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铭徽纵容地笑笑,对着墓碑深深地低下头,“我会好好珍惜。”
“我也会好好珍惜。”阿耀跟着将脑袋埋了下去,认认真真地说:“爸爸妈妈不用担心我,阿徽对我很好,我也要对阿徽很好,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等以后我们都老了,就来陪你们,让阿徽给你们倒茶。”
“嗯,我倒茶。”铭徽哭笑不得地配合他,见阿耀慢悠悠地抬起头来,得意洋洋的样子:“你懂什么,媳妇进门都是要奉茶的,这是我们中华五千年的传统。”
“……也可以是给岳父岳母奉茶的吧。”铭徽低声说了一句,阿耀立马眯起眼睛:“哈?”
“没什么。”铭徽将他拉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淡淡的说:“其实这些都没关系,只要在一起就好。”
“对嘛。”阿耀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害得我一路都在想要怎么挽回之前在机场丢失的男性尊严。”
铭徽无奈:“你就这么介意?”
阿耀抓抓耳朵:“好像也不是特别介意,但是挺好玩的。反正我们又不必和别人一样。”
“对,我们不必和任何人一样。”铭徽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蓦地一笑,眼眸里像是霎时落进光芒万千,将看着自己怔怔发愣的阿耀拉到面前,轻轻问他:“那么你真愿意和我结婚?”
阿耀脸红:“没、没说不愿啊。”
“那下个月就去吧。”铭徽当机立断:“我手里的工作下个月就可以告一段落,签证也可以交给事务所办,很快就会下来,不用担心。”
“谁担心签证了!”阿耀愣愣的听他说完,脑袋咯吱咯吱地反映过来,大声反驳:“我才十九岁!大学还没毕业呢就结婚!”
铭徽摸摸鼻子:“不是已经成年了吗?”
“起码也得等到二十岁啊,你急什么急,不就是领证吗?国内还不承认呢!”阿耀气鼓鼓地嚷着,颊边绯红的一片却泄露了心底真实的情绪。铭徽也不恼,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中流出温柔。于是抵抗不住柔情攻势的阿耀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半晌,叹口气:“好吧,随便你。”
“你说的没错,还是等你二十岁吧。”铭徽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吻,“二十岁生日那天,跟我去结婚。”
“……那也没几个月了。”阿耀嘟囔。
铭徽不答,笑着将他抱住,像是对孩子一样轻轻晃了晃,阿耀有些局促,使劲推拒:“爸妈在呢!”
“那又怎样?”铭徽挑眉,目光越过阿耀落在那两座安静的墓碑上:“你看,他们也很开心啊。”
阿耀讶然回头,道路尽头的风却忽然涌来,吹得他睁不开眼,迷迷糊糊间,隐约看见照片上的父母像是真的正注视着他们微笑,那样的笑容……阿耀搜了搜脑海里的形容词,最终还是决定这样形容——很幸福。
“接下来还要去哪里?”
从墓园出来,阿耀看了看头顶的天色:在爸妈面前的时候不觉得,走出来才发觉已是傍晚,现在也不知道还能再去什么地方。
“你想去什么地方?”铭徽不答反问。
“嗯……”阿耀思索了一下:“其实我现在挺想回以前我们住的院子里看看的,反正离这里也不远。”
“走吧。”铭徽随手拦下一辆出租:“我想的也是那里。”
“真的啊?”阿耀激动的一把扯住铭徽的袖子:“这几年你回去过没有?变样了吗?那花廊还在不在啊?在的话我还得去爬一次!”
“你就算再爬一万次,也只有我能接得住你那串葡萄。”将手舞足蹈的阿耀塞进车里,向司机交代了地址,铭徽回过头淡淡的调侃他。
“这不是重点!”阿耀恼羞成怒:“当时只是看你路过顺便叫一下而已。”
“幸好你‘顺便’了一下。”
“那是。这么多人里偏偏就遇上了你,我运气还真好。”阿耀又开始翘起小尾巴。得意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阿徽,你爸妈不会还住在哪里吧?!”
铭徽见他一脸末日降临的脸色,有心揶揄,故意沉吟了一会儿,见阿耀急得脑门冒汗,才悠悠地回答:“早搬了。”
阿耀顿时松了口气:“我真是怕了你爸妈了,上次看我的眼神简直能把我射死。”
铭徽笑:“多见几次面就不会了。”
阿耀坚决摇头,抵抗情绪极其激烈,铭徽循序渐进的开解他,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说了一会儿,还没得出结论,便到了目的地。
一下车,天虽已黑了,但看见熟悉的小院大门,阿耀仍是兴奋,指着院子角落里巨大而茂盛的桑树嚷嚷:“阿徽阿徽,你看见没有——以前的那棵树还在!”
