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不如去BBS打工版征求一下？我们拨点队费给学长面子啦！」

「去你的充场面，怎么不把自己弄帅一点！」

「帅有什么用，死会了女朋友也不会带学妹来看比赛呀。」

某个心直口快的学弟甫一出口，就被众人用找死的眼神穿了好几个洞。

和经理众多、家眷也众多的篮球队不同，系棒的成员几乎都是单身去死团员，来看比赛的，除了两位经理以外，就只有小庭一个人偶尔会出现，但几场比赛打下来，小庭来的次数比安雅淇更少，当安雅淇出现在场边，吸引了全场两队所有成员的目光，却只是抿着微笑远远站着时，一头雾水，想问又不敢问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通通沉默了下来。

「听说小庭和阿瑞交往得不顺利。」有一天走在路上，吴爱伦偷偷告诉张振豪，「她说和阿瑞在一起压力很大，你们那边怎么看？」

张振豪只是耸肩。

开学以后，小庭变得很少留宿他们寝室，曲书瑞也不像两人刚开始交往时一样，每晚睡

前一定会打电话互道晚安，反而总是在电脑前打游戏到天亮，几乎恢复了失恋时的作息。

「感情这种事，真是勉强不得啊。」吴爱伦小声地说，「要是不喜欢，又为什么会开始呢？」

张振豪悚然一惊。

「你又知道不喜欢了？」

女孩摇头，「我不是阿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你也知道他和学姐还有来往的事吧？」

「是喔。」他没追究的兴趣，吴爱伦沉默了一会，也没再多说什么。

「豪哥。」又走了一段路，吴爱伦才又迟疑地开口，「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要遇到一个人，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是多么困难的事？」

没看过开朗又粗线条的女孩露出这种困扰的表情，张振豪认真地看了吴爱伦一眼。

「我不是想问你的八卦啦，不想说也没关系，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哈哈……」

「……会啊。」

话一出口，两人都吓了一跳似地，互看一眼，张振豪顿时有些尴尬，但女孩脸上神色变幻，写满疑问又不可思议，却因为他真的回答了自己，而有点意外的表情。

「豪哥，我们果然是好朋友。」

「哪是这样分的……」

「但不可以放弃希望，你说是吧？」吴爱伦笑了起来，绕过一个转角，走到麦当劳门口，张振豪停下脚步，女孩向他挥手道别，大踏步地消失在转角。

当天回到寝室已经是半夜。

阿廖和沈若瑜已经在上铺睡死，张振豪匆匆拿了衣服到浴室洗完澡以后，抱着毛巾回到寝室，怕吵醒沈若瑜，于是没开大灯，摸黑在自己桌前放好东西，正准备爬上床时，突然瞄到黑暗中，曲书瑞的位子上，坐着彷佛是曲书瑞的人影。

