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沈斗躲在沙发后面不出来，发出呜呜的声音，沈简跪在地上对着沙发哄了半天，沈简才慢慢爬出来。

爪子受伤了，流了血，明显是被外面的狗欺负了。

沈简检查了一下，对那只个头不小胆子却很小的狗说，我们去医院。

沈斗听懂了，又逃了进去。

沈简趴在地下，把手伸到沙发里头，过了好半天，那只胆小狗才把爪子交给他。沈简把沈斗抱下楼，放进车里。开车到最常去的动物诊所。

到了诊所门口，他把沈斗抱出来，锁车，走进诊所。

诊所里头这时没什么人，只有习医生一个。习医生叫文白，是这所诊所的主人。沈斗刚抱回来的时候，就是习医生给救活的，那时候习医生还没有自己的诊所。

后来习医生有了这个不大的私人宠物诊所，沈斗也渐渐长大了。

习医生让沈简把沈斗放在台子上，拍拍沈斗的脑袋，说，又怎么了。

沈斗和习医生挺熟，它哼哼了几声，趴了下来。

习医生让沈简出去等，自己在里面给沈斗消毒、包扎。

过了不久，习医生叫沈简进去，说，伤口不深，两三天就好了。这几天别给他洗澡就行。

沈简说，知道了。小斗胆子这么小，老是被欺负。

习医生说，刚抱回来的时候受欺负太多，慢慢会好的。

沈简说，都两岁多了，见到生人还跑。

习医生说，再等等吧，现在比以前好一些了，至少我抱它没事。

沈简说，希望吧。

从诊所回到家，沈简把沈斗放在沙发上，自己蹲在沙发边。他低下头，用鼻子蹭沈斗没有受伤的那种前爪，说，小斗，我现在工作忙，不仅录节目，还要做部分制片，不能每天都陪着你。你也要勇敢一点，你不是只小小狗了。

沈斗趴下来，把鼻子搁在沈简的手背上。

沈简把手放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抚摸，说，还好你是只小狗，我能照顾你。

沈斗抬起头看沈简，“呜呜”哼了两声，意思是，我是个人，就不会这么胆小了。

沈简大概懂他的意思，说，你就算变成一个人，也会这么胆小的。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说完这句话，沈斗就变成了一个人。

沈简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沈斗也发现不对劲，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看自己的手，吓得一愣，往沙发旁边缩。

沈简赶紧跑到房间里，找了衣服给沈斗，说，先穿上。

沈斗一百八十几公分，好不容易才塞到了一百七十公分的沈简的衣服中。

沈简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那句话。沈斗是条小狗，他还可以照顾，但现在沈斗变成一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沈简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这几天他就觉得自己要感冒，这事情一出，他感到眼前一黑。

在变成人之前，沈斗是只两岁的杂毛狗，他长得不大好看，鼻子总是凉凉的，只和沈简一个人亲近。他不大叫唤，喜欢发出呜咽的声音来表达情感。

沈简说，小斗，到这儿来。沈斗就会跑过去，舔沈简的手。然后沈简把不小的沈斗抱起来，沈斗便仰起头舔沈简脸。

沈简是在沈斗三个月的时候把它捡回来的，当时，这只可怜的小狗正被一只大狗追着咬。沈简跑过去把沈斗抱起来，沈斗在沈简的怀里头发抖。

沈斗的腿受了很重的伤，血染到沈简的上衣上，沈简抱着小狗去医院。那个很大的宠物医院，里头有很多医生，那天正好习医生当班。习医生从沈简的怀里接过沈斗，帮他缝针，包扎，消毒，输液。折腾了很久，才完成了手术。

习医生说，怎么被欺负得这么惨？沈简说，在外头看见就这样了。习医生问，你能养它吗？如果你不养我来养，它这样去外面很快会死掉。沈简说，我养它。

沈简其实没准备养狗，而且他现在租的公寓不能养狗，但他看见沈斗的眼神就忘不了。沈简觉得自己有责任，但这责任不知从何而来。

为了养沈斗，沈简搬了家。他本来没准备买房子，这会儿竟然把积蓄拿出来，在近郊的地方买了一套不大的房。房子是小户型，统一装修的那种，沈简也不挑剔，看了房就付了款，也从此变成了房奴。

