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同学到了颜心远家里都会拘束，觉得进了宫殿似的，不知道该怎么立又该怎么坐，甚至走路都不知道先迈左脚还是右脚。韩音不拘束，他曾经的家比这里更豪华，一路进去一点不当自己是外人。颜心远对他更加刮目相看了，对着自己弟弟耳语：“你这同学很有意思。”

颜心琪不在意的笑，好像哥哥在夸自己似的：“他做饭可好吃了。”

颜心远站起来走到韩音身边，揉揉他头发吹口气：“韩音。”

“嗯。”韩音专心致志研究着颜心远的功放。

“中午出去吃？”

“哦。”

颜心远很无害的低笑：“我救你一命，又让你学歌，给你机会报答我。”

“啊？”韩音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大好意思的说，“我没钱请客，不然我做给你吃好了，心琪说我做的菜还不错。”

心琪？叫的够亲切的，自己那个唯我独尊的弟弟，什么时候学会收买人心了？颜心远意味深长的望了弟弟一眼。颜心琪牙缝里嗤一声，对自己哥哥的行为很看不惯，直接说不就得了，拐弯抹角的绕圈子，人家韩音才不会计较呢。颜心远从来不在乎弟弟怎么看自己，虽然是兄弟，可是两人根本没有共同语言，早就划清界限了，只对着韩音打哈哈：“哈哈……那多不好意思。”

“韩音过来。”颜心琪觉得，自己的朋友就是哥哥的敌人，于是韩音很配合的加入颜心琪的阵营。

韩音一嗓子就把兄弟俩镇住了，音色通透音域宽广，少了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苍凉，多了点青山隐隐绿水悠悠的婉转，的确把粗犷唱柔和了，特色的很有味道。仿佛十里疆场血染红缨的悲壮里，不带面具的兰陵王秀眉轻蹙战袍翩然，凄婉与妖娆碰撞出一副绝美的画面……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兄弟俩的褐色眸子里，余韵悠长……

07.

上了初三考试就多起来，各种各样的月考、模拟考接踵而来，班主任给大家加油鼓气，最后不忘了补上一句：“考试成绩都会张榜公布，学校决定整个年级排出名次，同学们，我们班的成绩一直不错，老师期待你们的答卷。”

说的跟真的似的，谁不知道五班的成绩一直垫后，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有个从来不下第一名的颜心琪。不论什么老师说起来，嘴边都爱挂着：“要学就学颜心琪同学，德智体全面发展，尊敬老师热爱集体。”末了又多加一句，“就连成绩最差的同学都不肯轻易放弃，一帮一献爱心活动中，人家亲自选择了每天旷课、打架斗殴的韩音同学。”

所以说，成绩好了就是万能的，天知道，颜心琪同学是如何一帮一献爱心的。韩雪莲这个月是夜班，颜心琪非常有爱的对韩音提议：“反正你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你胆子又小，离家还远，干脆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我不收你房租。”

韩音倒是觉得无所谓，何况颜心琪也不止一次提说起来了，韩雪莲却是非常高兴，连她都知道，自己儿子交了一个学习成绩非常好的朋友呢，也撺掇着韩音往火坑里跳，还给颜心琪往车里塞着各种蔬菜水果：“小音脾气不好，他要是欺负你就跟阿姨说，我打他。”

颜心琪在对待外人上，和颜心远的伪君子样绝对有一拼，虚伪的让人作呕。这会儿在韩雪莲面前，团着一张欠抽的脸笑得花骨朵似的：“不会的阿姨，我和韩音挺合得来的，我脾气非常好，他不欺负我。”

什么意思吧！韩音都不屑得戳穿他，就差给他喂饭了，他还有什么合不来的。老师说韩音打架斗殴、不务正业，家长说韩音脾气不好、性格乖张。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学生时代的自己，竟然混的这么丢人。

颜心琪选择韩音献爱心，他的个人形象又上了一个崇高的台阶，韩音是谁？汤锅里的腐肉，谁碰谁倒霉。他老娘都说了，跟他爹一样扫帚星转世，虽然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个私生子，可他妈妈亲自骂他败坏名声应该不假。于是，尽管颜心琪成天不拿正眼看人，老师同学们却都捧得他宝贝似的，老师说这孩子成绩好又难得实在，同学们说人家那叫担当，多男人。

