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简说，对人来说，认字是提升技能和知识，但是和陌生人说话，去陌生的地方，做陌生的事情，都是另一组学习模式。

沈斗问，怎么学？你能教我吗？

沈简说，这比学认字更难。

沈斗想了想，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说，难也要学。不能不学。

这和人说话的方式，沈简觉得自己实在不会教。

而沈斗能不能成长为一个正常的人，沈简也没有自信。虽然相信沈斗会努力，但有部分性格是难以改变的。不过走一步是一步，想太多的话，也只是自寻烦恼。

沈简说，时间还多，一步一步来。

沈斗点了点头，他抬头望向天空，天上有不多的星星，沈斗看了一会儿，说，星星怎么没有眨眼？书上说星星眨眼。

看了一会儿，沈简说，小斗，以后做决定之前和我说一声。

沈斗说，知道了。

沈斗明显没有听出沈简的语气，他似乎很难判断别人的情感。

他只是抬起头，看着星空，一看就是很久。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说，我想去搬家，就去和老板说，一直在发抖。老板缺人手，才要我去打零工。我搬东西，不能遇到人，遇到人，也会发抖。

沈斗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说，控制不住。

沈简拉住他的手，没有说话。

沈斗抱住沈简，把头放在沈简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轻轻哼唱着不知从哪里学来歌曲。那是首沈简从没有听过的儿歌。

沈简想起儿时玩伴里有常常收欺负、沉默寡言的人，沈简想知道那些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等到风吹起来，沈斗开始觉得冷，他打了个寒战。沈简察觉到，便领着他回家了。

路上没说话，耳边的风吹起了低沉的哨子。

沈简又一次回想起把沈斗抱回来时候的事，一点大的小狗，单用一只手就能握住。沈简觉得可怜，不忍心再放手，抱在怀里赶紧跑回家。

在遇到沈斗之前，他偶尔也去公园喂猫，但流浪猫大多独立，就算亲近了再多时日，与人之间多少还有些疏离。狗则是反例，只要稍微关心一下，就会开始产生依赖。所以常常听见朋友说，在出去游玩的时间里，自家的狗几日不吃饭的事情。如此说来，猫的生存能力要比狗强很多倍。

而普通的狗的生存能力又比沈斗强很多倍。

回家之后，沈简想拿出课本叫沈斗读书，但却没有这么做。他坐到床边，沈斗也坐过去，两人并肩坐着。

这里的公寓是卖给刚开始打拼的单身汉或者刚结婚的小夫妻的，屋子不过40平米，只有一间厨房、一间客厅。卧室其实是在半空中打造出的一个小平台，需要爬低矮的楼梯上去。虽然听起来不错，但公寓中有太多不合理之处。不过沈简和沈斗两个不太讲究的人住在一起，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看了半天黑夜，两人爬到床上去睡觉。关了灯，沈斗凑过来贴住沈简睡，沈简轻轻地抚摸沈斗柔软得和小狗一样的黑发。窗外有虫鸣，似乎是宣告夏天的来临。

除了自己以外，沈斗没有其他可以依靠别人。所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也要让沈斗留在自己身边。

这明明是为自己鼓劲的想法，却使得胸膛被酸楚堵住。

似乎是因为能够体会到孤独的感受，人们才会去选择饲养宠物。

沈简一直没有个像样的家，做的却是家居节目的主持人。节目录制过程中，他见过很多结婚多年或者结婚不久的夫妻，有孩子或者没孩子，养宠物或者不养。而自己自始自终是个单身汉，而后变成了养了一条狗的单身汉。在遭遇到任何负面情绪的时候，没有人去诉说，陪在身边只有一条不太会体会主人心情的狗。这只狗的身上几乎没有长处可言，只是遇到任何事情，它都会呆在主人身边。

对于沈简而言，这一项也就足够了。

和一只不聪明但不至于笨到打破东西的狗在一起，不会有争吵，也不会有特别快乐的时刻——这只狗不会玩飞盘，不会鞠躬，尾巴也很少摇。这两年多里面，所有的记忆也就是养了一只狗而已。

