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雁行)——闻尔
闻尔  发于:2012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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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什么好?!菜都快没得吃了!阿耀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挽救排骨。

“比赛的时间问了吗?”铭徽知趣的转移话题。

“下周一。”阿耀说:“算上今天只有四天时间,有点仓促,通知下晚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铭徽原本是想要与阿耀同去,结果被阿耀强烈抗议过几次,又想着这段时间工作实在很忙,父母也还未离开,实在是分身乏术,只能问问他的安排。

“唔,后天吧。提前两天去熟悉一下场地,毕竟这个是现场比赛。”阿耀捞一起一块排骨舔了舔,啧啧嘴,似乎觉得味道还不错,便递给铭徽:“你尝尝?”

铭徽看着那块被阿耀舔过的排骨,眼底有抹温柔的笑意,没多说话,默默地吃了下去,然后点点头:“厨艺进步了。”又问:“飞机?”

“当然,火车得多慢啊。”阿耀拿过盘子把排骨装起来,满足的嗅了嗅,颇为得意的说:“我走了你可别饿肚子啊,该吃饭的时候还是得吃。”

“要去多久?”看着阿耀又开始忙下一道菜,明媚的样子让铭徽愈加不舍得:“不然我送走爸妈就过来陪你吧,你一个人在那边也不熟悉。”

“你的工作不忙吗?”阿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且我明明记得你是很闷骚的,怎么最近越来越肉麻了?”

铭徽:“……”

半晌,叹了口气:“好吧,记得去了那边要每天给我打电话。我不放心。”

阿耀嘀咕:“以前那么多年,没你我还不是过来了……”

本来是无心的一句,转过身的时候却无意看见铭徽的脸色黯淡了一瞬,阿耀心头有些不舒服,戳戳他:“怎么啦?”

“没什么。”铭徽笑笑,贴过来在他发际吻了吻:“我出去等你。”说着,端起刚做好的两盘菜就走了出去。

阿耀看着他的背影,凭空地就生出一线悲哀:就好像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幸福统统都是脆弱的泡沫一样,看上去流光溢彩,却只要稍一经碰触,就化散成了雾。

接下来的两天阿耀忙着准备参赛的事,一时间由铭徽父母带来的压力居然也减弱了很多。想想反正大概也没机会见到了,于是又恢复了往常没心没肺的样子,甚至于还有些激动过头,临走前的那天晚上,居然只穿着一条四角内裤就在房间里四处晃来晃去的收拾东西,看得铭徽简直想把他就地正法。

因为阿耀在感情上懵懵懂懂的缘故,即使同居一个多月,他们之间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平时顶多亲亲抱抱,开始阿耀还有些别扭,慢慢的也就习以为常,却根本没想过还要更进一步的举动。而铭徽的想法则是徐徐图之,反正两个人的未来还长,这么急着把阿耀拆吃入肚也没什么意思,他更希望的是阿耀能够主动的亲近——当然这个想法目前还只是停留在想想的阶段,要让阿耀开窍,估计还需要很漫长的努力。

于是一个不明白,一个不着急,同居的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纯洁的关系一直住了下来,只是今晚铭徽想到阿耀明日就要离开自己,哪怕只是几天的时间,也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忍不住就生出了想要亲近的心思,又见到屋内如此春光大好,便一把将阿耀揽了过来。

正哼着歌开开心心收拾行李的阿耀猝不及防,被人拦腰抱住,光溜溜的上身贴住铭徽微凉的西装,禁不住打了个颤,诧异的问他:“怎么了?”

铭徽深深的看了阿耀一眼,一向温柔深邃的眸子此时却充满了某种炙热的欲望。阿耀下意识地觉得害怕,缩了缩身子,正准备问问怎么回事,就被铭徽轻轻吻住了眼睛。

“喂!”阿耀连忙闭上眼,感觉到他温热的唇传来柔软的触觉,有些不自在的说:“我收拾东西呢!”

“等会再收拾。”铭徽模模糊糊的吐出几个字,落在阿耀眼睫上的吻渐渐辗转向下,轻轻咬了咬他的鼻尖,听到阿耀不满的低呼,不由地笑了。

“笑什么?!”阿耀红着脸,愤愤地瞪了铭徽一眼,随即张口也在他鼻尖咬了一下,见到铭徽挺直的鼻梁顶端迅速的泛起一个粉色的牙印,得意洋洋:“别以为每次都是你来,我也会!”

铭徽没回话,吻却渐渐往下,擦过阿耀的唇,带起一阵火热的温度,慢慢地滑到了脖颈。

阿耀一向很瘦,脖颈上更是连一丝赘肉都无,连着漂亮的锁骨,看上去像是一只干净优雅的天鹅。铭徽曾经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他,却被阿耀斥责说这比喻太没有男子气概。然而此时很没有男子气概的脖颈在铭徽逐渐加重的轻吻下却呈现宛如含羞少女般出微微粉色的光泽,阿耀拼命地把头往下缩,脸热得几乎要冒出烟来,偏偏铭徽还锲而不舍,被他折腾了一会儿,阿耀全身都软了一半,使命的推拒:“起、起来……”

本以为不会奏效的拒绝却真的令铭徽停止了动作,缓缓抬起头来。阿耀茫然地眨巴眼,还没从铭徽这么听话的惊讶中反映过来,就见他凑过来用鼻尖抵着自己的额头,轻轻蹭了蹭,低声说:“我们在一起,好吗?”

