸鸡块。

「这样你也看得出来？」

「我这里都感受到你的黑暗波动了！」另一个油槽前的阿立皱着眉头，黑框眼镜下的眼神很是犀利，「怎么了，还是上次外遇女的事件吗？」

张振豪愣了愣，总算想起是安雅淇和不知第几号小男友一起出现在麦当劳的事件，他用空出来的手拍了拍阿立，「她只是系上的学姐，你想像力太丰富。」

「奇怪，我看人很准的呀，难道不是那女的，是那个男的？」

张振豪的心漏跳了一拍，不过瞬间就恢复冷静，毕竟还是离真实答案差得太远。

「错。」

「唉，小豪，有什么恋爱上的烦恼，不要犹豫，学长我可以听你说说。」阿立摇头晃脑，手却准确地在计时结束时把鸡块起锅。

「再炸下去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想吃鸡块和薯条了。」阿立念着，「虽然我也没什么立场帮助你，但你看起来真的很烦恼。」

我长得就是这么严肃死板烦恼缠身的样子，抱歉啊。

在内心吐嘈着，张振豪只是摇头，「学长你想太多。」

没想到阿立却不像往常一样嘻皮笑脸，反而神情痛苦地顿了顿。

「或许真的是我的问题，难得我们今天都排早班，等等赏光陪我吃个饭？」

半小时后两人坐在附近颇有名的咖啡店，店里有两只毛茸茸的店猫，对茶非常讲究，张振豪看着面前笑眯眯的阿立，有些惊讶。

以大学男生的思维，吃东西当然要去能加饭、附饮料，吃得饱又便宜的店，所以阿立选了这种看起来就是小女生去坐一下午聊天的店，让张振豪有些讶异。

「这家的义大利面跟面包都很好吃哦！」阿立很开心的对他介绍，「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草莓松饼！」

「什么？」一个大男生露出如此喜欢甜食的表情，张振豪耳边回荡着那群损友「好娘哦」的笑声，但阿立的笑容太过灿烂诚恳，于是他也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

食物上来，张振豪吃了一口，义大利面的确很好吃，但他是有得吃就好的类型，也分不出好坏。

「这里啊，是我家那个最喜欢的店之一。」阿立一面在松饼上淋蜂蜜一面说。

女朋友？阿立从来没跟自己聊过这种话题，所以张振豪愣了愣。

「我们平均每个礼拜都会来一次，点一壶饮料一起读书什么的坐一下午，因为价钱比较贵，所以很少人来比较安静，猫咪又很可爱！」

「你的……情人，是同学吗？」张振豪本来想说女友，但想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于是用了中性一点的词，阿立听见他询问，露出宠溺的笑容。

「从小就一路同学到高中哦，虽然大学考上不同系就是了。那家伙一开始看起来很冷漠，大家都不敢跟他讲话，但熟了以后其实是个可爱的家伙，吃醋起来想假装没事却全部写在脸上的样子最可爱了哈哈哈！」

阿立原来是喜欢被虐系的，不过也难怪讨人喜欢的阿立会和这样的自己变成朋友。

「但昨天我们发生了一点事，我被扫地出门来值早班，然后回不了家了哈哈……」

同、同居？虽然安雅淇和曲书瑞交往时也是几乎住在他们寝室了，但第一次听到大学情侣在外面同居，还是让张振豪吃了一惊。

「哎，你明明也有恋人，怎么一脸纯情？」阿立看着他胀红的脸，瞪大眼睛笑起来，「该不会还没回本垒吧，你不是打系棒吗？不知道怎么推进吗？」

「谁说我有了。」张振豪拚命解释，阿立帅气地对他摇摇手指，「哥哥我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来啦，有交往对象的人会呈现的气场，就是你这样啦！」

「很可惜，错。」

张振豪叹口气，叉起义大利面上的培根，不知怎么对阿立解释他和曲书瑞的关系，也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气氛有点僵掉。

「是我不对，讲自己的事却一直问你。」阿立爽朗的声音传来，一颗草莓出现在自己眼前，「请你吃，啊，张开嘴巴！」

「你对谁都这样吗？」张振豪无力地问，好像可以理解阿立的情人为什么要把他扫地出门。

「当然不是每个人，但我们是朋友……」阿立说到一半突然睁大眼睛，和也在同时明白了的张振豪互相瞪视。

「我们、是朋友，呃……我没有搞暧昧的意思啊……深深！」他突然叫了一个像是名字的东西，就连忙放下叉子，手忙脚乱在一旁的包包里掏手机。

「喂，深深吗？深深！太好了你接电话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在哪了，对不起啦！回去给你跪主机板？当然好！这么说来我可以进门罗？」