所以说这个世道根本没有天理，天王老子似的小少爷颜心琪，形象竟然如此冠冕堂皇，韩音作为给他增添光彩的反面教材，郁闷的想吐血。颜心琪从外面鬼混回家，韩音正趴在桌子上挑灯夜读，他便很真诚的凑过去：“韩音，学什么呢？”

“化学。”韩音咕哝一声。

颜心琪看他盯着课本熬，从桌上翻出自己的笔记扔给他：“我都分类总结好的，比老师给你划出来的不乱，你系统的往开铺就不觉得没头绪了。”

韩音感激的看一眼颜心琪，第一次发现这个人并不是一无是处。可是刚把笔记本打开，颜心琪就补了一句让人气结的：“我饿了。”

“厨房里有饭，你去端来吃吧，不用热。”韩音说。

“哦。”

颜心琪一边吃饭一边盯着韩音的侧脸看，越看越觉得他认真学习的样子比平时更好看，嘴唇紧紧抿着，眉头微微蹙着，小鼻尖翘翘的，一点儿不像韩雪莲。长长的睫毛偶尔扑扇两下，墨色的眸子在灯光下越闪越亮，可勾人了。真不知道这人以前又是旷课又是胡闹的折腾些什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颜心琪觉得，自己要是有个这样的媳妇，就把他藏到家里偷偷玩，一天三看三三九看，一定不跟任何人分享，哥哥也不行。

“看什么呢？”韩音两片薄唇动了动。

颜心琪嘴角一弯，痞痞的道：“看你长得好看。”

韩音白他一眼：“吃好了就去洗碗，别在这捣乱。”

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人看，不是勾引人犯罪吗？别说学习了，连出气都不顺畅，这个人有一点点自觉没有？虽然性格不讨喜，可是长得这么惊天动地的，谁受得了？韩音承认，自己向来就习惯以貌取人，虽然有些肤浅，但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颜心琪把碗送到厨房，转身就又回了屋，笑话，他颜小少爷在家里都不洗碗的：“韩音，衣服该洗了。”

韩音锁了双眉：“该洗就去洗呗，都是你自己的，我又不是你家保姆。”

“有你的袜子。”颜心琪不急不恼，平心静气的当少爷，“我免你房租，还跟你作伴，给你补课，替你吃剩饭，你也该表示表示吧，先去洗衣服再做题。”

吃剩饭？韩音终于爆发了，一拍桌子站起来：“颜心琪，你成心的吧？”

“嗯。”颜心琪坐到床上，看韩音秀眉轻蹙、双目喷火，心情非常好。瞧瞧，小嘴一撅跟撒娇似的，平时谁能看到这个样子？颜心琪弯弯嘴角抱起膝盖，撑住下巴悠悠的熄火，察言观色他最懂了，“不洗就不洗呗，又没说不让你住了，我明天拿出去洗，反正也不是洗坏第一次了。”

韩音沉默了会儿，看一眼旁边颜心琪最喜欢穿的几件衣服，终于扔下笔，抱起来出了屋。颜心琪看着他一趟一趟拿洗衣粉找搓板，心里暗暗哼一声：小白痴！

韩音满头细汗的洗衣服，颜心琪端着冰水站在一边看，韩音抬起头勾勾沾满泡泡的手指，颜心琪俯下身把冰水送到他唇边，韩音抿一口纵纵鼻子：“你不是有糖吗？”

颜心琪咧咧嘴：“你喜欢甜的？”

“嗯。”韩音低下头继续揉泡泡，“我最喜欢牛奶巧克力，所有的甜食都来者不拒。”

颜心琪暗暗撇嘴，怪不得这么大了身上还有奶味。天地良心，谁身上有奶味！颜心琪进屋里放一把冰糖搅和搅和，再悠悠然踱出来：“韩音，几点去给咱妈送饭？”

这个人真是嘴贱，韩音头也不抬的说：“谁跟你咱妈，我妈！洗好衣服就去。”

