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颜心琪起身去帮忙，暗暗给颜心远使了个眼色，颜心远不屑的瞄一眼程预，根本无视了弟弟的好意提醒。

“哇——哥，这么丰盛！”颜心琪看着面前的美味佳肴，口水都出来了，韩音听他惊呼，也忍不住站起身凑了过去。

尖椒土豆丝，尖椒炒鸡蛋，鱼香豆角，麻辣豆腐，香辣虾，辣子鸡，水煮肉，酸菜鱼。韩音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颜心远转了个圈，幸亏颜心琪把菜都接到了手里。自从正式走上这条路，他们过的日子几乎跟和尚差不多，两个对辣菜毫无免疫力的小家伙，看到辣的只能偷偷流口水，再没放肆的享受过了。

程预帮着颜心琪把菜一个个摆上桌，镜片后一双沉潭般的眸中，游移着一抹玩味的意蕴。颜心远耸耸肩，亲自为程预盛碗米饭放在面前：“不好意思程先生，我的两个弟弟都喜欢吃辣，我们好久没聚了。”

程预点点头，对颜心远笑说：“不必客气，看起来，你的手艺真的很不错，我想我一定会喜欢的。只是我想提醒颜先生，你的弟弟们都是歌手，他们需要保护嗓子，这样宠着会让他们很尴尬的。”

而接下来，程预的表现让颜心远捶胸顿足，是谁说过这个家伙不吃辣的？他吃的比任何人都津津有味。而一顿饭结束，唯一一个没有吃好的人，竟然是颜心远自己，程预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对他说：“很感谢颜先生如此丰富的招待，我非常喜欢你的手艺，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中国菜。”

颜心远对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哭笑不得，他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失败的一次待客。颜心远觉得这段时间有点烦，不，是非常烦。

先是颜心琪忽然很受伤的说要出国，这也罢了，还每天摆着一副臭脸，都不好意思去乐呵乐呵……好吧，韩音说不能乱来。可是……那个赵雯雯竟突然说怀孕了，这什么跟什么吧！那丫头真的是连做措施都不懂吗？虽然自己有做，可现在这年头，谁能保证万无一失？现在好，弄个未婚先孕，打胎那么伤根本的事情，他颜心远还是做不出来的，所以，现在就必须结婚了对吧？该死的韩音，整个就一乌鸦嘴！

终于熬到颜心琪要走了，却突然出现这么个奇怪的人，还挺不拿自己当外人，也不管受不受欢迎就往家里挤。一会儿那赵雯雯要是来了，看这男人长得比自己还有安全感，跟他跑了算怎样？自己的孩子可不能让人拐带了呀！说什么是韩音的哥哥，弄了半天竟是个情哥哥——情人的哥哥。

颜心远转过头，毫不客气的瞪了韩音一眼，说来说去，所有的情况都出在这个韩音身上，莫名其妙的那么多事情！韩音被瞪得一头雾水，偷偷的看一眼颜心琪，颜心琪也不明所以，竟然扭头去看了一眼程预，程预耸耸肩，摘下眼镜细心的擦拭起来。

程预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韩音谈，于是双方约了时间，程预这才离开。临走前他依然感谢着颜心远的盛宴，说自己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地道的中国菜，还说，如果有机会，他一定经常来做客，希望大家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颜心远崩溃了。

64.

程预离开后，韩音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了屋子里，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这件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兀了。而颜心琪却是直接拽了颜心远进了书房，他说：“哥，帮帮我。”

颜心远揉揉眉心，笑了笑说：“你想查那个人？”

颜心琪点点头。

颜心远拍拍弟弟的肩膀出去打电话了，颜心琪这才去了韩音屋里，而韩音正一个人站在窗前，背影萧索。颜心琪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伸手摆弄着窗台上的绿色植物，说：“你太冲动了。”