狗的名字叫小斗，要说姓的话，是和自己一样姓沈。

等这条不聪明的小狗变成了一个不聪明的人，其实故事从本质上没有任何改变。

一个月过后，沈斗搬家的工作做完了。沈简终于松了一口气——在这期间发生过沈斗走丢的情况，也发生过沈斗被脾气不好的客户吓得逃跑的事。

搬家的工作一结束，沈简整个神经都放松下来。当天晚上，他带沈斗出去吃饭，给沈斗买了衣服和书。

沈斗看起来很高兴，他捧着那几本书，说，搬家的工作结束了，这一个月发生了好多事。

沈简拍拍他说，能坚持下来很不容易。

沈斗问，我下面能出去做什么工作？

沈简说，上个月我们不是讨论好，在你没学会认全字之前不出去嘛。

沈斗说，做什么都好，随便什么，我想出去。这一个月，我每天都在想，我不认识字，不知道怎么和人交谈。但我不能不去做，我不去做，会变得更害怕。我逼自己每天都出门，每天都和人说话，肯定会好起来。我学得不快，我慢慢得来，一天比一天进步一点就够了。我上个月出去搬家，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但我有进步，对吧。

沈简转过头来看沈斗，沈斗停下脚步，面对着沈简。沈斗大约比沈简高大半个头，看上去比沈简壮实很多，他盯着沈简的眼睛看了好久，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总有一天，我能够一个人生活，可以一个人解决所有的问题，能够离开你的身边。

沈简看着沈斗，沈斗也看着他的眼睛。沈简不知道沈斗想说什么，他和以往一样，不发一言，听沈斗说完。

沈斗停顿了很久，开口说，等我可以一个人生活的那天，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沈简没有回答，他像以前拍那只大狗一样拍了拍沈斗的肩膀。

沈斗说，我不知道我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我出去工作才知道，给别人添麻烦，就会被人嫌弃。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你搬了家，每天教我认字读书……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你没嫌弃我，也没有怪我。等我变得和大家都一样了，也许会有人容忍我，但现在，只有你会对我好。

沈斗抱住沈简的肩膀，沈简也抱住沈斗的肩膀。

沈简拍拍沈斗的脑袋，说，知道你为什么叫小斗吗？

沈斗说，我不知道。

沈简想了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第二部·胆小狗·完——

第三部：黄大鼠

杭大黄变成人，其实是一个误会。

为何是个误会？

首先，我们有必要先介绍一下杭远这个人——杭远是远近闻名的颜饭，只要长得好看，不管男女猫狗，杭远都喜欢。

接着，杭大黄是一只非常萌的小仓鼠。

再接着，杭远的几个同事家里的动物都变成了美少年美少女美青年。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杭远凑满了播音时间，处心积虑地将他的仓鼠杭大黄变成了一个人。

等到杭大黄变成一个人，杭远才知道一切都是个误会。

杭远看着刚刚变成人的，长得很普通的仓鼠杭大黄，说，能退货吗？

不好意思，宠物变人，售出不退。

无奈的杭远只好将杭大黄当佣人使，要知道，长得不好看的，是不能上杭远的床的，人、猫、狗、鼠，都一样。

杭远很好看，非常好看，万分好看。他是一个枯燥的法制节目主持人，但他实在帅得不能再帅了，自从他接手这个节目，法制节目的收视率一跃成为台里第一。而该节目网络视频的点击率，也是难以想象得奇高。

杭远的好朋友是薛迁，杭远觉得薛迁长得别有风情，知名面瘫薛迁根本不买杭远的帐。杭远在心里骂了薛迁多少次死心眼面瘫没品没情趣性冷淡……后来杭远终于放弃了想要搞定薛迁的梦想，最后他和薛迁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好到都能穿一条裤子了。