“哦，我送你去，你胆儿那么小。”颜心琪自作主张安排行程。

谁胆儿小！让韩音更加哭笑不得的是，那个信誓旦旦说送自己的人，毫不客气的跨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大爷似的一脸坦然。而自己却是一手握着车把，一手提着饭盒，蹬了没几下就出了一身汗。听着那个人哼唱着自己选的参赛歌曲，唱出一种水妹妹似的婉转调调，真恨不得骑到水沟里跟他同归于尽，什么玩意儿！

“韩音。”

“嗯？”

“以后我每天跟你送饭。”颜心琪一曲终了作出决策。

韩音咬牙切齿：“让我杀了你吧。”

颜心琪眉头都不皱一下，顺口接道：“不用这么客气，你还是适合婉约派，就这么说定了，咱妈肯定也想我了呢。你说咱妈那么火爆的脾气，你以前还敢吃喝嫖赌的鬼混，不简单啊，将门无犬子。”

“给老子闭嘴！”韩音怒。

又生气了，真没涵养，颜心琪不跟他一般见识。不过这小白痴生气真可爱，自行车都骑成S形了，玩儿特技似的，过瘾。

08.

月考结束，韩音创造了一个奇迹，不，老师们说是颜心琪创造了奇迹。韩音在颜心琪的压榨下喷发了，一跃进入年级前一百名，大红榜上分外醒目，真真正正的金榜题名。

韩音不怎么激动，觉得自己要是考不好，都对不住颜心远白挨的那两个巴掌。颜心琪也不怎么激动，都能把饭做的那么好吃，对男人来说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但是老师们激动疯了，一帮一献爱心的决策如此成功，临城一中就是所有学生的天堂，看看吧，几个月后，连韩音这样的学生都能找到自己的未来。

韩音骑车带着颜心琪给妈妈送饭，淡淡的提了一句：“妈，我这次月考是年级九十八名。”

韩雪莲深深的抽搐了一下，转脸去看颜心琪：“真的？”

颜心琪点点头，一脸乖觉：“嗯，学校都张榜公布了，还说给他奖励呢，韩音这段时间可用功了。”

韩雪莲很欣慰，一勺子拍在韩音脑门上：“有娘生没爹养的，长脑子了啊，怎么没多做两个菜！明天回家，老娘给你做糖醋鱼，小琪也来，咱家的酸菜好吃着呢。”

韩音揉着脑门上的红包，听着自己老娘和别人热络，更加确定了自己来路不明。颜心琪毫不客气，点了一堆菜，韩音瞪他一眼：“要不要脸，当我家饭店啊？都被你吃穷了。”

韩雪莲顺手又是一勺子：“没良心的死东西，不是小琪你能有今天！就是个歪掰货，不知好歹。”

韩音嘶嘶哈哈揉着脑门，幽怨的望着自家老娘：都不能换个地儿敲？回去又该被那扑克脸碾住尾巴了。下手从来没个轻重，人家儿子当猪养，自家猪都比儿子混的强。

韩雪莲可不纠结是儿子还是猪的理论，这个喜讯简直是百兽齐贺天降祥瑞，好像明天有科举自己儿子就能摘个状元一样。从小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到最后嘴皮子都懒得磨了，感觉指那小子混个名堂就是眼巴巴的等着石头开花一样渺茫。所以上初中以来她就看开了，当儿子养个子呢，反正又瘦又小，除了害人不利己也没别的能耐。于是忽然告诉自己金榜题名了，韩雪莲美的无可无不可的，在厂子里晃了好几圈，逢人就说自己儿子有出息，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韩雪莲有个儿子。

不过对于韩音来说，歌咏比赛才更重要，那是他人生规划的第一步，绝对是有转折意义的，所以颜心远的家，成了他和颜心琪的第二个窝。人穿回来了，脾性也窝囊了，明明知道那些对手根本不堪一击，心里却愣是没底。颜心琪叫他几次，他就来几次，可上心了，还想方设法变着花样的做菜讨好那兄弟俩。

