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音差点吐血。

不过，颜心琪这种物质诱惑好像的确管用，韩音觉得自己亢奋了许多。本来已到最后，不论是老师还是同学们都有些倦怠了，心里默默期待着最后一个了赶紧结束吧。结果韩音一亮声，全场震惊：乖乖，这叫压轴啊！

唱歌可曾经是韩音的饭碗，技巧处理什么的，那都是系统学习过的，厚积薄发、信手拈来。不过这一次，他选择的是返璞归真，把真实的意境，用自己的歌声表达给观众。这个礼堂里坐着的，是最真诚的一种人，他们能无条件的接受你，包容你一次次犯错，给你成长的机会。所以，只有诚实，配得上这块最肥沃的土壤。

当音乐响起的那一刻，韩音有了种重回舞台的错觉，那是多年风雨铸造的融洽，只要给他一个方向，他就能留下一路张扬。真正的歌者，华丽的歌喉并不够，他首先要有的，是一颗真实的心，然后，要有任凭沧海桑田我自超然的高度，这，是沉甸甸的资本。

当年的韩音不会有，曾经动感舞台上那个炫目的新星，更多的，是一举手一投足的明星气场，那是包装的功劳。而此刻的韩音，当他亲手将自己埋葬之后，他的眸中沉淀了一种淡然，即便是一颦一笑，都似隔着万水千山，缥缈魅惑、摄人心魄。

青布蓝衫并不能湮没容光，当心潮与歌声齐飞的此刻，韩音在这舞台上展示出了一种奢靡的丰姿。所有人都进入了他渲染的世界里，跟着他舞动青春的飞扬，陪他一起看暮霭沧桑、听潮起潮落。这一刻，他无疑成为了这个声音世界里的王，层峦叠嶂的峰顶，他笑傲江湖，坐拥万里河山……

几十年后，那个当评委的嘉宾已经成了台里的决策者，临城一中的韩音时代，早已卷入历史的浪潮，消失的再无踪迹，真正的韩音时代也已渐行渐远，甚至有些刚学会叛逆的孩子，只知道韩音这个名字和他留下的声音。而舒文轩却依然坚守着此刻养成的习惯，听韩音的《再觅锦瑟年华》，喝矿泉水，放空自己。

韩音赢的很漂亮，也毫无悬念，嘉宾评委问身边的舒文轩，他不是初三吗，你们学校初中部也有艺术生？舒文轩说虽然临城一中高中部的艺术班即使在全省来说都首屈一指，但是这位初三同学只是一名普通学生，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培训。那人一笑，说不可能。

临城一中的韩音时代从这一刻拉开帷幕，像往常一样汗流浃背的骑着自行车，带着小少爷颜心琪往回走的韩音并不知道，此刻，他已经成了同学们的偶像，浑身闪烁着五彩的华光。王丽丽正骄傲的挑着嗓门出卖着韩音不光彩的历史，礼堂里处处汹涌着青春的骚动：哇，韩音这么酷；哇，成绩飞跃的那么神奇；哇，太有味道了……

所以，有故事的过去并不丢人，没有人不能接受你的不优秀，当你变得优秀的时候，那些故事会蒙上传奇的色彩。韩音的不务正业、打架斗殴、脾气怪诞甚至糟糕到离奇的成绩都没什么不好，同学们说：啊，酷毙了！

“韩音，太牛逼了！”颜心琪踹踹韩音的鞋后跟说。

那是，不是一个段位的——哎？颜心琪同学，你也是花痴吗？！

11.

颜心琪履行承诺，同意让韩音吃肉了，两人买了酒回家，颜小少爷决定亲自下厨，庆祝一下双发双收。不过设想是美好的，道路是坎坷的，韩音首先被吓的不轻，疑惑的想他不会下毒吧？不过看那个人哼着小曲忙的不亦乐乎，也真没胆问出来，怕被废了。

韩音荣升为技术支持，端着加糖的冰水在旁边指手画脚：“芹菜把叶子掰了，鲜肉先腌了，茄子泡在水里渗渗颜色，削皮啊大哥，看着这食堂的传承就没食欲……”