铭徽随后跟了下来,淡淡地说:“那树有二十多年了吧?据说以前还没这个院子的时候它就在那儿了,以前你总爱爬它,你走之后还有几个小家伙在树上刻了你的名字。”
阿耀不以为然:“说人家是小家伙,你当时也一样啊。”嘴里这么说着,心中却已经按捺不住激动,深呼吸了一下,又左右看看:“我们现在可以进去吧?没有保安?”
“保安没有,张伯倒是有一个。”铭徽说完,就见阿耀眼睛一亮:“是以前常帮我们捉蝉的那个张伯?”
铭徽点点头:“不过他近几年身体不大好,都是他儿子在这里,我们去和他说一声就好,他认识我。”
阿耀被打击了一下,闷闷地“哦”了一声,顺从地跟着铭徽去同门卫打个简短的招呼,问候了张伯的身体,得知情况不错,这才重新又兴奋起来。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这棵树是我的御座。”一进院子,阿耀就像是回到了孩童时代,急匆匆地拉着铭徽跑到先前念叨的那株树下,满怀感情的摸了摸树干,轻声说:“那时候个子小,每到夏天就要提前搬几块砖头在树下码好,不然根本爬不上去。”不知回忆到什么,阿耀突地一笑:“有一次底下的砖放歪了,我没注意,结果爬的时候不小心把脚崴了,肿了一个星期!”
“我记得,那一个星期每天都是我背你去上学的。”铭徽无奈地看着他。
“哦,对啊。”阿耀尴尬,抓抓耳朵,忽然提议:“要不现在再爬一回?你要不要一起?”
铭徽还没回答,阿耀忽然注意到他一身的正装,立马摇摇头:“算了,你这个样子还是别爬了,我来吧。”
说着便搓搓手掌,手臂在树干上微微一撑,干脆利落地翻了上去。
“哈,看来我身手不减当年!”阿耀跨坐在树干上,拇指帅气地擦过鼻尖,低着头俯视铭徽:“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我?唉唉,谁叫你穿得那么正式。”那模样,真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铭徽挑眉:“谁说我不能上来的?”毫不犹豫的脱掉外套扔给阿耀,将衬衣的袖子卷了卷,便也跟着翻了上去。
“一点都不像你会做的事。”阿耀抱怨了一句,抱着铭徽的衣服,舒服地靠在树干上,轻轻叹息:“还是在这里最舒服,以前的感觉全回来了。”
铭徽靠过去将阿耀揽住,抽出他怀里的衣服垫到身后,又问:“这样是不是更舒服?”
阿耀满足地蹭了蹭,闭上眼睛:“嗯,确实更舒服!”
“别闭眼。”铭徽将他搂紧,轻声说:“看看你的上面。”
阿耀听话的扬起头,看向头顶——浓密的树叶间,依稀透出点点斑驳的星光,像是万千颗钻石缝在了绿色的百褶裙上,璀璨一如当年。
“十一年了,阿耀。”铭徽贴在他耳边轻声说:“十一年前,我也见过一模一样的景色,就是在那道花廊下。”阿耀的视线随着他的话慢慢移至不远处的花廊,想了想,忽地说:“不对,你遇见我那会儿明明是白天。”
“但是看上去是一样的。”铭徽失笑于他的不解风情,故意揶揄:“都是光芒,都是绿色,当然,唯一的一点不一样,就是现在我们的头顶不会忽然冒出一只脏兮兮的小手。”
阿耀勃然大怒,猛地坐起来:“怎么?嫌弃我?”
铭徽很无辜:“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果然越长大越不可爱了。”阿耀不满的嘀咕一句,蓦地又想起自己包里始终没送出去的礼物来,眼睛一亮,对着铭徽神秘的眨了眨:“想不要生日礼物啊?”
“想。”铭徽老老实实的答应。
“那先放本少爷下去!”阿耀打了个响指,铭徽立马松开环抱,看着他流利的翻了下去,随手拍拍屁股,然后便一溜烟地朝着花廊跑去,一面跑一面嘴里还嚷嚷:“快点跟过来啊,过时不候。”
铭徽微微一笑,拿起衣服也跟着翻了下去,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人又三两下地爬上了花廊,顿时觉得有些头大:“阿耀,你要做什么?”
阿耀朝他挥挥手,不知何时被蹭花的脸上此刻笑容灿烂:“快点来,你站到下面去。”
铭徽依他的话走到廊下,抬头看着头顶与当年别无二致的场景,忽然明白阿耀要做什么——
“喂,你帮帮忙。”
一模一样的腔调,一模一样在绿叶中晃荡的手臂,只是身后的夕阳变成了星光,而那只胖乎乎脏兮兮的小手也变得修长白皙。
铭徽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快,帮我接着。”
缩在花廊上的阿耀狡黠一笑,松开掌中握着的小盒子。铭徽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接住,头顶又传来回忆里温暖得让人落泪的清爽笑声,他低下头,打开盒子:
蓝色丝绒缎面上,并排躺着一对银白色戒指,无声的璀璨,宛如一场跨越漫长时光回溯而来的誓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