放下手机，阿立笑得像那张俊朗的脸上都开出小花一样。

「阿豪，谢谢你帮我突破盲点啊……啊，抱歉，一时改不掉！」因为太过激动，阿立又握住张振豪的手，连忙触电似地放开。

「咳，你都帮我一次了，换我听听你的烦恼吧。」阿立诚恳地说，张振豪只是低头叉起自己的笔管面，「没什么能说的，一点也不重要。」

「你真是怪人。」阿立透过黑框眼镜，摆出难得严肃的表情，定定看着他好久，「一般人都会觉得自己的事最重要，自己在别人的故事里都是主角，但你却说自己的事不重要，明明脸上看起来都那么痛了。」

「我脸上有什么吗？」

阿立叹气。

「我不是八卦，也知道有些问题就算讲给别人听也不能解决，只是如果你需要一个理发师的树洞的话，我随时都在你身边。」

「炸薯条吗？」因为气氛太过认真，张振豪噗地笑了出来。

「对啦，你在做汉堡的时候我就炸薯条，你在柜台被客人当时我就在你隔壁柜台！」

「被客人当的是你吧。」

「哈哈哈，你不要记那么清楚啦！」

张振豪看着阿立的笑容，突然有种安心的感觉。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告诉他也无所谓吧，不会被鄙夷也不会引起困扰，就算说出来也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这个人愿意倾听。

于是，喝着刚送上来的抹茶拿铁，张振豪尽量用最平淡的口吻，把自己和曲书瑞的关系，还有最近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立。

13

回到寝室，发现只有沈若瑜在，还有吴爱伦和汤尼以及赵子威，看见他回来，众人神秘兮兮地围拢过来。

「豪哥，告诉你，我们要被请客了！」

「请客？」他问，汤尼马上开心地用力拍他的肩，「我们大家当媒人成功，正在想要敲一杯饮料就好还是鸡排呢？」

「当然是烤肉，阿瑞出材料费！」

众人乱吵一通后，吴爱伦才向他解释了原委。

今天曲书瑞难得出现在教室，不过不是一个人，而是和小庭一起出现，两人坐在最后一排，身为学妹的小庭会来二年级听课，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下课后汤尼带着暧昧的笑容问小庭和曲书瑞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曲书瑞却说他们已经订好位了不能奉陪，于是发动机车载着小庭就消失无踪。

「哎，豪哥，虽然你和阿瑞是银幕情侣，但演艺圈的恋情总是不长久的，别难过，送走他我们马上也帮你找一个！」

张振豪苦笑一下，看着满面笑容的同学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确定他真的知道你的感受吗？或者是他不知道你真实的想法，只能以你所表现出来的样子来对待你呢？」

下午阿立对他说过的话还在耳边。

「人是很害怕受伤的动物，当没有把握时，总会选择比较安全的那条，宁可忽略也不要误会，如果真的非常重要的话，就不要怕受伤，试试看说出真话，也听听他的真心，就算他不告诉你，至少你也传达给他了。」

张振豪有些发愣地看着宛如恋爱谘商心灵导师的阿立。

「你，也这样试过？」

大四的学长帅气地抓了抓头发。

「可不是吗？我只是，比别人更敢冒险一点，才找得到宝藏啊！」

沉住气，张振豪。

他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热水从头顶浇了下来，他慢慢抹上沐浴乳，听见隔壁间有人在唱发音很糟的英文歌。

本来想像阿立说的一样确切告诉曲书瑞自己的心情，但曲书瑞却传出和小学妹在一起的事，果然还是女孩子会比较适合他吧，既然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和学妹争夺的念头，决定要默默祝福他们两人。

但是，在听见同学热烈讨论时，他还是觉得无法待在那样欢乐的室内，于是匆匆抓了换洗衣物就冲进浴室来洗澡。

他果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么洒脱。

回到寝室张振豪发现汤尼他们都回去了，沈若瑜转过头来，「刚你的手机一直响，难道你也有桃花了，还瞒着我们？」

「屁勒！」张振豪从裤子口袋拿出手机，却看见一排都是曲书瑞的来电，他皱着眉头，看了聚精会神盯着电脑的沈若瑜，按下回拨键。

……

曲书瑞很快就接起电话，快得让他措手不及，心脏也疯狂地蠢动起来，连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晰。

「是我。」曲书瑞懒洋洋的声音贴着话筒。

「嗯。」他应了一声，电话那端传来曲书瑞的呼吸声，有些急促。

「出来，我在楼下。」

不知道曲书瑞又在想什么，但张振豪还是照曲书瑞所说的下楼，在车棚旁看见呆呆坐在台阶上的曲书瑞。曲书瑞穿着黑色的运动外套，帽子高高拉起，在夜色里只是模糊轮廓。

他闷声不响地靠过去，在曲书瑞身旁半公尺左右坐下。

「我对学妹告白，她也接受了。」

「恭喜。」他开口，发现自己声音低了好几度，干涩得他也吓了一跳。

「还真被你说中了，很快我就找到下一个喜欢的人了，而且又长得那么可爱，果然变成学长就会营造假象吗？不过有人陪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呢……」