杭远喜欢死面瘫又傻冒的薛迁了。

让我们的话题从薛迁身上回到杭大黄身上。杭大黄这只仓鼠非常聪明，而且学习能力极强，除了身板弱了一点，没啥子显着缺陷。

但无论多么聪明的人，聪明的猫，聪明的狗，聪明的仓鼠，遇到杭远这种刀子心豆腐嘴，都会死得连个渣都不剩。

杭远会笑得迷死人，冲杭大黄招手，说，大黄，到这里来。

杭大黄说，干嘛，老板。

杭远说，擦下地板嘛～～

杭大黄说，我现在在扫厕所，我不是三头六臂。老板，我是你宠物，不是你佣人。人才市场佣人很多，动物变人一个没有，老板要知道珍惜。我累死了，你就要自己扫厕所，很臭的。

杭远说，过来先擦下地板嘛～～

杭大黄说，好吧，我来了，老板。

既不人道又不温柔，这就是，人称冷面杀手的，杭远。

某日早晨，杭远躺在床上，对着床边窝里的杭大黄说，大黄，喂我点早饭好吗？听听，这问法，多小鸟依人。

杭大黄说，yes，my load。

这句话是昨天晚上看电视学来的。

做完早饭，杭大黄说，老板，我要搬出去和薛墨住。

杭远说，在家里不好吗？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杭大黄说，我要和薛墨谈恋爱。

杭远说，留下来嘛～～

杭大黄说，不给我租我就离家出走。

杭远收起笑容，走过去，一把拧住杭大黄的耳朵，说，好，我给你租。

后面的事情大伙儿就都知道了，没住多久，薛墨就回去找薛迁了。我们的小青年杭大黄也只有夹着尾巴回家。

杭大黄回家的那天，杭远冷面站在门口迎接杭大黄，说，知道回来啦。

杭大黄说，老板好。

杭远说，你好。厕所急需清扫。

一口水都没给，杭大黄就被分配一把扫帚去厕所了。

做仓鼠做成这样，真不知杭大黄先生有何感想。

但是，是的，但是。

杭大黄先生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可以以士别三日当刮日相看来形容。

由于杭远是个颜饭，他从没接触过任何长得不好看的人，也没有任何长得不好看的人可以在杭远家呆超过一分钟。由于是宠物变人，杭大黄有了这个机会。

于是，随着杭大黄扫厕所技术的提高，做菜技术的精湛。

再于是，看习惯杭大黄那张脸的杭远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他突然觉得杭大黄是多么的可爱。

多么的可爱。

很快，杭远开始倒贴了。

一个原来刀子心豆腐嘴的倒贴，往往就是一个认知不协调的笑话。

撒娇是没了，气质当然也没了。

杭大黄说，老板。

杭远说，不要叫我老板。

杭大黄说，不叫你老板我叫你什么？我要直呼你的名字杭远吗？等你哪天心情不爽，我估计就死得很惨了。我是一只年轻的仓鼠，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和你本来就是二婚，当然更要相敬如宾。

杭远说，你怎么罗嗦？我从没见过仓鼠能如此罗嗦。我要你不要叫我老板，是不想你我二人有何隔阂。

杭大黄说，老板你省省吧。我觉得你没安好心。

杭远说，你，你！你怎么能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杭大黄走到杭远身边，老头一般拍拍杭远的肩膀说，小伙子，不是我戴有色眼镜看人，而是你看看你自己的举止行为，就是要让人以有色眼镜看你。这要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你看看，别人戴有色眼镜看我吗？当然不戴。为什么，那是因为我诚实可靠。你看问题要看到本质。

杭远说，好，我看本质。

他听取了杭大黄的建议，开始看本质，把杭大黄脱脱光，拖到床上去了。

杭大黄说，老板你干什么呢？

杭远对光屁股的杭大黄说，看本质。

说完他伸手分开杭大黄的腿。杭大黄大叫道，你怎么能耍流氓！

杭远说，闭嘴。张腿。

由于杭大黄先生没有一点床上经验，他迅速被杭远吃干抹净。

等到杭远满意地趴在床上睡觉，露出他刀子心豆腐嘴的习惯性表情。杭大黄先生摸着他疼痛无比又有爽到的屁股站起来，180cm的大个子直接压到了杭远的身上。

前面已经说过，杭大黄是只学习能力非常强的动物，他学着杭远的样子，把杭远迅速地吃干抹净。在这个过程中，杭大黄的屁股还是在痛，他一边摸着痛得要死的腰和屁股，一边把杭远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也弄得痛得要死。