歌咏比赛的流程非常复杂，班里要先筛选，然后以年级为单位进行第一轮淘汰赛，初中每个年级四个名额，高中每个年级八个名额，不包括高三生，最后决出二十八名同学参加公开比赛，由学校最有名气的音乐老师和学生会文艺部的代表组成评委打分。其实对大部分同学来说，能得到一个分数就满足了，这很现实，至于先前说的天花乱坠的市电视台，特招艺术生什么的，那只是海市蜃楼，遥不可及。

负责初三年级的音乐老师是个怀才不遇的乐痴，他的生命里除了音乐就是文字，年岁也不小了，看起来神神叨叨的。不过他是个固执得要死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那就没有天理，他的世界里他就是天他就是理。所以韩音的艺术改造差点成了致命伤，被那个老师骂的狗血淋头，说他不尊重音乐就是不尊重人生，这高帽子扣下来差点儿没把韩音压死。幸亏他的专业基础比别人好的的确不是一丁半点，三起三落之后才终于重见光明，结果出来时，他和颜心琪都长出了一口气，感觉阎王殿里晃了一圈似的。

连颜心琪都不能明白，为什么在韩音生死关头自己那么紧张，等他最终走出来时，自己就跟虚脱了一样。之前虽然也摆布过几颗别的棋子，可是那些都是他一时兴起，爱赢不赢跟他自己根本没有关系，大不了就是和王丽丽多一次接触而已。

王丽丽遇上颜心琪是真倒霉，这一次直接死在了家里，作为一个文艺委员，班里有两名同学胜出的状况下自己竟然被淘汰了，这让她郁闷了很是一段时间。不过郁闷归郁闷，韩音这一次绝对有横空出世的气场，除了那个恪守陈规的老顽固音乐老师，所有同学都承认了韩音是个天才，王丽丽作为韩音的同班同学，鼻子都快翘上天了，比韩音还韩音，走路都是飘的。

想庸庸碌碌过一生的韩音实在没有想到，末了末了在学校里还弄出一个韩音时代，虽然短暂的昙花一现般，但越是短暂，同学们就越是吹嘘的玄乎其玄。而且，韩音后来的发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后来人们都是慨叹没能赶上和他做同学，倒没有几个觉得浮夸的。

颜心琪伸伸脚踹在韩音屁股上，闷闷的说：“韩音，请我喝酒。”

韩音无动于衷：“凭什么？”

“庆祝庆祝。”颜心琪觉得韩音有心事，自从晋级之后就淡淡的，总是若有所思的感觉，别人输了心情不好，他明明赢了还这么憋闷。颜心琪不知道韩音的担忧，只以为他压力大，知心哥哥似的安慰他，“别想太多了，那个老头有眼无珠别跟他一般见识，你一出马谁与争锋，就等着给咱妈抱个奖杯回家吧。”

认识颜心琪这么久，这是他说的最正常的一段话，虽然还有点犯贱，但韩音心里却的的确确感动了一下，虽然自己并不是因为这个烦恼，不过有人愿意分担还是挺欣慰的。所以两个人骑着叮咣响的自行车出了门，韩音在前面汗流浃背，颜心琪坐在后面哼着诡异的调子当大爷。

韩音的酒量并不好，颜心琪却是从小就把酒当水喝的人，看着他三瓶下肚脸更白了，觉得不可思议。这么点儿本事，是不是爷们儿！韩音哪里看得出他的潜台词，细长的手指捏着眉心，说话都软软的：“心琪，你将来准备做什么？”

“嗯？”颜心琪哼一声。

“我想赚钱，赚很多很多钱。”韩音大着舌头媚眼如丝。

原来这人喝多了是这么风情万种的，以后可不能带他出来喝酒。颜心琪哼哼哈哈敷衍着，脑子里过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自己一边想一边脸红，瘪瘪吃吃接道：“我不喜欢我哥。”

“啊？”韩音的脑子不转弯。

“虚伪。”赚钱多了有什么用，还不是招自己讨厌，比小时候更讨厌。

“呵呵……”韩音眯起眸子笑了笑，笑的颜心琪一口酒差点噎死，这家伙笑起来怎么这么勾魂儿？韩音啪的把掌心拍到桌面上，“你知道……啊？比你还，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