「够了。」他打断，「你要炫耀的话回房间讲给大家听吧？在这里多无趣。」

「呵呵。」曲书瑞挪动身体，往他的方向靠了一些，顺势把脑袋靠在他肩上。

「我们，做最后一次吧。」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曲书瑞，但运动外套的帽子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过几天学妹大概就会来住我们寝室唷，以后就真的如你说的，我想做的话可以找新对象，但我也很喜欢和你做的感觉，所以最后一次我们就做个够本吧？」

「反正你也说过喜欢和我上床吧？他们都在寝室里的话，我们就骑车去开个房间做，学校里也可以，反正哪个角落都有情侣，不差我们两个。」

张振豪别开视线，但肩上曲书瑞的重量还是理所当然压着，无可避免地，脑中逐渐浮现这个人在自己身下张开双腿，用近乎哭泣的喘息声贪婪地索求自己的样子，从寒假在营队时做了一次以外，开学后只有一两次被曲书瑞逮到机会在深夜爬上他的床，但因为室友都在，也没办法做满全套，因此不只是曲书瑞，张振豪自己也觉得想要得不得了。

「如何？地点你选。」

曲书瑞的吐息就在耳边，细细擦过他的脸颊，张振豪不禁又是一阵心跳加速，下腹热了起来。

他承认自己很想念，就算他能克制想要曲书瑞的念头，他的身体也克制不住。

就算身体拒绝了曲书瑞，心也拦不住、封不死、欲念丛生。

但他终究还是推开了曲书瑞，站起身来。

「你不要？」曲书瑞仍坐在台阶上，像他只是开个玩笑一样，双眼戏谑而纯真，「这里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

说着曲书瑞把手探向他的裤裆，但张振豪又后退了一步，站在路灯的范围下，看着阴影中一身漆黑的曲书瑞。

「既然有了喜欢的人，就好好喜欢下去。」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像在念对白一样，但相反的是，和曲书瑞演戏时自己的身体总是非常镇定，但心情融入了角色的缘故激动不已，但此时张振豪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平静，反而使身体传来的急促混乱不安也逐渐平息下来，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微微颤抖的话声。

「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别让我看不起你，曲书瑞。」

然后他掉头就往回走，走到宿舍门口才发现自己没带磁卡，刷不进大门，只能尴尬又懊恼地在门外站着。

身后脚步声不急不慢，熟悉的气息擦过身边，一只手握着磁卡刷开了门，头也不回地经过他身边，仍然戴着那顶帽子，全身就像一片黑色的剪影。

「是你拒绝我的，至少表情别这么像我欺负你一样嘛！」

曲书瑞低低的笑声模糊地回荡在宿舍门口，彷佛挑衅一样。

彷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张振豪突然觉得自己不想回宿舍了，于是他转身，直直往外跑，男宿在学校的一角，终于跑到操场时已经气喘吁吁。

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圈，心跳逐渐剧烈起来，肺部艰难地抽吸每一口冰凉生刺的空气。

小腹的邪火已经熄了，取而代之的是耗尽一切的疲倦，空旷的操场上只有他一个人，在不远处排球场尚未熄灯的巨大光盘下长长地跑着，像在跑一条遥无止境的路程。

跑到双腿发软、喉咙到肺都干涩疼痛，张振豪逐渐慢下脚步，在跑道中央站住，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曲书瑞！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重重喘气下宣泄一样喊出来的字句，嘶哑的喉音，要是经过操场的人一定觉得他是个失恋的神经病。

因为曲书瑞听不到，他才敢这样喊。

他觉得自己非常非常糟糕。

14

即使失恋了，世界也不会因此终结，日升月落，期中过了是期末，日子还是照常继续。

曲书瑞和学妹在一起以后日子也没有多大的改变，416寝室依然总是住着五个人，只是从学姐换成了学妹，刚开始交往的曲书瑞总是准时上课，和学妹一起坐在最后一排，但很快又故态复萌，窝在寝室等学妹下课来找他，在期末前以饮料为代价向阿廖或张纪凯借笔记。

接着，很快地就到了暑假，张振豪为了打工和系棒的暑训，整个暑假都住在寝室里，同样为了系棒暑训，已经升为队长的沈若瑜也没有打包回家，意外的是已经卸下学生会的工作，但汤尼和赵子威等人也都因为种种理由留在宿舍里，甚至因为阿廖和曲书瑞都不在的关系，干脆搬进他们所住的416，每晚的气氛都热闹到吵闹的程度。

阿立延毕的事是在期末某个下班后的晚上，张振豪问他暑假有没有排班的事？阿立才笑着一面抓头，一面无所谓地说出来的。

「因为差了些学分，加上我还有想做的事，不能就这样去当兵，所以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说着自己的事的阿立难得没有笑，「以前太混了，大学四年只求过关，直到毕业前夕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想做的事一件也没做，就这样毕业当兵，然后随便找份收入微薄的工作的话，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