张振豪先吓了一跳，又定神看了看，藉着窗外微光，看清曲书瑞笼罩在阴影中的身影。

曲书瑞还穿着外出的衣服，彷佛失神般坐在椅子上，一手撑在椅背上，头软软地靠着。

张振豪犹豫半晌，还是爬下梯子走过去，伸出手在单薄的影子前晃了晃。

「……。」

影子抬起眼皮，懒懒地看他一眼，失去了平常独处时总带着诱惑意味的凝视不同，此时曲书瑞看起来单薄而疲倦。

「没事吧？」

曲书瑞费力地摇头，张振豪愣了愣，走上前去，弯下腰，凑近前去，一股烟味混着酒气扑鼻而来，显然今晚过得有点放纵。

「你干什么去了？」

「不干你的事。」

他有些生气地问，几乎是责问的口气，曲书瑞伸手推开他，声音哑哑的。

张振豪默然，曲书瑞无论和谁去做了什么也不干他的事，关心室友也该有个限度。

但有时候就是不禁，会想做更多一点。

他不再追问，伸出手，取而代之的是紧紧的拥抱，把有些发凉的身体牢牢按在自己胸前，抚着充满烟味的头发。

根本没有什么希望存在，但即使没有希望，本能仍然先于所有为自己着想的理智思考。

只要他还爱着这个无可救药的家伙一天就会如此。

曲书瑞倚在他胸口，很乖顺地动也不动，拥抱的氛围有种温柔的错觉。

「……去我床上睡吧？」在这样的错觉下，他被操纵似地开了口，曲书瑞点了点头。

他有点喜悦地放开曲书瑞，夜幕中的曲书瑞却扯了扯嘴角，半抬起头，好像骨架随时会散掉一样。

「不是我，是你该上床睡觉了，乖孩子。」

那晚张振豪睡得很不好，翻来覆去始终没听见曲书瑞上床的声音，极力克制想爬起来看看曲书瑞在搞什么的冲动，那句把他隔阂在外的好孩子却始终回荡在耳边，接着很轻很轻的喀嚓声响起，伴随着低微抽气的声音，曲书瑞似乎拖着脚步又出去了，好久好久没有回来。

隔天是星期五，没排课的张振豪睡到早上十点，醒来看见沈若瑜桌前一片干净整齐，显然收拾行李回家过周末了，因为星期日是固定练球的时间，所以沈若瑜这学期都改成星期五回家，而阿廖一如往常星期五排了满满的八堂课，一直要到晚上才会回来。

曲书瑞趴在桌前睡着了，只盖着运动外套，似乎昨晚后来有洗过澡，已经换了一套衣服。

「喂。」张振豪见状，忍不住去拍拍他，「要睡到床上睡。」

曲书瑞却动也不动，张振豪又摇了几下，曲书瑞才终于发出小小的呻吟，非常艰难地从外套里探出脸，眼神失焦朦胧。

「你……」

张振豪刚到口边的话又吞了回去，看见曲书瑞满脸通红，手感温度比平常热了几分，张振豪不禁眯起眼睛。

「感冒了？」

曲书瑞甩甩头，呵呵笑了几声，「怎么可能。」

张振豪的脸色更加阴沉。

「都发烧了还敢趴在桌上睡，你活得不耐烦了？」

看曲书瑞仍然没有反应，张振豪胸口升起不知打哪来的怒火，转身就去换衣服，拿了脚踏车钥匙，就回到桌前想拉起曲书瑞。

「……嗯？」

「去看医生。」

曲书瑞摇头，又趴回桌上，看起来很是痛苦，却像平时耍帅一样，对他摇摇软弱无力的手指。

「走不动，不要管我。」

「谁叫你走，我载你去！」

「抓不住，会掉下来……」

两人对视许久，张振豪终究在曲书瑞的撒娇耍赖中败下阵来。

深深地叹了口气。

「至少到床上睡。」

「走不动，说过了。」

张振豪双手抱胸，心里估计着自己有没有办法在扛着曲书瑞的情况下爬上寝室的床。毕竟那是直立式的铁梯子，平常早上没睡醒他们都有几次失足直接滑到地板上，他到底在想什么。

想归想，张振豪还是冷静了下来。

「你上床去，我去帮你买药。」

说着他拎起钥匙和钱包就往外跑，到学校对面的药局买了退烧药，又买了白粥，才很快地骑回宿舍，回到寝室里才发现曲书瑞并不在房间里，而手机放在桌上震动个不停。

他不禁有些好奇，走过去拿起曲书瑞的手机，来电显示却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当张振豪正想放下手机让来电者自己挂掉时，门砰地打开，曲书瑞走了进来，步履沉重，来到桌边立刻歪歪倒倒地趴下。

「喂，吃点东西，然后上床睡。」

曲书瑞摇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按下关机键。

「不告诉你女朋友，让她来陪你？」

犹豫很久，张振豪才问，曲书瑞哈的轻笑了一声，又摇摇头，接过张振豪抛过来的药，打开桌边水瓶吞了。

「你也该去打工了吧，我又不是小女生，不用你照顾。」

「还有时间，你先吃了东西上去躺着。」张振豪意外地固执，但总有种预感，他一出门，曲书瑞不知道又会怎样虐待自己。

曲书瑞斜斜看他一眼，嗤地一笑。

「你想说你很关心我，我就要照你说的做，让你满足吗？」曲书瑞突然悠悠地说，声音凉凉的，「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做了什么才会发烧、跑厕所，而且自己爬上床都很困难吗？」