沈简带着沈斗住进那里，他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为了一条狗改变了人生。

沈斗变成人之后，沈简连续几天没睡好。其他的原因先不提，最重要的是，沈简没有自信教会沈斗作为一个人必须学会的东西。

沈斗变成人之后，也按照程序加入了导播班。考虑到宠物们刚开始会有不适应，导播班的课程教得不快，但沈斗却依旧跟不上。第一天回来，沈简问他，今天老师说了什么？沈斗摇摇头。沈简再问，那边便没有反应了。沈简心里叹一口气，说，书拿过来吧，我教你。

沈简性子不急，他对着书，指着字，一行一行地读。但沈斗一直不理解。沈简从头再来一遍，又再来了第三遍，总算有了一点作用。然而，由于说了太多话，他第二天嗓子痛到不行。沈简录节目之前含了四五颗含喉片，录完节目之后，嗓子已经痛到吞咽唾液都困难的地步。

工作结束，沈简开了很久的车才到家。他习惯了往城南以前的家里走，在第一个岔道口就开错了方向。他载着沈斗回到家，推开门，小屋子空空荡荡。统一的精装修，精也精不到哪里去。

沈简脱下外套，在桌子边坐下，有种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感觉。

后来沈简想，走一步是一步吧。

吃完饭，沈简领沈斗去附近的小商场买衣服。商场里头，沈斗见这么多人，一步不离地跟在沈简的身后。沈简选好衣服，沈斗也不愿意进去试，沈简只好随意在沈斗身上比划了一下，便付了钱。

回到家，时间不早了，便先后去洗澡。洗完澡，沈斗和沈简并排躺在床上。关了灯之后，沈斗凑过来抱住了沈简。沈简把胳膊放在沈斗的脖子下面，搂住沈斗的胳膊。沈斗和小狗时一样，用嘴唇吻沈简的脸颊。过了不久，都已经累了的两人紧紧搂在一起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简便醒了，他放在沈斗脖子下的手早已麻了，但还是没有动。时间虽然还早，但沈简再也睡不着。“以后沈斗要怎么办”，这个问题在他的心中萦绕，无法散去。沈简感到一股压抑。

太阳升起来之后，沈斗从梦中醒来。显然是不知道主人的心思，他和平常一样，盯着沈简的脸看。接着，他凑上来吻沈简的嘴唇。

同时，他将手伸进沈简睡衣中，青涩而稚嫩的抚摸着。

别闹了，起床吧。沈简说。

为什么？沈斗问，他没有停下动作，放在沈简上身的手也来到了下身。

房子小，即使卧室这一块没有窗户，从客厅窗户倾泻进来的阳光也足以让人看清发生的所有。

沈简压住沈斗的手，沈斗轻易地把他的手移开了。

身高和身形上的差别导致了力气的悬殊。

沈简想起自己以前常把恋人带回来住，不知道这是否在无形中给沈斗一个错误的印象，两个睡在一起的男人，早晨起床就应该做爱。

已经单身了快半年的沈简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

本身的晨勃因为刺激更加严重，但无论如何也不想做。

沈斗笨拙地握住沈简的性器，沈简按住沈斗的手，不让他再动，沈斗用另一只手将沈简的手移开。随后，他把沈简的手压在沈简自己的身下，没有任何技巧地抚摸沈简的全身，像在抚摸一个球体的表面。

没有花时间扩张，沈斗便脱下裤子把性器抵在沈简的入口。

绝对不行。沈简说着，连忙支起上半身。

沈斗毫无商量地挤了进去，疼痛传遍了沈简的全身。

好痛……沈简的嘴唇颤抖着。

他以为疼痛会随着时间麻木，但遗憾的是疼痛没有任何消减，只在不断地加深着加深着。

沈斗趴下来，吻沈简的嘴唇。然而柔软而湿润的嘴唇、潮湿而缠绵的吻，都没有对疼痛起一点抵消作用。

沈简咬紧牙。

身体重叠到一起之后，更加强烈的疼痛开始了。前面没有任何润滑，也有接近半年没有使用过那里，痛到不能忍受的地步。但即使如此，也不好责怪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只能自认倒霉。