原来这种颐指气使的感觉真不错，很有少爷的派头嘛，怪不得颜心琪指使人能上瘾，所以说少爷谁都会当的！韩音更来劲了：“这个这个，摆到右手边；那个那个，横排着放，还有那个，那么放着会碍手碍脚的，拿一边去……”

“韩音！”颜心琪在沉默中爆发了，“你给我安生呆着。”

厨房里现在乱成了一锅粥，韩音记得两人进来的时候还是很整齐的，怎么颜心琪一收拾就这么错落有致了？不过心情还是不错的，认真的男人都有迷人的特殊气场，做家务的男人更是迷死人不偿命。比如现在的颜心琪，鬓角挂着两滴晶莹的汗珠，修劲的手指笨笨的忙活着，稍微带着点手忙脚乱的不协调。韩音慢悠悠的品着冰水，弯腰捡起掉地上的两根芹菜放进水池里，然后再捏起一小块沾了灰尘的瘦肉，可怜巴巴的丢进垃圾桶，半真半假的挖苦：“我就说出去吃嘛，你什么时候能做出饭来。”

“坚决不要出去吃，你喝醉了跟死猪似的，那天背你回来，到现在还腰疼呢。”颜心琪的菜板上就像刚被屠城后的战场，满目的废墟残垣，他抬起胳膊蹭蹭额角的汗水，嘴里却不肯做一点忍让。出去吃？当我傻啊！就你那个样子，丢死人了，坚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看到。

“真的？我给你揉揉吧，你都没说过。”韩音放下水杯，嫩白的手爪子伸到颜心琪腰里，原来给人家造成这么大的创伤呢，真不好意思。

“嗯嗯，上面点。”颜少爷有感觉了，慢条斯理的压榨着被剥削阶级。

韩音柔软的指尖在颜心琪腰里揉揉捏捏的，呼吸越来越重，狂吃豆腐，这人皮肤太紧致太滑润了，两只眼睛却一直盯着他面前的菜板，慢条斯理的耐心教导：“你把芹菜倒着尖切，切出来有棱有角的看着才好看。”

“好看就能好吃了？”颜少爷果然是个务实派。

韩音叹口气，不厌其烦的重塑着某人的审美：“哎呀，跟你沟通真有难度，色香味俱全才是上品嘛，不然人家摆出来那些花里胡哨的做什么，还不是为了视觉冲击，谁不知道吃到肚里都是要拉出来的，可还不是都往……”

“色香味，也没有说形状嘛，就你毛病全，小资。行了行了，听你的就是了，唠唠叨叨的。这样吗？这样？”颜心琪急忙打断，别人不注意形象也就罢了，这个人说话若不优雅点，那是很惊悚的事情。

“嗯，再倒过来，上下斜，对了，挺聪明嘛。”韩音笑了。

颜心琪也心满意足：“那是——这个先洗还是先切？”

“我看看，先洗再切，切了再洗。颜少爷，你怎么想起做饭了？”颜心琪的身材真是棒，紧致不说，宽肩细腰，一点赘肉都没有，能抱抱就好了……咳咳，欲求不满、欲求不满。韩音赶紧放开手，脸上染了一层霞光，往前移一步故作轻松的凑过去，“我来切吧，看你笨手笨脚的。”

颜心琪扭头，毫不客气的翻他一眼：“你回去给我捏腰！多事。”

再捏就捏出火苗了，不自知的笨蛋。韩音不理他，干脆撒手不管，任他一个人瞎忙活。颜心琪扭回头看一眼，扭回头看一眼，扭回头再看一眼……韩音忍不住了：“怎么了，我脸上有米？”

“嗯。”颜心琪点点头。

韩音急忙伸出右手在脸上抹一把。

“左边。”颜心琪说。

韩音换左手抹一把。

“不对，那个左边。”颜心琪皱皱眉说。

韩音再换右手抹一把。

颜心琪勾勾嘴角回头继续切菜，笑的痞痞的：“白痴……啊——”