张振豪一愣，站在了原地。

「别人不懂就算了，你也装作不知道，是不想承认吧？」

曲书瑞的话语像烧得火烫的刀子一样刺进他的心脏。

「就算做过几次，我也不是你的东西，别自作多情了。」

17

后来张振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寝室的，离去麦当劳打工还有很长一个下午的时间，他骑着车一路沿着校门口的马路骑下去，脚踏车再快也有极限，他忽然考虑起用打工存起来的薪水买一台机车。

以前刚上大学时汤尼和赵子威他们一群人聊着追女生的秘诀，汤尼说首先要有机车，大家一起出去玩有机会载到女生，几次以后就能单独去山上看星星、唱首歌给她听，然后告白成功。

上三年级以后他们全部都从学生会卸任，汤尼和赵子威加入的学校社团却忙了起来，听说社团有很多女孩子，两人也各自有了追求目标，开学后就好久没再一起出去。连他们严肃的优等生张纪凯都在暑假时交了女友，这三个人的八卦来得很突然，让张振豪不禁觉得有些事乍看之下很是容易，真正遇到了却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却不是那么轻松。

那晚在麦当劳打工时阿立看起来心情很好，一面搬冷冻薯条一面告诉他，虽然延毕了，但最近做了一件以前绝对不敢做的事，在毕业前大概能达成梦想。

张振豪说了声恭喜，却闷闷地没什么心情像往常一样聊天，要是今天轮值柜台，他想自己光是那僵硬的表情就能让自己被客诉。

下班前不久外面下起大雨，阿立一面惨叫都几月了还下这种暴雨，一面换好衣服，和张振豪估量着要冲到最近的便利商店买伞，但途中不免因为两个路口而会淋到一点点雨。

「没在怕的，反正我头发很多，哈哈！」

「我直接跑回去好了。」张振豪看了阿立一眼，立刻被抓住手臂，「不行，就算你头发也很多，淋到宿舍也会感冒啦！」

张振豪只是不答，看着黑色天空中彷佛瀑布倾泄的大雨，映着招牌强烈闪烁的霓虹。

「人总有想淋雨的时候，学长。」他这样说，阿立愣了愣，用力握拳，露出一个热血的大大笑容，「既然如此，我陪你跑回去好了！」

正想提醒阿立两人回去的方向根本完全相反，阿立的视线却突然被什么吸引一样，穿越麦当劳门口因为大雨而有些拥挤的人群，望向巷口转角。

「深深……」

一把五颜六色的大伞穿过人群，直直走到阿立面前，来人收了伞，提着一大塑胶袋里的卤味。

「刚刚念完书去买宵夜，要回去时发现下雨就顺便绕过来了……我说了只是顺便，白立凡你为什么笑得那么恶心？」

即使已经看习惯曲书瑞的长相，张振豪仍然觉得眼前一亮。

骂着阿立声音仍然很好听的男生穿着衬衫和牛仔裤，有着耐看的精致五官，身材细瘦，比阿立矮半个头左右，虽然拿着花俏的大伞又提着卤味，仍然给人一种清冷如高岭之花一样难以接近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阿立的对象，虽然早就猜到和阿立交往的，或许不是女性，但真正见到本人，张振豪还是有点震撼。

「再笑你就自己跑步回去，淋雨感冒什么的不干我的事！」

虽然这样凶狠地说着，但男生还是让阿立提过手上的卤味和伞，瞪着笑得像个白痴一样的阿立，阿立才从幸福的泡泡中恍然惊醒。

「小豪，这就是我家深深，深深，这是上次说过，帮助我们和好的小豪学弟！」

被叫深深的男生转过头看着张振豪，瞬间换下方才生动的表情，微微抿了抿唇，有礼地说了声你好，接着跩过阿立，「我肚子饿了。」

「是，我们回家，呃，小豪，要不要顺便送你去便利商店？」

张振豪笑了笑，对已经十指相扣的两人挥挥手，独自一人走入雨中。  那夜曲书瑞究竟是跟谁出去，张振豪并不知道，但从那夜之后，两人的关系掉到一个新低点。

曲书瑞两天之后身体又好起来，在他生病的这段时间小庭完全没出现过，曲书瑞的手机响过好多次，但他只是静静躺着，让手机不断震动。

倒是安雅淇出现在他们寝室的频率又增加了，当张振豪听见安雅淇用撒娇的语气对曲书瑞说，「你说要跟学妹去看电影？不行，那部片你不是要跟我去的吗？」时，和沈若瑜及阿廖很有默契地选择了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或许人就是这样吧，失去了才觉得更是可贵，不属于自己的更美丽。