哈?阿耀眼睛蓦地睁大:难道他们现在没有在一起吗?什么时候分手的?他怎么不知道?

像是看出了阿耀想的什么,铭徽无奈地笑了笑,解释说:“不是那种在一起。”

那是哪种?阿耀摆出好奇宝宝的表情。

“我……”铭徽张了张嘴,刚说了一个字,屋外的门铃却忽然响了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铭徽叹了口气:“我去开门,你在这里等着。”

转身而去的时候,铭徽并没有看见阿耀摸着自己的脖颈,满脸偷笑的表情。

第二十六章

门外的是铭徽的父母。

阿耀缩在房里,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的对话声,先前的小小喜悦瞬间被冲得烟消云散。茫然地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周围也就剩一个衣柜能够装下他,于是阿耀毫不犹豫地躲了进去。好不容易藏好自己,却又瞥见柜子不远处他散落在地的拖鞋,心里大叫不好,赶紧冲出来准备提着鞋子再回到衣柜,结果刚刚迈出一步,就见铭徽的房间被一把推开。

阿耀双手抓着拖鞋,身上只穿了一条印着小熊的四角内裤,脖子上粉粉的一圈吻痕,被蓦然闯进来的肖家母子看了个彻底。

完了。

阿耀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心里不断地重复: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空气中仿佛有危险的因子正在迅速蔓延膨胀,想象中的暴怒呵斥却久久未至。阿耀闭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动静,不由得有些好奇,瞧瞧地掀起一边眼皮看了看,这一看,就正好将铭徽哭笑不得的表情,以及他身前青着张脸怒视自己的徽妈妈完完全全收入了眼底。

“呃,阿姨……”阿耀讪讪地笑着,想要伸手挠挠耳朵,却忽然醒悟自己还抓着拖鞋,连忙手忙脚乱的扔掉,垂着眼睛窘迫地说:“好、好久不见啊。”

肖母深吸了几口气,还没说话,客厅外就又传来一个声音:“铭徽,你的卧室怎么离书房这么——”话音戛然而止,肖父站在门外,看着这屋里僵持的场景,顿时也住了口。

“肖、肖叔叔……”阿耀几乎将脸埋到了胸口去,连耳朵也红得要滴血。

“你先去把衣服穿上,铭徽跟我出来。”肖母缓过了劲,冷冷地看了阿耀一眼,转身就拉着肖父出了屋外。

铭徽将床上的衣服递给阿耀,揉揉他的头顶,温和地说:“没事的,别担心。”

“我真是……太丢脸了!”阿耀攥紧衣服,低声解释:“我是想躲到柜子里的,结果把拖鞋忘外面了,我刚拿起来就——”他丧气的耷拉着脑袋,眼圈有些泛红,小声说:“要不然我去跟他们解释吧,其、其实也没看到什么……”

铭徽不做声地将阿耀搂进怀里,捏了捏他红通通的耳朵,轻声说:“你忘记我前两天跟你说的了?”

说什么?阿耀一派茫然,大脑暂时性的短路。

“他们迟早会知道的。”铭徽一副“我就知道你想不起来”的无奈表情,搂着阿耀的手臂却紧了紧:“你把衣服穿好,我出去解决。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低头在阿耀额前吻了吻,便跟着也出去了。

阿耀忐忑不安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即迅速将衣服套上,两耳贴到门边听起来。

客厅里安静异常,阿耀能清晰地分辨出是有两道急促且粗重的呼吸声,明显属于肖父肖母,除此之外,铭徽居然连大气都不喘一下,冷静得让人完完全全听不到他的存在。

阿耀在手心里替他捏了一把汗,心里正悬着,就听肖父冷冷的开口了:“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与他本人别无二致,呆板而严肃,低沉喝问的时候更是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压迫力。阿耀一直觉得成年后的铭徽身上有种能够镇住自己的气质,想了很久没想出是从哪儿来的,没想到源头是在这里。

胡思乱想了一下,注意力便分散了片刻,等阿耀反应过来铭徽正在回答父亲话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开头的一段,只听到后面一句:“……无论如何,我的决定不会变。”

阿耀暗暗懊恼自己的分神,更加仔细的凝神细听起来,偏偏就听到肖母忽地问了一句:“他是林耀?”

阿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难道他们都不知道他是谁的?!

“是他,刚才不是还和你打过招呼了么。”铭徽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从容不迫:“我从小就喜欢他,现在我独立了,可以担负起两个人的未来,所以我们在一起了。”

“未来?!两个男人还想要什么未来?”肖母冷哼:“你们必须分手。”

“不可能。”铭徽斩钉截铁。

气氛陷入僵持,沉默了一阵的肖父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一个月。”

“所以,一个月的感情就足以让你随随便便地说一生?”肖父并未发怒,缓慢的语调反而更让人感觉到他无处不在的威压:“铭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草率了?”