“伟大的文学家毛先生说过有来不往非礼也——”韩音恼羞成怒，恶魔般扑向颜心琪。

颜心琪举着菜刀满厨房跑，贵公子形象危在旦夕，上气不接下气的更正着韩白痴的学术性错误：“首先，毛先生代表的家不是文学而是政治，韩音同学，作为你的爱心大使，我表示痛心疾首。然后，这句话不是毛先生说的，毛先生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韩音，韩兄，韩大爷！你能不能不这么野蛮，小心嫁不出去，哇啊，你敢非礼我，我跟你拼了……”

“大爷是骂人的，换。”韩音追的上气不接下气。

颜心琪转转手腕，菜刀耍的跟莲花似的：“爷，韩爷。”

“嗯。我说，您能先把菜刀放下吗？”韩音停了脚步怯怯的说。

颜心琪白白眼：“干吗，大战三百合？滚远点，我要做饭。”

韩音撅撅嘴，滚回屋里收拾饭桌去了。揉揉头发觉得有些矫情，自己都大几十的老男人了，怎么跟个小破孩子闹成一团？不可理喻。

“韩音，谁让你滚那么远的，赶紧滚回来。”颜心琪在厨房里良心发现了。

韩音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浅淡的笑意，又端了一杯水回到厨房，亲自喂给颜小少爷喝，然后想着怎么把这人换下来：“我知道你情深意切，可毕竟是咱俩都拿了奖了，你也给我点表现的机会，都做了这么多了，剩下最后一步留给我，OK？”

颜心琪终于点点头，把菜刀拍到案板上，傲娇气场全开：“好吧，给你个机会，西红柿炒鸡蛋留给我。”

“挑战这么高难度的，佩服。”韩音郑重的说。

颜心琪回归正常了，端起少爷的高人一等，撇撇嘴不再跟韩音一般见识。

这顿饭吃的格外香甜，就连颜心琪做的西红柿炒鸡蛋都美味的不行，几杯酒下肚，颜少爷变成了颜大爷，跟韩音勾肩搭背满嘴喷粪。然后，韩音果然醉了。颜心琪看着他大着舌头东倒西歪，捏着温水投过的毛巾，笑的一脸奸诈：韩音，韩小音同学，伟大的文学家毛先生说，万里长征，我们才走完了第一步……

那个，颜心琪同学，颜家高贵的小少爷：不用笑得这么邪恶吧，不就是擦个脸吗？

12.

“颜心琪，韩音，有人找。”一个黑黝黝的女生推开教室的门叫。

“谁？”两人异口同声抬起头。

舒文轩站在初三五班的教室外，抱着胳膊望着远处，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着，眯着七分深沉三分

狡黠。看到两人出来，他笑了笑，笑得很是平易近人：“跟我来。”

当领导的惯性！韩音不屑。就像颜心琪，说话喜欢用祈使句来表达陈述语气一样，除了让人讨厌，就只是一种习惯而已。两人跟着舒文轩一直走，走到行政楼二层的学生会办公室，看着他有模有样的坐进桌后椅子里，胳膊一挥：“坐。”

明明一副书呆子十足的黑框眼镜，愣是被舒文轩戴出了一种不修边幅的艺术气质，如果他大手一挥说个“music”，韩音觉得，真应该有上万人拥在窗外潮水般呐喊一阵，才能对得住这个人的特殊气场。韩音闷闷地笑着，在靠墙的椅子里坐下，颜心琪却反脚把门踹上，斜倚着门框撑住身体凉凉的问：“什么事？”

舒文轩从桌屉里抽出一个小本子，翻开第一页推到桌子边上，遥遥正对着颜心琪，抬起头推推眼镜对他说：“这首歌是一位老师写的，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演绎，你们看看。”

颜心琪低眸看一眼韩音，韩音伸手扒到自己面前，看看就看看吧。屋子里陷入了沉默，颜心琪和舒文轩的目光，都落在韩音托着下巴的纤细的手指上，随着他的睫毛一下一下眨巴。韩音翻了翻，点点头说：“嗯，挺有感觉的，哪个老师写的？”

舒文轩眯着眼睛，让自己笑的像个大哥哥，但是颜心琪却觉得，这小子笑的一脸奸诈，韩音坐在他对面，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羔羊。嗯，怎么看怎么讨厌。舒文轩问：“想不想试试？”

