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雁行)——闻尔
闻尔  发于:2012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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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聪明。”铭徽说:“她会过上很好的生活,你没有亏欠什么。”

“我知道。”用下巴在铭徽胸口上蹭了蹭,阿耀干脆将手也放上去趴着:“但我就是难受,我不喜欢看乐乐哭。”

“那就把眼睛闭上吧。”铭徽抬手覆住阿耀的眼睛,倏忽而至的黑暗里,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萦绕在鼻尖:“用眼睛去看世界太辛苦了,很容易受伤,还不如用心去体会。”

“有什么不同吗?”阿耀静静地问。

“你的心比眼睛更宽广。”铭徽轻声说:“闭上眼可以看得更远,不是现在,而是今后。一年,五年,十年,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你都可以看见。”

“那时候乐乐一定是个幸福的老太婆。”阿耀不自觉地笑起来,像是真的看到什么美好的画面:“她和我说她想住在国外那种小木屋里,面前就是草地,还要养很多狗,她喜欢萨摩耶。”

“她会的。”铭徽的声音异常坚定:“只要真的想,就一定可以。很多人之所以走不到自己理想中的那一步,不是因为自己力量不够,而是因为不坚定。他们不是真的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那我们呢?”阿耀问:“我们也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吗?你的爸爸妈妈……”阿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被铭徽捂在手心,像一只不安扇动着翅膀的蝴蝶。

“当然。”铭徽移开手,看着阿耀渐渐睁开的眼睛里升腾起淡淡的雾气,时隔多年依然是与从前一模一样的纯澈,轻轻重复:“当然可以。”

“我信你。”阿耀微微一笑,凑过去“啵”一下亲在铭徽脸上,像他那样重复了一遍:“我信你。”

之后的一段日子两人过得平淡而温馨。因为前期的案子结束,铭徽好好的休息了几天,但是接连而来的又是新的事情,停歇了一阵子重新忙碌起来,每天只能在外吃饭,几次下来阿耀实在看不过去,就毅然决定承担起给铭徽做饭的任务。不过说是这样说,阿耀课业也忙,真正能做的就只有晚餐,中午基本是没法见面的,而铭徽通常要傍晚七点才能回去,因此阿耀在学校的课一结束,就溜溜达达坐地铁回铭徽家,在楼下的超市里买好菜,磨磨蹭蹭的做完,大概也就是铭徽到家的时候。

在阿耀和铭徽还未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阿耀曾得意洋洋的宣讲自己的厨艺有多么多么出神入化,但是真正到了厨房,却顿时原形毕露,第一天做饭就手忙脚乱,锅里炒着菜不小心燃起火来,阿耀吓得哇哇大叫,拿着锅铲四处挥舞,就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幸亏铭徽刚巧回家,用盖子灭了火,这才免去了房子被烧掉的遭难。

不过从那以后阿耀谨慎了许多,做饭总是提足十二万分的精神,把第一次的意外事故视作奇耻大辱,强烈的屈辱感下做出来的菜味道居然还不错,过程曲折了些,前途总算还能称得上光明,于是铭徽善解人意的没有打击他。

两个人住在一起,中间隔了七年的空白光阴,各自的习惯性格都变了很多,但阿耀还是从平时的点点滴滴里看到了铭徽一些眼熟的习惯。比如睡觉永远只睡一半的枕头;吃饭口味偏好清淡、绝不吃羊肉;每天清晨会喝茶;看书的时候总是左手从后托住书脊,右手慢慢的翻,速度很快,但是效率绝佳……还有就是,晚上睡觉无论阿耀翻滚得有多么厉害,早上起来看到床上仍然是整整洁洁的一片——阿耀一直觉得这是铭徽最强大的功能,居然连自己那么惨无人道的睡相都可以镇压下来,而且看上去他似乎睡得也不错。