随着渐渐大起来的动作，无法忍耐的沈简用手遮住眼睛呜咽。刚开始只是呜咽，后来就变成了哭泣。从四肢往心脏蔓延的痛苦堵塞了鼻腔，只能用嘴去呼吸。不知为何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寂寞和痛苦，分明是件简单的事情，却遭致了这样的心情。

呜呜……沈简用手臂抱住头。

这个时候，动作停止了。

沈斗拉开他的手，问，你为什么哭？

沈简摇摇头。

沈斗又问，你为什么哭？

沈简没回答。

沈斗停下动作，他俯下身吻沈简的眼睛，泪水从沈简的眼角流出来。

并未阻止泪水的吻继续着，沈简像是在这种久违经历的触感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浮上心头的一幕一幕，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只能引来负面的情绪。

沈斗问，我要怎么做？

沈简睁开眼睛，觉得很难回答这句话。

他说，没事。

除了“没事”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沈斗把身体躬起来，像一座桥梁，他俯下身，吻沈简的嘴唇。拙劣而缠绵的吻。

没有止境的吻中，沈斗什么都没有做。而在除了嘴唇的接触一点声音也没有的安静中，沈简渐渐平静下来。

沈斗又问，我该怎么做？这样不行吗？

愚蠢的问题，却被问得极其慎重。也正因为过于慎重，以至于想好的回答变了样。

最终，沈简说，慢点吧，没事。

此后他尽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做完之后，沈简任凭精液留在体内不想去清理。他在昏沉中睡着，却又很快被人摇醒。

沈简睁开眼睛，发现沈斗跪在身边。

沈简问，小斗，怎么了？

在被叫到名字的时候，男人歪了一下头，以回应主人的呼唤。回应之后，很快又将脑袋正过去。

沈斗说，你不用洗澡？

沈简回答，我太累了。先睡一会儿。

沈简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他听见沈斗跑下床，不知道沈斗去干什么。

沈斗再回来时，手上多了纸巾，他小心地把沈斗腿间的精液和汗水擦掉。接着像守护一个重要的玩具般跪在沈简的身边。

沈简睁开眼睛，看见赤身裸体跪着的沈斗，说，小斗过来。

沈斗俯下身，脑袋伸过去，鼻子贴着床。沈简碰他的鼻子，沈斗用鼻尖把沈简的手指压住。还浸渍在钝痛中，但沈简还是笑了。

沈斗抬起头不知道沈简为什么笑。沈简动动手指，说，小斗过来。

沈斗靠过去，沈简揉乱了他的头发。沈斗舒服地闭上眼睛。

沈简说，小斗。

过了一会儿，他又叫，小斗。

沈斗爬起来，伏到沈简的身边，用舌头贴了一下沈简的鼻尖。

沈简说，人不用舔来表达好感。

沈斗问，那用什么？

沈简说，握手。

沈斗说，做爱的时候不是用舔吗？

沈简说，那不一样，做爱是私人的时候，公开的时候，人用握手表白好意。

沈斗把手伸出来，手心朝下，形成一个窝型，等待沈简过来拉他的手。沈简把沈斗的手换了一个方向和姿势，说，不是小狗的握手，是人的握手，你在左，我在右。

沈简握住沈斗的手，上下摇晃几下，说，小斗明白了？

沈斗说，我明白了。说完，他把脑袋伸过去，等待沈简。

沈简说，成年人之间的表扬，不拍脑袋。可以竖起大拇指，或者直接对对方说，你做的很好。

沈斗点了点头，紧接着打了个喷嚏。

沈简说，快把衣服穿上，这样要着凉。

沈斗在床上找到刚刚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他把沈简的睡衣叠得整整齐齐，双手递给沈简。看着沈简穿完，他才穿上自己的衣服。