韩音回头看一眼颜心琪，疑惑的说：“这种合音，人多了才能出来感觉，至少要三个人吧。”

舒文轩连眼尾都笑了，挑挑眉毛道：“我们这里不就有三个人？”

颜心琪皱皱眉，拉开门往外走：“没兴趣。”

舒文轩起身把门重新关好，坐回椅子里双肘撑着桌面十指交叉，盯着韩音沉默了会儿，似乎在忖度着怎么开口。韩音只是看着本子，又看了两遍，虽然觉得颜心琪似乎对舒文轩印象不好，但是本子上的谱子和歌词，却对他的确有些吸引。抬起头见舒文轩依然在看着自己，眼里的一抹信任和期待让他有点不敢直视，他抿抿唇说：“或者，我可以拿回去给他看看。”

“嗯。”舒文轩收回视线说，“希望你们喜欢，我虽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也真心的想把它用我们的方式呈现出来。个人方面说，我很喜欢这首歌，所以我宁可它在手里压了三年，我还以为至少再要压两年呢，很高兴能有今天。”

韩音听他这么说，心里莫名的有了些压力，谁能想到不过一首歌而已，接到手里竟然这么沉重，后悔死了。他忙说：“我也希望他会喜欢，不过会不会答应，我可不敢保证，他性格有点不大合群，我也是，所以你也别抱太大希望。那么，我先回去了。”

舒文轩笑笑点头道：“嗯。”

韩音起身把本子放好，转身走到门口，刚要拉开门，就听到舒文轩又叫了一声，声音低低的，又像根本没有叫过一样。韩音愣了一下，转回身看看连动作都没变的那个人：“你叫我？”

舒文轩的表情拧巴了一下，口气也完全不同刚才，怪笑了下说：“就像我们不认识似的，韩音，我追你追的也够辛苦了，你总躲着我干吗？我又吃不了你。”

“！！！”

这是什么状况？韩音确定被吓了一跳，有些表达方式对他来说是非常敏感的。没记得上初中时就有人追过自己啊，还是男生，他吸口气揉揉鼻子，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然后才正常的去想一个问题：莫非我们很熟？

舒文轩起身走到韩音面前，又是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盯着他看，深沉得很。韩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太……太诡异了，有压力。舒文轩低笑一声，摇了摇头揉揉韩音的头发说：“算了，你回去吧。还有，离张敏艳远点，她太麻烦了。”

韩音被搞得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该从何想起，张敏艳？这个女生不是正跟你舒文轩传绯闻呢吗？什么金童玉女、男才女貌的，那么沸沸扬扬的笑傲临城一中，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呃……莫非韩音上辈子还勾搭过这个舒文轩的女人？太惊悚了，韩音不是个弯的吗？

不过，韩音确定了一个事实，自己跟这个舒文轩，好像有点上不得台面的小过节，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就无从知晓了。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中学生活就是一片空白，没想到回头走一遭，竟发现自己还招惹过这么一个人物，有趣。竟然还有人警告自己离某个女生远点，非常有趣。

说起韩音和舒文轩的这段公案，其实他的确是不大清楚的，别说转了一圈重新回来的他，就是当初招惹上这件事的韩音，都不知道自己背上了麻烦。那会儿他才念初二，因为不经意撞破了初三某个男生刚想上垒的好事，被气急败坏的拧着耳朵拽到礼堂里想教训教训。学校礼堂里大多时候不开灯，黑乎乎的大的可怖，是有心人犯错误的死角。

可惜好巧不巧，这天文艺部招生正设在礼堂里，舞台上一个女生在飚高音，舒文轩一脸肃然坐在台侧。韩音就在这个时候被那个男生从小门里推了进来，脚下一个趔趄先把电源勾断了，身体又往前一扑就扑进了舒文轩怀里。幸亏舒文轩临危不乱，双腿撑了一下地，结结实实搂住韩音的身体，两人才没有滚做一团。不过那个女生却吓得不轻，声音一猝一收，裂了。

舒文轩把韩音推开，看着他脸上的五彩斑斓忍俊不禁，对那个女生挥了挥手，玩味的望着韩音低声说：“同学，人家的前途就这么鸡飞蛋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