一只小鸟落在外面的窗台上，脚趾恰恰勾在边沿位置，身体上上下下颤了几下，终于没能站稳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韩音点点头，闷声说：“我知道，一部影片，可以成功也可以失败，但是对于我来说，这样的选择却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我赌得太大了，对吗？”

颜心琪微微皱起双眉，不满的说：“郑烨简直太疯狂了。”

韩音叹口气转过身，看着颜心琪一眨不眨的眸，沉吟了会儿才终于说：“其实，当初郑总说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所以很高兴。而看了剧本后，我想，即便上面写的都是真的，还原一个真实的父亲，我还是想试一试的，真的，就算是堵上我的前程我也认了。但是心琪，程君缘竟然还活着，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这个电影根本就不应该来拍，电影的结局是，是……”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你父亲最后那五年也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应该是在临城那一场车祸中便双双遇难的，对吧？”颜心琪问。

韩音却是摇了摇头，说：“不是，后面发生了许多离奇的事情，很恐怖，而且，如果报纸上的报道都是真的，那个刘继成也知道这些事情。但是我让郑总找了许多当年的资料，那些事情都没有记载，所以我有些害怕。《韩子衿》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开拍，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程君缘的角色一直没有定下来，所以我才和程预约了周末，我想在电影开拍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了解清楚。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电影的事情，却为什么只是这种毫不关心的态度，程君缘到底在想什么？”

“吆，郑总监来了，这可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颜心远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传来，韩音和颜心琪两人都不免一愣，忙从屋子里出来，颜心琪想问的话也暂时终至了。郑烨迎着两人走近，看到他们身上的伤，脸上立刻浮起戏谑的表情：“口味这么重？我有件事情必须跟你们商量一下。”

两人脸红了，忙请郑烨坐下。

郑烨点点头，看了颜心琪一眼，自顾在沙发里坐下，说：“我刚刚放出话说要给你接戏，就接到了一个大制作的邀请，由星辰运作的，导演李悦方。”

韩音双眸一亮看向颜心琪，而颜心琪却是下意识的皱了眉，诧异的问：“李悦方不是要拍《韩子衿》吗？难道是《韩子衿》？”

郑烨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没错，角色是程君缘。”

正因为郑烨透露了为颜心琪重新接戏的消息，制片方才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名字，而李悦方脑海里映入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容颜》中陈为汐从日本回来，和陈为沐在书房重逢的那个镜头。

风雨坎坷中，那种兄弟情深让人感动，那一幕中韩音眼眶中倾诉的晶莹，和颜心琪眸中深入骨髓的痛惜，不知道让多少人留下了眼泪，也成了《容颜》中经典的一幕，甚至被剪辑在了片花中最先与观众见面。那是一种心心相印的碰撞，即便是相对无言，他们都读得懂彼此心中的艰辛，所以才足以撼动人心。

韩子衿的角色是郑烨为韩音争取的，而正因为韩音的存在，星辰才下意识的考虑到了颜心琪，这两人之间的气场，的确让他们有意一试。虽然两个主角都用冰水的人，而且颜心琪从来没有上过大荧幕，让他们承担的风险无疑提高了非常多，但是在年轻观众中，冰水还是有足够的号召力的。

更重要的是星辰的选角方向，虽然这部电影本身的性质足以用“边缘化”来形容，但是投资方却坚决要用商业化的模式来运作，甚至只要求选用大碗的男星。但是他们身上那种浓郁的明星气质，无疑成了程君缘这个角色最致命的硬伤，在顾问组老一辈艺术家口中，他们最不肯妥协的，便是那种属于那个年代的内涵。他们说程君缘身上有着深厚的文艺气息，含蓄、文雅、举手投足都带着艺术的沉淀。所以，这部作品自开始筹划以来，无论从哪个方面，多方的冲撞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制作方把颜心琪饰演的陈为汐拿给顾问组的人看，剪辑的片段便是李悦方看中的那一幕，陈为汐刚刚归国，身上带着民国的雅致，神色间却也透着国外文化冲击后的新潮。终于有人点了点头，淡淡的说了句试试吧，于是郑烨得到消息，便冲到了颜家。