与之相反的,铭徽也有很多改变。比如以前从来一丝不苟的他偶尔会犯些迷糊,特别是在工作繁忙的时候,铭徽的大脑会出现暂时性的短路。有次阿耀看他熬夜辛苦,给他煮了碗面端进去,铭徽当时正拿着笔些写什么,见到阿耀就点了点头。阿耀交代了几句,把面放下便出去了,隔了一会儿想进来拿碗,结果就看到铭徽表情严肃的皱着眉,然后哗啦一下撕下一页纸,揉成一团,顺手扔进了旁边丝毫未动的面碗里……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工作时太过专注的缘故,铭徽虽然为此被阿耀嘲笑过很多次,但总算还占理,阿耀说着说着便算了,转向另一件事。这件事却绝对可以证明铭徽在多年之后变迷糊了的事实——某次周末,阿耀提出要去想去看一部新出的电影,正好铭徽那天没事,就说好陪他一起去。结果到了电影院却发现票已经售罄,两人无奈,又不想回家,铭徽就开着车带着阿耀在街上乱晃,一面听阿耀讲这些年来遇到的趣事,听着听着有些失神,便不知道将车开到了什么地方去。本来就是晚上,他们转进去的那条街道灯光晦暗,看不太清楚,没一会儿到了一个明亮的路口,阿耀看着面前自己的大学校门,正准备说话,铭徽却忽然掉转方向沿着来时的路返了回去。阿耀有些吃惊,问他:“不回家吗?”铭徽说:“这边我没来过,找不到路,还是沿原路返回比较保险。”阿耀愣愣地看着他,眨眨眼,再眨眨眼,又转头去看看基本上每天铭徽都会在那里出现一次的学校大门,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阿徽你好呆!”

于是,从那天起,呆子徽这个闪亮亮的称呼就出炉了。

不过总的说起来,平常生活里犯迷路的时候还是阿耀居多,因为他的糗事实在太多,铭徽也就懒得和他提,只是每次在阿耀拿出这件事嘲笑自己的时候忍不住驳他两句:“什么锅配什么盖,我是呆子,你也不差。”阿耀愤愤,意欲反对,被铭徽果断压倒。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阿耀终于收到了上次参加摄影比赛的结果:成功入围决赛。

虽然导师宣布的时候很理所当然,一副“你身为我的学生要是没这么点成就怎么可以”的表情,但阿耀还是很激动,早早地回到家,买了一大堆东西,想着好好做一顿饭来和铭徽一起庆祝。结果那天铭徽很晚都没回来,阿耀担心他工作时候不能打扰,一直没打电话,铭徽更是一点音讯都没有。于是等到所有的饭菜全都凉掉,再被阿耀闷闷地一次次加热,在十点半的时候,铭徽终于回到了家。

听到开门的声音阿耀先是一惊,随即又是委屈又是开心地朝门口跑过去,接过铭徽的包,正考虑着是先谴责他还是先报喜讯,就听铭徽略带疲惫的说:“阿耀,我爸妈来了。”

阿耀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里的包一个没抓稳,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人间烟火】

第二十五章

和铭徽重逢以来,因为都是身在异地的缘故,阿耀很少听铭徽提起自己的父母。偶尔说到,也是三两句带过去,大概是他们不愿搬家,在那个城市住了很多年已经习惯,所以就并未跟随铭徽一道过来。

阿耀一向知道铭徽和他父母之间的关系有些僵硬,他的家庭和自己的家庭在教育上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铭徽从小养成沉闷的性格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小时候阿耀远远的见过他的父母几次,那种严肃的气质以及学生对老师与生俱来的恐惧让阿耀时至如今想起来都有点害怕。

于是当铭徽说出他们来了这件事后,阿耀条件反射是想要躲开:“我、我还是回学校去吧……”一面说着阿耀一面就想往门外钻,铭徽连忙拉住他:“没事,他们今晚住宾馆。你……明天我送你回学校吧。”

“嗯。”阿耀局促地点点头,扯了扯身上的围裙:“那我先去把东西收拾了,明天一大早就回去。”

“急什么,他们又不吃人。”铭徽失笑。

“不是啊,一定要把所有的证据都销毁,不然被他们发现我们……”阿耀说不下去,铭徽忽然凑过来亲了他一下,贴着阿耀的脸颊低低地笑:“我们什么?”