沈简说，我要再睡一会儿，节目下午录，你的课也是下午的，不要紧。

听到这句话，沈斗从床头拉好被子，认真把沈简盖好，说，晚安。

这个天气盖这么多很是闷热，但沈简却没有把被子移开。

他说，小斗，晚安。

沈斗趴下来，侧卧在沈简的身边，轻轻吻了一下沈简的面颊，说，晚安。

沈斗睡不着，他陪在沈简身边，看沈简的脸，他用舌头舔沈简的嘴唇，把沈简的嘴唇弄得湿润，再轻轻压上去。他以前是条狗的时候，就爱用舌头舔沈简的脸。

沈斗记得和沈简相遇的事。那天他先是从花坛上摔下来，再接着被附近的野狗咬了腿，血染在还没长长的绒毛上。路过的人都看看他，但没有人伸出手，没有人愿意把身上全是泥水，腿上还有血的小狗抱回家。

这时沈简路过，他愣了一下，跑过来把沈斗抱起来。

因为护得紧，他上衣前面沾满了泥和血。沈简急匆匆赶到宠物医院去，医生帮沈斗做了治疗。

之后，沈简把沈斗带回家，给他换药，喂他吃东西，逗他玩。沈斗小心地把爪子伸出来，沈简和他握握说，以后叫你小斗好不好？

小斗，小斗。沈简又叫了几声。

两天后，沈斗总算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沈简带长大了一点的沈斗出去散步，沈斗害怕外头的任何动物、任何人，他和每只动物、每个人都保持着安全距离，准备随时逃跑。他常常因为热情的小朋友吓得四条腿直哆嗦，这时他会想让沈简把他搂在怀里头，但沈简并非每次都护着他，沈斗也只好学着迅速地躲到沈简的身后。

沈斗喜欢沈简，等他变成一个人，他更加这么觉得。

虽然懂的东西不多，但至少电视让沈斗知道了喜欢的人要接吻，他也从沈简的历届恋人身上学会了男人之间要怎么做。但沈斗依旧有很多东西没搞清楚，他把问题埋在胸口，有空就拿出来琢磨一下。

沈斗想对沈简好，好到沈简对他那么好。

他的逻辑是，沈简对我好，我离不开沈简；我对沈简好，沈简离不开我。

沈斗对这一理论坚信不疑。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完全搞清楚要怎么对主人好，但他觉得可以慢慢学。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很多路要走，但沈斗不害怕，因为尽头站着沈简。

为了沈简，沈斗觉得自己可以勇敢起来。

还是小狗的时候，虽然害怕，但沈斗会认真地看家。晚上听到动静他也会壮着胆子大叫，他吓跑过小偷，也吓跑过麻雀。现在变成了一个人，沈斗觉得有的东西要改一改，但中心思想保持不变——沈简对我很好，我很喜欢沈简，我想对他好，我想他也稍微喜欢我一点点。

沈斗在沈简身边趴下来，闭上眼睛又睡了一会儿。他梦到有很长的长廊在蔓延，全世界的宠物都变成了人，地方拥挤起来。

沈斗非常害怕去上导播课，但还是知道自己必须得去，班上一个人还没有的时候，他便走进教室，坐在最后一排的边上。因为个子高，他第一个来却坐在最后一排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渐渐的，班上的人多了起来，同学们有说有笑地走进来。沈斗低下头，把书摊开，装作在看书的样子。实际上，他字也认不全。

全员到齐，老师走上讲台，打开电脑开始讲课。沈斗抬起头，认真盯着投影仪上看不懂的文字和图像。不仅投影仪上面的内容看不懂，老师说话语速很快，沈斗没法完全听懂。课间休息的时候，他把目光放在自己的书上，那里全是些不知道该从哪里看起，如何看起的东西，

第二节课结束之后，老师开始发卷子进行小测试。试卷传到沈斗的手上。沈斗合上书，拿起铅笔，歪歪倒倒写上自己的名字。选择题可以随便写写ABC，填空题就把自己会写的那几个字写上去，简答题虽然勉强看懂了题目，但没有办法用文字来表达。沈斗抬起头，看到一班的同学都在写字，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认识字，都会写字，但自己不知道。小测试结束后，老师把卷子收上去，因为题目少，一下子就批完了发下来。杭大黄拿了满分，被老师点名表扬，虽然老师没有说最差的那个，但沈斗知道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