让韩音去试，几乎已经冲击到郑烨的底限了，他之所以下定决心，考虑的是星辰的大运作，以及导演李悦方在国内甚至国际上的影响。但是，如果把冰水的两个人都压上去，一旦失败，冰水又能从什么地方重新站起来？他不得不深思背后的事情，作为当红偶像，成千上万的悠悠众口，如何去面对？所以他才留了后手。

颜心琪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韩音，转脸对郑烨说：“给我三天时间，下周一我给你消息。”

郑烨挑了挑眉，瞥了颜心琪一眼，说：“你确定你在和我说话？”

颜心琪倒了杯水递给郑烨，沉静的对他说：“郑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个决定由我自己来做。我明白您的担忧，其实接下来出唱片的话，已经足够缓冲了，如果在电影播出前还有好的剧本可以接，我想即便是最糟糕的情况，公司也足以把损失降低下来。我只是希望，在做出决定前能有足够的时间看一看剧本，因为韩音说他非常喜欢，但是我不想冒险。”

郑烨点了点头站起身，叹口气说：“我想，我也需要时间。”

除了《韩子衿》，郑烨还看中了一部电视剧《银狼》，讲的是战争时期一位高级军校的学生，毕业后加入国民党参加抗日，却因与领导政见不和而辗转留学国外军政大学，习得一身功夫并对战争进行了系统深入学习后，归国加入部队参与了抗战，在转入农村后与其结识的一些身手不错的兄弟自行组成了特种部队“银狼”与日军迂回作战，后来终与组织会师编制为独立团参与抗战和解放战争，为中国革命造就了一批优秀的军事人才并立下赫赫战功的故事。

颜心琪虽然气质冷峻，但身上却掩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可谓是一个智慧与才识并重的领导者，所以制作方定下这个本子便想到了他，第一时间便与郑烨取得了联系。郑烨想，如果两个戏同时接下，那么对颜心琪来说应该是没有后顾之忧的，所以听颜心琪想自己决定，郑烨便直接提出了条件，说：“我可以给你接不接《韩子衿》的自由，但是你必须进组加入《银狼》的拍摄。”颜心琪犹豫了下便答应了。

郑烨丢下两个本子就走了，韩音拿起本子翻了翻，一个是《韩子衿》，一个是《银狼》，他终于忍不住拧起了眉头：“郑烨这个狐狸，他根本已经找好了退路，却偏偏要你自己撞上去，心琪，郑烨知道我和你的事，那次我生病让你接我时被他看出来了。”

颜心琪先是愣了愣，想了想也就坦然了，说：“这样也好，不管你对他怎样，他对你可是一直虎视眈眈的，我忍他很久了。既然他知道，以后他要是敢故意跟你搞什么暧昧，我就直接废了他。”

韩音手一抖，手里的本子重新掉回桌上，忍不住回头看向颜心琪：“你，你开玩笑的吧？”

颜心琪嗤一声，目光转向了别处：“嗯，当然。”

韩音觉得自己要疯了。

颜心远和赵雯雯要结婚了，日子也都看好了，虽然有些急，但是谁都不能阻止赵雯雯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所以谁都没有办法。不过因为颜心远表现好，赵雯雯家里见这孩子年纪不大又能干人才又好，哪里有不同意的。

赵雯雯骗家里说，是因为颜心琪要出国念书，想让哥哥先结了婚，心里也就踏实了。家里考虑了一下，觉得人家兄弟俩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这样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听说两人交往的时间也不短了，便都同意了。

如果要是知道了赵雯雯是因为有了身孕，真不知道她家里会闹成什么样子，不过用舒文轩的话说，结婚之后再告诉他们，什么问题都不会有。韩音这才恍然大悟，想到这个注意必然是舒文轩出的，觉得赵雯雯越学越像舒文轩了。