“我们只是在一起一个月,但是感情远远不止这些日子。”铭徽回道:“我从十一岁开始就在计划了,现在我二十一,用十年的时间来决定做一件事,这恐怕不能被称作草率。”

铭徽的话坚定有力,一时间,肖父肖母都被他的回答震得说不出话来,连房间里偷听的阿耀也禁不住悄悄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你们对我教育不会允许我做出这种事,但是事实上从我十岁那年遇见阿耀起,我的性格和发展就不再受你们的支配了。”铭徽低声说:“爸、妈,我很感激你们对我的教养,虽然你们的教育方式我并不赞同,但是也是由于你们,我才能更早的学会理智地看待世界。你们给予我很多,可也从我身上夺走了很多,如果不是因为阿耀,我的人生就会是残缺的。我不懂感情,而你们也从来没有让我体会过什么是感情。”

阿耀从没有听见过铭徽这样说话,那么低沉温和的声音,却包含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悲哀,并不强烈,但也足以让阿耀觉得窒息。

他甚至想立刻冲到客厅里去一把抱住铭徽,把他那对刻板的父母赶得远远的,让小时候那个孤单的影子彻底远离他。

然而,却不能。

铭徽的坚强并不是笑容撑起的伪装,而是在这些年的不断成长中渐渐成熟的真正坚强。阿耀知道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也无法寻求自己的帮助——这是只属于铭徽的一场对抗,阿耀所能做的,只是安静地等待、信任、坚守。

他相信他们已经足够强大。

“我们的教育是希望你能比别的孩子更加出色,这显然是成功的,你可以回头去看看你从前的同学,有几个能够走到你现在的地步?”肖母显然丝毫未将铭徽的话听进去,依然咄咄逼人:“而你所得到的一切,很有可能就会因为这个原因全部消失!”

“没关系,消失了我还可以重头再来。”铭徽平静的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呢?!他还在读大学吧?如果你们的事被公开,以后他又要怎么在社会上立足?怎么找到工作?”肖母继续逼问。然而门后的阿耀却在听见这一句后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反正今后是做摄影师,又不给什么公司打工,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他才不管。

皱皱鼻子,阿耀专心听铭徽的回答:“不同的工作性质要求也不同,不是每一份工作都需要得到社会的承认才能进行。况且,个人的能力才是决定前途的核心,至少对于我来说,比起一个正常性向的废物,我更宁愿要一个有能力的同性恋,甚至于人妖。”

肖母被气得没了言语,铭徽顿了顿,继续说:“这几年来社会上对同性恋的态度已经宽容了很多,那些被流言拆散的情侣只能说明他们本身的意志不够坚定。我不是那样的人,阿耀同样不是,你们所谓的那些理由在我们身上统统没有用。我要和他在一起,这件事不会有更改,任何情况下都不会。”

听到铭徽那么义无反顾的话,阿耀忍不住就一拳捶在了门板上:说得太对了!

然而等捶完之后才醒悟自己做了什么的阿耀再一次的成为了客厅中众人关注的焦点,隔着门板阿耀几乎都能感觉到那两道愤怒的目光,以及夹杂在其中的、铭徽温柔包容的凝视。

“既然听得这么开心,就出来吧。”铭徽略带笑意的说。

阿耀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克制得住想要站到铭徽身边的冲动,理理衣服走了出来。

肖母一见到他便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方,反倒是肖父借这个机会好好地将阿耀上下打量了几眼,不知为何,眼中的厉色却似乎缓和了一些。

走到铭徽身旁,见他正对着自己笑,阿耀有些不好意思地也回了一个笑容,然后伸手握住铭徽的手。

十指轻轻地扣拢在一起,两个人并肩立在长辈面前,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阿耀感觉到铭徽的手心贴上了自己的手心,严丝合缝地像是它们本来就连在一起,更是觉得获得了源源不断地勇气,几乎就要挺着胸膛高呼两声我心永恒。

“爸、妈,你们还要反对吗?”将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扬了扬,铭徽表情温柔:“我和他在一起很快乐,除了他,也没人能给我这种快乐。”

肖母动动嘴唇,没出声。

肖父的目光从铭徽的脸上掠过,安静地落在阿耀身上,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阿耀老老实实的回答。

肖父皱皱眉:“你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阿耀睫毛轻轻颤了颤:“……她过世了。”

“抱歉。”肖父颔了颔首,又问:“那你现在还有别的亲人吗?你的父亲呢?”

“没有了,一个都没有了。”想起前不久奶奶去世的场景,阿耀心底涌起一阵悲哀,这样被人直接地问起,更是唤起了灵魂深处巨大的空洞感,他几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拽进铭徽的手,感觉到对方用力的回握,心脏里才有了渐渐充盈起来的感觉。

肖父有些惊讶,随即也没再问什么,沉吟了一会儿,转身对妻子说:“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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