“你说呢?”阿耀瞪眼。

铭徽摸摸鼻子,退开一步,没再继续纠缠:“走吧,我饿了,要吃饭。”

阿耀顿时打蛇随棍上,及时地想起来要发脾气,脸皮一拉,冷冷地说:“没饭,都冷了。”

“那就吃冷的吧,反正没人心疼。”铭徽若有若无的瞥了阿耀一眼,似笑非笑。

阿耀闷闷地跟上去,看着之前加热的饭菜又一次冷了个透,铭徽却毫不介意地坐下来,一副真打算吃掉的样子,只得愤愤怒视铭徽,然后认命地将菜端进厨房再一次加热……

“等了这么久,我早就饿了,哼,加热只是不想饿着自己的肚子,绝对不是因为不舍得看阿徽吃凉的东西。”阿耀一面碎碎念,一面拿着筷子拼命戳手里硬邦邦的米饭,然后塞到微波炉里,“嘭”的一下合上。

铭徽安静地依在门外,听着阿耀自以为小声的嘟囔,不觉扯着嘴角笑起来,笑容有些苦,却很温柔。

“对了,我上次参加的那个摄影比赛进入决赛了。”在厨房晃了一圈,阿耀再出来的时候先前的小小怨怼早已烟消云散,笑眯眯地把碗递给铭徽:“不过你就别陪我去了,你爸妈还在呢。”

“什么时候?”铭徽微微蹙眉。

“大概下个星期吧?”阿耀偏着头想了想:“我还不太清楚,明天再去问问。”

“抱歉。”铭徽有些歉疚,阿耀的比赛很早以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之前原本还答应过阿耀如果有幸能进入决赛,就陪着一起去,结果现在父母一声不吭的跑了过来,不但之前的想法作废,还得把阿耀赶回学校去住……铭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分隔了七年,中间穿插那么多事,好不容易现在两人之间没有太多的阻碍可以天天在一起,现在却又冒出这么一茬逼着和阿耀分开,虽然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但也足够让人觉得无法忍受。

铭徽抬头看着阿耀浑然无知觉的样子,忍不住说:“不如你留下来吧,别搬了。”

啥?!阿耀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在桌下:“你疯了?!”

铭徽沉吟。其实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在父母面前注意一些平时的举止,倒也不会被他们看出什么,毕竟没有谁会无聊到莫名其妙的怀疑自己的儿子喜欢男人,于是说:“反正家里有三个房间,今晚帮你整理一间出来,就说你最近没地方住,在我这里借宿。”

“这、这……”阿耀脸都皱成了一团:“这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啊?”

“发现就发现了吧。”铭徽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已经不需要他们管了。”

“可、可是……”阿耀还在垂死挣扎。

“阿耀。”铭徽忽然正色,阿耀一愣:“啊?”

“你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这一点我很认真,也很坚持,等你大学毕业我还打算我们抽个空一起去国外把婚结了。所以他们迟早会知道。我现在之所以想瞒着,是要给你一个缓冲的时间——我不会让我们的关系一辈子都不见天日。”铭徽一字字说得义无反顾,眉目之间竟然还有些少年的血性,一双眼眸沉沉地注视着阿耀,温柔而深邃,见阿耀半天没反应,完全像是傻了,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摇了摇:“你听见没有?”