舒文轩是傍晚的时候到的，听说颜心琪不走了，眼睛一眯就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走。”一时韩音的脸红了个透彻。

韩音突然围着舒文轩转了一圈，闷闷地问：“你什么时候不戴眼镜的？”

所有人都觉得没头没脑，全愣了下，舒文轩眨巴眨巴眼睛，笑道：“高三毕业就不带了，为了形象嘛。”

韩音皱皱眉，突然这么问，是因为他想到了程预，便道：“我觉得戴眼镜挺适合你的，很腹黑的感觉。”

颜心远闷闷的笑了。

虽然韩音的美可以用惊艳来形容，但是在当下，舒文轩却是当之无愧的偶像剧一哥，不管是《王子丘比特》，还是他自己主演的偶像剧《白色蔷薇》都正是热播时期，片约最是清一色的都市剧。

于是，舒文轩毫无悬念的拿下了当下最热门的励志剧《海归》，主题曲《看着我》也被冰水探入囊中。《海归》的作者是一名网络写手，此时网络刚刚在国内兴起，这部小说一直雄踞网络排行榜首位半年之久，因其故事新颖语言诙谐独霸了网络作品的半壁江山，而且因为尚未完结，人气还在持续的疯狂飙升中，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电视剧上映后的场景。

郑烨说，要说前途，还是舒文轩。

65.

一个返璞归真的四合院，院子很大，屋子很多，看起来能住很多人的样子，院中有一棵年代久远的古槐，长得很茁壮。韩音和颜心琪踩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向前，头顶上树影斑驳。古槐下，两个男人正在专心致志的下着象棋，每人手边一杯柠檬水，他们的手法有些生疏，看起来像是刚刚学会，或者很久没有下过了。

面对两人坐着的正是程预，但是他丝毫没有抬头的意思，于是韩音两人悄悄走过去，静静的站在一边观战。战况正在酣处，程预的额头上微微渗着细细的汗珠，两人看着兵锋所向，也不由得沉醉了进去……

“爸爸，既然是教我，就应该手下留情。”程预终于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颓废的放弃了，手指在棋盘上赌气似的胡乱搅了搅，前一刻的惊心动魄就成了过眼云烟。

程君缘微微翘起唇角，目光中含了一丝柔情，但脸上却并没有一丝笑意，只顺手把儿子搅成一锅粥的棋子一个个捡起来，说：“我留情太多了，所以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程预，‘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是一种境界。”

“我懂了，谢谢爸爸——呃，对不起，你们来了。”程预这才站起身，看到韩音两人就站在身边，脸上不免有些尴尬，急忙打招呼。

程君缘捏着卒子的手指顿了顿，半晌才慢慢转过身，而目光径自落在韩音身上，便再也没有离开过。站起身，定定的看着他，目光甚至有些乱了……

韩音望着这个在脑海中勾勒过无数次的男人，他的记忆，依然留在那个围着长围巾穿着大风衣的奋进大学生形象上。似乎容貌没有太多改变，甚至岁月都没有在他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但是那双眸中，却凝着连岁月都掩不去的惆怅。

“我，我可以抱你吗？”程君缘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带着些颤抖。

韩音一怔，径自走了过去。望着那双迷离的眸，仿佛这个男人的任何要求，他都没有勇气拒绝一般。而这个男人身上浓郁的伤，那岁月沉淀的忧郁，仿佛任何的悲欢离合，都不能再在他心头划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程君缘的怀抱很萧索，也很孤单，就连耳边那清淡的吐息，都让人无端的觉得心痛。韩音下意识的抬起胳膊，回抱住他孤单的背，如果自己的温度可以让他不那么孤独，韩音觉得不介意把这个拥抱延续到地久天长……

“孩子，对不起，今天才来看你。”程君缘轻轻抚摸韩音的脸颊，幽幽的目光盯着他说。

这双眸子很近，却也很远，像是透过自己看到了另一个身影似的，那么恍惚。韩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被那双眸子要烫伤了一般，忙说：“我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