杭远做完后，扶着自己又痛又爽的屁股站起来，对着同样扶着屁股的杭大黄说，我一定不会怪你的哦，大黄。

杭大黄先生感到一阵浓重的杀气。

杭大黄之所以叫杭大黄，是因为杭远想养一条美丽的大狗想养了很久很久，连名字都起好了，不管黑色白色，都叫大黄。可以说，养一条大狗是杭远的梦想。

成年男人的梦想总是很梦幻的。

所以它们也是相当容易破碎的。

在杭远下定决心去弄条大狗回来的那段时候，杭远朝三暮四的小表妹养了一只仓鼠，才过了几个星期，就没有兴趣了，便把连笼待鼠交给表哥杭远。小仓鼠虽然五官端正身姿绰约，但和狗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杭远的梦想也自此破灭，随风而逝，不可再提了。

（当然，这段经历也是杭大黄说自己和杭远是二婚的原因。）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杭大黄，男，26岁，和他的主人杭远同龄。

不过两人的心理年龄似乎是不约而同地停留在豆蔻年华。

充满梦、爱，以及智商不高的激情。

杭大黄曾经是一只咪咪小的仓鼠，就是在仓鼠里面他也是很小的那一种。变成人后，他成为了一个180cm的竹竿。不过光有身高，没又身板。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杭远对大狗的幻想。

估计没有。

故事进行到杭大黄先生感到一股浓重的杀气这里，他见到杭远的脸色不对，用手捂住屁股，说，你别狠。小心我告你猥亵。

杭远屁股带疼，脸上带笑，说，证据呢？

杭大黄扭头看看屁股说，可以取证，在里面。

杭远下意识地也捂住了自己的屁股。捂了之后，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能和一只仓鼠一般见识。

杭远说，算了，就此作罢，互不相欠。

杭大黄说，杭远，我又一个要求。

杭远瞬间黑了脸，问，你怎么不叫我老板。直呼我名字是怎么回事？

杭大黄说，你刚刚说，不要我叫你老板的，要平等。

杭远说，有这回事？

杭大黄说，跟你说话要录下来。

杭远说，尽管来。

杭大黄说，杭老板，这个先不说，我有个小小的要求。既然我都是老板你的人了，厕所我能不扫吗？

杭远走过去，拍拍杭大黄，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说，大黄，杭老板都是你的人了。你怎能忍心让我扫厕所？

就这样，杭大黄又去扫厕所了。

他一边扫一边想，总有一天，他要杭远跪着求他。

求他什么？

求他“大黄！求求你！求求你让我扫厕所！”

杭大黄想想就全身爽。

杭大黄扫完厕所出来，发现，在活塞运动之后，杭远倒贴的气势有所减小，随之增大的是他刀子心豆腐嘴的气场。

杭大黄感到大事不妙。

杭远走到杭大黄面前，迷死人地微笑，问，大黄，晚上想吃什么？

杭大黄回答，我想吃西红柿炒蛋、糖醋排骨、红烧鱼。

杭远说，大黄，去买点西红柿、鸡蛋、排骨、鲫鱼回来好不好呀。

杭大黄说，老板，不好。

杭远说，现在都6点了，你肯定饿了吧。肚子咕咕叫了吧，想想糖醋排骨的味道，一口咬下去，糖醋酸酸甜甜的味道都被熬到糖醋排骨里面去了。

杭大黄说，老板，有人说过你没人性吗？

杭远说，我不介意这样的表扬。

杭大黄真想把杭远按在地下活塞一百遍，无奈杭远178cm，身板比杭大黄壮实。

杭大黄说，老板，你养的是宠物，不是童养媳。你让我干这么多事情，你怎么不担心我离家出走。也许有一天，我突然一走了之，你独守空窗，一定寂寞的。