呃……阿耀咽了咽口水,开始打商量:“既然要缓冲……那就狠狠的缓缓吧,先别让他们知道比较好?”明明是陈述句,在看到铭徽的表情后还是忍不住尾音上扬,活生生变成了疑问句。

铭徽面无表情,没说话,只是给阿耀夹了一筷子他喜欢的菜放在他碗里。阿耀低头看看,终于决定在这样的压力下默默地夹起来吃掉。

咬咬咬,咕咚一声吞下,阿耀润润嘴唇:“那个,阿徽啊……你之前不是都好好的么?怎么忽然一定要我留下来呀?”

铭徽淡淡的:“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

“可是周淼已经回去了啊。”阿耀很无辜。

“那就更不放心了。”继续给阿耀夹菜。

咬咬咬,再次咕咚一声吞下,阿耀更加无辜:“这哪跟哪儿啊?刚才不是你说要我回学校去住的吗?”阿耀心想,阿徽还真是变了,以前的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还这么无赖……

于是,紧接着,更加无赖的事发生了:

铭徽:“我反悔了。”

阿耀:“不带这样儿的啊!你让我怎么跟你爸妈相处,太恐怖了!”

铭徽:“我还是他们儿子呢,你不是也相处得挺好的吗?”

阿耀:“你跟他们怎么一样!”

铭徽:“实在不行我就让他们住宾馆吧。”

阿耀:“这太不孝了!”

铭徽:“就这么定了。”

阿耀:“……”

无论如何,第二天阿耀都没能从铭徽家里搬出去。

考虑到今天家里可能会出现的场面,阿耀放学后磨蹭了很久,好不容易到了还在门外徘徊了一阵,深呼吸好几次,打开门却并未见到那两位严肃的家长。

像是一只鼓足气的皮球,忽然被没声没响的戳破,所有的心理准备全部扑了空,阿耀拿着钥匙在玄关愣了好一会儿,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或许是因为铭徽一向太过优秀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同性恋这三个字背后所背负的压力,阿耀并不希望自己的存在给铭徽前景光明的人生罩上一层阴霾——他不能让自己变成铭徽的瑕疵,也不能因为自己而让铭徽与他的家人产生矛盾。只是铭徽的态度又坚决得让人无从抵抗,因而阿耀就显得格外手足无措。

抱着能逃过一天是一天的想法,阿耀收起钥匙,心情很快又重新好了起来。虽说今天回家的时间晚了些,但总算还没误了饭点,铭徽没打电话来说不回家吃饭,那大概就是要回的了,于是阿耀美滋滋的拿着买好的菜去厨房动手做起来。

刚把洗好的菜下锅,就听到开门的声音,阿耀急忙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来,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发现是铭徽,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铭徽松了松领带,走过来笑着问他。

阿耀痛心的摇摇头:“你不会理解我时时刻刻怕被人发现的痛苦……”

铭徽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有些无奈:“你放心好了,我都和他们说清楚了,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说的?”阿耀一面把油倒进锅里,一面问:“他们难道不过来住了?”

“其实这次他们主要是来这边参加一个教学研讨会,和我没什么关系,看我也只是顺便。他们住的宾馆离开会的地方比较近,就懒得住过来了,而且他们对我住的地方也没多大兴趣。”铭徽凑过来贴着阿耀的身后,看了看锅里:“做什么呢?好香。”

阿耀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没注意到铭徽正贴着自己的脸颊在说话,一不小心就从他的唇上擦了过去,顿时结巴:“糖、糖醋排骨。”

“嗯……”铭徽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干脆搂住阿耀的腰轻轻地吻他,沿着后脖颈一直亲到左侧面的下巴,阿耀不停地缩啊缩,手上的锅铲尴尬地扬起在半空中,整个厨房除了他紧张的喘息就只剩下油锅里噼里啪啦的响声。

阿耀被亲得晕乎乎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猛推铭徽:“干嘛呢!我要专心做菜!”眼看着锅里的排骨都快糊了,阿耀表情愤慨,脸却还是红通通的,看上去特别可爱。铭徽忍不住又靠过去亲了一下,轻声说:“这样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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