安雅淇是这样、曲书瑞是这样、他张振豪也逃不过。

终究就是犯贱，当张振豪发现自己梦见曲书瑞的隔天早上，醒来还会弄脏床单时，恨恨地捶了墙壁一拳，却也无法遏止食髓知味的脑袋不断制造虚假的欢愉来满足潜意识的自己。

十六强比赛打到了四强赛。

少了几个毕业的学长，又遇到去年冠军，比化学系更强的资工系，赛前连沈若瑜也把大家围成圈子，用彷佛最后一战的严肃口吻要大家尽力就好，连老强也难得从头到尾参与赛前练习，并默许了沈若瑜的调度，但不一样的是，沈若瑜想证明什么似地，把自己排进了中心打线，挤下了一名学长，并且把以往担任先发投手的小艾换成后援，让曲书瑞负责先发。

这是难得大胆的选择，包括平常总一脸蛮不在乎的小艾表情都有点讶异。

「阿瑞……不要怕，我就在你后面！」

曲书瑞一个侧头，原本准备避开向往常赛前都会扑上来的沈若瑜，但沈若瑜只是拍了一下他的帽沿。

最近小庭没来看比赛，但小庭的同学，另一个可爱的学妹却总是出现在场边，因为据说她是冲着队长来的，沈若瑜半信半疑下也开始留意学妹，虽然真实情况不得而知，但据八卦网的说法是：沈若瑜离脱团不远。

「学长们都在，平常心平常心！」小范学长也过来用力拍肩，推挤着站在一旁，以二垒手先发的张振豪也靠到了曲书瑞身边，趁乱之中所有人把曲书瑞围成了一个圈圈。

最后他们以很大的差距输了这场比赛，停在了校内八强。

沈若瑜和学长们都没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只是对双方的差距有些讶异似地，每个人都在算着自己的责任，最后全部看向了先发投手。

作为先发的曲书瑞没有投满五局，因为失分太多而被换下场，接下来老强就没再看过他一眼。

一开始因为曲书瑞被打出去的球太多，大家手忙脚乱下失误连连，救援上场的小艾学长虽然保持了稳定水准，但已经来不及追回分数。

赛后检讨时老强显得格外严厉，连没什么失误的学长们也被数落一番，沈若瑜更是被老强明里暗里讽刺没有担任队长的资格，接着才扬长而去，放大家解散各自回去上课。

学长们拍拍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沈若瑜，纷纷回去赶第三节必修课。

张振豪收好了球具，正准备回去，却看见沈若瑜独自坐在树下，帽沿低低地遮住脸，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张振豪走过去，草地被踩出沙沙声响，他来到沈若瑜面前，伸出手。

「回去吧，再努力就好了。」

沈若瑜像没听到一样动也不动，张振豪只得也蹲了下来。

「别管他说什么，刚小范也说，你就是我们的队长。」

听他这样说，沈若瑜总算有了反应，紧紧握住他伸出来的手。

「喂，豪哥。」

「怎样？」

「我……觉得跟他要调度权没有错，大家表现不好也是兵家常事，我们都大三了，想证明自己没有错吧。」

「嗯。」

「我不想被瞧不起，就算我们只是像办家家酒一样的学生球队，也想要做点什么。」

沈若瑜的眼神发亮，「所以你愿意跟我一起努力吗？」

被他的热血煽动似地，张振豪回握住同学的手，用力点头。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脚步声，张振豪回头一看，发现是吴爱伦，还有一个学妹站在他们身后，打扮得很朴素，但脸孔相当可爱，是之前总在场边看球，让沈若瑜被大家亏得要死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